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4·走向開元盛世

第38章 太平公主的強力干政

姚崇和宋璟黯然離開相位之後,接替他們執掌朝政的兩個宰相是韋安石和李日知。他們都是屬於那種政治立場不太明顯的中間派,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執政手段相當溫和,與姚、宋二人相去不啻霄壤。 隨著溫和派的上台和斜封官的大量復任,姚崇和宋璟辛苦改革的成果付諸東流,剛剛樹立起來的賞善罰惡、舉賢用能的新政風也蕩然無存。 “自是綱紀紊亂,復如景龍之世矣!”(卷二一○)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一利起則一害生。想要積極進取有所作為,就必然要得罪人;想要一團和氣不得罪人,就只能以喪失原則,混淆是非為代價。二者必居其一,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好事。 雖然韋安石和李日知這種人很對睿宗李旦的胃口,可李旦畢竟跟李顯不一樣。李顯為了追求表面和諧可以犧牲一切,李旦鍾情於和諧但卻不敢泯滅是非。因此,對於韋、李二人上台後的表現,睿宗李旦並不滿意;對當下“綱紀紊亂”的政治現實,李旦更是感到憂心和自責。

也許正是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李旦萌生了退意。 本來這頂帝王冠冕就是自己不想戴的,如今勉強戴下來的結果,既不能盡如人意,又不能無愧我心,那又何苦勉力支撐,自誤誤人呢? 景雲二年四月的一天,睿宗李旦忽然召集三品以上大臣舉行廷議,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引退之意。他說:“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為貴,曩為皇嗣,又為皇太弟,皆辭不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卷二一○) 這些當朝大員面面相覷,沒有人敢表態。 當天的廷議沒有取得任何結果。事後,太子李隆基立刻派遣東宮大臣入宮,極力表示推辭之意,但是睿宗不許。 不久後,太平公主在蒲州得知消息,隨即派人入京,授意一名心腹朝臣對睿宗說:“陛下春秋未高(年齡不大),剛剛獲得天下蒼生的擁戴和仰望,豈能忽然言及退位之事?”

李旦意識到退位的時機還不成熟,只好暫時按下不表。儘管如此,他還是隨後下詔,宣布今後的政務都交給太子裁決,只有五品以上官員的任命和軍中死刑的判處,才先由太子議處,然後向皇帝奏報。 很顯然,睿宗退意已決,目前的做法無疑是在逐步把皇權過渡到太子手上。 對於父皇的讓位之意,李隆基心里當然感到了一種難以抑制的喜悅。不過他同時也一再對自己說——現在還遠遠不是高興的時候。 原因很簡單,太平公主人在蒲州,可她在長安的影響力一天也沒有消失,甚至沒有受到絲毫削弱。如今朝中依舊遍布她的黨羽,甚至連東宮也依舊充斥著她的耳目,比如時任太子詹事的崔湜、時任太子中允的薛昭素,皆太平之黨。相形之下,李隆基這邊的勢力卻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姚崇和宋璟被貶出了朝廷,另一個心腹股肱劉幽求也剛剛被卸掉“參知機務”的宰相之權,罷為戶部尚書,在此情況下,李隆基只能反復用兩個詞告誡自己,一個是“清醒”,一個是“低調”。

是的,一定要保持清醒和低調。 越是在即將企及權力巔峰的時刻,越是要注意自己的姿態,尤其要警惕自己的心態——千萬不能讓自己眼高於頂,腳跟虛浮。 隨後的日子,李隆基頻頻上奏,要求將太子之位讓給大哥李成器。 他的要求當然被睿宗駁回了。 緊接著,李隆基又向睿宗陳情,請求把太平公主召還京師。 面對太子的謙遜之舉和仁孝之心,睿宗李旦大為感動。當初一氣之下將太平公主驅逐到蒲州,李旦一直心懷愧疚,如今既然是太子主動提議,他當然是欣然贊同了。 就這樣,是年五月,在離開長安僅僅三個月後,太平公主就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中。 她的臉上依舊懸掛著一副倨傲的笑容。 她的眼中依舊閃爍著一抹自負的光芒。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遲早會請我回來的! 年輕人,你自以為得計的東西,其實都是別人玩剩下的。所以,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也別得意得太早,你要走的路還很長,你要學的事也還很多! 看見李隆基帶著一種畢恭畢敬的表情前來迎接時,太平公主在心裡如是說。 是的,是我請您回來的,因為我了解父親,所以我知道,這麼做是最容易博得他好感的方式,也是最能夠促使他主動傳位的方式。 所以,敬愛的姑母,我必須請您回來! 看見太平公主帶著一種得勝還朝的表情回到長安時,李隆基在心裡如是說。 隨著太平公主的回京,朝中的高層人事又不可避免地開始了一輪新的震盪。 首先引起人們關注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殿中監竇懷貞的入相,二是御史大夫薛謙光的貶謫。兩個當朝大員的一升一降,就發生在太平公主回朝不過十來天的時候。

前文說過,韋後一黨覆滅時,號稱“皇后阿奢”的竇懷貞“大義滅親”,毅然砍下老婆的人頭棄暗投明,雖因此免於一死,但終究沒保住烏紗,被貶為濠州司馬。竇懷貞不甘心就此敗落,於是一轉身又投靠了太平公主,旋即升任益州長史,沒多久又回朝擔任殿中監。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鹹魚翻身,竇懷貞真是喜出望外。他發誓,後半生一定要一心一意跟著太平走,生當太平的人,死當太平的鬼。所以,自從調回長安之後,竇懷貞每天下班都不是往家裡走,而是屁顛屁顛地往太平公主的府上跑,又是磕頭又是請安,極盡巴結奉承之能事。凡是太平公主交代的事情,他必定不辭勞苦,辛勤操辦,從而極大地博得了太平公主的歡心。 有付出就有回報。這一年的五月,竇懷貞終於一躍而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赫然躋身宰相行列。幾個月後又升任侍中,把持了門下省的大權。

