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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4917 2018-03-13
眾人散去後,劉邦留張良說話。 劉邦說:“他帶兵征戰,橫掃北方的這份艱辛,我何嘗不知。我在修武奪了他的兵,而這傢伙竟然又拉起了幾萬人的部隊,還憑著這支部隊平定齊國、擊敗龍且。這都是無可厚非的大功勞。這樣的功勞,封個齊王,並不過分。可他讓眾將聯名保舉,這是我不能原諒的舉動!曹參、灌嬰是什麼人?張耳父子是什麼人?他們是向著誰呢?他們在為誰說話?” 張良說:“這些人顯然是怕您誤會了韓信的用心。” 劉邦微微一笑道:“誤會。若韓信真的沒有野心,他何必怕我誤會?若這些聯名舉薦的人,都以為韓信沒有野心,他們又為何怕我誤會?” 張良一時語塞。劉邦悠悠地說:“你此行齊地,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張良道:“臣明白了。”

劉邦已經意識到,不只是他在爭取韓信了。 果然,項羽也派了武涉來當說客,遊說韓信。 武涉說:“普天下的百姓因為苦於秦國的苛政,揭竿而起舉兵共同反秦。如今秦國已被滅亡。於是依據功勞大小割地分封,讓諸侯們回到各自的封地,罷兵休戰。但是,漢王劉邦原本是分封巴蜀和漢中,卻佔領了關中,並且引兵出關,把其他諸侯分封的地方侵占了不說,還領兵攻擊楚王,看來他是不吞併天下諸侯絕不會罷休,他是如此的貪婪而不知足啊!” 韓信道:“有話就請直說吧!” 武涉說:“恕我直言!不知有多少次了,漢王都成為項王的甕中之鱉,在項王的掌握之中,要消滅他易如反掌,但是每次項王都未曾把事做絕,讓他死裡逃生,給了他一條活路。然而,他不但不知報答,每次只要逃脫便翻臉無情,立刻背約,又帶兵來攻打項王,這種不講信義到如此程度的人,還值得信賴嗎?”

韓信問:“那麼,先生以為我應該怎麼做呢?” 武涉說:“不錯,將軍受到漢王的重用,並且拼命地為他攻城略地,但是你想過自己的結局嗎?恐怕最終還是逃不脫漢王之手吧!” 韓信問:“先生以為我要怎麼樣才能倖免呢?” 武涉說:“恕我說一句真話,將軍之所以能保留性命至今天,有一個重要原因……這就是因為有項王在,漢王還不敢殺你!” 韓信說:“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武涉道:“將軍站在劉項中間,只要你向右投向漢王,則漢王必勝項王,你向左投向項王,則項王必勝漢王。” 韓信說:“如果我哪一邊都不投呢?” 武涉道:“那麼,如果今天項王被漢王消滅,或者漢王被項王消滅,那麼明天就必然會輪到你!” 韓信說:“既然如此,先生認為我投向誰好呢?”

武涉道:“將軍與項王過去還有過交往,算是故人了。何不棄漢王與項王和好呢?這樣就左右都奈何你不得,豈不就可以與楚漢三分天下了嗎?如果將軍放棄了這樣一個良機,而自以為歸漢而去攻打楚國,一個明智的人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嗎?” 韓信十分沉靜,一點也不激動,他說:“我過去曾在項王下邊做過一個小臣,當時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我對他說的話他根本不聽,為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採用,所以我毅然離開項王投奔了漢王。我歸漢以後又怎麼樣呢?漢王築壇拜將,授我以上將軍印,讓我統帥數万大軍。他脫下他的衣裳給我穿,將他吃的飯食讓我吃,對我言聽計從,因此才有了我韓信的今天。對於如此深深信賴我的人,背叛他就太不仁不義了。因此哪怕丟腦袋我也是絕不會改變的,請先生代我向項王致以深深的謝意!”

武涉走了以後,蒯徹道:“將軍自是忠心耿耿幫助漢王,想為他建立起萬世基業,但我以為你打錯了主意。將軍最清楚陳馀和張耳,他們原是最好的朋友,結為生死之交。他倆同在趙國,張耳做右丞相,陳馀做大將軍。後來秦兵圍趙,二人之間產生猜疑而終於決裂。後來陳馀攻張耳,張耳投奔漢王,終於借將軍之兵滅殺陳馀,叫他身首異處,為天下笑。二人由朋友變為敵人,互相殘殺,是因為災難生於多欲,人心難測。如果將軍認為漢王不會加害於你,這是一種誤解。就像大夫文種和范蠡,他們在越亡國之時,幫助勾踐成為霸主,當立功成名之後結局如何呢?野獸滅盡就要烹殺獵狗了。我聽說,一個人的勇猛和膽略超過了他的君王,性命就危險了;他的功勞超過了天下的人,就難以得到獎賞。如今將軍的征戰所向披靡,將軍的謀略世上少有,擁有威脅君主的力量,贏得功蓋天下的奇勳。你若歸楚,楚人不會相信你;歸漢,漢王害怕你。那麼何處是你的歸宿呢?我真是暗自為將軍捏一把汗啊!”

