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4

第9章 齊景公的用人哲學

齊景公沒有食言。公元前517年十二月,他親率大軍進攻魯國,拿下了鄆城。 回想起來,這已經是齊景公第二次做類似的事了。第一次是公元前536年幫助燕簡公復國,當時為了對燕國用兵,他還特意不遠千里跑到晉國去匯報工作,獲得了晉國的許可之後才發兵。 事隔近十年,當他再度多管閒事干涉魯國內政的時候,卻忘了再向晉國申請一張許可證。 齊景公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特立獨行了?還得從公元前529年的平丘之會說起。 前面說到,平丘之會上,齊景公感到晉國的軍事力量還很強大,未能與之爭鋒,於是屈從於晉國,參與了會盟。 三年之後,也就是公元前526年春天,齊景公忍不住蠢蠢欲動,派兵入侵了徐國。對於齊景公來說,這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打的是徐國,考驗的是晉國的反應。試探的結果令他興奮不已,晉國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而徐國和附近的郯國、莒國都被齊景公的來勢洶洶嚇壞了,幾個小國君爭先恐後跑到齊軍大營去獻殷勤,徐子更是將家傳的寶器——甲父之鼎送給了齊景公。於是,這一年的二月,齊、徐、郯、莒四國在蒲隧(今江蘇省境內)舉行會盟,齊景公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東方霸主,大有與晉昭公分庭抗禮之勢。

恰在這年八月,晉昭公去世,其子去疾即位,也就是晉頃公。如果說晉國六卿對晉昭公還多少還有些顧忌的話,對於年幼的晉頃公,則是視若無物,晉國的大權徹底落入六卿之手。 這一切,齊景公看在眼裡,喜在心上。晉國人如果團結一致,擰成一股繩,齊國確實不是它的對手;現在晉國公室衰落,政出多門,六卿各有各的小九九,那就沒什麼可怕的啦! 公元前523年,齊景公以莒國不敬為由,派大夫高發討伐莒國。莒共公棄城而逃,跑到紀鄣(zhang,莒國地名,今江蘇省境內)躲起來。齊景公又派陳無宇的兒子孫書尾隨而至,破了紀鄣,莒共公只得再度逃亡。晉國對此仍然沒有任何表示。 公元前522年春天,宋國和衛國先後發生內亂。宋國的華、向二氏作亂,殺了一批公子、公孫,而且囚禁了宋元公的幾位心腹大臣。宋元公與華、向二氏談判,將大子樂作為人質交給華、向二氏,才將事態暫時平息下來。衛國則是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公子朝等人反抗公孟縶(zhi,衛靈公的哥哥)的欺壓,殺死了公孟縶,禍及衛靈公。衛靈公緊急出逃,棲身於齊衛邊境的城市死鳥(這都什麼地名)。

當時齊景公正好派大夫公孫青出使衛國。聽到衛國內亂的消息,公孫青便派人向齊景公請示: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繼續完成使命還是回國?繼續前進的話,該向哪裡遞交國書,帝丘還是死鳥? 齊景公的回答很乾脆:“他還在衛國境內,就是衛國國君,你當然是和他打交道。” 公孫青於是前往死鳥。見到衛靈公,公孫青準備行聘問之禮,衛靈公推辭道:“逃亡之君,失守社稷,羞於見人,您就別辱沒齊侯的命令了。”意思是,我已經失勢,當不起齊侯的聘問,你還是去帝丘找現在當權的人吧! 公孫青說:“寡君在朝堂上明確命令下臣,要用謙卑的態度來服務您的執事,我不敢違命。” 所謂執事,就是辦事人員。這是春秋時期常用的外交辭令,實際上是指衛靈公本人,但是為了表示謙恭,不直指其人,而指其下屬。意思是,我不配服務於您,能把您的屬下的辦事人員服務好就心滿意足了!

