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2·三權分立下的貞觀之治

第40章 東征突厥,報五年之仇

公元7世紀初,大唐帝國無疑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從貞觀元年(公元627年)起,唐太宗李世民就引領著大唐帝國走上了一條勵精圖治的強國之路,短短十餘年間就呈現出一派盛世景象——無論是政治的清明、經濟的繁榮、文化的昌盛,還是社會的穩定、民生的富庶、人口的增長,無不顯示出大唐帝國在文治方面所取得的驕人成就。 然而,文治的昌盛並不必然帶來國家的強大。 對此,作為一個從血與火的戰場上走過來的帝王,作為一個曾經用刀劍蕩平群雄、鼎定天下的創業之君,李世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締造一個繁榮而強大的帝國,既要有一襲崇文的華服,更要有一根尚武的脊梁。 換言之,李世民所追求的不僅是“垂衣天下治,端拱車書同”(李世民《重幸武功》)的煌煌文治,他同時更憧憬著“指麾八荒定,懷柔萬國夷”(李世民《幸武功慶善宮》)的赫赫武功。

上蒼沒有虧待李世民。 歷史沒有辜負李世民。 面對他那經天緯地的宏大抱負,上蒼給予了異乎尋常的垂青,歷史似乎也顯得出奇慷慨——就在李世民執政的第四個年頭,一個威震四夷、功蓋八荒的時代就在他的憧憬和仰望中訇然降臨。 這就是令無數後人熱血沸騰、心馳神往的天可汗時代。 貞觀四年,也就是公元630年,天可汗時代正式拉開了序幕。 第一個被唐朝征服的對手,就是曾經盛極一時的東突厥。 從南北朝時起,東突厥就是歷代中原王朝最強大的敵人。到隋大業年間,東突厥在始畢可汗執政時期臻於全盛——“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皆臣屬焉。控弦百餘萬,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視陰山,有輕中夏之志。”(《舊唐書·突厥傳》)

大業末年,中原板蕩,天下分崩,東突厥的百萬鐵騎屢屢伺機入寇。其兵鋒所到之處,城郭宮室焚毀殆盡,財帛子女為之一空。而四方的逐鹿群雄也紛紛依附在東突厥的卵翼之下,如薛舉、劉武周、梁師都、李軌、竇建德、王世充、高開道等人,“俱北面稱臣,受其可汗之號”(《通典》卷一九七)。就連唐高祖李淵晉陽起兵時,也不得不借助東突厥的力量,將其引為奧援。 唐帝國建立之後,頡利可汗即位,依舊肆無忌憚,“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國之志”,多次傾巢南侵,深入唐朝腹地。 “高祖以中原初定,不遑外略,每優容之,賜與不可勝計”,頡利卻越髮變本加厲,不但“言辭悖傲”,而且“求請無厭”。 (《舊唐書·突厥傳》) 如此強大的外患一天不剷除,大唐王朝就一天也不得安寧。

而最讓李世民感到恥辱的一次,就是武德九年的渭水之盟。 那一次,李世民剛剛登基,政局未穩,頡利可汗就親率十多萬鐵騎直逼長安。李世民被迫犧牲了府庫中的大量金帛,與頡利簽訂了城下之盟,才換取了暫時的和平。 曾經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的李世民斷然沒有想到——自己剛當上皇帝就被突厥人無可奈何地要挾了一把,結結實實地敲詐了一回。 這樣的奇恥大辱不啻於一道醜陋的傷疤,從此深深刻在李世民的記憶之中,並且時常浮現在他的眼前。 “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李世民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雪洗前恥、根除外患的那一天。 這一天很快就到來了。 從貞觀元年起,曾經“控弦百萬,憑陵中夏”的東突厥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從鼎盛走向了衰落——

一方面,頡利可汗寵信佞臣,導致政局大亂,原本臣屬於東突厥的薛延陀、回紇、拔野古等北方諸部相率反叛;另一方面,東突厥境內又遭遇了空前嚴重的自然災害,“其國大雪,平地數尺,羊馬皆死,人大饑”(《舊唐書·突厥傳》)。如此天災人禍、內憂外患的巨大困境使東突厥很快露出了亡國之兆。 此外,東突厥王室又產生了嚴重的分裂,更使其形勢雪上加霜。 這個致命的分裂源於頡利可汗與突利小可汗的叔侄反目。 頡利可汗即位之後,突利小可汗封藩於幽州北面,統轄其國東部。貞觀元年,嚴重的雪災導致東突厥各部族無以為生,於是,突利可汗下轄的奚、霫、契丹等部紛紛叛離,歸降唐朝,突利沒有辦法阻止。頡利大為不滿,怒斥其統御無方。雙方的裂痕由此產生。不久,頡利在討伐北方叛亂諸部的戰爭中失利,於是徵調突利北上平叛,沒想到突利又遭遇慘敗,僅以少數輕騎逃回。頡利怒不可遏,將突利囚禁了十多天,並施以鞭撻的懲罰。二人的關係就此嚴重惡化,叔侄之間開始各打各的算盤。

