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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楊廣與隋朝的忌日

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3261 2018-03-13
政變行動開始了。 司馬德戡命令許弘仁和張愷進入禁軍軍營,對將士們說:“陛下聽說你們即將叛逃,就準備了大量毒酒,打算舉辦宴會,在宴席上把你們全部毒死,只跟南方人留在江都。”眾人聞言,大為恐懼,紛紛相互轉告,一致決定響應司馬德戡等人的政變行動。 三月十日,司馬德戡召集全體禁軍軍官,正式宣布了他的行動方案,眾人齊聲高呼:“願聽將軍號令!”是日下午,司馬德戡盜取了宮中御馬,連同早已準備好的武器一同分發給了政變官兵。當天夜裡,元禮和裴虔通在宮中當值,負責做內應;城門郎唐奉義負責將宮城的所有城門虛掩,接應政變部隊。三更時分,司馬德戡在東城集結了數万名士兵,燃起火把互相呼應。楊廣半夜忽然醒來,看見火光照亮了江都的夜空,問左右發生了什麼事。裴虔通不慌不忙地答道:“草坊失火,士兵們正在撲救。”

與此同時,宇文智及和孟秉等人也在宮城外集合了他們的部眾一千餘人,隨後劫持了仍忠於楊廣的將軍馮普樂,命令士兵迅速封鎖各個主要路口。深夜,住在宮城外的燕王楊倓(tan,楊廣的孫子)發現軍隊有異動,意識到將有重大事變,急忙從芳林門旁邊的水洞進入宮城,準備禀報楊廣,可他走到玄武門時就進不去了。 因為裴虔通早已守衛在此。 楊倓只好向城樓喊話,說:“臣今夜突然中風,命在旦夕,希望能見皇上最後一面。” 年少的楊倓儘管膽色過人,可如此粗糙的謊言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會信!裴虔通立刻打開城門,不過不是放他進來,而是將他逮捕囚禁。 三月十一日凌晨,司馬德戡把軍隊交給裴虔通,命他控制宮中各城門。裴虔通隨後率領數百名騎兵衝進了成像殿,殿上的宿衛士兵大喊:“有反賊!”裴虔通隨即下令關閉所有城門,只開東門,勒令所有宿衛士兵放下武器,然後把他們從東門驅逐了出去。右屯衛將軍獨孤盛察覺情勢有變,未及披上鎧甲,慌忙帶著十幾名侍衛從營房衝了出來,迎面碰見裴虔通,厲聲質問道:“哪裡來的軍隊?為何情形如此詭異?”

裴虔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形勢所迫,不關將軍的事,請將軍不要輕舉妄動!” 獨孤盛大罵:“老賊!說什麼屁話!”隨即帶著手下人衝了上去。 可他們才十幾個,裴虔通這邊卻有幾百人。片刻之後,獨孤盛和他的手下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驚聞宮內發生政變,御前帶刀侍衛(千牛)獨孤開遠迅速帶著幾百名士兵趕到玄覽門,準備入宮保衛皇帝。可宮門早已緊閉。獨孤開遠敲門大喊:“陛下,我們手裡還有軍隊,足以平息叛亂,只要陛下親自出來督戰,人心自然平定,否則就大禍臨頭了!” 然而,任憑獨孤開遠把宮門擂得山響,宮中卻悄無聲息,始終沒有半點回應。士兵們本來就沒什麼鬥志,見此情狀,只好各自散去,獨孤開遠最後也被變軍逮捕。

至此,政變軍徹底控制了整座皇宮。司馬德戡率領軍隊從玄武門大搖大擺地進入宮城。楊廣慌忙脫下禦袍,換上便裝,倉皇逃進西閣。裴虔通等人帶兵衝到了東閣,宮廷女官(司宮)魏氏馬上打開閣門。這個魏氏也是楊廣的心腹,可早已被宇文化及收買,包括玄武門的衛兵也是被她矯詔調開了,才會讓裴虔通等人輕而易舉地佔據了玄武門。 政變軍從東閣進入永巷,逢人便問:“陛下在哪?”一個宮女用手指了指西閣,校尉令狐行達立刻拔刀,率先沖向了西閣,裴虔通等人帶著士兵緊隨其後。 此刻,清晨的陽光已經把整座皇宮照亮。 楊廣站在閣樓上,看見他最親信的幾個大臣和將軍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進入了他的視野。他們目光如刀、面色如鐵,鋥亮的鎧甲和刀劍在溫暖柔媚的陽光下閃爍著森冷而堅硬的光芒。

一個淒涼的笑容在楊廣的臉上緩緩綻開。 他知道——這就是終點。 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逃避的那個宿命的終點。 而眼前這個美麗的春天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墓,終將把屬於他的一切徹底埋葬。無論是他的生命、他的功業、他的江山,還是他的詩歌、他的醇酒、他的美人,一切的一切,都將在這個萬物生長的春天裡終結、腐爛、消亡…… 楊廣從閣樓的窗口看著率先迫近的令狐行達,忽然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你是想殺我嗎?” 令狐行達遲疑了一下,躲開楊廣的目光,說:“臣不敢,臣只想奉陛下西還。” 楊廣被令狐行達從閣樓上帶了下來,然後他的目光就一直定定地看著裴虔通。從楊廣當晉王的時候起,這個裴虔通就始終跟隨在他左右,是他最為寵信的幾個心腹之一。而今連他也反了,楊廣不禁有些傷感。他對裴虔通說:“卿難道不是我的故人嗎?是何怨恨促使你謀反?”