衛靈公一聽,這麼客氣啊,有戲!越發撒起嬌來:“君侯如果顧念兩國之間的傳統友誼,關照敝國,安撫社稷,那更應該在有宗廟的地方行聘問之禮。”有宗廟的地方,不就是帝丘嘛!這話說得含蓄,但公孫青聽明白了,這是在暗示齊國應該幫助他回到帝丘啊! 公孫青不敢接這個茬儿,兩個人謙虛了半天,國書也沒遞交上去。後來衛靈公主動要求到賓館拜會公孫青,公孫青認為這是“非禮”的行為,堅決不同意。衛靈公再三要求,公孫青不得已,命人解下自己車上的一匹良馬,獻給衛靈公作為見面禮,才在賓館中接待了衛靈公。 衛靈公何等聰明的角色?當即將這匹馬作為自己的駕乘之馬,以示重視。 當天夜裡,衛靈公就宿在賓館。公孫青安排賓館的戒備,親自參加巡夜。衛靈公過意不去,推辭說:“寡人的憂患,怎麼好麻煩您來操心?”公孫青回答:“齊國的下臣,就是您的牧羊人,如果不保衛您的安全,就是對不起寡君。”拿著警備的大鈴和火把,在衛靈公臥室外站了一夜。

這件事使得衛靈公大為感動。同年七月,齊豹與北宮喜發生內訌,北宮喜襲殺齊豹。衛靈公乘機殺回帝丘,與北宮喜結盟,重新控制了政權。齊國雖然在這件事中沒有出力,卻因為公孫青的出色表現,在諸侯中獲得了良好的口碑。當時輿論認為,公孫青在衛靈公的危難時刻仍然能夠以禮相待,說明齊景公崇禮敬人,當得起大國之君的稱號。衛靈公復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向齊國報喜,而且大大讚揚公孫青的有禮。 齊景公十分得意,拿著衛靈公的書信給各位卿大夫傳閱,說:“這都是你們教育得好啊!”把功勞讓給大家。 大家心領神會,紛紛讚揚齊景公領導有方。唯獨大夫苑何忌板著臉,一言不發。齊景公問起來,他就說:“公孫青做得好,那是大夥教育得好;如果他做得不好呢?是不是也要我們一起擔責任?古人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況是同僚之間?我可不敢接受您的表揚。”把大夥搞得興致全無。

送給苑何忌兩個字:擰巴! 同年十月,齊景公得了一場病,久治不愈。各國諸侯派來慰問的使者一撥接一撥,應接不暇。齊景公有兩個寵臣,一個叫梁丘據,一個叫裔款,他們對齊景公說:“咱們祭祀鬼神,務求豐厚,比先君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您病了那麼久,連諸侯們都不安心,是祭祀官的罪過。諸侯們不知道,還以為我們不敬鬼神呢!您何不殺了祭祀官,也算是給諸侯一個交代?” 齊景公覺得有道理,將這事告訴了晏嬰,問他的意見。說句題外話,這也是齊景公的過人之處,雖然偶爾犯糊塗,但是在做決定之前,總是能夠問對人。 晏嬰聽了,腦子裡浮現出兩個字:荒唐!於是他給齊景公講了一個故事。 當年弭兵會盟,屈建問趙武,士會這個人的品德怎麼樣?趙武回答:“這位老先生治家有方,辦理國事則竭盡全力,毫無私心雜念。他們家舉行祭祀,對鬼神有什麼說什麼,坦坦蕩盪,問心無愧。而且因為他們家做事光明磊落,也就沒那麼多疑神疑鬼,以至於祭祀官無所求於鬼神,落得個清閒自在。”屈建將這話轉述給楚康王。楚康王深有感觸,說:“能夠做到人神無怨,難怪他能輔佐五代君主,領導晉國成為霸主。”

齊景公不知是真沒聽明白,還是裝瘋賣傻,問道:“梁丘據和裔款說寡人夠對得起鬼神,本不應該得病卻又得了病,所以才說要追究祭祀官的罪責。您現在給我講故事,是不是答非所問?” 晏嬰說:“所謂有德之君,內政外交辦得井井有條,做任何事都不違於禮,人神無怨,他的祭祀官向鬼神匯報工作,有一說一,無愧于心。鬼神因此能夠心安理得地歆享祭祀,國家因此受到祝福,祭祀官也從中分享到快樂。他們往往健康長壽,子孫繁盛,是因為他們不用替國君說假話,對鬼神保持了誠信。 “但也有運氣不好的,遇到淫亂的君主,內外不治,縱情私慾,高台深池,輕歌曼舞,動輒違禮,巧取豪奪,濫用民力,人神共憤,卻不思悔改。祭祀官如果對鬼神說真話,那是報告國君的罪過;如果文過飾非,只說好話,那是虛假欺詐。真假都不好說,只能說些不相干的空話套話來敷衍鬼神。可是鬼神是那麼好欺騙的嗎?欺騙了他,就算你上再高檔的祭品,他也不享用,還降禍於這個國家,祭祀官也不能倖免。昏君的祭祀官往往不得善終,是因為他們在鬼神面前言不由衷啊!”