突利先是滿腹怨恨,繼而生出了反叛之心。而頡利對突利也產生了徹底的不信任,在隨後的日子裡連連向他徵兵,試圖削弱他的力量。 突利意識到頡利這是在溫水煮青蛙,遲早會把他弄死,所以他決不能坐以待斃。 危急之中,突利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當年在豳州五隴阪與他“約為兄弟”的秦王、如今的大唐天子李世民。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貞觀二年(公元628年)四月,突利向李世民呈上密表,請求歸降。頡利很快就得到消息,頓時勃然大怒,立即發兵進攻突利。 突利急忙遣使向唐朝求援,李世民問策於群臣。滿朝文武都認為對付東突厥的時機已經成熟,應該立即採取行動。時任兵部尚書的杜如晦更是強烈主張,應趁突厥內亂而將其一舉蕩平,否則將後悔無及。

然而,李世民最終還是沒有大舉出兵。 因為他知道,以唐朝當時的國力,還不足以發動一場平定東突厥的大規模戰爭。 可他也知道,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削弱東突厥的機會。 所以,李世民絕不會無所作為。 他一邊派遣秦武通率兵接應突利,一邊把目標鎖定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十幾年來,這個人一直盤踞在唐帝國的北部邊境,而且不遺餘力地充當東突厥的打手,始終是唐王朝的肘腋之患。 他,就是梁師都。 在隋末的逐鹿群雄之中,梁師都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碩果僅存的老前輩。 早在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春,即李淵父子起兵之前,梁師都就已經在朔方(今陝西橫山縣)登基稱帝了,此後一直在東突厥的支持下割據一方,雖然無力擴張地盤,可卻活得長久。當四方的逐鹿群雄都已被李淵父子一一翦滅的時候,梁師都卻始終活蹦亂跳。直到大唐王朝已經建立了整整十個年頭,梁師都依然在他的獨立王國里自在逍遙,始終沒有出局的意思。

可是到了貞觀二年,梁師都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因為頡利可汗自顧不暇,再也罩不住他這個小弟了。 李世民先是打算“和平解放”朔方,於是給梁師都去了一封信,對他曉以利害,勸他棄暗投明,可梁師都偏偏不見棺材不掉淚,硬是不從。李世民遂決定武力剷除,把任務交給了夏州(今陝西橫山縣西)都督長史劉旻、司馬劉蘭成,命他們想辦法拔掉這顆扎在帝國北部十幾年的釘子。 二劉很有謀略。他們第一步採取的是騷擾行動,不斷派遣輕騎兵深入梁國國境,踐踏摧毀其農田莊稼,使其人心惶惶;第二步,他們發動了間諜戰,派出大量間諜潛入朔方,造謠生事,上下攛掇,成功離間了梁師都與群臣的關係。自此,梁國國力漸衰,歸降唐朝的人不絕於途。其國名將李正寶等人打算發動政變,劫持梁師都舉國歸唐,不料事情洩露,李正寶逃奔唐朝。

經此變故,梁國上下越發相互猜忌。二劉意識到時機成熟,遂上表請求出兵。李世民當即派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薛萬均率部出征,同時命劉旻和劉蘭成協同作戰。 在此之前,東突厥曾經想放棄梁師都,拿他和唐朝做交易,交換叛逃到唐朝的契丹人。 可突厥人的這項提議遭到李世民的斷然拒絕。 李世民說:“契丹人和突厥人是兩個種族,而今契丹人已經歸附大唐,你們有什麼資格索回?梁師都身為中原漢人,侵盜大唐土地,凌辱大唐百姓,你們突厥人卻庇護他。我興兵討伐,你們就出面乾預。可他終究只是鍋裡的一條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暫時消滅不了他,我也絕不會以歸附大唐的人和他交換。” 頡利可汗惱羞成怒,決定力保梁師都。當唐軍逼近朔方時,突厥立刻出兵援救。在朔方以南數十里的地方,突厥與唐軍展開遭遇戰。此戰突厥大敗,柴紹乘勝進圍朔方,突厥軍隊不敢救援,只能遠遠觀望。

