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匈奴最後一個風水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九天龍屯地

匈奴最後一個風水師 陈嘉嵊 11240 2018-03-13
在北京,七月天已是暑熱初露,可高山上卻不是那麼回事,雖然也是艷陽高照,但你是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的,相反,偶爾會有一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寒氣,讓你打個冷顫後,又頓然消失。我們三個不但要應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嚇,還要顧及腳下路況,在這種如刀削般的山崖攀行,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個粉身碎骨,如此艱辛,不但緩慢了進度,還把大家剛剛激起的熱情給消磨得一干二淨。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大家顧不得歇氣,都把目光投向下方,極力尋找千河床的痕跡。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道閃光從對面山坡射過來。有人在用望遠鏡窺探?我趕緊移到喬小姐身邊,二話不說解下她掛在胸前的望遠鏡,朝剛才閃光的位置望去。只見蔥鬱的山林中,一個穿深藍色布衣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這人會是誰呢?他的背影好熟悉啊!我一定在某個地方見過。雖然只是一瞥,但我卻可以肯定,那人絕對不是魏建國,他沒那麼高大,再說,他也沒必要躲閃。我搜腸刮肚地思索,可偏偏就是回憶不起來…… “是不是我爹啊?”喬小姐搶過望遠鏡,屏息斂氣地往對面山瞭望。 我撓了撓頭,決定不再去想那人是誰,長吐出一口氣後,把目光轉向遠方,一望之下,不禁感慨大自然之鬼斧神工。只見目所能及的地方,盡是一片重巒疊嶂,那高矮不一的山峰此起彼伏,由東向西延綿不絕,形成一條條交錯的山嶺,從這個角度望去,恍如一盤廝殺正酣的象棋。如此神奇的景色,就算讓我來設計,也未必能有這般壯觀,這般神似。 “哥,原來金微山這麼大啊!望都望不到邊,咱們走得了嗎?”天保肯定是被嚇傻了,一雙眼瞪得像對乒乓球,還不停幹咽著口水,“你看,有的山頂還積滿白雪……”

“嚷嚷什麼?當年咱們先祖就是沿著這山脈一路追殺匈奴,最終把北單于殲滅在深山里的。再說,我爺爺跟父親還有六爺,他們也都來過,怎麼會走不了?”我這話其實是在安慰自己,面對這一望無際的山脈,我的心早已涼掉一截。 這時我想起口袋裡那張狼皮地圖,何不拿出來比對,或許能認出烏里拉的位置。就在掏地圖的瞬間,我腦裡突然一閃——面前這片山形地勢好眼熟啊!於是我停下動作,手遮在額頭上,凝神地觀察眼前片這猶如八爪魚的山脈。幾分鐘後,我跳起來大喊:“這是'九天龍屯地',天地間最難得的奇穴,葬之後人能成一世霸業……” “在哪裡?”喬小姐摘下望遠鏡,循著我的目光望去,不一會兒也跟著跳起來,一臉驚訝地說:“真的是龍豚塚,太神奇了,居然讓咱們遇到。”

很顯然,喬小姐是認得“九天龍屯地”的,這一點都不奇怪,喬老頭就是靠風水堪輿術來挖墳盜墓,還是什麼“相地門”的傳人,而這奇穴又在眾多龍脈中名氣最大,她又怎會不認識呢? 望著這亦幻亦真的山景,我滿腦盡是《尋龍點穴》裡的描述——九天屯地也叫龍豚塚,是由九條東西走向的山脈組成,這山脈全是活的龍脈,相互間各有交叉,但又不糾纏在一起……龍脈帶有很旺的生氣,九條交匯更是旺上加旺,最終將靈氣匯聚到中央的交叉點上,而這個點就是脈眼,如若葬在此處,可令後人命入九五,成萬萬人之上的霸業……凡是相地者無不前仆後繼,以找到此奇穴為畢生心願,企望後人能一統江山,建立王朝…… “我有種直覺,那北單于就葬在這個奇穴上。”我對著喬小姐說。