韓信說:“先生請不要再講了,讓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蒯徹道:“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還是盡快聽從我的勸告吧。一個人只有聽從別人的勸告,才能預先看到事變的徵兆;善於謀劃,才能抓住良好的時機。如果不採納別人的意見,謀劃有誤而又能長久不發生災禍的人,真是太少了!能夠採納別人意見的人,考慮問題就能不為流言所擾亂。一個人只安心做微賤的事情,必然會失掉進取心;安心微小官職的人,必然會失去高位。堅決果斷是明智之舉,猶疑不決往往會壞事的。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放不開,肯定會貽誤事關天下的大計。心裡明白應該這麼幹,而又不敢付諸行動,這是很多事情幹不成的原因。有這樣一種說法,遲疑的猛虎,還不如一隻小小的蜜蜂;裹足不前的千里馬,還不如慢步的駑馬;像孟賁這樣的大力士猶豫不決,還不如辦事認真的庸夫;堯舜雖然有超人之智,如果緘口不語,還不如打手勢的啞巴聾子。這些話都說明貴在行動。建功立業,難於成功,容易失敗。機會緣分,難於得到,更容易失去。錯過了這個機會就不會再來,還是請將軍仔細思考一下吧!”

韓信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武涉走後,這幾日來都睡不好覺,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始終下不了這樣的決心。我既覺得自己畢竟靠了漢王才有今天,還是不忍心背漢;我還覺得自己為漢立下了這麼大的戰功,漢王總不至於加害於我吧!先生不要再勸我了。” 蒯徹說:“一個統帥可以在強敵鏖兵中所向披靡,卻難於在縱橫捭闔中得心應手。看來,真的是這樣啊。” 這一天,張良和韓信的特使,在盧綰的護送下,正往韓信的駐地城陽匆匆趕去。隊伍進入一個山谷之中,突然發現前後的山上旌旗晃動,喊聲四起,他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盧綰雖然領著一支千把人的精兵,但若陷入萬軍重圍,還是難以應敵的。 張良等人進入山岩的一處凹陷的地方,躲避山上飛射的矢石。

突然,山上敵軍向山谷中被圍困的隊伍喊話道:“山下的人聽著,你們已被我們包圍了!我們是齊王韓信的隊伍,趕快出來投降,不然就沒有活命了!” 盧綰喊道:“誤會了!我們是漢王派來的,要到城陽去見韓大將軍,趕快讓路!” 山上回答說:“齊王有令,不論是漢軍還是楚軍,都必須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盧綰一聽頓時氣上心頭,他罵道:“狗娘養的,難道韓信反了不成?” 盧綰轉身突然抓住那位使節的領口,厲聲問道:“分明是韓信已自立為王,派你來把成信侯誆騙至此,你實話招來!” 那位使者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滿臉驚恐地解釋說:“我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我來見漢王之前,韓信絕沒有稱王,所以才派我去見漢王,請封他為假齊王的!”

正在這時,一位被派出去偵察的人回來報告:“山上的隊伍人數不多,十分散漫,完全是楚兵裝束,而且指揮這支隊伍的竟是一位文官。” 張良把盧綰叫到一旁,附耳吩咐了幾句。盧綰留下十多名貼身護衛,仍然在這裡保護張良和使者。然後把隊伍分成兩支,一支由他親自率領潛入密林,沿小道隱蔽繞到山上敵後;另一支等他們出發一會兒後,就大聲向山上喊話:“山上的,我們將軍答應投降。” 少頃,山上傳話下來:“你們把刀劍扔得遠遠地堆在一處,原地待命。” 山下的漢軍很快照辦了,徒手坐下,等待他們。於是,山上的隊伍歡呼著紛紛跑下山,來搶奪馬匹和食品。他們正跑到半山腰,盧綰率領的隊伍已從後面登上了山頂,並且吶喊著從山上壓下來,山下徒手坐地待命的漢軍,也一躍而起,跑過去重新撿起刀劍、跨上戰馬,迎戰從山上奔下的敵軍。

在漢軍上下夾擊中,敵人立即潰散,不戰而逃,只顧四處逃命。沒有一刻工夫,有的逃竄,有的被殺,有的束手就擒,有的跪地求降。等到盧綰把一位文官裝束的“指揮官”押到張良面前時,他不禁大吃了一驚:“先生不是盱眙名士武涉君麼?” 武涉一見是張良,立刻也覺著很無顏面:“張良?當年浪跡江湖時,我們在倉海君的山莊見過一面的。你別來無恙?想不到幾十年後我武涉成了先生的階下囚了!” 張良替武涉解縛,然後問道:“據我所知,先生在霸王麾下,為何又打著韓信的旗號來攻我,莫非先生又歸附韓將軍了?” 武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息道:“一言難盡。你我各為其主,要殺就殺吧。” 張良說:“我沒猜錯的話,兄是去遊說韓信的,怎麼樣?失敗了?”