由於嚐到了依附公主的甜頭,所以竇懷貞不僅猛拍太平公主的馬屁,而且對其他得寵的公主也是阿諛諂媚惟恐不及。當時,睿宗李旦為兩個女兒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修建私人道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多數朝臣紛紛勸諫,惟獨竇懷貞一人極力贊成,並且自告奮勇擔任監工,天天往建築工地跑,幾乎很少在朝堂上辦公。時人對他頗為不齒,紛紛恥笑他“前為皇后阿奢,今為公主邑司(管家)”。 (卷二一○) 就在竇懷貞擢任御史大夫、榮陞宰相的同時,原御史大夫薛謙光被罷職,貶為岐州刺史。薛謙光之所以被貶,是因為彈劾了一個和尚。 這個和尚就是當初深受中宗和韋後寵幸的胡僧慧範。 和竇懷貞的經歷類似,這個終日不務正業,既不誦經也不念佛,專以巴結權貴為業的外國和尚,現在也投靠了太平公主。仗著太平公主的庇佑,他橫行不法,大肆侵占民宅民田。薛謙光看不過眼,就蒐集罪證對他發起彈劾。沒想到太平公主馬上跳了起來,直接去找睿宗告狀,結果非但沒有懲治慧範,反而倒打一耙,把薛謙光逐出了朝廷。

太平公主如此強力干政,一手遮天,不僅朝野上下人人側目,就連睿宗李旦也深感無奈。其實李旦明明知道不能讓這個驕橫的妹妹為所欲為,但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事到臨頭的時候,他又總是不由自主地屈從和妥協。 李旦對自己性格上的這種軟弱非常不滿,可又無力改變。同時,他對朝政日非的現狀也非常擔憂,頗有澄清吏治之心,卻照樣心有餘而力不足。由此,李旦對現任的這些宰相也不免心生怨言。他覺得這些人要么是屍位素餐無所作為,要么是明哲保身遠離是非,總之都有些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嫌疑,實在擔不起輔弼之責。 景雲二年十月的一天,李旦內心的不滿忽然爆發。他御臨承天門,同時召集現任的五位宰相,公開宣布將他們集體罷免。詔書稱:“政教多闕,水旱為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然後一一宣讀了對這些人的處理辦法:韋安石為東都留守,郭元振為吏部尚書,竇懷貞為左御史大夫,李日知為戶部尚書,張說為尚書左丞,“同日並罷政事”。 (卷二一○)

集體罷相的這一幕發生後,滿朝文武紛紛猜測,睿宗接下來恐怕要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了。因為他登基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乾過一件這麼有爆發力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不禁感到眼前一亮。 然而,結果卻再次讓人們大失所望。 因為,此後有七個大臣先後拜相,可其中居然有五個出自太平公主門下。 這七個人分別是:劉幽求、魏知古、崔湜、陸像先、竇懷貞(重新入相)、岑曦、蕭至忠。其中,除了劉幽求和魏知古(睿宗李旦的相王府舊部)之外,後面五人清一色是太平公主的黨羽。 人們絕對沒有想到——睿宗李旦為了澄清吏治而集體罷相,其結果反倒替太平一黨入主中樞掃清了道路! 帝國高層的這番人事變動真是充滿了諷刺意味。 僅以此事,人們便足以看出,李旦這輩子恐怕是要軟弱到底了。因為偶爾一兩次爆發根本不足以讓他變得強硬起來。說到底,帝國的朝政還是太平公主一個人說了算。

對於太平公主力挺的這五個人,睿宗李旦對其他四個都不敢有什麼意見,惟獨對其中一個的人品極感厭惡,所以一開始堅決不用。 這個人就是崔湜。 在唐隆政變的落馬官員中,崔湜算是複出比較早的,因為他擁有一項別人沒有的優勢——美色。自從上官婉兒死後,這位慣以美色事人的稀世美男就又戀上了太平公主的床,所以很快就被公主安插到了東宮,擔任太子詹事,專門潛伏在李隆基身邊刺探情報。 說起來,崔湜幹諜報工作可以說是輕車熟路的。早在神龍年間,他就已經是一個出色的“雙面間諜”,曾幫助武三思成功翦除了五大臣,所以現在太平公主讓他重操舊業,也算是人盡其才,充分發揮其特長。 對於這麼一個資深男寵兼職業間諜,睿宗當然有理由鄙視了。可是,在太平公主的軟磨硬泡,甚至是“涕泣以請”之下,李旦最後還是心軟了,不得不在任命詔書上簽了字。

從景雲二年五月太平公主回京,到次年上半年其黨羽紛紛入主中樞,在不算太短的一段時間內,太子李隆基似乎銷聲匿跡了。在各種史料中,都看不到有關他言行的記載,只看見太平公主一幫人上躥下跳。 李隆基在幹什麼? 面對太平公主的步步緊逼,難道他完全無動於衷,或者已經喪失還手之力了? 答案是否定的。 此時的李隆基正在默默蟄伏,冷眼旁觀。 他之所以不採取任何動作,是因為他正在養精蓄銳。 是的。他在蓄勢。 他已經預感到,自己一飛沖天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 所以,他要用一種最完美的精神狀態,去迎接生命中最輝煌的那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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