“不可能吧!北方的游牧民族很少注重風水,特別是匈奴,對堪輿相地之術根本就不屑一顧。” “你錯了,北單于不同其他匈奴王,他是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個匈奴風水大師。這點我們耿家最清楚,他不但精通相地術,還熟懂奇門遁甲,常常利用地形來布陣,當年先祖與他交鋒時,就曾在稽落山吃過迷陣的苦頭,數百先鋒騎一去不回……直到後來匈奴被殲,先祖才從俘獲的心腹口中得知,北單于是個奇人,自幼喜歡易學,後來又迷上風水跟法術,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師。我甚至懷疑,之前我探過的白石山王陵、契丹三界塚,都是根據其遺傳下來的知識而設計的。” “真有這回事?怎麼不見有任何記載?” “那當然了,畢竟匈奴人篤信的是薩滿教,而當時的薩滿巫師就是北單于的母親,總不能太張揚吧!再說,他從出現到消失,也不過短短十年時間,連名號、本名都失載,何況這些軼事。”

“你這麼說也有些道理。”喬小姐點點頭,又朝龍豚塚望了一眼,回過頭說:“就算北單于是風水大師,你又怎麼斷定他就葬在脈眼裡呢?” “你想想,這種奇穴每隔九百年便會爆發,福蔭各脈子孫達五個甲子,均為成九五之尊,而這段時間正好是遼、元兩個王朝的建立,完全對得上。哦!還有一點相吻合的,跟九天龍屯地的弊端有關,那就是,每個旁系所建立的霸業都不長久。” “遼、元是不是匈奴後裔還不好下結論,不過這龍豚塚倒是真有這個弊端,此穴旺得太過極端,九條龍脈聚氣成一穴後,會因氣盈而相斥,隨後又回歸到開始的階段,而氣散時,即便是命入九五的後人,也難免會因各種變故而斷送江山。這也印證了易經最後一象曰:亢龍有悔,不可久矣……”

說起風水,喬小姐自然是駕輕就熟,而這些我那本《尋龍點穴》也有相同描述,書中還列舉東、西漢為案例,劉氏先祖便是葬於九天龍屯地,後兩朝各領風騷三個甲子,可惜此穴最終為曹操所破毀。而這跟遼、元何其相似…… “霓月姐,蒙語烏里拉是什麼意思?” “這個……我也沒弄明白。”喬小姐一下顯得羞赧,但很快便明白我的意思,抬頭問:“你懷疑烏里拉的詞意就是九天龍屯地?” “嗯!自從認出這個奇穴後,我就覺得它跟烏里拉有關係,而且北單于就葬在裡邊。” “那咱們先把脈眼找出來,再把目標的方向、位置跟距離繪成圖,然後就可以去探探了。” “最重要的是留意附近有什麼參照物。”天保突然插上一句,一看我跟喬小姐都用驚訝的眼神盯著他,連忙解釋說:“這都是在礦場學的,那些煤堆得跟山包似的,又是一個模樣,不先整點做參照的話,一到裡邊你就認不出是哪堆了。”

“呵!這小子腦神經終於甦醒了,難得啊!”此時我正在興奮中,笑嘻嘻地跟他開了句玩笑,抬頭再看烈日下的群峰,只見一片金光閃爍,不禁意會到金微山這名稱的來由,突然,我冒出一種想法——這金光會不會就是九天龍屯地溢出的脈氣? 九天龍屯地的脈眼直接而且固定,就在九條山脈的最中央處,我們很快便找到位置,更欣慰的是,脈眼中心部位正好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頂上罩著厚厚一層冰川,這作為參照物正合適。 喬小姐很快繪出一張簡單的路線圖,興奮地遞給我看。當然,大家也都明白,這九天龍屯地的脈眼範圍極大,就算到了那裡,要想找出墓穴位置還得費上一番工夫。這時我想起那張狼皮地圖,拿出來對照了半天,還是沒能看出點倪端來。或許這圖描繪的正是脈眼部分,在外頭看又有什麼用呢?我收起東西,手一揮,率先朝山下走去。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特別是這種佈滿峭壁的山峰,我們足足用了半天時間才下到山腳,此時一個個色若死灰,吁吁地喘著粗氣,喬小姐更是誇張,一雙纖細的腳不受制地打擺,因緊張而冒出的冷汗把兩鬢的毛髮都給弄濕了,就像剛從鬼門關闖過,山風一吹,大有順勢倒下的跡象。 “休息一會兒再走吧!”我憐愛地望著她說。 “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歇就很難再提起精神來了。” 喬小姐強忍著拿出自己畫的地圖,打了個叉作為標誌後,又繼續往前走。這時天保追上去,把一大塊羊肉塞到她手裡,憨憨地說:“姐,這是專門給你留的,吃了才有力氣。” “還剩多少?”我湊過去問。 “就……就剩個羊頭了。” “趕快吃了吧!別把那該死的狼群引來。”我邊說邊左顧右盼,不知怎麼,內心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好像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在跟隨,在暗中窺視我們。

“大白天的,狼應該不會出來吧!”天保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去瞧,突然,他緊緊揪住我的手臂,嘴巴和眼睛都張得好大,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用發抖的手不停指著後面。我心一沉,立刻明白有事情發生了,而且絕對不是好事。 “狼……狼群。”天保終於喊出聲來,那聲調比哭還難聽。 一聽是狼群、我反而鬆了一口氣,這種反應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回頭一瞧,只見幾十米外的一塊大石上,黑壓壓地擠著一群狼,足足有二十幾隻,它們或蹲或趴,樣子雖然顯得休閒懶散,可眼睛無不朝向我們這邊,盯得人寒毛卓豎。 “別慌,咱們有三個人,狼群是不會貿然從正面攻擊的,只會偷襲。大家快找點東西抓在手裡吧!”喬小姐雖然害怕,可仍鎮定地指揮著,或許膽量都讓之前的腸蛆給練大了吧!

“還不快把羊頭扔掉。”我拍了天保一下。 “沒用的,那樣只會激起它們的獸性,變得更兇殘。” “怎麼辦好呢?躲又沒地方躲,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恐怕天一黑它們就會撲過來。” “管不了那麼多了,咱們先走出這條峽谷,爬上前面的山嶺再說吧!”喬小姐說完,扭頭就往前走,看她不慌不亂的樣子,天保也稍稍安下心來,找了根枯枝握在手裡,大踏步追了上去。而我則邊走邊回頭看,令人不解的是,那些狼根本就沒做出任何舉動,直到消失在視線外。 大約走了兩三百米後,狼群還是沒出現,這種異常的平靜讓人更加不安,要知道,狼是極其狡猾的動物,面對三隻送上門來的獵物,又怎會輕易放過呢?它們肯定另有計劃,而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因為你不知道它們會在哪裡、在何時發起攻擊。 正當大夥惶惶不安時,山的一側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怪響,緊接著,前面草叢中一陣騷動,十幾匹狼闖了出來,我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上,然而,這些埋伏的狼並沒有沖向我們,而是夾著尾巴往遠處逃竄,就如遇到老虎一般。 “是敲鑼的聲音,肯定是我爹爹,對!他就用這個對付狼的……”喬小姐激動得語無倫次,不顧一切地往剛才發出聲響的山坡跑去。 我示意天保追上,自己拿起望遠鏡往山坡搜索,只見晃動的松林中,還是那個穿深藍色布衣的身影,他跳下樹幹,一閃就消失得無影無踪。這鬼魅般如影相隨的人是誰?他在幫我們驅狼?我愣了一會兒,看喬小姐他們正在山坡上奮力攀爬,本想對她喊,那人不是喬老闆,可想想還是忍住,她沒親眼看到是不會甘心的,而我也想弄清那神秘的人是到底誰,心一橫,便疾步追趕上去。 這面山坡並不算高,但有幾處陡峭的斷壁,三人繞了半天,終於趕到積滿枯枝落葉的松林裡。