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5·盛極而衰,安史之亂

第14章 羅鉗吉網:酷吏的興起

李適之,李唐宗室出身,貞觀朝廢太子李承乾的孫子,神龍初年入仕,以務實和強幹見稱,歷任左衛郎將、秦州都督、河南尹、御史大夫、刑部尚書等職,天寶元年入相,稍後又兼兵部尚書。 從李適之的仕途經歷來看,其從政經驗也算是相當豐富了,只可惜,此人性情疏闊率直,缺乏心機和城府,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對手。 比如他剛上台不久,就曾經被李林甫狠狠擺了一道。 有一回在朝堂上辦公,李林甫主動湊過來跟他搭訕,聊了一會閒天后,李林甫忽然壓低嗓門說:“我聽說華山富含金礦,一旦開采出來,國庫就不缺錢花了,但是皇上好像還不知道這事。” 李林甫說得一臉神秘,那意思是——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李適之心中暗喜,覺得這件事報上去足以邀功,於公於私都大有好處,沒必要這麼藏著掖著,於是第二天就向玄宗作了禀報。當然,他隱瞞了自己的消息來源。

玄宗聽說有金礦,興奮得兩眼放光,連忙召見李林甫,問他有沒有這回事。李林甫不緊不慢地說:“臣早就知道了,只不過華山是陛下的本命山,乃王氣所在,不宜開採,所以臣一直不敢提起。” 玄宗一聽,覺得還是李林甫想得周到,從此對李適之的印像一落千丈,過後就很不高興地跟他說:“今後奏事,應當先和李林甫商議,不能再如此草率輕忽。” 李適之張口結舌,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 李林甫略施小計,就讓李適之在玄宗面前栽了大跟頭,但李適之畢竟是宰相,“金礦事件”頂多只能讓他失去皇帝的信任,還不足以讓他下台。 要想把李適之扳倒,就必須加大力度。 天寶四年五月,李林甫忽然指使手下控告兵部官員集體受賄,然後立即立案,一口氣逮捕了兵部的六十多個官員,交付京兆府和御史台聯合審理。可想而知,如果兵部官員集體受賄的罪名成立,作為兵部尚書的李適之絕對難逃干係,就算不被牽連進去,至少也要負失察之責。

然而,此事畢竟是子虛烏有,所以京兆府和御史台一連審了好幾天,都審不出個子丑寅卯。時任京兆尹的蕭炅(亦即當年被張九齡貶謫的那個“伏獵侍郎”)是李林甫的親信,他知道,這個案子要是辦不下來,自己肯定沒法向李林甫交代。 情急之下,蕭炅猛然想起了手下的一個法曹。他相信,只要讓此人出手,骨頭再硬的囚犯也會渾身酥軟,乖乖就範! 這個即將出手的法曹,就是李林甫後來的得力鷹犬、天寶中後期大名鼎鼎的酷吏——吉溫。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此話真是一點不假。這個吉溫,就是武周年間著名酷吏吉頊的親侄子。和吉頊一樣,吉溫生性詭譎陰險,心狠手辣,天生就是乾酷吏的料。但是他生不逢時,沒趕上女皇武曌實行特務統治的大好年頭,而是碰上了政治穩定的開元時期,所以英雄無用武之地,直到天寶初年還一直混不出頭,只當了個小小的萬年縣丞。

有一次,曾有人向玄宗推薦吉溫,可玄宗親自召見後,沒說上幾句話,就斷定他是一個心術不正的小人,隨後便對那個推薦人說:“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卷二一五) 被皇帝下了這一句斷語,無異於宣判了政治上的死刑,要是換成別人,恐怕早就死了當官的這條心了。可吉溫並沒有因此氣餒,而是相信自己總有出頭之日。 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而只要有鬥爭的地方就有他的用武之地。所以他堅信,自己的酷吏天賦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在帝國的政治舞台上大放異彩! 就是在這段鬱鬱不得志的日子裡,吉溫不斷放出豪言:“若遇知己,南山白額獸不足縛也!”(《舊唐書·吉溫傳》) 如果能遇到賞識我的人,就算是終南山里最兇猛的野獸也可以手到擒來!

從這一點來說,吉溫和李林甫倒是頗為神似——被人否定非但不會磨滅他們的鬥志,反而會激發出他們與人鬥、與天鬥的決心和勁頭。 當然,要在官場上混出點名堂來,光憑一股子狠勁是不行的,還必須有巧勁。而吉溫恰好兩者都不缺。除了擁有酷吏的天賦之外,他還有一樣本事——巴結權貴。 尤其善於巴結當權宦官,比如高力士。 正是由於高力士這層關係,吉溫才最終靠上了蕭炅的碼頭。 說起吉溫和蕭炅,真是應了一句老話——不打不相識。他們兩個人之間,本來是有過一段舊怨的。早先,蕭炅曾經在洛陽擔任河南尹,在任上出了事情,受到有關部門審查。當時吉溫正在河南府下轄的新豐縣擔任縣丞,有關部門聽說他辦案能力很強,就指派他去審理此案。吉溫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就對蕭炅施加了很多手段,把他搞得狼狽不堪。後來,由於李林甫力保,蕭炅不僅沒有出事,反而官升一級,被調到長安當了京兆尹。