說句題外話,這古代的祭祀官,咋跟今天的一些媒體同病相憐呢? 齊景公滿臉通紅,心想,好你個晏矮子,這不是繞著彎子說我是昏君嗎?得,得——“那依您之見,寡人現在該怎麼辦呢?” “難啊!”晏嬰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您聽過那首歌嗎?山中的樹木,衡鹿(守山林的官吏)看著它;湖里的蘆葦,漁人看著它;藪(sou,湖澤之意)裡的柴木,虞候(掌管山澤的官吏)看著它;海邊的鹽蛤,祈望(掌管海事的官吏)看著它。邊遠地區的老百姓,既要入城服役,又為邊關的徵稅所盤剝;世襲的大夫們,強買強賣;政令毫無準則,徵斂無度;宮室越來越漂亮,淫樂不斷。國君的內寵,欺行霸市;國君的外寵,瞞上欺下;聲色犬馬,不滿足就治罪;遭殃的是人民啊,詛咒不已。”

齊景公怔怔地聽著,若有所思。 “詛咒是件很可怕的事。”晏嬰接著說,“齊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如果大家都心懷不滿的話,就算您的祭祀官再善於祈禱,擋得住那麼多人的詛咒麼?所以依為臣之見,殺祭祀官不解決任何問題,修整內政才是您現在最應該做的事。” 齊景公一拍大腿:“說得好,就听您的!”馬上下達命令,要有關部門放寬政策,撤銷關卡,開放山林湖泊,減輕賦稅,免除老百姓歷年所欠的租稅。政策推行下去,國內一片叫好,更為神奇的是,齊景公的病居然自動痊癒了。 同年十二月,神清氣爽的齊景公前往貝丘打獵,派人拿著弓去宣召虞人(掌管山澤的官員,類似於虞候),虞人卻拒不前來覲見。齊景公十分惱怒,將虞人抓起來訓問,虞人回答:“按照先王的規定,國君打獵的時候,建立大旗以宣召大夫,拿著弓去宣召士,拿著皮帽子來宣召虞人。下臣沒見到皮帽子,所以不敢前來。”齊景公自知理虧,就把他放走了。

從貝丘返回臨淄的途中,齊景公在遄(chuan)台(地名,今山東省境內)停留了幾天,晏嬰一直陪侍左右。梁丘據得知消息,從臨淄出發,日夜兼程,趕到遄台去迎接齊景公。 齊景公看到梁丘據很高興,對晏嬰說:“只有這小子跟寡人和啊(唯據與我和夫)!” 晏嬰毫不客氣地說:“他跟您那是同,不是和。” 齊景公奇道:“和與同,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晏嬰說,“拿做菜打比方吧,水、火、油、鹽、醬、醋,到了廚師手上,就是用來和其味的。鹹酸不足,則加鹽醋;鹹酸太過,則加水沖淡。君子吃了這樣的菜,才會心平氣和。君臣之間的'和',也是同樣的道理。國君認為可以的事,其中有好的因素,也有不好的因素,為臣的責任是把那些不好的因素指出來加以避免,使其可以推行;國君認為不可以的事,為臣的責任是將其中有利的因素指出來,供國君參考。這樣的話,政通人和,是真正的和諧。但是梁丘據不是這樣,您說可以的事,他就說可以;您說不可以的事,他就說不可以。他哪裡懂得和,只不過是您的應聲蟲罷了!”