喬小姐眼尖,很快發現腐朽的積葉中有腳印,那是一行整齊的,徑直向上的腳印,她想都沒想就直衝山頂而去,我頓了頓,老感覺有不對頭的地方——這腳印也未免太明顯了吧!而且就這深度,必須用力踩才能形成,難道那人背著重物? 好不容易追到山頂,那行腳印卻憑空消失在一塊石頭邊,再也找不出後續的痕跡了。此時太陽已經落到西面,把山坡的另一側映得一片彤紅,眼看搜索無果,喬小姐急得歇斯底里地哭喊,我只好把那人不是喬老頭的事實向她說明,希望她能平靜下來。而這時,天保突然指著山下喊,“你們快看,那兒有頂帽子。” 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大片渾圓的羊背石,而天保所說的帽子就套在其中一塊小石頭上,顯得既刺眼又詭異。 “快看看是不是你爹的。”天保奪過我的望遠鏡,一把遞到喬小姐手裡。 “不用看了,這年頭滿大街都是藍衣軍帽,能認得出來?” “我要下去瞧瞧。” 喬小姐用衣袖抹去兩頰的眼淚,神思恍惚地往山下走。我跟天保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對方眼裡充滿不安。的確,這頂帽子出現得太離奇了,它擺放的位置以及姿勢,都透露著一個信息這是塊誘餌。 此時斜陽正紅,整座金微山淹沒在一片奇光異彩中,我深吸一口氣,示意天保趕快尾隨跟上。 其實這面山坡比上來那一面還要陡峭,底下還積滿石頭,但這已阻止不了喬小姐前進的腳步。當大夥下到山溝,趕到套著軍帽的那塊石頭跟前時,天色已在不覺中暗下來,喬小姐並沒有去動那頂帽子,而是左顧右盼地在搜尋什麼,或許她早知道這不是喬老頭的東西。而這時,我又察覺到一個問題。 “那人肯定對這一帶的地形相當熟悉,而且是個走慣山路的傢伙,大家想想,他是在那邊半山坡敲響鑼聲的,可咱們追上去時,他已經下到這邊山溝來了,而且還弄了這麼個怪形象。” “會不會是當地的獵戶啊!” “獵戶的話,幹嗎躲著咱們呢?”我駁了天保一句,扭頭望向喬小姐,希望她能給個合理的推測,卻見她皺著眉,好像在用神凝思,一會兒後,她把目光轉向山溝深處,一字一句地說:“咱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很可能就是乾涸了的博勒圖河床。” “啊!不會這麼巧吧?”我驚訝得叫出聲來,手下意識地摸向褲袋那張狼皮地圖。 “據北魏酈道元的《水經註》描述,古博勒圖河是由山頂冰川融化的雪水凝聚而成,而羊背石必須經過漫長的冰蝕作用才能形成,所以說,這裡曾經是博勒圖河的一段河床。再從這些石頭的形態來分析,這應該是河的下游,而上就在那個方向。” 喬小姐把手指向山溝深處,回過頭說:“趁現在天還沒全黑,咱們過去看看,或許能找到狼皮地圖對應的地方。” “好!反正跟龍豚塚的脈眼是同個方向,而且比較平坦,就走走看吧!” 我對了下指南針,點頭表示贊成,天保更是沒意見,於是仨人互相攙扶著,慢慢順著山溝往前走。半個小時後,腳下的羊背石漸行漸少,最後連山溝也突然消失了,擺在面前的是一道向下的,開滿高山野花的斜坡。眾人走到邊緣處一瞧,發現底下竟是一片開闊的石灘。正當大家不知所措時,下方隱隱傳來瀑布衝擊石頭的聲音。 “走……”喬小姐掙脫我的攙扶,雙手按在坡面,半側著身子往下溜。這樣看似省力,其實暗藏著危險,要是一個踩空,那將直滾而跌落石灘下。於是我趕緊滑到她身邊,伸出一隻手來扶持。 滑下石灘後,才發現這兒是個凹坑,面積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而石灘的一頭,有條小溪流從上直下,把地面衝出一個坑來,並形成一彎小小的水潭,水流溢出小水潭後,又緩緩滲進石灘,最後消失在另一頭的山體裡。 “這兒也是一段古河床。”喬小姐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幽幽地說:“看來,這金微山上的河流極不穩定,經常改變路徑。當然了,每次間隔都在千百年以上。” “天就快黑了,這裡夠開闊,不但能防備狼群偷襲,還挺避風的,不如咱們今晚就在這過夜吧!”