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黃昏使者

第7章 Chapter 6

開往二十樓時電梯好像爬得特別慢,讓人難以忍受。途中我有時間想出了幾個計劃,但又迅速放棄了。保鏢——正因為這種人一切才變得複雜起來。 不得不隨機應變。必要的話——稍稍暴露一下身份也未嘗不可。 我按了好長時間門鈴,眼睛盯著“貓眼”的電子瞳孔,終於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喀嚓聲,從隱藏在牆裡的對講機中傳來問話: “什麼事?” “您快要把我家裡給淹沒了!”我脫口而出,裝出極度激動的樣子。 “我家里天花板上的壁畫全被漏水給弄濕了!鋼琴上已經積了兩桶水!” 這些壁畫和鋼琴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什麼樣的鋼琴?”那個聲音懷疑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現在市面上通常有哪幾種鋼琴?黑色的、昂貴的。或者白色的,更昂貴的……

“維也納式的!弧形腳!”我瞎編道。 “不是那些放在灌木叢裡的吧?”那個聲音顯然帶有諷刺地問道。 我看了看自己腳下,從四面八方射來討厭的燈光……這裡甚至連像樣的影子也沒有。我抬起一隻手向門伸去,設法發現了淺粉色的木頭上淡淡的影子,木板裡面裹著的是防彈鋼板。 我把影子拉向自己。 一隻手掉進了黃昏界,緊跟著手掉進去的是我自己。 世界變了樣,退了色,變得灰濛蒙。萬籟俱寂,只能勉強聽到幾下“貓眼”和對講機裡發出的吱吱聲。 我身處黃昏界中,這個奇怪的世界,只有他者才知道如何進來。我們的力量正是來自這個世界。 警惕的保鏢的蒼白的影子——他們的頭上有一個報警的紅色生物電場在微微地發著光,我的目光甚至透過大門看到了這一切。我可以現在就好好考慮一下,發布命令——他們就會給我開門。

不過我認為穿過大門進去更好。 保鏢當真相當警惕……一個保鏢手裡拿著一把手槍,另一個正慢慢地把手伸向槍套。 我碰了一下保鏢,用大拇指在他們結實的額頭上一掠。睡吧,睡吧,睡吧……你們太累了。現在正是該躺下睡一會兒的時間。至少睡一小時。好好睡一覺。做個美夢。 一個保鏢立刻癱軟下來,另一個抗拒了一會兒。等一下該檢查他是不是屬於他者,管他呢…… 隨後我從黃昏界中出來。世界變得有色彩了,速度加快了。不知從哪里傳來了音樂。 兩個保鏢像大麻袋一樣跌向門邊昂貴的波斯地毯。 我設法一下子抓住他們兩人,小心翼翼地將他們放倒在地上。 隨後,我朝著聲音,朝著淒婉的小提琴樂聲走去。 這套房子裝修得可真好!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光彩奪目,一切都經過周密考慮,顯得非常協調,可見裝潢設計師花了很多心血,他屬於那種一意孤行的設計師。這裡的主人甚至沒在牆上釘釘子,大概連想都沒有這麼想吧。就這樣……說上幾句恭維話或者對設計不滿意的地方,眼睛瞧著彩色設計圖,然後用手指點點幾幅效果小圖——半年就把房子拋到了腦後。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到“阿索”原來是為了在極可意浴缸裡舒舒服服地泡泡澡。再說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極可意,而不是什麼雜牌噴水式按摩浴缸!從滿是肥皂泡的水里露出來的只有他的臉,和格謝爾非常像的一張臉。昂貴的西裝隨便掛在圈椅靠背上——這個浴室有地方放圈椅,放茶几,放大面積的桑拿房以及這個碩大的極可意。 畢竟是基因在起作用——偉大的作品!格謝爾的兒子不能成為他者,不過在他自己作為人類的生涯中,他享受到了各種各樣的幸福。 當我走進去,在偌大的空間裡判定方向,向浴室靠近時,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看了我一眼,皺起了眉頭。但他沒有採取任何過激的行動。 “您的保鏢睡著了,”我說。 “我想,您手邊的某個地方有報警按鈕或者手槍。不要使用它們,這無濟於事。”