武涉道:“說來慚愧,你是絕頂聰明的人,我不瞞你。我本來以為蠻有把握說動韓信背漢歸楚,但是韓信卻不為所動。我也深深知道,今日漢王的大將軍,是難以再回到當年只是個衛士的霸王跟前,對人的最大吸引力是相知和重用。在鬱鬱回歸的道上,遇到了被韓信擊潰後流亡的一小股散兵游勇,我路過這裡,遭到這些散兵游勇的打劫。我見這些都是楚兵,便曉之以利害,答應願意帶他們回到霸王那裡,保全他們的性命。這些散兵游勇正無所依靠,哪裡經得住我三寸不爛之舌的誘惑,便都願意聽從我的調遣。正在這時,他們得到消息,說有一小隊漢軍正向北邊走來,要到城陽韓信那裡去。我便決定截擊這支漢軍,選擇了這個山谷伏擊,一則可以奪得一些糧餉財物,二則可以將俘獲的漢軍將士,押到彭城霸王那裡邀功請賞,以彌補我遊說韓信失敗的過失。我們的確自不量力,不明白自己只能乾一點打劫的事,儘管佔有有利地形,但卻是一觸即潰。我更是做夢也未曾想到,這支隊伍中還有赫赫有名的張良,不然我早退避三捨了,怎麼會反成了甕中之鱉呢?” 張良說:“你謊稱自己是齊王韓信的隊伍,讓漢軍回去給漢王捎個信,加深漢王對韓信的忌恨,對不對?這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嗎?誰知這塊石頭沒有打著別人,反彈回來擊中了自己。武涉兄,你太聰明了,可是運氣糟了點。我有公務在身,無暇敘談。盧綰,你派兩個人送先生到漢王處,待我回來後再登門拜見。” 韓信接到消息,張良一行已快到城陽。韓信命大開城門,三軍整齊列隊迎候,他也率領眾臣出城迎接張良。 一切儀式結束後,韓信單獨與張良敘談。說了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和各自的想法以後,韓信說:“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張良道:“齊王請絕對放心,你我之間的任何談話,都絕不會於你有害。” 韓信說:“我聽說,酈食其之死,漢王想怪罪於我?” 張良道:“有人這樣認為,說酈食其單憑三寸不爛之舌已說降田廣,何必興師動眾伐齊,反讓酈食其被烹?” 韓信問:“先生相不相信這種說法?” 張良說:“我以為,田廣的態度並不取決於酈食其的遊說,而取決於楚漢之間的強弱消長。否則,早晨答應了,晚上就可以反悔。解決田廣,最終決定齊國屬誰,還是得靠武力。酈食其之死誠然可惜,但生於亂世,你我何時斃命尚且難於料定,又能保證誰無意外呢?” 韓信道:“與先生一席話,真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感。來,乾了此杯!” 彭越奪走了項羽的三萬石糧草,項羽大怒,立刻就要出兵,虞子期勸道:“大王不可。彭越與田橫勾結在一起,就等於有了齊地百姓的支持。就算咱們把彭越趕出了梁地,他還能逃到齊國去。再追,就意味著與控制著齊地的韓信開戰。” 項羽說:“打就打!彭越、田橫、韓信,三隻臭老鼠,我一併碾死!”說著他抄起桌上的酒樽,咕咚咕咚一氣兒喝完。半晌,他終於冷靜下來,說:“分兵北伐,終不是個好主意。可武涉去了就沒信了,估計兩個結果,一、韓信把他殺了;二、他沒臉回來。” 虞子期說:“彭越肆無忌憚縱橫十餘座城池劫糧,只有一個可能,韓信不幫你。” 陳平報告說彭越帶著田橫搶了項羽三萬石糧食。 劉邦說:“這小子乾得漂亮!讓他接著搶。” 陳平並不吱聲。劉邦疑惑地看看他,他依舊沉默。 已經為劉邦折服的薄姬突然說:“小的時候家裡鬧耗子,整夜整夜讓人睡不著覺。老父親從村里弄來隻野貓,餵了它半條魚。這野貓替我家抓了三天耗子。後來沒有魚餵牠了,耗子便突然又多了起來。” 劉邦嘿嘿地一笑,指著陳平說:“你也是這個意思?” 陳平點頭。 劉邦馬上說:“讓人告訴彭越,西起外黃,東至虞縣,他想怎麼搶就怎麼搶,糧食錢財女人,都歸他。寡人準了!” 陳平道:“明白了。”說完轉身退下。 劉邦笑瞇瞇地盯著薄姬說:“你在寡人身邊,抵得上半個張子房呀。” 薄姬微笑道:“臣妾說的是拿耗子的事,和張良先生何干?大王說笑了。” 項羽與劉邦隔著鴻溝對峙,不論他怎麼罵戰,漢軍都無動於衷;而他的後方糧源斷絕,再也無法耗下去了。於是,他著人去彭城將劉邦的家小全部押到了廣武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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