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4

第19章 陽虎亂魯:諸侯權力逐漸下移

公元前505年春天,當吳國大軍還在郢都逗留的時候,一小隊喬裝改扮的周朝武士奉命潛入楚國,趁著兵荒馬亂,刺殺了寓居楚國多年的王子朝。 王子朝因叛亂失敗流亡到楚國,是公元前516年冬天的事,距此已經整整十年。王室之所以對他痛下殺手,主要是因為他自己不甘寂寞。據《左傳》記載,王子朝雖然人在楚國,卻一直和雒邑的餘黨保持聯繫,期望有朝一日可以捲土重來。公元前506年,他遙控周朝大夫儋翩在雒邑發動叛亂,而且說服鄭國出兵相助。鄭國一股腦兒攻下馮、滑、胥靡、負黍、狐人、闕外六城,王室為之震動,派人向晉國告急。晉國一方面派兵戍守雒邑,一方面指示魯國出兵進攻鄭國。 魯昭公客死他鄉之後,他的弟弟公子宋被立為國君,也就是歷史上的魯定公。公元前505年,“三桓專魯”的政治格局有了新的變化。這年六月,季孫意如巡視自家的領地東野,突然發病身亡。同年七月,叔孫不敢去世。

季孫意如長期把持魯國國政,權傾一時。魯國宮中有塊寶玉,名為璵(yu)璠,乃歷代魯侯在正式場合佩戴的寶物。自魯昭公離開魯國,季孫意如便將璵璠佩在自己身上。意如死後,家臣陽虎提出要以璵璠陪葬,遭到另一位家臣仲梁懷的反對。仲梁懷的意見,“改步改玉”,當年魯昭公不在國內,季孫意如佩戴璵璠署理國政,也無可厚非。後來魯定公即位,意如理應歸還璵璠卻一直未還,現在還要將它帶到墳墓中,豈不是太過分? 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什麼叫“改步改玉”。 第一,週人以玉為身份的象徵,什麼級別的干部佩戴什麼樣的玉飾,都有明確的規定,不容僭越。 第二,步即走路的步長。周禮規定,諸侯步行“接武”,即第一步邁開後,第二步徐行過前半步;卿大夫步行“繼武”,第一步與第二步緊接;士則“中武”,兩步之間須留一足之地。總之越是尊貴的人,走得越慢,步伐越短。如果你穿越到周朝見到男人走路像小腳女人,千萬不要嘲笑,否則後果自負。

由此可知,季孫意如本當行繼武之步,因為魯昭公被逐,他便行了接武之步。魯定公即位,他又行回繼武之步。以繼武之步,佩璵璠之玉,還要以其陪葬,顯然是不合適的。 陽虎說不過仲梁懷,這事只好作罷。但是陽虎不是善罷甘休的人,他找到費邑的長官公山不狃(niu),提出要將懲辦仲梁懷。前面說過,費邑是季氏家族最重要的領地,公山不狃自是季氏家臣中的實力派,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明確:“仲梁懷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的主人好,您何必生怨呢?” 然而僅僅幾天之後,公山不狃的態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原來季孫意如死後,季孫斯繼承家業。新官上任三把火,季孫斯上台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在陽虎和仲梁懷的陪同下巡視領地(可見仲梁懷不是一般人)。當他們來到費邑,公山不狃大老遠跑到郊外去迎接,恭恭敬敬地向季孫斯和仲梁懷致以問候之情。季孫斯倒是很尊重公山不狃,仲梁懷則高高在上,對公山不狃愛理不理。公山不狃當天晚上就對陽虎說:“您不是要懲辦仲梁懷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陽虎的回答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同年九月,陽虎在曲阜發動政變,囚禁了季孫斯和他的一批親隨,驅逐了仲梁懷。 同年十月,陽虎和季孫斯在曲阜的南門盟誓。在強人季孫意如去世僅僅四個月之後,魯國的實際控制權便轉入了身為家臣的陽虎之手。 公元前504年二月,在陽虎的主持下,魯國響應晉國的號召,派兵入侵鄭國。魯、鄭並不交界,魯軍去的時候途經衛國,未行借道之禮;回來又經過衛國首都帝丘,陽虎指使季孫斯和仲孫何忌自帝丘的南門進入,從東門出來,然後駐紮在東門外的豚澤村。衛靈公大為震怒,命寵臣彌子瑕帶兵襲擊魯軍。 衛國老臣公叔發當時已經八十多歲了,讓人抬著自己來見衛靈公,說:“因為人家的無禮而效仿他,是不對的。當年魯昭公流亡在外,您對他禮遇有加,現在卻因為小小的憤恨而掩蓋過去的恩德,未免太不划算。魯、衛本是兄弟之國,理應和睦相處,不能因為陽虎這個小人從中作梗就刀兵相見。”