裴虔通低著頭說:“臣不敢反,只是將士思歸,準備奉迎陛下回京師而已。” 楊廣嘆了一口氣,說:“朕也想回去,只因上江(長江中上游)的運糧船沒到,才一直延遲,現在就和你一道動身吧。” 十一日上午,裴虔通讓士兵把楊廣看押起來,然後命孟秉等人出宮迎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跟著孟秉等人策馬朝宮中奔去。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此時的宇文化及居然抖成了一團,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一路上不斷有人前來晉見,宇文化及都是扶著馬首,低著頭,嘴裡喃喃地說:“罪過、罪過……” 司馬德戡在宮門迎接宇文化及上大殿,尊稱他為“丞相”。 裴虔通對楊廣說:“百官都在朝堂上了,陛下必須親自出去慰勞。”隨即把自己的坐騎牽了過來,逼楊廣上馬。楊廣嫌鞍轡破舊,不肯上馬,裴虔通只好換了一副全新的,楊廣才不情不願地騎了上去。裴虔通一手持刀一手牽馬,把楊廣帶到了大殿前。變軍興奮地吶喊號叫,鼓譟之聲響徹宮城。

宇文化及一見楊廣,衝著裴虔通一邊擺手一邊大喊:“何必把這個東西牽出來?趕緊帶回去做掉!” 楊廣神情黯然地問裴虔通:“虞世基在哪裡?” 變軍將領馬文舉在一旁冷冷答道:“已經砍了。” 楊廣終於被帶回了寢殿。當時蕭皇后、嬪妃以及一干宗室親王都已經被政變軍軟禁,楊廣的身邊只剩下他最寵愛的幼子、十二歲的趙王楊杲。司馬德戡和裴虔通等人刀劍出鞘地環視著他們父子二人。楊廣一聲長嘆,說:“我有何罪,一至於此?” 馬文舉說:“陛下違棄宗廟,巡幸無度,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青壯死於刀箭、女弱亡於溝壑,四民失業,盜賊蜂起;並且專寵佞臣,文過飾非,拒絕勸諫,還說沒罪?” 楊廣苦笑著說:“要說我辜負了百姓,這是實情;至於說你們,榮華富貴、應有盡有,為何要做得這麼絕?今日之事,誰是主謀?”

“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司馬德戡冷冷地說。 片刻之後,宇文化及又派遣內史舍人封德彝前來歷數楊廣的種種罪狀。楊廣傷心地說:“卿是士人,為何也參與謀反?”封德彝無言以對,慚悚而退。 最後的時刻到了。 由於害怕,站在楊廣身邊的趙王楊杲一直在號啕大哭。裴虔通手起刀落,首先砍死了楊杲,鮮血濺滿了楊廣的衣服。裴虔通正欲對楊廣下手,楊廣忽然站起來說:“且慢!諸侯之血入地,尚且要大旱三年,何況斬天子之首?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豈能用刀砍?拿鴆酒來!” 這就是一個帝王最後的高貴與尊嚴。 然而這些造反者沒有答應他。司馬德戡使了一個眼色,令狐行達猛然揪住楊廣的領口,狠狠把他按回原位。 楊廣踉蹌坐下。其實他很早就給自己和后宮準備了毒酒,他曾經對嬪妃們說:“如果賊兵來了,你們先喝,然後我再喝。”可等到政變爆發時,左右侍從作鳥獸散,楊廣再想找毒酒已經找不到了。

現在,楊廣最後悔的就是自己為何不隨身攜帶一瓶。他用絕望的目光最後看了看這些昔日的臣子,然後緩緩解下身上的絹巾,遞給了令狐行達。令狐行達面無表情地接過去,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 絹巾越勒越緊、越勒越緊……楊廣看見自己的一生呼嘯著從眼前飛過。他的雙手在拼命揮舞,可他什麼也沒有抓住。 我的生命、我的功業、我的江山…… 我的詩歌、我的醇酒、我的美人…… 楊廣的雙腿在猛烈抽動,最後猛地一蹬——一切就都安靜了下來。 這是公元618年的陰曆三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江都的離宮鶯飛草長、鮮花盛開,迷離的柳絮彷彿一萬隻白色的蝴蝶在整座皇宮中飄舞和盤旋。天空散淡而高遠,純淨得就像初生嬰兒一塵不染的臉龐……

就在這個美得讓人窒息的早晨,楊廣終於在自己親手打造的死亡繩結中窒息。 就在這個萬物生長的春天裡,五十歲的楊廣終於被轟然垮塌的大業徹底埋葬。 楊廣死後,名義上先後有三個傀儡皇帝和三個影子朝廷分別在江都、西京和東都尊奉隋朝正朔,可誰都知道——隋王朝已經名存實亡。 大業十四年三月十一日是隋煬帝楊廣的忌日,實際上也是隋帝國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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