我邊說邊尋找合適的地方,突然發現,在佈滿青苔的水潭邊,有個灰白色的影子躺在地上……此時天色已是灰濛一片,要不是那玩兒不時抽動,還很難看得出來。我迅速打開手電筒,一照之下,才看清那隻是一隻倒在地上掙扎的羊。 “這是高山上特有的野生盤羊,咱們過去看是怎麼回事。”喬小姐踩著石堆跑過去,在距離盤羊兩三米的地方突然停住,掩著嘴說:“它是讓獵人的獸夾給夾住了,血淋淋的真是可憐。” “這好啊!咱們有吃的了。”天保興奮地叫起來,他心裡可沒有“可憐”這個詞,有的只是個“吃”字。而我卻在琢磨,會是誰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里下獸夾呢? 天保拉起獸夾的鐵鍊,把盤羊拽到水潭里淹死,趁這會兒,他偷偷問喬小姐,“咱們這樣做行嗎?要是被獵戶知道了,會不會把咱們當野獸打?”“沒事的,按照山里的規矩,你只要在獸夾上放點錢,或者是價值差不多的東西,再把上套獵物的頭留下來做憑證,那獵戶是不會為難你的。”喬小姐說著,掏出幾張“大團結”壓在繞著鐵鍊的石頭下。 “你去撿柴火吧!這兒我來。”我把手電筒遞給天保,彎腰把已經溺死的盤羊拉到腳邊,一想天保的背包裡有把小刀,又把他叫回來。 “你可要小心看路哦!別踩套了跟這盤羊一個下常” “呵呵!大不了把我的頭留下,再放上幾百塊錢。”天保一有吃的自然精神十足,竟跟喬小姐開起玩笑,把背包一扔後,扭頭朝山坡跑去。 我打開油膩的、散發出羊騷味的背包,一眼就看到閃著微弱亮光的收音機,魏建國干嗎帶這玩意兒來呢?我不解地撥弄著,卻只聽到陣陣“沙沙”聲,於是把它關掉後扔回包裡,再掏出小刀,一咬牙把盤羊的腹部劃開。 “你覺不覺得,咱們今天的經歷有點離奇?盡是些莫名其妙的怪事,而且都跟你說的,那個穿藍色布衣的人有關係。”喬小姐不安地說著。看來她的心情已經從失落中恢復過來,又開始展現超乎常人的觀察力了——“那人先是嚇跑狼群,接著又把咱們引到這裡來,而這只盤羊怎麼看都像是給咱們準備的,到底有何目的呢?” “的確很奇怪。”我停下手裡的活,望著她說:“這個穿藍布衣的人我肯定見過,而且是在不久前。雖然沒看清他的臉,不過那背影、走路的動作姿勢,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我來提示,看你能不能回憶起來。”喬小姐挺直腰,嚴詞厲色地說:“首先,不應該是魏建國,因為咱們剛跟他分手,你不會一下子認不得的,會不會是你的那個王叔?” “不是,王叔個子沒那麼高,而且很清瘦,而那人卻很魁梧。” “厚道伯?” “也不像,厚道伯滿臉鬍鬚的,再說,那人穿著深藍色布衣,雖然現在這種打扮在內地很普遍,可他是蒙古人,終究離不開長袍皮靴。” “那……會不會是一路跟隨咱們,還曾假扮成蒙古人給魏建國遞字條的那個老鬼?” “是有點像,不過憑直覺應該不是他,具體為什麼我也說不出來。” “那會是……” “懷特?”我倆幾乎同時開口,相對一笑後,又覺得不可能,因為我跟懷特素未謀面,而且也想不出他這樣做的理由。 我倆正埋頭沉思,天保拉著一棵枯死的小松樹回來了,喬小姐趕緊過去幫忙,兩人七手八腳地點起篝火,而我則把剖開的盤羊沖洗乾淨,橫掛在上面烘烤。 “哥,我剛才看到那邊山坳裡有火光,好像有人也在點篝火。” “在哪個方向?”喬小姐臉色一變,挺著身子問,一邊掏出自己描繪的那張路線圖。 “就在前面那座山峰腳下。”天保往前一指,怯怯地說:“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那火光幽幽的,又閃得厲害,挺瘆人的。” “糟糕!咱們被那穿藍布衣的一攪和,都不知道現在的位置了。”喬小姐看了一眼地圖,抬起頭說:“我要過去看下,說不定那邊點篝火的是我爹爹。” “不行!這種地形走夜路太危險了,再說還有狼群,說不定它們就潛伏在附近,聽我的,好好休息一晚,等天一亮咱們馬上就去。” 喬小姐頓了頓,也明白到目前的處境,如若貿然前往,那將會是一條不歸路,於是她沉默下來,眼神空洞地傻盯著地圖。 “明天……明天就是農曆六月十五了吧?”