衛靈公說:“難道咱們就這樣嚥下這口氣?” 公叔發說:“這是老天為了懲罰陽虎,讓他多積累一點罪行,您大可拭目以待。” 衛靈公聽從了公叔發的建議。 同年夏天,陽虎又指使季孫斯到晉國獻捷。當時的規矩,小國派使臣朝覲大國諸侯,也要向諸侯的夫人行聘問之禮,以示尊重。陽虎為了討好晉國,強迫仲孫何忌與季孫斯同行,專門向晉定公夫人致以問候。仲孫何忌乃是三桓之一的孟孫氏啊,怎麼咽得下這口氣?他來到晉國,對士鞅說:“如果陽虎不能在魯國呆下去而來到晉國,我希望晉國能給他一定的位置,比如中軍司馬這樣的職位就很不錯。我以先君的名義發誓,請您一定答應我的請求!” 仲孫何忌的話看似含蓄,其實很直接。士鞅裝作沒聽明白,說:“這個……晉國的官吏任用,都是由國君決定的,我哪裡敢表態?”轉身便對趙鞅說:“魯國人已經很討厭陽虎了,孟孫氏指天發誓要將他趕出國,而且認定他將會逃到晉國來,在給我們吹風呢!”趙鞅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沒有說什麼。

同年八月,陽虎又在曲阜的周社與魯定公及季孫斯、仲孫何忌、叔孫州仇(叔孫不敢之子)舉行盟誓,在亳社與曲阜的居民舉行盟誓——魯國是周公的後裔,週社即周朝的社稷神位;魯國所在的地區又有大量商朝遺民,因此立亳社以示尊重。陽虎在兩社舉行盟誓,等於是強迫朝野一致認同他的地位,而他的公開身份仍然是季氏家臣,這也是史無前例的。 這次盟誓後,陽虎乾脆不再遮遮掩掩。公元前503年春,齊國向魯國歸還了鄆城和陽關(今山東省泰安縣南)兩地。陽虎將兩都納入自己的名下,並將鄆城當作自己的居城,在那裡開設官署,號令全國。魯國正式進入了陽虎當政時期。 公元前503年四月,周朝卿士單武公、劉桓公在晉國人的幫助下,在窮谷(今河南省洛陽境內)打敗叛軍,雒邑的形勢趨於安定。鄭獻公意識到,晉國下一步肯定是要對鄭國開刀,追究其進攻王畿之罪。