“這裡沒有任何報警按鈕,”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嘟噥了一句,他的嗓音也非常像格謝爾。 “我沒有被迫害狂想症……您,大概是他者吧?” 的確如此。看來,我們似乎得開誠佈公…… 我冷笑了一聲: “是他者。很好,不需要多作解釋了。”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氣得鼻子哼了一聲,問道: “我怎麼,被盯上啦?是不是可以這麼說?” “可以這麼說,”我同意道。 “我可以坐下來嗎?” 偉大魔法師的後裔點點頭,我把圈椅挪近一些,坐了下來,無情地把他昂貴的西裝給弄皺了,我說: “您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您一點也不像吸血鬼,”鐵木爾·鮑里索維奇說。 “您是魔法師,對不對?光明魔法師?” 我點點頭。

“您是要來激發我的,”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斷定。 “怎麼,事先打個電話很麻煩嗎?” 啊呀,糟糕…… 他還是什麼都不明白。 “誰答應您要激發您的?”我不客氣地問道。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皺起了眉頭。咕噥說: “是這樣……一開始。您來幹嗎?” “我在調查一個未經允許擅自洩露秘密情報的案子。”我說。 “可您是他者吧?您不是國家安全局的人吧?”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擔心起來。 “非常遺憾地告訴您——我不是國家安全局的人。請您絕對誠實地告訴我,是誰在什麼時候答應過要激發您的?” “您覺得我在撒謊。”鐵木爾·鮑里索維奇隨口說道。 “當然。” “天哪,還想安安靜靜地過上兩小時呢!”鐵木爾·鮑里索維奇聲音裡帶著痛苦說道。 “那裡出了大問題,卻到這裡來調查……我好不容易鑽到浴缸裡——卻來了個一本正經的年輕人,要我解釋!”

我等著。我不打算明確地跟他說我不是“人”類。 “一星期前我見到了……”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猶豫不決,“在相當奇怪的情況下見的面……一位先生……” “他看起來怎麼樣?”我問。 “沒必要描述,只要在腦子裡想像一下。”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的目光中出現了好奇。他眼睛盯著我。 “什麼?”我讀出他的思緒後慌了神。 是該有理由慌張的! 要是相信他想像中的形象,也就是出現在商人意識中的形象(不過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那麼來找他談話的就是現在默默無聞,而曾經大名鼎鼎的電影明星奧列格·斯特里熱諾夫。 “奧列格·斯特里熱諾夫。”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哼了一聲。 “年輕,英俊。我早就說過,聰明的人倒霉。可是他說,這只是掩飾……假面具……”

原來是這麼回事。格謝爾總是偽裝得很高明,好啊……這又給了我方多一些機會! 我振作起來,說: “說下去。接著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變形人,”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無意中把我們的術語亂說一氣,“在一件事情上對我幫助很大。我陷入了一件麻煩的事件中……完全是偶然。要是沒有人給我一些指點的話——我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裡了。” “這麼說——有人幫了您?”我進一步問。 “真是幫了大忙,”鐵木爾·鮑里索維奇點點頭。 “還有我更感興趣的事情。有一次我們進行了一場談話……推心置腹的談話。我們回憶了從前的塔什幹,又聊了老電影……後來這個假冒的'斯特里熱諾夫'對我說了他者的事情。他說,他是我的親屬。所以他很高興為我做任何我想要的事。就是這樣,沒有任何客套。”