天保突然顫抖著說了一句,我立刻想起一件可怕的事——狼咒,他身上的狼咒將在明晚月圓之時發作,到時候不知該如何面對。而這時,深山里恰好又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 雖然是初夏時節,但深山里卻依然寒氣逼人,加上石灘位處山凹,到了下半夜還降起霜來,並積起濃濃白霧,要不是有一堆篝火,我們三個恐怕得活活凍死。當濃霧漸漸變淡時,天已在不覺中破曉。我一睜眼,便朝身邊的喬小姐望去,發規她正眼神空洞地望著山頂,也不知是剛剛醒來,還是根本就一宿沒睡。 我叫醒天保,三人各喝了一口熱水後,便開始收拾東西啟程。一行人首先來到天保昨晚撿柴火的地方,他剛站穩,想都不想就朝遠方一處山坳指去,一邊口沫橫飛地描述看到的詭異情景。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道朦朧的山嶺,當中有一座山峰高聳人云,山頂上還覆蓋著厚厚一層冰川。那不就是我們拿來做參照物的山峰嗎?而天保所說的地方,正好就在這座“冰山”的前面。我一陣暗喜,扭頭望向喬小姐,卻見她手拿自己繪製的路線圖,對著指南針,正一絲不苟地在上面畫記號。顯然,她也認出這座“冰山”來。 此時天剛濛濛亮,大夥擔心會再次碰到狼群,便各自折了把樹枝握在手裡,然後朝冰山的方向走去。過了沒多久,喬小姐突然停下腳步,皺著眉說: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群狼不太正常了,跟我所知的完全不同。”“哪裡不對勁了?”我對狼群的習性一無所知,看喬小姐認真的樣子,想必有不尋常的發現。 “狼是群居動物,通常由一隻狼王帶領,而咱們碰到的這群卻好像沒有。再說,狼的生性兇殘而且狡猾,從不放過被盯上的獵物,就算面對較強的對手,也會採取包抄偷襲、尾隨窮追等方式,直到獵物倒下為止。而這群狼卻很怪異,自從被鑼聲嚇跑後就再也沒出現,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它們昨晚居然沒來襲擾,要知道,狼在夜裡可是最活躍的,一堆篝火根本阻擋不了它們嗜血的本性……難道,咱們三個身上有什麼讓狼忌諱的東西?” “會不會又是那枚藍鑽石啊?這玩意兒連腸蛆都怕成那樣。”天保想當然地說。 “應該不是,你想想,它們剛開始偷襲過一次的,只是沒成功,這說明它們怕的不是藍鑽石,而是後來出現的某種東西。” “我都聽得頭暈腦漲了,它們不來就好,咱們還是趕路吧!” 天保邊說邊抬腳往前走,當越過我身邊時,我那敏感的鼻子聞到一股奇怪的騷味,這股久違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了,是那樣的讓人肝腸寸斷,沒錯!這是狼咒即將發作時散發出的氣味,剎那間,父親當年痛苦的慘狀又浮現眼前,我一咬牙,內心暗暗發誓——找不到匈奴金棺誓不下山。 一行人以冰山為參照,摸索著往目標前進,在翻過一道較矮的山嶺後,終於來到昨晚發現篝火閃爍的山坳。這次還是喬小姐眼尖,一下就發現冓火的痕跡,就在一面崖壁前。大夥走近一看,那堆灰燼還在冒出裊裊白煙,而旁邊有條崖壁裂開的縫隙,裡面鋪著一層新鮮的松樹枝。這證明天保沒看錯,昨晚的確有人在這裡過夜,而且是個常年在山里打轉的人。 “這人剛走不久,大家分頭找找。” “不!咱們都沒經驗,很容易走散的,還是一起找吧!”喬小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突然;我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而且越來越不受制,扭頭一看,只見她佈滿紅絲的眼裡噙著淚水,一臉悲淒地盯著前方…… “啊!那兒有個死人。”天保指著同一個方向大叫起來,“太噁心了,被狼吃剩個殼。” 