在歷史上,鄭國是出了名的牆頭草——得罪了晉國,便投靠楚國;得罪了楚國,便投靠晉國。但這次鄭獻公顯然沒有瞄上楚國,一則楚國不久前剛被吳國欺負,險些滅了國,屬於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二則另外一個大國正在東方崛起,吸引了鄭獻公的眼球。 《左傳》記載,公元前503年秋天,齊景公、鄭獻公在咸地舉行會盟,而且派使者前往帝丘邀請衛靈公參加。衛靈公很想去——去年魯國人在帝丘城下的無禮舉動一直使得他心裡很不痛快,考慮到魯國那次軍事行動是受晉國所指使,不難理解他為何會對齊景公拋來的媚眼怦然心動。但是衛國的群臣都反對。衛靈公沒辦法,只好派大夫北宮結前往齊國,又私下給齊景公送一封信,說:“請您裝作震怒,將北宮結抓起來,派兵討伐衛國。”齊景公當然不會拒絕。事實證明這一招很奏效,齊國大軍從臨淄出動的消息剛傳到帝丘,衛國的群臣便立刻改變態度,同意跟齊國結盟了。於是,齊、鄭、衛三國在瑣地結成了同盟。

齊景公敢作敢當。瑣地之盟後,馬上派上卿國夏率軍入侵魯國。陽虎也盡起魯國之兵抵禦。有意思的是,陽虎現在貴為魯國第一實權人物,卻仍然以季氏家臣自居,親自為季孫斯駕車,準備夜襲齊軍。國夏得到情報,將計就計,讓部下裝作毫無防備的樣子,暗地裡設下伏兵,只等魯軍前來上鉤。 公斂(複姓)處父為仲孫何忌駕車,意識到齊國人的陰謀,在軍事會議上對陽虎說:“你如果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必死無疑。”大夫苫夷也說:“你如果讓他們兩位(季孫斯和仲孫何忌)陷於危險,不用軍法官審判,我將親手殺死你!”陽虎害怕起來,於是引兵而還。 從這件事不難看出,陽虎雖然大權在握,反對他的還大有人在,這種“以下剋上”的統治並不穩固。

第二年春天,急於立威的陽虎鼓動魯定公親自率軍討伐齊國,以報去年之仇。魯軍包圍了陽州(今山東省東平境內),然而鬥志不高。陽虎動員大夥去攻城,大夥都坐在地上,說:“要我們去幹啥啊?顏高的弓有一百八十斤呢!” 顏高是魯國著名的武士。說他的弓有一百八十斤,並非重量,而是拉滿弓需要一百八十斤的力量。當時大夥都拿著它傳看,試試能不能拉開,結果是沒人能夠拉到一半。魯國人正在吵吵鬧鬧,陽州城的大門突然打開,齊軍蜂擁而出。 大夥都看著顏高,指望他去迎敵。顏高左顧右盼,找不到自己的弓,只好隨手從別人車上搶過一張弓,剛搭上箭拉開,弓就被拉斷了。齊將籍丘子鉏眼明手快,“刷刷”兩箭射過來,將顏高和身邊那人都射倒在地。子鉏搶上來想割顏高的首級,顏高突然打了個滾,從地上又拿起一張弓,向子鉏一箭射去,射穿了他的臉頰,將他射死。

顏高的弟弟顏息也不是好惹的,彎弓搭箭,射中一名齊將的眉心。魯軍大聲歡呼,他卻很慚愧地說:“不好意思,我本來想射他的眼睛,沒想到射偏了。” 一兩個人的勇猛沒能挽救魯軍的失敗。戰鬥開始不到一個時辰,魯軍就潰散了。大夫冉猛跑在了最前面。他的哥哥冉會見了,大聲罵道:“冉猛,你小子給我殿後!” 一個月後,魯軍捲土重來,進攻齊國的廩(lin)丘(今山東省境內)。這一次魯軍來勢洶洶,齊國人放火焚燒攻城的衝車,魯國人便用麻木短衣沾濕了滅火,很快攻破廩丘的外城。外城既毀,內城亦將不保,廩丘守軍乾脆打開城門衝出,要跟魯軍拼個魚死網破。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魯國人一看齊國人衝出來,立馬放棄進攻,紛紛後退。冉猛自然又是跑在最前面。陽虎在指揮車上看得真切,故意大聲對左右說:“如果冉猛在這裡,怎麼會讓齊人如此囂張?”冉猛聽到了,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突然雄起,掉轉車頭就向齊軍衝去。眼看就要衝到齊軍陣前,冉猛回頭一看,哎呀!原來只有他一個人在衝鋒,其餘的人都在看熱鬧呢!要說冉猛的演技,那真不是蓋的,當場大叫一聲,裝作跌倒在車上,不省人事,一隻手暗中猛拉車夫的袖子。車夫會意,將手中的韁繩一抖,戰車在齊軍陣前劃了一個美麗的弧線,又跑回去了。陽虎氣得直搖頭,罵道:“盡是些假心假意的傢伙!”這句話的原文是:“盡客氣也。”這也是客氣一詞最原始的意義。當我們說“您太客氣了”的時候,也許不曾想到,在古代,那就是“您太假惺惺了!”。