貞觀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朔方城糧盡援絕,回天乏術,梁師都的堂弟梁洛仁不得不將梁師都刺殺,舉城投降唐軍。 至此,這個在突厥卵翼下苟延殘喘了十餘年的割據政權終於覆滅。 接下來,李世民就可以全力以赴地對付東突厥了。 貞觀二年冬,叛離東突厥的北方各部紛紛推舉薛延陀的首領乙失夷男為可汗。乙失夷男心裡雖然很渴望,可表面上卻一再推辭。因為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自立為可汗,就意味著與頡利可汗勢不兩立,成為東突厥最首要的敵人,一點迴旋的餘地和退路都沒有了,所以乙失夷男不敢貿然行事。 最起碼,在明確獲得“國際社會”的支持以前,乙失夷男不想冒冒失失地當這根出頭的椽子。 在當時,“國際社會”的首要代表當然就是唐朝。

要想當這個可汗,唐朝的態度很重要。 而讓乙失夷男不敢想像的是,就在他大做可汗夢的時候,一個名叫喬師望的唐朝特使居然千里迢迢地給他送來了一道冊封詔書。 千真萬確!這道詔書是大唐天子李世民頒發的,不但冊封他為“真珠毗伽可汗”,還賜給他像徵著權力和威嚴的“鼓纛”(巨鼓和大旗)。乙失夷男激動萬分,隨即遣使到唐朝入貢,同時登上可汗之位,宣布成立薛延陀汗國,建立王庭於鬱督軍山(今蒙古杭愛山)下。 從此,薛延陀的勢力空前壯大,“東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磧,北至俱倫水;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霫諸部落皆屬焉。”(卷一九三) 貞觀三年(公元629年)的秋天,乙失夷男又派遣其弟統特勒入唐朝貢,李世民又賜以寶刀和寶鞭。唐朝與薛延陀的關係迅速進入了蜜月期。 很顯然,李世民所採取的是“遠交近攻”的戰略。他主動對乙失夷男進行冊封,承認薛延陀獨立,與其建立同盟關係,擺明了就是要讓東突厥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面對如此不利的戰略形勢,頡利可汗大為惶恐,只好硬著頭皮向唐朝稱臣,並且要求迎娶唐朝公主,“請修婿禮”(《舊唐書·突厥傳》)。 誰都知道,這種表面上的低姿態只不過是突厥人的權宜之計。一旦形勢有所緩和,國力有所恢復,突厥人絕不會放棄對唐朝的侵略。 對此,大唐君臣自然心知肚明。 代州(今山西代縣)都督張公瑾就上表力請朝廷出兵,並列舉了東突厥必然滅亡的六大理由:“第一,頡利縱慾兇暴,誅殺賢良,親近奸佞;第二,薛延陀等部族紛紛叛離;第三,突利小可汗、將軍阿史那·社爾等人皆被頡利問罪而無處容身;第四,塞北連年遭遇霜凍,突厥人糧食缺乏;第五,頡利不信任突厥人,將大權交給外族胡人,而外族胡人反覆無常,如果大軍壓境,必生內變;第六,漢人因躲避戰亂而流亡突厥的人數眾多,如今突厥內亂,他們據險自保,若唐軍出塞,其眾必然紛起響應。” 張公瑾對形勢的判斷既全面又準確,可謂一針見血。 李世民意識到征服東突厥的時機已經成熟,遂於這一年八月命兵部尚書李靖為北伐統帥,負責組建遠征軍。 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遠征軍集結完畢,各路將領多為當世名將。李世民命大軍兵分六路:以李靖為行軍總管、張公瑾為副總管,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世勣、右武衛將軍丘行恭出通漢道;左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幽州都督衛孝節出恆安道;靈州大都督薛萬徹出暢武道;任城王李道宗出大同道。六路大軍共計十餘萬人,皆受李靖節度,從各個方向大舉進攻東突厥。其中,擔任正面攻擊的主力部隊是李靖與李世勣的部隊。 六路大軍就像六支寒光閃閃的利劍同時刺向漠北。這一次,唐帝國傾盡精銳,志在必得。 東突厥注定在劫難逃…… 十一月二十八日,任城王李道宗首戰告捷,在靈州(今寧夏靈武市)擊敗東突厥的邊境部隊。 十二月二日,突利小可汗逃離東突厥汗國,抵達長安朝見大唐天子李世民。 李世民不無自豪地對侍臣說:“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常痛心。今單于稽顙(叩首),庶幾可雪前恥。”(卷一九三) 同月下旬,東突厥的重要將領阿史那鬱射也率部來降。 突利是東突厥的二號人物,阿史那鬱射是頡利的心腹大將,他們的投誠意味著頡利已經眾叛親離,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 東突厥的滅亡已經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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