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匈奴最後一個風水師

第11章 第十一章罕拉爾旗

匈奴最後一個風水師 陈嘉嵊 7652 2018-03-13
不知不覺,又到春暖花開時,王主任雖然來過幾次,但每每隻是詢問地圖的情況,對頂職一事卻始終閉口不提。或許是碰到什麼難題吧!反正我也不急,邊照看正天齋邊安心讀書,很快就把家傳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之後又開始學習父親的考古教材,令人驚訝的是,這兩者間竟然大同小異,無非是如何直搗黃龍,就如喬小姐所說——都是賊,咱們盜的是古董冥器,而考古者盜的是歷史遺存而已。 轉眼就快入夏,正當我漸漸對王主任失望時,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王叔!” “近來好嗎?” “還可以吧!” “有沒有回老家看看?” “沒,大老遠的,跑一趟不容易。” 不咸不淡的幾句寒暄之後,彼此又陷入沉默,忽然,王叔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下定決心,靠過來說:“還記得上次跟你提到的罕拉爾旗嗎?我跟你爹最後一次合作考古的地方。”

“是不是發現遼墓跑來上報,後來啥都沒挖到的?” “對對對!”王叔露出開心的笑容,扶了下眼鏡說:“就在昨天,那裡又發現古墓了,我打算帶你去看看,畢竟那是你爹最後一站,你也可以跟著學習。” “可這樣合規矩嗎?”我皺著眉問,其實內心很是興奮。 “罕拉爾旗臨近邊境,天樺如果沒有證件的話,會很麻煩的。”喬小姐插上一句。 “這個我請示過上級了,可以幫他辦個實習證,費用咱們自己出。天樺,或許這次能找出你爹離開後的去向,因為那個蒙古嚮導也會參加。” “王叔,您說的古墓是哪個部族的啊?”喬小姐走出櫃檯,站到我身邊。 “當地文化站都不是專業人員,只是上報說,破口處有大量馬頭骨,估計是匈奴首領,所以,我才想帶天樺去看看。”王叔不緊不慢地解釋著,突然抬手看了下手錶,“我還有事,你收拾收拾,明天上午就走。”

“天樺,我勸你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王叔剛走出店外,喬小姐就開口說。 “要知道,那罕拉爾旗是契丹人建立的城鎮,跟北單于根本扯不上關係。” “這倒是無所謂,霓月姐,其實我感興趣的是那個蒙古嚮導,聽說我父親每次去大漠考察都由他帶路,真想會一會他。再說,看了這麼多書,難得有個實踐的機會。” “那……你可要小心點,罕拉爾旗位處茫茫草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千萬別落單了。”喬小姐幽幽說著,轉身坐回櫃檯裡,無意識地捏著手指,突然又說:“哎!你這樣子真叫人不放心,要是我爹能跟著去就好了……” “沒事的,怎麼說王叔也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會照看好我的。對了!喬老闆這次到底去哪裡?我看他神神秘秘的,都大半個月了,怎麼還沒回來?”

“他……他這次也是去北邊,估計就這幾天吧!”喬小姐說這句話時有些閃爍,好像在迴避我的眼神。沉默一會後,低著頭說:“店裡的事你不用擔心,記住,出門在外要多留心眼,少說話。” …… 第二天上午,王叔坐著一輛吉普來到正天齋門口,我把房間鑰匙交給喬小姐,並暗示小木箱的重要性,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臉色卻始終陰沉。 鑽進車裡,發現除了王叔跟司機之外,還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難道他就是那個蒙古嚮導?王叔立刻做了介紹——他叫魏建國,剛調來考古所不久,別看他年紀輕輕,已經有五六年的田野考古經驗,前不久的馬王堆發掘他也有份參與,還出過學術論文。 “天樺啊!你以後要多向建國請教。” “別客氣,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學習嘛!”