陽虎一季兩度侵略齊國,自然是為了討好晉國,最根本的目的則是希望晉國成為自己的後台,穩固自己在魯國的地位。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同年夏天,齊景公派國夏、高張率軍進攻魯國,晉國則以士鞅、趙鞅和荀寅為帥救援魯國。魯定公親自跑到瓦地去犒勞晉軍。在這次會面上,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按照周朝的禮儀,諸侯卿大夫相見,手裡抱著一隻羔羊,叫做“執羔”。但是晉國人為了突出中軍元帥的尊貴,僅僅由士鞅執羔,趙鞅和荀寅則執雁(家鵝),貴賤等級一目了然。魯國人覺得這個做法很不錯,也學了來。自此之後,唯季孫氏執羔,叔孫氏和孟孫氏(魯國三桓的族長稱為某孫氏)執雁。 晉國興師動眾而來,自然不只是為了救援魯國,同時也是想瓦解齊景公剛剛建立的齊、鄭、衛三國聯盟。士鞅派人給衛靈公送去一封信,命衛靈公前來會盟。 晉國大軍都到家門口了,衛靈公怎敢不從?於是頂著烈日來到晉軍大營會見士鞅。衛國雖小,卻也是周朝分封的諸侯,又與晉國同為姬姓子孫,衛靈公以諸侯的身份拜會晉國的卿,本來已經是紆尊降貴,晉國人卻仍然感到不滿足,僅僅派了大夫涉佗、成何去與衛靈公盟誓。 按照當時的規矩,兩國結盟,如果用到牛耳,則地位低者端著盆子(執牛耳),地位高者動刀。衛靈公心想,我好歹是個侯,你們只是大夫,這執牛耳的事,理應由你們來擔當吧!但是晉國人顯然不這樣認為,成何私下對涉佗說:“衛國,就好比是晉國的郡縣,不能將其視為諸侯。”涉佗想都沒想就說:“是啊,咱們可不能丟了晉國的面子。” 到了那天,將要歃血為盟,涉佗突然抓住衛靈公的雙手,強迫這老頭去端盆子。衛靈公怎肯就範,雙方爭執之中,盆子被打翻,牛血浸濕了衛靈公的手腕。 衛靈公脾氣再好,也忍不住發火。衛國大夫王孫賈見狀,連忙上來護主,對涉佗說:“盟誓是為了伸張禮義,就像咱們的國君所做的那樣。衛國雖小,豈敢違反禮的精神來接受這樣屈辱的盟誓?”雙方不歡而散。消息傳到衛國國內,連那些一直因為害怕晉國而不主張衛國與齊國結盟的大夫,現在都紛紛要求衛靈公與晉國絕交。 衛國人一硬起來,晉國人反倒害怕了。士鞅馬上派人去帝丘,要求重新與衛國結盟。但是已經晚了,衛國現在上下一心,很乾脆地拒絕了晉國的要求。 同年秋天,晉國出兵入侵鄭、衛二國。陽虎再一次聽從晉國的號召,派兵入侵衛國,這也是他當政一年多來第三次發動戰爭,魯國上下都對他感到極度厭惡。在這種情況下,陽虎決定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拿三桓開刀,確立自己在魯國的絕對統治地位。 當時陽虎的手下有五名死黨,分別為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叔孫輒和叔仲志。其中季寤是季孫意如的庶子,叔孫輒是叔孫婼的庶子。陽虎的如意算盤是,用季寤取代季孫斯,叔孫輒取代叔孫州仇,他本人則取代仲孫何忌,將三桓全部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 同年十月,陽虎邀請季孫斯到曲阜東門外的蒲圃赴宴,準備在席中刺殺季孫斯。