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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挺進中原:王世充的末日到了

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4198 2018-03-13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相對於平定薛舉父子和劉武周,李世民與王世充的較量顯得更為激烈,耗時也更為久長,尤其是最後一個階段的攻城戰,其艱難程度遠遠超乎人們的想像。而且也是在這場為時長達十個月的中原之戰中,李世民多次身陷重圍、命懸一線,經歷了他軍事生涯中最為驚心動魄的幾個生死瞬間。 唐軍進入東都戰場後,李世民即命大將羅士信率前鋒部隊進圍慈澗(洛陽城西),王世充接到戰報,立刻親率三萬人前往增援。 七月二十八日,李世民率領一隊輕騎兵在慈澗周圍偵察。 第一個生死瞬間就在這時候悄然降臨。當時李世民正在專心致志地勘察地形,誰也沒有料到王世充會在這個時候帶著軍隊從天而降。由於雙方兵力太過懸殊,唐軍士兵們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所措。還沒等他們作出反應,王世充的軍隊已經把他們團團包圍。

在這種突如其來的危險面前,最容易看出一個統帥真實的個人素質。說白了,這種時候拼的是膽量。 德國著名軍事學家克勞塞維茨把“膽量”稱為“促使人們在精神上戰勝極大危險的一種可貴的力量”。 也就是說,膽量首先要求的並不是戰勝敵人,而是戰勝自己——戰勝自己對敵人和死亡的恐懼。 克勞塞維茨曾說,對於軍人而言,“從輜重兵和鼓手直到統帥,膽量都是最可貴的品德,它好比是使武器鋒利和發光的真正的鋼”(《戰爭論》)。 接下來我們就將看到李世民身上這種“真正的鋼”。敵人圍上來的時候,李世民鎮定自若地帶領騎兵們且戰且退,向著大營的方向突圍,前後奔馳、左右開弓。弦聲響處,最先沖上來的鄭軍士兵紛紛墜馬,包括王世充的大將燕琪也被李世民一箭射落,唐兵立刻衝上去將其擒獲。王世充慌忙勒住韁繩,不敢再向前追擊。李世民遂和士兵們殺開一條血路絕塵而去。

死裡逃生的李世民回到軍營時,渾身上下沾滿塵土,守軍認不出他,差點放箭把他射殺。李世民摘下頭盔大聲呼喊,守門士兵才認出這個“土人”原來是他們的秦王。 “慈澗突圍”的一幕充分展現了李世民作為一個軍事統帥過硬的個人素質。這種素質絕對與地位無關。如果李世民不是大唐王朝的二皇子,而是普通一兵,那麼憑他自己的本事,估計很快也能從一個小兵幹到一個將軍。 同時我們也發現,李世民指揮的軍隊之所以能成為一支所向無敵的鋼鐵之師,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他每戰必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其勇氣和膽識才得以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並且極大地感染每一個士兵,讓他們變得跟他一樣無懼死亡。 換言之,要想打造一支鋼鐵之師,統帥首先就必須具備克勞塞維茨所說的那種“真正的鋼”。

次日清晨,對整個戰場地形已經了若指掌的李世民親率五萬步騎進攻慈澗,王世充怯戰,撤出慈澗,退守洛陽。李世民隨即命各路兵馬迅速縮小包圍圈:史萬寶自宜陽(今河南宜陽縣西)進軍,佔領龍門(洛陽城南);劉德威穿過太行山,南下進圍河內(今河南沁陽市);王君廓自洛口(今河南鞏縣東)出兵,切斷洛陽的糧食補給線;黃君漢自河陰(今河南孟津縣北)出兵,攻擊回洛倉城(今河南偃師市北);最後李世民親率大軍屯駐於北邙山下,營陣相連,從北面威逼洛陽。 眼見唐軍大兵壓境,王世充屬下的洧州(今河南扶溝縣)長史張公謹與刺史崔樞隨即作出了他們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抉擇,獻出州城,向李世民投降。 這個張公謹日後成了秦王府的一員得力干將,武德九年(公元626年)追隨李世民參與了玄武門之變,並在政變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後來成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八月初,鄧州(今河南鄧州市)的一些豪強也發動暴亂,逮捕了當地刺史,舉城投降唐軍。 八月十四日,黃君漢出兵攻克了回洛倉,俘獲鄭軍將領達奚善定。王世充急命長子王玄應與將領楊公卿等人反攻回洛,但幾次進攻都被黃君漢擊退,只好在回洛城的西面修築了一座城堡,派重兵駐防,抵擋黃君漢。 數日後,李世民與王世充在洛陽城北的青城宮列陣對峙,雙方隔著洛水河進行了一番對話。王世充向李世民喊話道:“隋室傾覆,唐稱帝於關中,鄭稱帝於河南,世充未嘗西侵,秦王為何舉兵東來?” 李世民不屑於跟他說話,命宇文士及回答:“四海皆歸順吾皇,唯獨你阻撓大唐的聲威教化,這就是我們東來的原因!” 王世充接下來的這句話充分暴露了他對即將到來的這場中原大戰的恐懼。他說:“你我和平共存,休戰止兵,豈不更好?”