“真的嗎?”我鼓勵他說。 “我又不是白痴。”鐵木爾·鮑里索維奇聳了聳肩。 “應該向小金魚提出的不是三個願望,而是無限權力。或者至少是游泳池裡全都裝滿小金魚。我請求把我變成這樣的他者,這個'斯特里熱諾夫'就支支吾吾起來,似乎在繞彎子。他說,這不行。可是我覺得——他在撒謊。這是有可能的!於是我就請求他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把我變成他者……” 他沒有撒謊。沒有一句話是在撒謊。只是有一點點還沒有說出來。 “您不可能變成他者,”我解釋說。 “您是普通人。對不起,不過您不會成為他者。”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又氣得哼了一聲。 “這……就是……也可以這麼說——這是基因問題,”我解釋說。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您知道跟您交談的人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落入圈套的嗎?他不可能履行他的承諾,但又不得不去幫你實現不可能的願望。”

這時候,我這位過於自信的交談者不作聲了。 “您是明白的,”我說。 “我看,您是明白的。但還是提出了要求?” “我是說——這件事有可能做!”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提高了嗓門。 “我覺察到了這一點!我的感覺不比您差,知道什麼時候人家在撒謊!不過我威脅倒沒有威脅他,只是向他提出請求!” “來找您的多半是您的父親,”我說。 “您明白嗎?”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在水流滾滾的極可意里呆住了。 “他真的是想幫助您,”我說。 “可是無能為力。而您的要求本身就等於是毀了他。明白嗎?”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搖搖頭。 “他許下的是過於含糊的諾言,”我說。 “您抓住了他的一句話不放。要是他不履行許下的諾言——那麼他就會喪命。明白嗎?”

“你們那裡有這樣的規矩嗎?” “這是我們力量附加的規矩,”我嘿嘿一笑。 “不過,是光明力量的規矩。” “以前他在哪裡,爸爸……”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用不是裝出來的憂鬱聲調問。 “他恐怕至今還是個年輕人吧?他為什麼要等到我孫子也娶媳婦了的時候才來找我?” “您要相信,他來不了,”我回答說。 “多半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您這麼個兒子。就是這麼回事。可是現在您要毀了他。您的親生父親。”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不吭聲了。 我感到喜悅,因為在極可意裡伸開兩隻胳膊躺著的這個商人還不是惡劣透頂的十足的惡棍。 “父親”這個詞對於他這個在東方長大的人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儘管父親對他從未盡過責任。 “請轉告他,我收回了請求……”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嘟噥著說。 “他不願意……那就隨他的便吧……他可以乾脆自己來一次,把一切都實話實說嘛。用不著派助手來。” “您確信,我是他的助手嗎?”我好奇地問。 “確信。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我的爸爸,我不知道。只不過在你們的巡查隊裡——他不是一個小人物。” 我成功了!我拔掉了懸在格謝爾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把我派到“阿索”來的?他知道,我能行?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還有一個請求,”我趁熱打鐵說。 “您應該暫時離開城市,有些情況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另一部分他者也在追踪您。其中包括黑暗力量。不愉快的事會發生在您身上,也會……會發生在您父親身上。”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猛地在浴缸裡坐了起來,問道: “您還要命令我做什麼?” “我可以命令,”我解釋說,“就像對付您的保鏢一樣輕而易舉。那樣的話,您不穿褲子就會衝去機場。但是我想請求您,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您已經做出了善良的舉動,答應收回您提出的請求。您現在就採取下一步行動吧。求您了。” “您知道,對於一個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的商人,別人會有什麼看法?” “我猜得到。”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洩了氣,好像一下子整個兒變老了。我感到很慚愧。但是我等著。 “我想跟他……談一談。” “我想,這可以辦到,”我隨口答應了。 “不過您得先離開這兒。” “轉過身去,”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嘟噥說。 我聽話地轉過了身子,不知為什麼我相信,我的後腦勺上不會挨到沉重的鍍鎳肥皂盒的敲擊。 這個毫無根據的信任救了我。 因為透過黃昏界我看了一眼牆——確信,保鏢平靜地躺在門口。還看到一個迅速掠過的影子——人的影子不可能跑得這麼快。 況且這個影子穿過了牆壁,不是他者通常的腳步,而是吸血鬼輕盈的步態。 當科斯佳走進浴室時,我已經及時擺出鎮靜和嘲弄的表情,這是一個光明使者勝過黑暗使者應有的那種表情。 “是你。”科斯佳說,在黃昏界中他的身體散發出一層薄霧。在黃昏界中吸血鬼看起來總是不同尋常,但科斯佳身上保留著很多人的特徵。對於高級吸血鬼來說這是十分異常的。 “當然,”我說。我的聲音像是卡在濕棉花里一樣。 “你幹嗎到這裡來?” 科斯佳猶豫起來,但回答得很誠實: “我感覺到你在使用力量,就是說——你找到了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了。” 他把目光轉向鐵木爾·鮑里索維奇。問道: “這就是訛詐者嗎?” 現在撒謊已經沒有意義了,把商人的真相隱瞞起來也同樣如此。 “訛詐者,”我說,“我迫使他收回了要求。” “怎麼?” “騙他說,變成他者是他的親生父親對他輕率許下的諾言。現在他的父親面臨一件不愉快的大事……因此他感到慚愧,收回了許下的諾言。” 科斯佳皺起了眉頭。 “總的來說我打算把他打發走,讓他遠離罪惡,”我起勁地撒著謊。 “讓他到多米尼加共和國的某個地方去定居。” “這只不過是調查了一半,”科斯佳愁眉苦臉地說。 “我覺得你們,光明使者,總是隱瞞自己的觀點。” “我們還是我?” “你。找到這個人——不是最重要的。我們需要找到那個洩密的他者。答應激發他的那個。” “可他什麼也不知道!”我憤憤不平,“我測試過他的記憶力,他什麼都記得很清楚。