同時命令屬下的戰車部隊進入一級戒備,打算在刺殺了季孫斯之後大舉進攻叔孫、孟二家。 陽虎的異動引起了公斂處父的警惕。他對仲孫何忌說:“我發現季氏的戰車部隊正在集合(實則為陽虎控制的季氏部隊),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仲孫何忌還蒙在鼓裡,說:“我沒發現有這事啊!你不要亂講。”公斂處父說:“如果季氏有亂,您也必定受到影響,請早作準備。”於是暗中命令孟氏族兵戒備。 十月二日,陽虎提前抵達蒲圃。季孫斯從家裡出發,為他駕車的是陽虎的親信林楚,前後左右有數百名全副武裝的武士,還有陽虎的弟弟陽越殿後——這不是護送季孫斯赴宴,而是押送季孫斯去刑場。 季孫斯再遲鈍,也知道事情不對了。他看看前面,東門已經遙遙在望;看看後面,陽越正板著一副臉,警惕地戒備著四周。季孫斯做了一個深呼吸,突然對林楚說:“你的祖先世代都是我們季家的良臣,我希望你也能跟他們一樣。” 林楚肩頭一震,回答說:“您對我說這話,已經晚了。陽虎把持國政,魯國人都聽命於他,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就算我能夠為您而死,恐怕也挽救不了您。” 季孫斯說:“哪裡晚了?你能將我載到孟家嗎?” 林楚說:“我倒是不怕死,只怕您就算到了孟家裡,也難免一死。” 季孫斯說:“去吧!” 林楚微微點頭道:“您扶穩了。” 當時仲孫何忌“碰巧”挑選了三百名精壯奴隸在自家門外修房子。林楚駕車經過孟家路口,忽然揚鞭,策馬沖向孟家。這一變故來得太突然,等陽越反應過來,張弓去射時,馬車已經衝進了孟家的大門。 孟家的奴隸早有準備。季孫斯的馬車剛過孟家大門,他們便一擁而上,將大門牢牢關上。陽越趕到門口,大呼開門。一支箭從門樓上射來,正中其咽喉。 陽虎得到消息,連忙趕到公宮,將魯定公與正在上朝的叔孫州仇綁架,然後討伐仲孫何忌。危急時刻,公斂處父帶兵從曲阜的北門進入,突入陽虎陣中,將其部隊擊破。 一場蓄謀已久的政變,因為季孫斯的急中生智和孟氏的早有準備,就這樣土崩瓦解。陽虎脫下盔甲,跑到公宮中取出璵璠寶玉和祖傳的大弓,帶著少數親信趁亂逃出曲阜。天黑下來後,陽虎停下腳步,命令隨從埋鍋造飯。大夥都說:“您還是快逃吧,別讓人追上了。”陽虎大笑說:“魯國人聽說我不在了,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來追我?”大夥說:“哈,您想得倒美,那公斂處父可不是吃素的。”陽虎說:“沒事,吃飽了再趕路。” 果然,聽到陽虎遁逃的消息,曲阜城內一片歡呼,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慶賀,只有公斂處父向仲孫何忌請求追擊。仲孫何忌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個人,走了便好,何必去追?”拒絕了公斂處父的請求。 陽虎逃到了自己的領地陽關。 公元前501年夏天,陽虎派人將自己從宮中盜走的寶玉和大弓歸還給公室。 《春秋》記載:“(魯)得寶玉、大弓。”左丘明解釋:但凡獲得器用之物,稱作“得”;獲得俘虜和生物,稱作“獲”。幸好我們不是活在春秋時期,這語文也未免太難學了。 