宇文士及最後給他的答復是:“我們奉詔取東都,沒有奉命與你和解!”那一刻,王世充感覺有一道深秋的冷風正疾速掠過洛水河面,兇猛地打在他的臉上。 明年此刻,自己還能站在這洛水河邊嗎?王世充感到茫然。 這是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茫然。 面對四面合圍、聲勢浩大的唐軍,感到恐懼和茫然的絕不只是王世充一個人。他本人固然可以選擇對抗到底,但大多數將吏卻不願陪著他一塊玩完。 九月十三日,繼洧州、鄧州之後,王世充屬下的顯州(州治在今河南泌陽縣)總管田瓚率下轄的二十五個州全部投降唐朝。數日後,尉州(今河南尉氏縣)刺史時德叡(rui)又率下轄的杞州(今河南杞縣)、夏州(今河南太康縣)、陳州(今河南淮陽縣)等七個州歸降。李世民全部保留各州縣長官的官職,只將州名做了改動。黃河以南的其他州縣見狀,也紛紛舉城而降。

這一連串大規模的叛降行動對王世充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因為它不但極大地削弱了王世充的勢力,而且將他的地盤肢解得七零八落,致使北面的洛陽、南面的襄陽(今湖北襄樊市)和剩下來的其他城邑皆被唐軍一塊一塊地分割包圍,彼此道路阻斷,消息隔絕,只能各自為戰。 在這樣的形勢下,王世充預感那些未降的城邑很可能也會叛降,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可他對此卻無能為力。 就在唐軍攻打洛陽的前夕,李世民忽然遭遇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信任危機。 因為剛剛收降的那一批以尋相為首的劉武周舊部居然在這個時候紛紛逃離了軍營。 而且一逃就逃得精光,只剩下一個尉遲敬德。 唐軍將士大為憤慨,立刻將尉遲敬德囚禁。 李世民的“信任原則”遇到了嚴峻的挑戰。

曾經勸告李世民不要輕易付出信任的屈突通、殷開山等人這回抓住了把柄,再次警告李世民說:“尉遲敬德驍勇絕倫,如今既已將他囚禁,他肯定會心懷怨恨,留他必有後患,不如乾脆把他殺了!” 可李世民卻不以為然。他說:“尉遲敬德如果要逃早就逃了,豈會等到尋相這幫人都跑了,他還不跑?” 李世民隨即下令釋放尉遲敬德,並且單獨召見他,還拿出了一筆錢,對尉遲敬德說:“大丈夫既然意氣相投,就不必因小小的嫌隙介懷,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聽信閒言、殘殺忠良,這點你應該知道。如果你果真要走,這筆錢就做你的路費,聊表一時共事之情。” 老大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尉遲敬德除了感激涕零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們說過,一個人如果願意對別人付出足夠的信任,回報的雖不一定是超值的感恩,但一定會是等量的忠誠。

很快尉遲敬德就給了李世民一份回報,並且還是一份超值的回報。 九月二十一日,李世民率尉遲敬德和五百名騎兵巡視戰場,走到位於邙山腳下的景陵(北魏宣武帝元恪陵墓)時,一個多月前遭遇的那種危險再度向他襲來。 王世充帶著一萬多名騎兵突然出現,迅速將他們包圍。鄭軍大將單雄信一馬當先,飛快衝了上來,手執長矛直刺李世民。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尉遲敬德拍馬狂奔而來,並厲聲嘶喊,在單雄信出手之前的一瞬間,從側面刺中了他。單雄信負傷落馬,鄭軍士兵大為驚恐,不敢上前,尉遲敬德遂保護李世民突出重圍,隨後率兵反擊,在王世充的軍陣中往來衝殺,如入無人之境。稍後,屈突通也聞訊率大軍來援,鄭軍頓時崩潰。唐軍俘虜了王世充的大將陳智略和六千名長矛軍,斬殺了一千餘人。王世充和單雄信帶著少數部眾狼狽逃回洛陽。