叛徒打扮成上個世紀電影明星的形象來的。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我們看看再說吧,”科斯佳決定。 “讓他穿好褲子,我帶他走。” 這可是太放肆了! “是我找到他的,他得跟我走!”我大聲吼道。 “可我覺得,你打算掩蓋罪證。”科斯佳聲音很輕,但帶有威脅地說道。 在我們的背後那個老頭兒正慢條斯理地擦著身子,他甚至對我們在黃昏界中進行的談話沒有產生懷疑。我們倆互相對視著,誰也不肯讓步。 “他跟我走。”我又說了一遍。 “咱們交交手,怎麼樣?”科斯佳幾乎是興奮地問道。 他做了一個滑行的動作,一下子就站到了我的邊上,探詢地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瞳仁在黃昏界中閃爍著紅色的火光。 他真的是想進行這場交鋒! 他對此已渴望多年!為的是讓自己徹底確信——真理在高級吸血鬼康斯坦丁一邊,而不是在黃口小兒科斯佳一邊,他企圖擺脫詛咒,重新成為人類…… “我會除掉你的。”我小聲說。 科斯佳只是冷冷一笑。 “咱們試試?” 我看了看自己腳下,影子稍稍能看得出,但是我把它抓了起來——滑進了黃昏界的下一層。在那裡,大樓籠罩在迷霧中,勉強能分辨出牆壁來,整個空間充滿了驚慌、低沉的喧嘩聲。 我獨自佔據這個有利地位只維持了一剎那工夫。 科斯佳緊跟著我進入了黃昏界的第二層。現在他變得非常強大——臉像蒙著一層皮的骷髏,眼睛凹陷,耳朵尖削、突出。 “我學了很多東西,”科斯佳小聲說。 “怎麼樣,可疑者跟誰走?” 這時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有個建議,大家都會滿意。” 在灰濛蒙的迷霧中維杰斯拉夫出現了。他的身體也變形了,冒汽了,就像太陽底下的一塊乾冰。我哆嗦了一下——布拉格吸血鬼從黃昏界的第三層裡出來,那一層我是無法到達的。他算什麼力量? 緊跟著維杰斯拉夫到來的是埃德加爾。對魔法師來說在黃昏界的第三層旅行相當困難——他踉踉蹌蹌,嘴裡喘著粗氣。 “他跟我們走,”維杰斯拉夫繼續說。 “我們並不是懷疑安東·戈羅傑茨基有惡意。但是我們注意到守日人巡查隊有嫌疑。審問的事就交給宗教法庭去辦吧。” 科斯佳什麼話也沒說。 我也一聲不吭。不僅維杰斯拉夫認為自己完全正確,而且連我也覺得簡直沒有理由反駁他。 “咱們出去吧,先生們?”維杰斯拉夫繼續說。 “待在這裡不舒服。” 一會兒工夫我們又站在了寬敞的大浴室裡,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正單腿著地在穿短褲。 維杰斯拉夫給他時間穿好內衣,商人聽到聲音剛一轉過身子,就看到我們這些人,他驚訝地叫起來,維杰斯拉夫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洩了氣,埃德加爾在邊上優柔寡斷地坐到圈椅上。 “你說,他不知道叛徒是誰……”維杰斯拉夫用探詢的目光瞧著商人說。 “多麼驚人的熟悉的臉……我產生了一個有趣的推測。” 我一聲不吭。 “你可以為自己感到自豪,安東,”維杰斯拉夫繼續說。 “你說的話有意義。我覺得,這個人的父親真的是在巡查隊里工作。在守夜人巡查隊。” 科斯佳嘿嘿一笑。當然,他不贊同維杰斯拉夫的決定。他更想自己把格謝爾的後裔送到守日人巡查隊。但是現在這個局勢對他也有利。 “難道絕頂聰明的格謝爾會這麼疏忽?”他欣喜地問。 “太有趣了……” 維杰斯拉夫看了他一眼,科斯佳打住話頭。 “人人都會有疏忽,”維杰斯拉夫輕聲說,“甚至魔法師也不例外。不過……” 他盯著我說: “你能夠把格謝爾叫到這裡來嗎?” 我聳聳肩。愚蠢的問題,我當然能夠。維杰斯拉夫也能。 “我不喜歡發生的事……”維杰斯拉夫輕聲說。 “非常不喜歡。有人在這裡恣意妄為。” 他用銳利的、非人類的眼神掃了我們一眼,有什麼事情讓他警覺起來,但究竟是什麼事呢? “我要跟我的上司聯繫。”科斯佳用不容反駁的語調說。 