巧合的是,蕭炅榮陞京兆尹不久,吉溫也通過鑽營調到了京畿萬年縣擔任縣丞,而蕭炅恰好是他的頂頭上司。 吉溫心中暗暗叫苦。 那些知道內情的同僚也都異口同聲地告訴他——這回你死定了。 是的,如果吉溫沒有後台的話,他這回絕對是死定了。 所幸,他有一個絕對過硬的後台——高力士。 而這個後台,恰恰也是蕭炅極力巴結的對象。 所以吉溫不會死。 不但不會死,他還會比一般同僚擁有更多出人頭地的機會。只要讓蕭炅明白他和高力士的關係,再大的積怨也能渙然冰釋,一筆勾銷! 於是就有了下面這則化干戈為玉帛的故事。 吉溫知道,每當高力士不在宮中當值的時候,蕭炅必定會往他的府上跑。有一天,高力士沒當班,吉溫知道蕭炅會來,便提前一步到了高力士府上。高力士明白吉溫的用意,立刻與他促膝而坐,還握住吉溫的手,稱兄道弟,談笑甚歡。

毫無疑問,蕭炅進來的時候,正好迎頭撞見了這一幕。 吉溫作出一副驚慌的模樣,連忙要起身迴避。高力士大聲說:“吉七,你不用走。”然後轉頭對蕭炅說:“都是老朋友了,過來一塊坐吧。”高力士用吉溫的排行稱呼他,顯然是關係非常親密的表現。 蕭炅萬萬沒料到,這個小小的縣丞居然還能和高力士稱兄道弟,連忙放下上司的架子,對吉溫堆出滿臉笑容,然後又是行禮又是讓座,恭敬得不得了。 事後,吉溫親自到蕭炅的府上拜訪,用萬分真誠和畢恭畢敬的口吻說:“蕭大人,過去的事情,是因為吉某奉命行事,不敢違背國法。從今往後,吉某一定洗心革面,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吉溫有那麼硬的靠山,做事情又這麼漂亮,蕭炅有什麼理由不和他化干戈為玉帛呢? !

“炅復與盡歡。”(《舊唐書·吉溫傳》) 總之,一段舊怨就此煙消雲散。蕭炅隨後就把吉溫提拔為京兆府法曹。從此,吉溫就成了蕭炅的心腹。 有了高力士和蕭炅這兩座靠山,吉溫又怎麼可能不出頭呢? 此刻,當蕭炅因兵部的案子找到吉溫時,這個多年來一直懷才不遇的未來酷吏立刻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揚名立萬的時候到了! 吉溫走進關押兵部嫌犯的監獄時,臉上始終帶著一種莫測高深的微笑。他讓獄吏把那六十幾個桀驁不馴的兵部官員集中到了院子裡,然後笑盈盈地看著他們,甚至還和其中幾個微微點了點頭。 在此過程中,吉溫一句話也沒說。緊接著,他就返身走進關押重犯的牢房,下令提審其中的兩名重犯。人犯提出來後,吉溫照舊一言不發,只用眼色示意獄吏對這兩個人用刑。

很快,一聲比一聲更為淒厲的哀號就從牢房中飛了出來,聲聲落進六十幾個兵部官員的耳中。 他們的臉色在同一瞬間變得慘白。 幾天來一直梗著脖子的這群硬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交流著同一種不言而喻的恐懼。 最後,他們終於一個接一個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並且爭先恐後地喊道:“把筆和紙拿來,我們交代!只要留我等一條性命,我們什麼都交代!” 隨後,當吉溫挨個提審他們時,這群嚇破了膽的兵部官員紛紛自誣,對強加在他們頭上的所有瀆職受賄罪行全部供認不諱。自始至終,吉溫沒動過半根手指頭,沒說過一句狠話,甚至臉上的笑容也未曾消失過。又有誰敢說,他這是刑訊逼供呢? 差不多只用了一頓飯的工夫,吉溫就抱著六十幾張白紙黑字的供狀向蕭炅復命去了。

後來,有關部門懷疑吉溫使用了嚴刑逼供的手段,立刻派人去查,結果發現六十幾名嫌犯全都毫髮無損,最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全都是自願招供,並未遭到任何迫害。 這起轟動一時的兵部官員集體受賄案就這麼定案了。 當玄宗接到結案報告時,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開什麼國際玩笑?假如案情屬實的話,那堂堂兵部豈不成了一個碩大的老鼠窩?朝廷顏面何存?自己這個當朝天子顏面何存? ! 但是六十幾張白紙黑字的供狀擺在眼前,又由不得你不信。 最後,玄宗只好採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辦法,下詔對歷任和現任的兵部侍郎進行了嚴厲斥責,相當於對他們進行了警告處分,但卻隻字不提兵部尚書李適之的失察之責,同時宣布赦免了所有的涉案官員。

玄宗如此淡化這件案子,委實出乎李林甫的意料。 案子雖然辦下來了,罪名也都坐實了,可最後還是傷不到李適之一根汗毛,李林甫未免有些懊惱。 但是在懊惱的同時,李林甫也感到了莫大的喜悅。 因為通過這件案子,他得到了一個人才,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吉溫。 差不多在把吉溫納入麾下的同時,李林甫在御史台也物色到了一個同樣擅長羅織罪案的高手。 他就是後來與吉溫齊名的另一個酷吏——羅希奭。此人是李林甫女婿的外甥,原任御史台主簿,被李林甫提拔為監察御史,他雖然不如吉溫那般陰險,但卻比吉溫更為苛酷猛厲、心狠手辣。 有了這兩個得力鷹犬,李林甫可謂如虎添翼。 從今往後,只要羅希奭張開兇猛的鉗子,吉溫支起陰險的大網,大唐天下將再也沒有李林甫辦不了的案子,也沒有李林甫搞不定的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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