同年六月,魯軍討伐陽關。大軍將陽關圍得嚴嚴實實,日夜攻打。眼看城池將破,陽虎突然焚毀城門,帶兵直衝魯軍陣營。趁著魯軍沒回過神來,陽虎已經突破包圍,投奔齊國而去。 他見到齊景公便說:“請給我一支部隊,再給我三次進攻的機會,我就幫您拿下魯國。” 別人說這樣的話,齊景公會認為是吹牛。但是陽虎這樣說,他認為是完全可能的。盤算了一番之後,他決定答應陽虎的請求。當時老臣鮑國已經九十多歲,對齊景公說:“陽虎受恩於季氏,卻想殺死季孫斯,現在又拿著不利於魯國的計劃來討好您,這樣的人您也敢相信?對於他來說,道義不過是空話,利益才是一切。他既然敢顛覆魯國,便也敢顛覆齊國。魯國人正因為除掉他而額首稱慶,您卻要收留他,就不怕他禍害您?” 齊景公聽了鮑國的話,下令將陽虎囚禁起來,安排他到齊國東部去居住。陽虎心想,齊國東部乃東夷聚居之地,鄰近大海,想逃也逃不了啊!於是裝作歡天喜地的樣子,對看守說:“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正想去東方養老呢!”看守將這事向上匯報,齊景公一聽,心里便犯了一個嘀咕:這小子不會有什麼陰謀吧?於是又改變主意,讓他居住在西部某地。 陽虎在那裡住了兩個月,瞅准了一個機會,將自己藏在裝滿衣物的車裡,逃到了宋國。又從宋國輾轉逃到晉國,投奔了趙鞅。據《韓非子》記載,趙鞅對這位叛逆之臣頗為重視,親自將其迎至府內,讓他當了自己的首席家臣。左右對此不理解,問道:“這個人實為竊國大盜,您為什麼要如此厚待他?”“沒錯啊!”趙鞅說,“這個人最善於竊取權力,可我最善於鞏固權力,他能把我怎麼樣呢?”果然,在趙鞅的領導下,陽虎不敢胡作非為,老老實實為趙氏家族服務。後來趙氏家族日益強大,成為“三家分晉”中的一家,陽虎功不可沒。 如此看來,陽虎就是孫悟空,趙鞅則是會念緊箍咒的唐僧,這樣說不知道合不合適? 關於陽虎,裡還記載了他和孔夫子的一段往事:陽虎當政的時候,聽說孔丘很有學問,就很想見見他。孔丘卻擺起了知識分子的臭架子,認為陽虎以下欺上,不是好人,因此拒而不見。陽虎也不生氣,派人給孔丘送去一塊豬肉。孔丘正好不在,家里人便將豬肉收下。孔丘回來之後,見到那塊豬肉,嘴裡流著口水,心裡非常高興,得知是陽虎送的,不由又感到慚愧,於是前往陽虎家拜謝,正好在路上遇到了陽虎。 陽虎擺出一副很親切的樣子:“哎喲,你就是孔丘啊,快過來快過來,我想向你請教幾個問題。” 知識分子最頂不住這種攻勢了,孔丘跑過去,站在陽虎面前。陽虎說:“空有一身本領卻不為國家服務,稱得上'仁'嗎?”孔丘搖搖頭。陽虎又問:“胸怀大志,想做一番事業,卻不知道把握機會,稱得上'智'嗎?”孔丘又搖搖頭。陽虎拍拍孔丘的肩膀,說:“老弟,日月如梭逝去,年歲不等人啊!”孔丘恭恭敬敬地說:“您批評得對,我明天就到府上來上班。” 據說,孔夫子後來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逝者如斯乎!不捨晝夜。”可能就是得自陽虎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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