一聽這話,我頓時冒出一身冷汗,腦袋暈漲得嗡嗡直響,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在為喬小姐擔心,她不惜以女兒身千里迢迢趕來尋親,如果找到的只是一具屍體,而且死得如此慘烈,那將是何等打擊,恐怕會就此瘋掉……“天保,你扶住霓月姐,我過去看看。” 當我轉過身去時,不禁被眼前所見給震懾住,這還算屍體嗎?分明就是一堆爛骨頭破衣服……想起衣服,我忍住噁心走過去,想從包裹著骨頭的布料中尋找喬老頭的痕跡,然而這一看,繃緊的心弦終於鬆弛下來。我撿起一撮毛髮跟一小塊碎布,快步往回跑,一邊迫不及待地對著喬小姐喊: “這人是黃頭髮,還穿著牛仔褲,肯定是個外國人。” “懷特?難道是那個神秘的懷特?”倒在天保懷裡的喬小姐一聽,掙扎著站起來,突然又頓了頓,神情恍惚地說:“不對!應該是前不久失踪的外國探險隊隊員。” “可能是吧!不過可以確定不是黃種人,你看。” 我把沾著褐色血污的“證據”舉到喬小姐面前,她表情複雜地看著,突然掩住嘴蹲到地上一陣乾嘔,天保趕緊擰開水壺遞給她。 “都說不用擔心了,喬老闆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這時候他正滿載而歸,在正天齋喝著小酒暱!”我不著邊際地說著安慰話。 “這人昨晚還好好的,現在就剩這麼點東西了,真是邪門。”天保狠狠地啐了一口,好像要把晦氣吐掉。 “不!昨晚在這點篝火過夜的不是他,從骨頭的干化程度來看,這人至少已經死去一個星期了。”我學著喬小姐的推理,裝模作樣地說。 “如果這人真是探險隊員的話,那他肯定有帶裝備,而且就散落在這附近,咱們找找看。”喬小姐抬手整了整頭髮,打起精神說:“大家也要小心點,或許那群狼還在附近。” “等等,我先過去看看。” 我摸出背包裡的小刀,再次朝那堆屍骨走去,心想這人雖然死在這裡,可之前一定有過奔跑、搏鬥、掙扎,只要能找出這些痕跡,就能推斷出他是來自哪個方向,東西丟落在那裡。然而,無論我再細心觀察,也看不出地上有任何異動的地方,甚至連拖拽、啃咬留下的血跡都沒有,給人一種“他是在天上被吃光後扔下來”的感覺。 我不解地抬頭往上望,一下更迷惑了,這裡雖說是山坳,可屍骨離崖壁起碼有六七十米,誰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再說,那麼高拋下來的話,屍骨不可能成一堆的,應該四處散落才對。難道是昨晚在這過夜的那個人帶來的?這又是為何呢?我撓著頭,把目光轉向殘骸的四周,從近到遠慢慢打量,突然,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有個奇怪的東西引起我的注意,那玩意在烈日下反射著光芒,顯得特別刺眼。 “有情況……”我大喊一聲,撒腿朝那東西奔去。 大石頭的前面是一片齊膝高的雜草,我想到沒想就往裡闖。當離目標只有幾米時,突然,腳下好像絆到什麼東西,整個人硬生生撲倒在雜草叢裡,只覺得一陣強烈的血腥味直衝鼻孔。 慌亂掙扎中,我手里居然抓到一隻靴子,這明顯是那個人丟下的,因為上面佈滿黑褐色的血跡。我顫顫巍巍地坐起來,這才發現,絆倒我的是淹沒在草叢中的一個背包,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竟然坐在一大灘乾枯的血泊裡,四周還散落著不少人體組織…… “哥,你沒事吧!”天保伸出一隻手來拉,當看到這血跡斑斑的場面時,眼裡突然閃出一道凶光。我不禁一震,這眼神好熟悉,對!就跟白石山那副壁畫上的蒼狼一模一樣,看來這狼咒正在他身體裡慢慢發酵,就等月上枝頭了。 此時喬小姐也跑過來,一瞧之後又連連後退,掩著嘴說:“原來那人是在這裡遇害的。” “肯定是這樣,可又是誰把狼吃剩的骸骨搬到那邊去呢?” “這麼遠,又是這麼隱蔽,你是怎麼看到的?” “還不是石頭上那玩意給引來的。” 喬小姐一聽,仰著頭看了一會兒說:“那是眼罩,很普通的探險設備,用來遮擋風雪塵沙的。不過還真奇怪,它是怎麼落到上面去的呢?” “你看,這裡還有背包跟登山靴。”我走過去,把兩樣東西舉到喬小姐面前。 “你打開來看看。”喬小姐又把嘴掩上,顯然是噁心那些血跡。 “不用看了,裡面就幾件攀山用的工具,連釦子都沒扣上。”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把包裡的東西倒出來。只聽“眶當”幾聲脆響,除了幾把工具外,竟然還有一個跟煙盒差不多大的籠子,裡邊一隻毛茸茸的小白鼠在鑽來鑽去。 “這是啥玩意?外國人吃這個?”天保撿起來說。 “不好!這夥人也是來盜墓的。”喬小姐臉色一變,驚愕地望著我說:“這白老鼠是國外盜墓者必備的東西,用來探測墓穴裡氧氣的濃度以及有沒有毒性,原理跟咱們入墓點蠟燭一樣。” “不會吧?哥,他們不是來探險的嗎?” “你別天真了,西方那些所謂探險家沒一個好貨,遠的有哥倫布、麥哲倫……近的有騙走敦煌藏經洞文物的斯坦因,全都打著探索研究的幌子,其實幹的是雞鳴狗盜的勾當。”我一臉厭惡地說。 “那……這夥人大老遠的趕來金微山幹什麼?他娘的,說不定也是衝著匈奴金棺來……”天保邊說邊望著喬小姐,好像在等她來解答。 喬小姐並沒有加人討論,只見她慢慢走到大石頭邊,手托著下巴,全神貫注地盯著上面那個眼罩,時而皺了皺眉。她這表情動作意味著有驚人的發現,我知道,接下來她將會來一段推理。然而,等了好久她仍一言不發的,只是保持著仰視的姿勢。 “怎麼?上面那東西也有問題?”我按捺不住問了一句。 “不是,我在想別的事。” 喬小姐擺擺手,又陷入沉默中。這氣氛壓抑得讓人心煩,可又不敢打亂她的思維,我撓了撓頭,乾脆爬到石頭上,想把那個眼罩摘下來給她。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瞅到一道刺眼的亮光,扭頭一瞧,發現前面山坳的一塊石頭上也有個眼罩,而底下還躺著一個“人”……說是人,其實就一個背包加一堆血淋淋的東西。 “那邊還有一具屍體。”我對著喬小姐喊,心想她肯定會聯想到喬老頭,而那場面又如此恐怖,怕她看了之後受不了刺激,於是趕緊解釋——“看來那人也是探險隊的,雖然已經被狼啃得只剩一把骨頭,不過他帶的眼罩和背包跟這個一模一樣……” 喬小姐聽出我的意思,但仍然是一臉緊張,頓了頓後,好像下定決心,徑直朝我手指的方向走去。我跟天保打了個手勢,然後跳下來快步追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說:“你在這等天保,我先過去瞧瞧。” 這兩個恐怖現場相隔不過百來米,都是在平坦的山坳中,之間佈滿雜草和亂石,細看的話,隱約可見一條壓踏過的路線,還有不少干涸的血跡。或許,這兩個外國人都是在前面的石頭邊遇到襲擊,而其中一個有過掙扎,最終還是被狼群拖到那邊去吃掉……想到一個大活人被撕成碎片的慘狀,我不禁打了個冷顫,眼睛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 隨著血腥味越來越濃,我終於走到前面的石頭跟前,面對這慘不忍睹的場面,就算我做足心理準備,也難免乍起一身寒毛,只覺得傳說中的地獄場景不過如此。在這片雜草倒臥形成的空地上,到處是黑褐色的血跡,以及包裹著人體殘渣的衣服碎片,而空地中央那堆東西更令人觸目驚心——或許是狼群沒能扯下那人的背包,於是他還保留著後脊背一片皮肉,還有一大段連著頭頡的腰脊骨,而其他地方及內臟都已消失殆盡,想必是落入狼腹了……這裡明顯就是慘劇發生的原始現場,跟崖壁前的那個不同,不但凌亂,還能清晰地辨別出人跟狼的腳印,突然間,一個可怕的陰謀在我腦裡慢慢浮現,喬小姐說得沒錯,是有人在玩“撒米偷雞”的遊戲,從鑼聲開始,接著是帽子、盤羊、火光……一步步把我們引到山坳裡,然後又把其中一具骸骨擺在崖壁前,再利用反光的眼罩,好讓我們發現這血淋淋的場面。 如此費盡心思,究竟是為什麼呢?是出於恐嚇,還是另藏著殺機?這個穿深藍色布衣的人最終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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