魏建國回頭打著哈哈,樣子很是謙虛,我不禁看多幾眼。相形之下,自覺有些形穢,只見他氣宇軒昂的,全身散發出一股知識青年的氣息,特別是那神態,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這種人我接觸過不少,乍看似乎很怯儒,其實骨子裡卻有著驚人的意志,而且頗有心計。 吉普車直奔火車站,王叔駕輕就熟地辦好手續,三人便開始了漫長旅途。 一路上我不停挑逗王叔講考古的趣事,自己不時插上幾句,完全不覺得乏悶。而那個魏建國卻一直埋頭看書,一點也不合群,到此我才發現,這傢伙原來是個“悶葫蘆”。 當火車到達烏蘭察布盟時,王叔招呼大家下車,這時早有一輛吉普在等待,二話不說把我們拉往草原深處。 有“單位”的就是不一樣,還有專車接送。我正沉醉在一片幸福中,哪知車子飛馳了大半天后,戛然停在一處河灘邊,前面沒路了。這之後又是馬車又是牛車,停停歇歇,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罕拉爾旗位處國境邊陲,說是小鎮還有點言過其實,里外就一條大街,算上我們住的所謂招待所,前後不過三十多棟平房。不過王叔解釋說,蒙古族人不習慣固定的房屋,大多居住在附近牧場裡,以氈房穹廬為家。別看現在冷冷清清,到了節日,那將會是另一番景象。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浩瀚草原,那股興奮無法言喻,剛收拾好行李,便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走走,哪知卻被王叔一把攔住,講了半天蒙古同胞的生活習俗,以及禮節禁忌之後,把門一關,喊了句“睡覺”…… “王叔,現在才過中午,怎麼不先去墓地看看?” “呵呵!罕拉爾旗很大的,發現古墓的牧民說,那地方離這兒起碼三四十里路呢!”王叔頭枕著手臂躺在床上,懶散地說:“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牧民會過來帶路。現在就怕厚道老伯趕不上啊!”

“厚道老伯?” “嗯!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位蒙古嚮導,他一直協助考古隊工作。對了!他還是你爹介紹的呢!” “我父親介紹的?” “是啊!這人雖說怪裡怪氣,可確實有本事,不但對各處地形了然於胸,連一草一木的習性都知道,還能預感天氣變化,好幾次把我們帶出險境……有時我甚至懷疑,他是一匹老狼變的,哈哈……” 王叔說著說著,突然笑出聲來,這更挑起我的興趣,於是不停誘問這位嚮導的來歷,王叔卻擠牙膏般的一點點講述,老半天才聽出個大概—— 原來,這位蒙古嚮導是個孤兒,從小獨自在草原遊蕩,解放前曾經在包頭住過幾年,據說是做毛皮和藥材生意,因為經常跟漢人打交道,加上他天資聰明,很快就學會漢語,還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厚道。日寇入侵時,他回到草原,以放馬牧牛為生。當年我父親初次來草原考察,機緣巧合下他們碰上了,也許是對包頭懷有感情,厚道對我父親悉心照顧,兩人很快交上朋友。後來,父親又把他介紹給考古隊當嚮導,每次來草原考古他都有參加……

真是奇怪,這些事父親怎麼隻字未提?我正納悶,卻見王叔突然坐了起來,側著頭凝聽,隨即露出笑容,“嘿!說曹操曹操就到,他那勒勒車的馬鈴聲還真特別。” 話音未落,只聽木門“啪”的一響,一個穿著蒙古長袍、手執趕馬鞭的老頭大咧咧走進來,用帶著包頭口音的普通話喊道:“王主任啊!咱這一別就是三年,想死我啦!” 王叔趕緊迎上去,倆人又摟又抱的互相問候,一直在看書的魏建國也起來打招呼,我都差點忘了他的存在。王叔收拾情緒,給雙方做了介紹,“這位就是我常常提起的厚道老伯,草原活地圖啊!這倆位是我助手,建國跟天樺……” 當王叔介紹我時,只是淡淡帶過,按道理應該提及我父親的啊!這時我當然不會介意,因為心思全落在這位老伯身上。只見他有著跟年齡極不相稱的魁梧身材,一把花白鬍鬚遮住大半張臉,剩下的全是歲月刻下的皺紋,不過人卻很精神,特別是眼神裡流露出來的神采,無形中帶著一種威嚴,一股豪氣。