齊景公心想,我的本意不過是說梁丘據跟我走得近,你個晏矮子卻藉題發揮來教育我,真是見縫插針,防不勝防。他“嘿嘿”地干笑了兩聲,說:“您說得都有道理。寡人如果沒有您,何以治國?可是如果沒有這個梁丘據,寡人又覺得不快樂。這樣吧,治國的事交給您辦,找樂子的事就交給他辦。寡人不干涉您治國,您也別乾涉寡人尋開心,如何?” 這話說得明白,梁丘據不過是個小人,我是不會讓他參與朝政的。治國的事,還是交給你晏矮子去打理。 晏嬰聽了,表示心悅誠服。 對於和與同的關係,孔夫子有精闢的總結:“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意思是不要老提什麼統一思想,思想統一的表面下,是各種腹誹與不服氣;要允許有意見分歧,要讓大家都有表達真實意願的權力,社會才有可能真正和諧。 這一天,齊景公君臣幾個喝著小酒,聽著音樂,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齊景公頗有感慨地說:“如果自古以來,人如果能夠不死,那又有多麼快樂啊!”這是所謂明主的通病,國泰民安了,就想著萬壽無疆。晏嬰說:“人如果能夠不死,那些快樂都是古人的快樂,哪裡輪得到您啊?齊國這片土地,最早是爽鳩氏的,後來季萴(ce)氏取而代之,再後來又有逢伯陵和蒲姑氏,最後才到咱們的薑太公手裡。人如果能夠不死,現在還是爽鳩氏統治這片土地,快樂也是他的快樂,您恐怕不會覺得快樂。” 齊景公點頭稱善。說句題外話,新陳代謝,本是世間常理,當權者若萬歲了,後人還怎麼過日子? 就在齊國君臣其樂融融,國勢蒸蒸日上的時候,宋國的動亂卻加劇了。宋元公突然發難,殺死了華、向二氏送來的人質,向他們發動進攻。華亥、向寧出逃到陳國,華登出逃到吳國。 公元前521年夏,華亥、向寧從陳國邊境偷偷進入宋國,召集餘黨發動叛亂。同年冬天,吳軍以華登為嚮導,入侵宋國,與叛軍遙相呼應。 宋元公派人向各國求救。齊景公當然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不等晉國發話,派大夫烏枝鳴火速出兵救援宋國。齊、宋聯軍在鴻口(今河南省境內)大敗吳軍,俘虜了吳軍的兩名將領。但是與此同時,華登率領的另外一支吳軍卻在叛軍的配合下,在商丘城下打敗宋國守軍,直逼內城。 宋元公想要棄城逃跑。大夫廚人濮勸諫:“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您可以要我們用性命守住這裡,但是不能夠讓我們用性命來換取您的逃亡。現在還沒到最後關頭,請您再忍耐!”果然,沒過幾天,烏枝鳴帶領齊軍也趕到商丘城下。宋元公站在東門的城樓上觀望,只見守軍揮舞著旗幟,呼喊著口號,士氣十分高漲。他不禁也受到了感染,親自下城檢閱部隊,說:“國亡君死,不是孤一個人的恥辱,也是全體宋國人的恥辱,請諸君振奮精神,宋國興亡,在此一戰!” 烏枝鳴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他對自己的部下說:“你們也看到了,敵人在人數上多過我們,要打敗他們,必須抱有必死的決心。請大家放下手中的長戈,拿起短劍,跟我沖向敵陣!”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長戈威力巨大,也利於保存自身,但是當雙方進入混戰狀態之後,反而不好發揮作用。烏枝鳴的戰術,就是要自己的士兵主動與敵軍短兵相接,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果然奏效,叛軍和吳軍很快陷入混亂。廚人濮趁機殺出內城,拿了一塊布包了一個人頭,挑在車前,大聲疾呼:“這是華登的首級!”叛軍信以為真,紛紛棄甲而逃。 這一仗,作為春秋時期第一次完全使用短兵器作戰而載入史冊。華亥、華登等人逃到了赭丘(宋國地名,今河南省境內)。 同年十一月,晉國的救兵終於到了。晉軍由荀吳率領,號召附近各國出兵相助,組成諸侯聯軍,共同討伐宋國的叛軍。齊景公欣然應允,派苑何忌帶兵加入聯軍。 這時候的叛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怎麼擋得住人數眾多的聯軍?