維杰斯拉夫沒有表示異議,他看著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皺起了眉頭。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格謝爾的號碼。 “有人想把我們大家都當傻瓜耍……”維杰斯拉夫勃然大怒,說道。 “這個人……” “請讓他穿好衣服,”我聽著話筒里傳來的嗡嗡聲,提出請求。 “還是非得要羞辱上了年紀的人不可?就讓他這麼穿著短褲跟我們走?” 維杰斯拉夫不動聲色,但是鐵木爾·鮑里索維奇站起來,彷彿在半睡不醒中開始穿衣服。 埃德加爾像圓桶一樣向我滾過來,同情地問道: “他沒有回答嗎?我要是換作是他的話就……” “你再過很長時間都得不到他的位置,”維杰斯拉夫脫口而出。 “如果你沒有發覺我們在什麼地方被人下了絆的話……” 從埃德加爾的臉部表情來看,他什麼也沒有發覺。就像我,就像科斯佳——他翻著白眼,嘴裡不出聲地嘀咕著什麼。 “對了,安東……”格謝爾答話說。 “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我找到了得到許諾要被變成他者的那個人。”我擠出一句話來。 浴室裡出現了一片寂靜。看來,所有的人都在傾聽話筒里傳來的微弱的聲音。 “太好了!”格謝爾大喊一聲。 “你是好樣的。現在,你立刻跟黑暗力量和宗教法庭的調查人員取得聯繫,讓他們一起參加調查。維杰斯拉夫這個捷克吸血鬼正在什麼地方閒逛呢。那個老頭子可是個精明的傢伙,儘管完全沒有幽默感……不過這是吸血鬼的通病。” 維杰斯拉夫朝我轉過身子。他臉上呆呆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他全都聽見了。 格謝爾非常清楚,維杰斯拉夫就在我旁邊。 “維杰斯拉夫已經來了,”我說。 “埃德加爾也來了……他是黑暗力量派來的調查人員。” “太好了!”格謝爾讚歎道。 “請我們的布拉格客人給我標定隧道……當然,要是他能夠勝任的話。我要來看看你們。” 放好手機後我看了維杰斯拉夫一眼,老實說,據我看,格謝爾的嘲弄太過分了。 可是我怎麼知道這個光明的老魔法師和宗教法官老吸血鬼之間有什麼瓜葛?他們彼此有過什麼個人恩怨? “你們都聽見了。”我支吾著說。 “你再確認一下。”維杰斯拉夫簡短地接著說。 “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隊隊長、聖明的魔法師格謝爾請您幫他標定隧道。當然,前提是這件事您能夠勝任。” 維杰斯拉夫只朝邊上掃了一眼,水波洶湧的極可意上方的空中便出現了一個亮閃閃的細門框,誰跨過這扇奇怪的門,都會不可避免地掉進水里。 “沒問題,”維杰斯拉夫冷漠地說。 “埃德加爾……” 前黑暗巫師忠誠地看著他的眼睛。 “這個人的檔案……”維杰斯拉夫朝鐵木爾·鮑里索維奇點了一下頭,他正懶洋洋地繫著領帶。 “多半在下面,在保安部門。” 埃德加爾消失了——為了節約時間,他穿過黃昏界跑去拿檔案了。 不一會兒格謝爾來到了浴室。 不過他不是從維杰斯拉夫做的門裡進來的,而是從大門旁邊,邁著整齊的步伐踏上大理石地磚的。 “完全變老了,”他嘆了一口氣。 “竟沒對準門進來……” 他掃了一眼維杰斯拉夫,滿臉笑容。 “終於見面了,怎麼不來找我?” “有工作。”維杰斯拉夫簡短地答道。 “我認為,我們應該盡快解決出現的問題……” “你在辦公室裡待得太久了,”格謝爾嘆了一口氣。 “完全成了官僚了……那麼,咱們這裡出了什麼事嗎?” “就是他……”我插上一句。 格謝爾讚許地朝我笑了笑,看了一眼鐵木爾·鮑里索維奇。 周圍一片寂靜,科斯佳安靜下來,他結束了同扎武隆的無聲的交談——扎武隆不急於露面。維杰斯拉夫呆若木雞。我則盡量不露聲色。 “真有趣,”格謝爾說。他向冷冰冰地出現在他面前的鐵木爾·鮑里索維奇走過去,碰了一下他的雙手。一口氣吐出:“喲…喲…喲……” “您認識這個人嗎,聖明的格謝爾?”維杰斯拉夫問。 格謝爾轉過身子對著我們,臉上帶著極度悲痛的表情。