“這次怎麼安排呢?”厚道伯開門見山地問,看得出是個直爽之人。王叔剛說出計劃,又聽他大聲講道,“你們累不累,還行的話現在就去,至於墓地位置嘛!我找那個發現的牧民問問。” “我們倒無所謂,就怕時間不夠,天黑前還得趕回來。”王叔笑著說。 “嘿嘿!我可是駕著大勒勒車來的,啥都有,咱們今晚就地搭個小氈包住,咋說都比這破屋子舒服。”厚道伯得意洋洋地走出門外,我們跟著出來一看,好傢伙!他的那輛馬拉的勒勒車真夠大,上面堆滿各種東西,什麼篷布毛氈木條繩索,還有鍋碗瓢盆……敢情是全部家當都帶來了。 …… 王叔做起事來倒是利索,沒一會便安排妥當,四個人擠上勒勒車,厚道伯鞭子一揚,迎著烈日緩緩向西進發。

正如王叔所介紹,大多數蒙古同胞都住在附近的牧場裡,剛出小鎮,一堆堆蒙古包赫然入眼,連綿不斷,衣著大同小異的牧民騎著馬穿梭其間,羊叫聲、呼喝聲此起彼伏……這徹底顛覆了我的第一印象——罕拉爾旗絕非荒涼之地。 隨著漸漸深入,蒙古包越來越稀落,到最後,目所能及之處唯有茫茫蒼翠。面對這一望無際的廣袤草原,我震撼之餘又有些陶醉,這種原始之美讓人意亂神迷,真想縱聲大喊幾句。 父親也曾路過這裡吧?突然,我想起王叔說過,當年父親跟厚道伯從罕拉爾旗出發向北,沒多久倆人就走散了,想必就在這附近。可是,眼前毫無遮擋的環境擺明,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父親有意甩開厚道伯,也很難逃出他的視線……我不由自主地把視線轉向厚道伯,總覺得這位蒙古老人身上積滿秘密。