赭丘一戰,叛軍基本上全軍覆沒。華亥、向寧、華登再度出逃,不過這一次沒有再去吳國,而是跑到楚國,得到了楚平王的庇護。 通過平定宋國的動亂,齊景公在國際上的聲譽得到大大提升。宋元公更是對齊景公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最清楚,如果沒有烏枝鳴在商丘城下拼死一戰,他這個國君是否保得住,還真是個未知數。 因為這層關係,公元前517年,當齊景公帶兵攻取鄆城,準備將魯昭公送回國的時候,宋元公是積極配合的。當然,他的配合方式不是出兵,而是打算親自去一趟晉國,請晉國出面幫助解決問題。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宋元公夢見大子樂已經即位為君,而自己和父親宋平公穿著整齊的朝服在左右輔佐大子樂。這個夢的含義是不言而喻的。第二天早上起來,宋元公將六卿召到宮中,說:“寡人不才,不能夠團結親族,讓各位為此而操心,實在是慚愧。如果托各位的福,寡人得以善終,請各位在為寡人辦喪事的時候,一切從簡,不要比照先君的規格。拜託了!” 六卿聽到宋元公這麼說,都很難過,回答道:“您如果說為了社稷降低自己的享受標準,我們不敢反對。但是根據宋國的法令,國君的喪事自有其禮儀制度,我們哪裡敢擅自降低標準?” 宋元公就是這樣抱著必死的念頭出發了,結果還沒走到晉國,死於河南境內的曲棘。 公元前516年三月,齊景公親率大軍,護送魯昭公回到鄆城。對此,《春秋》記載:“公至自齊,居於鄆。”“至自……”,是《春秋》中常用的句式,意思是從某地回國。魯昭公雖然沒有進入曲阜,但總算是踏上魯國領土,可以說是“至自”了。 同年夏天,齊景公發布命令,嚴禁收受魯國方面的任何財物。這就意味著齊國拒絕一切和談的可能,非要和魯國開戰。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把季孫意如嚇壞了,趕緊派申豐和女賈二人潛入齊軍大營去找高齮(yi)做工作。 高齮是誰?他是齊國的名門高氏之後。前面說過,公元前532年的欒、高之亂,高強被打敗,逃到了魯國,高氏由此勢衰。高齮也不過是一介大夫,找他做工作有什麼用呢?原來還有一層關係:高齮是齊景公的寵臣梁丘據的家臣。 申豐和女賈去齊營的時候,確實沒帶什麼禮物,僅僅是在懷裡藏了二兩錦緞。但是他們給高齮的許諾讓高齮怦然心動:“如果您能夠幫我們的忙,我們將幫您成為高氏的繼承人,外加五千庾糧食。”庾是春秋時期的計量單位,五千庾相當於二百四十石,這張支票開得不輕。 高齮拿著二兩錦緞去找梁丘據,說:“魯國人準備了一百兩這樣的緞子想送給您,無奈道路被封鎖,送不進來,所以先拿了這些來給您看,不知道您滿不滿意?” 梁丘據用手撫摸著光滑的緞子,消瘦的臉上竟然堆起了幾層笑容。 晚上,當他陪齊景公用餐的時候,突然說:“您有沒有發現,群臣對這次行動似乎不是太盡力?” “哦?”齊景公瞇起眼睛想了一陣,似乎有那麼點意思。 梁丘據說:“您千萬別誤會,不是群臣不願意執行您的命令,而是另有原因。您想想看,宋元公為了魯侯去晉國,不到半路就死了;叔孫婼為了讓魯侯回國,也無疾而終。這究竟是不是老天要放棄魯國,還是魯侯得罪了鬼神才至於這樣呢?依下臣之見,您不如就呆在這裡,讓群臣跟著魯侯去打仗。如果戰局順利,您就乘勝追擊;如果不順,您沒有親自出馬,也不算丟人。” 那個年代的人,最畏懼的就是所謂天命。齊景公被他這麼一說,覺得謹慎一點也未嘗不可,於是駐紮下來,將進攻魯國的任務派給了公子鉏(chu,齊景公之子)。 後世有人不解:魯國人花了大價錢買通高齮和梁丘據,僅僅是換來齊景公不御駕親征,有意義嗎?答案是肯定的。以齊國現在這種上升勢頭,如果齊景公親自出征,肯定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公子鉏就不同了,他雖然是“公子”,卻非大子,地位等同於大夫,即使不能達成目的,也有很大的迴旋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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