他傷心地問: “你怎麼啦,完全喪失嗅覺了嗎?這是我的親骨肉,維杰斯拉夫!這是我兒子!” “真的嗎?”維杰斯拉夫嘲弄地問。 格謝爾不再理他,他擁抱著老頭兒,以人類的眼光來看,那老頭做父親才更合適。他溫柔地撫摸著老頭兒的肩膀,小聲說: “這些年你在哪裡,孩子……這次怎麼有機會再見到你……聽說——你沒有活下來……聽說——你得了白喉……” “我真誠地祝賀你們父子團聚,格謝爾,”維杰斯拉夫說。 “不過我想得到解釋!” 埃德加爾又出現在浴室。他滿頭大汗,手裡拿著檔案。 格謝爾還是擁抱了一下自己上了年紀的兒子,說道: “一個簡單的故事,維杰斯拉夫。戰前我在烏茲別克斯坦、撒馬爾罕、布哈拉、塔什幹……工作,結過婚。後來我被召回莫斯科。我知道,我有一個兒子,可是從來沒見過他。顧不上啊……發生了戰爭。後來孩子的母親去世了。他就無影無踪了。” “甚至連你都找不到他嗎?”維杰斯拉夫不相信地問道。 “甚至連我也找不到他。根據證明文件的來看,他死了。患白喉……” “好一部墨西哥電視連續劇,”埃德加爾忍不住說道。 “聖明的格謝爾,您肯定跟這個人沒有見過面嗎?” “從來也沒有。”格謝爾傷感地說。 “您沒有跟他談過話,沒有違背所有的規矩答應讓他成為他者嗎?”埃德加爾滔滔不絕地說道。 格謝爾諷刺地看了一眼魔法師。 “難道您不知道,尊敬的宗教法官,人不能成為他者?” “請回答問題!”埃德加爾不知是請求還是命令。 “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從來也沒有跟他談過話,也沒有向他許下過任何諾言。我沒有把信寄到巡查隊和宗教法庭去!我沒有請求任何人跟他見面或者寄出這封信!光明力量可以為我說的話作證!”格謝爾一字一頓地說道。他舉起一隻手——手掌裡瞬間盛開出白色火焰的花瓣。 “你們怎麼,懷疑我說的話嗎?你們想證明我是叛徒嗎?” 他的身材變得高大起來,彷彿他體內有一根彈簧拉直了。格謝爾的目光此刻銳利得可以釘釘子。 “你們想對我提起訴訟嗎?”格謝爾提高嗓門繼續說。 “是你,埃德加爾?還是你,維杰斯拉夫?” 科斯佳沒來得及躲開,也得到了他該得的灼人的目光。 “或者是你,小吸血鬼?” 我真想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是我內心深處在哈哈大笑。格謝爾把所有的人都騙了!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的確是騙了大家! “我們甚至不敢作這樣的假設,聖明的格謝爾。”維杰斯拉夫首先垂下了頭。 “埃德加爾,您的問題提得不禮貌!” “我錯了,”埃德加爾垂頭喪氣地說。 “對不起,聖明的格謝爾。我非常後悔。” 科斯佳慌張地四處張望。他在等扎武隆嗎?不,多半沒在等。恰恰相反,他希望黑暗力量的首領不要露面,也不要成為大家的笑料。 扎武隆是不會露面的,我明白。這個歐洲的吸血鬼,儘管他有極大的法力和古老的智慧,也還是無法弄清這幕後的陰謀,而有可能落入圈套中。扎武隆一下子就能看明白——格謝爾不可能這麼愚蠢。 “你們侵犯我的兒子,”格謝爾傷感地說。 “是誰使得他這麼意志薄弱的?是你嗎,科斯佳?” “不!”科斯佳驚慌地大喊一聲。 “是我,”維杰斯拉夫愁眉苦臉地說。 “要解除嗎?” “解除?”格謝爾大聲呵斥。 “你們對我的兒子施加魔法!你們設想一下,在他這樣的年齡這將會是怎樣的精神侵害?啊?現在他會成為什麼人,在被激發以後?成為黑暗使者嗎?” 我目瞪口呆。科斯佳嘴裡小聲地發著牢騷。埃德加爾牙齒直打戰。 大概,我們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同時透過黃昏界看了一眼鐵木爾·鮑里索維奇。 潛伏的他者的生物電場完全顯現出來了。 鐵木爾·鮑里索維奇沒有必要把腦袋伸到吸血鬼和變形人的犬牙底下。他能夠成為一個完全體面的魔法師。第四、第五級的魔法師。 遺憾的是他多半會成為黑暗巫師……不過…… “現在我該怎麼辦呢?”格謝爾繼續說。 “你們全都衝著小孩子發火,嚇唬他,限制他的自由……” 老態龍鍾的“小孩子”無力地用手指在領帶的結上移動——拼命想把溫莎結打得整齊些。 “現在他是不是會成為他者?”格謝爾氣憤地說。 “真的嗎?這算什麼,專門設計好的嗎?格謝爾的兒子是黑暗巫師嗎?” “我相信,無論怎樣他都會成為黑暗巫師……”維杰斯拉夫說。 “憑他的生活方式……” “你限制了他的自由,把他引入黑暗力量,現在怎麼倒說起這種話來了?”格謝爾低聲威脅說。 “宗教法庭認為他們有權破壞和約嗎?或者這是你個人的攻擊……你老是念念不忘當年在卡爾斯巴德的事嗎?我們可以繼續算算那筆賬,維杰斯拉夫。這裡雖然不是紅色浴場,不過要決鬥的話地方還是夠的。” 維杰斯拉夫猶豫了片刻,企圖接住格謝爾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他讓步了: “我錯了,格謝爾。我沒有料到,這個人是潛伏的他者。因為所有的跡像都證明他不是……這些信……” “那現在呢?”格謝爾吼了一聲。 “宗教法庭承認自己……自己太草率……”維杰斯拉夫說。 “莫斯科的守夜人巡查隊有權做這個……這個人的監護人。” “對他再次進行干涉?”格謝爾問。 “等他投靠了光明力量之後再激發他嗎?” “是的……”維杰斯拉夫低聲說。 “好吧,那麼我們就認為衝突結束了。”格謝爾笑了笑,拍了拍維杰斯拉夫的肩膀。 “不要難過。我們大家有時候都會做錯事。重要的是——錯了就改,對不對?” 這個古老的歐洲吸血鬼的意志像鋼鐵一般堅強。 “對,格謝爾……”他傷感地說。 “順便說一句,他者叛徒你們抓住了嗎?”格謝爾感興趣地問。 維杰斯拉夫搖搖頭。 “不知道我兒子還記得一些什麼……”格謝爾大聲問道。他看了看一身節日盛裝的鐵木爾·鮑里索維奇。 “哎呀…呀…呀……奧列格·斯特里熱諾夫。六十年代的電影明星……多麼厚顏無恥的偽裝!” “大概,叛徒喜歡看老電影吧?”維杰斯拉夫問。 “大概吧。我個人更喜歡因諾肯季·斯莫克圖諾夫斯基。”格謝爾回答。 “或者奧列格·達里。維杰斯拉夫,事情沒指望了。叛徒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連你也無法推測他是誰嗎?”維杰斯拉夫問。 “我能夠推測,”格謝爾點點頭。 “莫斯科有上千名他者。任何人都有可能戴上別人的面具。宗教法庭想檢查所有莫斯科他者的記憶嗎?” 維杰斯拉夫皺起了眉頭。 “的確,辦不到,”格謝爾贊同說。 “我甚至不會擔保自己的同事會合作,更別說不屬於巡查隊的他者了。” “我們可以設下埋伏,”埃德加爾提議。 “要是叛徒再次出現……” “他不會出現,”維杰斯拉夫疲憊地說。 “在這件事情后再也沒有必要了。” 格謝爾笑了笑,眼睛看著憂鬱的吸血鬼。隨後,微笑似乎被抹去了: “請您離開我兒子的房子。我在辦公室等您簽協定。今天晚上七點鐘。” 維杰斯拉夫點點頭便離開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出現了。臉上略帶窘色。 “用腳,用腳,”格謝爾說。 “我把這裡的黃昏界關閉了,以防萬一。” 我拖著步子緊跟在宗教法官和科斯佳後面——現在誰要是能離開這裡回家,他就是有福之人了! “安東,”格謝爾叫住我。 “謝謝。你幹得不錯。晚上到我那兒去。” 我沒有答复。我們從漠然的保鏢身邊經過,我警惕地把其中那個我認為可疑的對象的生物電場掃描了一遍。 不,畢竟不是他者。是人類。 現在我像是在被牛奶燙過後,喝水也總要吹一吹…… 維杰斯拉夫陷入了沉思,一聲不吭,他已經安排科斯佳和埃德加爾去弄開封閉的黃昏界。只有一次他瞟了我一眼,問道: “不請我們喝杯咖啡嗎,巡查隊員?” 我點點頭。為什麼不呢? 我們幹的是共同的事業。我們一起坐到水窪裡——儘管格謝爾恭維了我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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