勒勒車行走了大約三個小時後,前方突然出現兩個相連的小山丘。這低矮的山丘呈馬鞍形,上面長滿參天大樹,在茫茫草海中,像極一座孤島。厚道伯指著其中一處林地說:“應該就是那裡了。” 大夥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翠綠間,有個土黃色的凹坑分外醒目。 “在山腳築墓,的確是匈奴的喪葬習俗。”建國迅速拿起筆記本,把這片山丘的地形繪下來,還注上編號。這就是考古跟盜墓的區別吧?我偷偷一笑,把頭再次轉向那個凹坑,突然,遠處一個灰白色人影引起我的注意,他一動不動的站在草叢間,就在林地邊緣。 “看,那個人好奇怪。”我失聲喊了一句。 “是武士俑吧!石像來的,這玩意兒草原上到處都有,沒啥奇怪的。”厚道伯不以為然地說,突然回過頭來問王叔,“這東西的來歷你們還沒研究清楚嗎?” “是啊!別說來歷,想斷代都難。”王叔點了一根煙,吐出一口說:“新疆那邊更多,去年所裡還專門組隊去考察,結果也是鎩羽而歸。這種石文化太神秘了,如今的哈薩克、維吾爾、還有你們蒙古族同胞,都沒有豎立石人的習俗和記載,所以只能是遠古的民族。一直以來,考古界都認為是西突厥人的作品,可就在不久前,有位專家無意中發現,其中幾處石人手的位置上刻著一個奇怪的陶器,而這種獨特的橄欖形陶器卻屬於卡拉蘇克文明,比突厥至少要早一千年以上。所以,突厥武士像的論斷就顯得蒼白無力了……” 說話間,勒勒車已經來到山丘前。我跳下車,好奇地直奔石人而去。 這座高約兩米的塑像是由整塊石頭刻成,造型既簡單又粗獷,幾乎只是一個人的大輪廓——頭臉寬圓,身體呈粗大的扁平狀,分不出四肢來。 “現在考古界的統一意見是——豎立石人的民族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而後突厥繼承了這一文化。他們這樣做的意義,大概是源於宗教,認為石人具有通靈的能力,人死了之後,他的靈魂會依附在這些石人上面,從而達到永恆。”王叔站到我旁邊,很認真地講解。 “這也太粗糙了吧!連五官都刻不到位,堆個雪人都比它形象。” “呵呵!這一個的確比別處的粗糙,不過,這也正好說明,它的年代比較遠久。”王叔說著,神情突然變得很嚴肅,他上前一步,手指順著石像的線條游弋,若有所思地說:“這樣的構圖還真沒見過,說不定是史前石器時代的遺物。去!快把建國叫來,先拍幾張照片存檔。” 不就一塊爛石頭嗎,這玩意兒要是擺在琉璃廠賣的話,估計要倒貼搬運費才能甩出去,王叔卻當它是寶。我興味索然地轉過身,正要去找建國,卻聽他在遠處大喊,“王主任,這的確是匈奴墓,規模還不小。” 王叔一聽,踉踉蹌蹌地奔跑過去,不再理會眼前的石人雕像。我頓了頓,回頭再看一眼,只見烈日下,這殘舊的石像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默默矗立,或許幾千年來,它就是這麼孤獨面對大草原的風雲變幻。 “糟糕!咱們還是來晚了,都被破壞成這個樣子。”面對雜亂的凹坑,王叔心疼得直跺腳。 我抬頭觀察了一下,這片矮山丘就如一條蜿蜒的青龍,而這墓偏偏築在中間的低窪處,明顯切斷了氣脈,從風水的角度來看,屬“斷龍困屍”之類的惡地,是個死局。家傳的《尋龍點穴》是這樣評述的——這種既不藏風又不納氣的穴場,葬之勢必貽害子孫,甚至家變。除非,下面有條暗河來調轉脈眼中的生氣…… 想想這是匈奴人的墓,未必篤信風水相地。我又把目光轉向墓穴,實在想不出它是怎麼坍塌的,從痕跡來看,也不像專業盜墓者的手筆。只見這個圓形的凹坑直徑大約十米,沒有磚牆墓室,被人抄得凌亂的沙土中,除了幾塊破碎的棺木片,就剩一堆馬的頭骨,數量還不少。 這使我想起《分穴辨土》中的描述——匈奴人有殺馬殉葬的習俗,不過只葬馬頭,身軀留族人分食。細數殉葬馬頭的數量,可以推斷墓主人的身份,越多則地位越高…… “這墓主人肯定是個人物,至少是個貴族,但還不是單于,因為單于都是方形墓。”我似模似樣的賣弄一番,說得王叔連連點頭。 “好小子,看來前段時間是下力氣研究了,不錯不錯!繼續說啊!” “這墓明顯是在倉促間修築的。”王叔這一激勵,我更來勁了,清了清嗓子,氣定神閒地說:“照匈奴的喪葬規格,葬有馬頭的墓,里內必定是鐵、銀、金三重棺,而且無論圓形墓還是方形墓,都有石塊砌的墓基。而這個是木質棺,又沒有基石,顯然是在毫無準備、倉惶的情況下草草下葬的,很可能是碰到突發事件。” “好!分析得很到位,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王叔樂得合不上嘴,拍著我的肩膀不停誇獎,我能感覺到他的激動,那是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裝飾的表露。真是讓人難以費解…… 這時,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厚道伯“嗤”的一笑,用不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轉身回到林地的勒勒車上,悠然抽起旱煙來。 “這墓損毀嚴重,看來已經沒有研究價值了,天樺,你幫建國清理造冊,我找厚道伯聊聊。”王叔說完,徑直走向林地。 他這話真叫人懊惱,難道千里迢迢的趕來,就這樣兩手空空的結束?此時魏建國已經拍好照片,一言不發地分給我一把刷子,自己跳進坑里,先把馬頭骨一個個搬出來,再用刷子很認真的清掃每一寸沙土…… 日頭漸漸西落,轉眼間破墓就快收拾完畢,不出所料,裡面什麼也沒發現。這時王叔招呼我倆過去休息,魏建國應了一聲,拍拍手自個走了,這書呆子真是越來越讓人討厭。 厚道伯早已燒好一鍋熱水,分成四碗,齊刷刷的擺在車上,每份還搭有幾塊羊肉乾。大夥也不客氣,各自端起來就喝。 “嘿!哪來的水?你車上的水罐明明是空的啊!”我好奇地問。 “哈哈!在草原,跟著厚道伯就什麼都有。”王叔笑著解釋,“剛才那會兒,他老人家悠轉了一下,很快就嗅出水源來,就在前面的山腳,沒挖多深,那水就撲通撲通地冒出來。” “哦!真是厲害。”我敷衍了一句,內心卻不以為然,他生於斯長於斯,說不定在這附近生活過,找水源還不是囊中取物? 厚道伯一直露著笑臉,突然靠到我身邊,指著一側山丘說:“年輕人,剛才聽你分析墓穴頭頭是道,是有一套哈!你再看看那片樹林,有什麼蹊蹺嗎?” 我不明就里地望過去,這一看還真發現問題——那片看似雜亂無序的松樹林中,卻有兩棵鶴立雞群,它們一樣的高大挺拔,並排而立,形成一個門的形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門木,契丹墓前的保護神? 或許是因為身在草原,我自然地聯想到契丹墓。據父親的考古資料記載,早期的契丹人對樹木很崇拜,他們認為,高大的樹頂離天最近,是神靈棲身之所,因此有樹葬的原始習俗。說起來有點恐怖,他們在人死後,用馬車拉入大山里,選一棵最高大的樹,然後直接把屍體掛到樹頂,等三年後再回來收拾骨頭焚燒撒掉……直到遼國建立,由於受中原文化影響,契丹人才有築墓厚葬的習俗,可對樹木的崇拜卻始終沒忘,所以在墓的前面栽下一對樹,稱謂“神門木”,意示著受到天神的保護。 此時此刻,面對跟資料描述相似的場景,我頓時血脈賁張,把碗一撂,疾步向土丘頂上跑去。在這種雜草叢生的山林地,想要看出挖掘留下的痕跡,只能藉用“稻作遺存”勘測法——凡是地底下有人工建築,上面的植物就會有不同的長勢和顏色,不管時隔多少年。只要從高處往下看,就能辨別出輪廓。 我一鼓作氣爬到山丘頂,手撐著膝蓋往下望,只見殘陽下,兩棵參天大樹的後方果然現出一塊長條形的斑紋,那是由稍微發黃的雜草形成。下面有墓穴是肯定的,只是,這裡的風水格局比山腳的匈奴墓還要惡——“龍”斷頭、“砂”穿心、“水”無照而“向”逆行,這四要均成絕煞,分明是困屍之惡地,葬之必絕後。 這時王叔他們都跟上來了,很明顯,他們也看出痕跡來,一個個目瞪口呆。魏建國迅速擺弄相機拍照,從各個方位拍攝。 “會不會這個才是真正的匈奴墓,坍塌的那個只是疑塚。”