回營後,李世民大為感慨地對尉遲敬德說:“你的回報真是來得太快了!”隨即贈給他一箱金銀,從此對尉遲敬德更為信任和器重。 李世民的帳下雖然猛將如雲,但是要說到這馬上執矟(shuo,長矛)的功夫,恐怕是沒有出尉遲敬德之右者。他能單槍匹馬在敵人的長矛叢中往返無礙、毫髮無傷,不但避矟的功夫無人能及,而且奪矟的絕技更是世所罕見。史稱其“每單騎入敵陣中,敵叢矟刺之,終莫能傷”(卷一八八),並能“奪取賊矟,還以刺之”(《舊唐書·尉遲敬德傳》)。 尉遲敬德如此大出風頭,有一個人不禁妒火中燒。 他就是齊王李元吉。 李元吉一貫對自己馬上執矟的功夫十分自負,於是向尉遲敬德發出挑戰,提議雙方都除去矛刃,只以矛桿較量勝負。尉遲敬德欣然同意,對李元吉說:“我自當遵命除去矛刃,但大王不必!”

李元吉聞言心中大怒。尉遲敬德表面上是在尊重他,實際上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比賽開始後,怒火中燒的李元吉使盡渾身解數,一心想刺死尉遲敬德,可手中的矛卻總是與尉遲敬德擦身而過,連他的一根毫毛也傷不著。李世民在一旁暗笑。為了讓這個本事不大可脾氣不小的四弟徹底服輸,李世民故意問尉遲敬德:“奪矟和避矟,哪一種更難?” 尉遲敬德說:“奪矟難。”李世民隨即命他們再比試一場,以尉遲敬德能奪矟為勝。 氣急敗壞的李元吉再次撲了上去。可轉眼之間,他手中的矛已經鬼使神差地到了尉遲敬德手中。如是一連三次,讓自以為驍勇無匹的李元吉啞口無言,徹底沒了脾氣。 武德三年冬天,唐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王世充的地盤也在一天天縮小。 十月,鄭朝的管州(今河南鄭州市)總管郭慶、滎州(今河南滎陽市西)刺史魏陸、陽城(今河南登封縣東南)縣令王雄、汴州(今河南開封市)刺史王要漢等人紛紛舉城降唐。 與此同時,唐將李大亮也奉命進逼王世充之侄王弘烈駐守的襄陽,於十一月初一攻克襄陽外圍的樊城鎮,斬鄭軍大將國大安,而且一連佔領了十四座城寨;十一月下旬,李大亮再度攻占沮州(今湖北南漳縣)和華州(今湖北宜城市),致使王弘烈的孤城襄陽岌岌可危。 十二月初,在各路唐軍的強大攻勢下,許州(今河南許昌市)、亳(bo)州(今安徽亳州市)、隨州(今湖北隨州市)三地也全部歸降唐朝。 深冬。一場又一場暴風雪猛烈地擊打著洛陽城。王世充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上,感覺一種無邊的憤怒和恐懼正在把他一點一滴地吞噬。 曾幾何時,滿朝文武和萬千子民都誠惶誠恐地匍匐在他腳下,向他三跪九叩、山呼萬歲;曾幾何時,自己也一度煥發出開創帝王霸業的壯志與豪情,可如今這一切都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四方將吏叛他而去的腳步會跟當初他們蜂擁而來的腳步一樣迅捷、一樣爭先恐後呢?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在這個即將滅頂的時刻,還有誰能向自己伸出援手呢? 王世充想起了一個人,只有這個人能挽救鄭帝國覆亡的命運。 竇建德。 可讓王世充深感憂慮的是——就在唐軍大舉來攻之前,他和竇建德還在不停地相互攻擊,如今自己大難臨頭,竇建德願意捐棄前嫌,向自己伸出援手嗎? 王世充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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