我來一招拋磚引玉,想听聽王叔的見解。 “不!草原民族不屑搞疑塚之類的把戲,這里地廣人稀,想要密葬那太容易了,何必費事。”王叔立即駁斥,樣子很是激動。 “呵呵!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的,做事還挺老練。明知故問……”厚道伯笑著說,找了塊石頭坐下。 我一時有點尷尬,剛才這樣說的確露出破綻——明明是認出契丹神門木才跑上來,卻又說是匈奴墓。突然,我內心猛的一怔,這神門木是厚道伯指引出來的,老人家原來也是個高手,如此眼力,恐怕比喬老頭還要厲害。 “這個才是寶啊!”王叔感慨地說:“就這規模格局,絕對是貴族以上級別的人物。” “那咱們現在就去挖開看看?”我開始摩拳擦掌。 “不行不行!要按考古的守則來辦事。”王叔搖搖頭,帶著惋惜的口氣說:“古墓勘考最基本的一條,就是必須是有破口的墓,或者即將發生不可逆轉的地質災害,才能進行搶救性發掘。” “擺在眼前都不能挖,那咱們來幹嘛?”我賭氣地說。 王叔不再理會,一言不發地往坡下走去,魏建國緊隨其後,我望向坐在石頭上的厚道伯,他悠然地抽著旱煙,臉上仍掛著莫名其妙的淺笑。突然,他敲了敲煙桿,站起來也往山下走,當經過我身邊時,貼著我耳朵悄悄說:“別一副受委屈的樣子,要知道這是在考古,不是淘沙。”說完便放聲哼唱起草原牧歌,一時間,整片山林迴盪著詭異的歌調……這個厚道伯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 …… 草原上日落得晚,不過天黑卻在一瞬間,一抹殘陽剛剛消失,漫天繁星便驟然浮現出來,快得讓我無所適從。跟天色變化一樣快的還有溫度,入夜後,整個草原籠罩在一片陰冷中,彷彿又回到冬天。 此時厚道伯已經搭好蒙古包,就在那座石人旁邊,點起一堆篝火後,我們三個席地而坐,一邊烤火一邊等著吃晚餐。很快,厚道伯端著一個大盤子出來了,一看還是四隻碗、一堆羊肉。 蒙古人的食物以羊肉為主,這個我也喜歡,可那碗東西就有點難以下嚥了,好像是傳說中的發酵馬奶,味道怪怪的,喝到嘴裡又腥又酸。王叔看我皺著眉頭,悄悄提醒說:“在這裡,拒絕主人的盛情是極不禮貌的,你不但要吃,還要表現得很欣賞。” “哈哈!跟我就別講究了,不過這馬奶可是好東西,等你喝習慣後,保證每天都追著我要。”厚道伯笑著說。突然站起身來,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勒勒車,我看他從上面解下一個布袋,又慢悠悠地走回來。 “吃不慣的話,我這兒還有更好的。”厚道伯一臉得意地打開布袋,拿出幾個包子放在盤子上。 “甜菜包子?” 我差點跳起來,這可是我老家那邊獨有的特色小吃,此時卻在千里之外的茫茫草原上看到,能不激動嗎?我抓起來猛咬一口,那久違的味道立即溢滿唇齒間,心裡徒生出許多感慨。 “好吃嗎?我剛去包頭的時候,也不習慣這甜菜的味道,沒想到後來居然吃上癮了。”厚道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我,慢條斯理地說:“接受新事物總有個適應過程,早點習慣才能早點品嚐出味道……” “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吧!”王叔擱下碗,做了個伸腰的動作,“咱們明天就回烏蘭察布,爭取趕上後天下午的火車。” “林子裡的那個古墓怎麼辦?不順帶勘察一下?”魏建國歪著頭問。這可是他踏入草原後主動說的第一句話。 “這個當然要了。咱們雖然不能開挖,但必須做記錄和標示。”王叔說完,起身鑽進蒙古包裡。 望著飄逸的篝火,我突然冒出一股強烈的希冀——但願明天勘察時那座契丹墓也發生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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