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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5202 2018-03-13
蕭何再次接到劉邦的信,這一回沒有催糧草,卻只是問候了他的身體狀況。 鮑生說:“丞相,這已是主公寫來的第三封信了,您不回信嗎?” 蕭何說:“我知道。只是這催糧記錄、安排運輸隊的工作尚未完成,回信也沒什麼實際意義。” 鮑生說:“可是您想,主公在前線,親嘗艱苦,丞相都沒有寫信過去慰問,這時反先接到主公慰問丞相的信,如若久不見回音,他定心懷別意……” 蕭何沉默了,最後看著鮑生問:“你覺著我應該怎麼辦?” 鮑生說:“在下認為,丞相要是能夠把自己家的子侄都送到主公帳下,主公一定疑慮盡去。” 運送糧秣的車隊整裝待發,蕭何家中的一眾子侄已經收拾好行裝,蕭何嚴肅地掃視著幾個男孩子。他們有的已經接近成年,有的還很幼小。

蕭何說:“你們幾個是我蕭家的棟樑之才,長大後必當為國盡忠效力,今日著你們押運糧秣去投前軍,職責重大,切勿怠慢!你等到了漢王帳下之後,要多看少說,用心學習服侍,都明白了嗎?” 眾男孩一臉愁容,蕭何看在眼裡,心中作痛,說:“唉,時候不早了,快上路吧。” 車隊緩緩行進,蕭何神情複雜地目送他們,一直到徹底看不見。 韓信得令,讓即刻就發兵攻打齊國。 張耳說:“可我們只有兩千人。齊國有七十多個城,他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們淹死。漢王一定以為你淮陰老爺是神仙。” 韓信說:“漢王不是認為我是神仙,而是認為他自己就是神仙。” 張耳問:“那我們怎麼辦?” 韓信說:“怎麼辦?讓所有士兵回家!” 張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什麼?你瘋了?”

韓信說:“讓我們的士兵回去,告訴他們,每個人,不管用什麼辦法,至少再給我帶十個人回來。另外告訴他們,每帶回一個人,就賞一貫銅錢,另外升為卒長。攻下齊地後封百戶長。” 張耳笑了,說:“呵呵……還是將軍有辦法。” 劉邦接到前方戰報,說項羽又從成皋城內調出一萬大軍,現在成皋城內防備極為空虛!劉邦抓住機會,立刻傳令,集結全部兵力,從小修武揮師渡河,反攻成皋! 兵臨城下,但是無論怎麼叫陣,曹咎就是龜縮不出! 劉邦說:“曹咎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包,想必是項羽臨行前特意叮囑過他。英布,告訴下面,挑五百個嗓門最大的去罵陣。” 英佈道:“已經在罵了。祖宗八代都罵了,可是曹咎就是不出城。” 劉邦說:“罵祖宗八代有屁用。”

英布問:“那怎麼罵?” 劉邦說:“你是不是傻了?罵人都不會。應該他怕什麼罵什麼。” 英佈道:“那漢王告訴在下曹咎怕什麼。” 劉邦說:“就這樣,你們繼續罵,就罵曹咎不懂得兵法,所以項羽不准他率軍出戰。他一出來,你就佯敗,引他離城門越遠越好,然後,夏侯嬰就斷他後路,兩面夾擊!” 曹咎果然中招,這麼一罵就受不了了,率一隊人馬殺出城來,衝進英布的隊伍,片刻就沖散了漢軍陣形。英布佯敗,掉轉馬頭。曹咎越發勇猛。 曹咎在與英布苦戰著,英布卻是且戰且退,夏侯嬰策馬圍攏,阻截了曹咎的退路。英布看計策成功便收了手,曹咎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身陷重圍。 英布說:“餵,曹咎,你現在跟夾道裡的老鼠沒什麼區別,還是趕緊投降吧。”

曹咎怒道:“奸賊!原來你剛才是佯敗,故意引我入套!” 夏侯嬰不以為然地指指自己的腦袋說:“打仗,有時候要靠這裡的。” 曹咎又愧又氣,揮舞著長劍道:“也罷,今日我曹咎敗在你們這群奸人手下,怪只怪我沒聽從霸王的命令,又辜負了司馬欣兄的好言相勸。但是若想活捉了我回去討劉邦老賊歡心,那是萬萬不能!”說罷曹咎引頸自刎,夏侯嬰想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夏侯嬰道:“唉,曹咎啊曹咎,你就連死,都不肯用一用腦子麼?” 成皋被圍,曹咎死了。項羽聞訊,十分痛心,也很憤怒。他在依舊做出了親率大軍殺回成皋的決策的同時,還聽從建議,向齊國派出了使臣。 而劉邦在向韓信發布攻擊命令的時候還在進行一項秘密工作,這就是派老儒生酈食其出使齊國。

酈食其雖已上了年歲,但腿腳卻很輕快。他準備好車馬,選好要帶的人,從修武出發了。這支隊伍,加上衛兵和車夫隨行的人員等,超過了二百人。 一個隨從說:“大人看上去很開心啊?” 酈食其道:“是啊,陬邑是孔子的誕生地,鄒則是孟子的誕生地。我們這是到聖人和賢人之國去呀!” 隨從說:“可是我也聽說,那裡的人善於權變,耽於詐謀。看看田氏王族間的爭鬥,他們對政敵的憎恨比對外敵還要深。” 酈食其道:“你說的恰恰是齊人以血還血的殘忍特徵,也正因為這個,才愈發具有出使的價值。我們的隨員裡面就包括了幾名齊國通和與田橫關係很熟的人,我們有準備而去,應該會不辱使命。” 隨從說:“聽說,齊王聽說漢王派您來,特意下了通行令,說,漢的廣野君乃是非常尊貴的使者,如果見到他的車馬,一律放下乾戈,閃路讓他通過!”

酈食其道:“聖人之國的人確實不一樣啊!” 但是,當酈食其到達平原城的時候,愣住。齊國充滿了臨戰氣氛,戰旗飄揚,似乎把所有兵力都部署到了黃河一線,軍陣密度極大,每個士卒的面孔都很緊張。因為韓信在很短的時間裡幾把自己手下的兩千人變成了三萬人,隨時都可能攻打過來! 終於到了齊的國度臨淄。從遠處望去,臨淄的確如人們所稱讚的那樣,給人一種十分威嚴的感覺,修築在低矮丘陵上的城牆又高又長,不愧是中原以東最大的一座都市。酈食其在城外受到齊王使節的迎接,雙方互相揮動旗幟,你謙我讓熱熱鬧鬧地進了城門。果然名不虛傳,城內十分繁華。街道上車馬行人熙熙攘攘,往來車輛幾乎要碰到一起,行人摩肩接踵。在宮殿前面,酈食其受到宰相田橫的迎接。

田橫說:“世上有云:出使千里,不辱君命。像先生這樣能擔當如此榮耀的使命的,恐怕找遍歷史也是不多見的吧!” 酈食其道:“田相過獎了。我不過是一個儒生,來這裡不過是想聯繫我們兩國的思想。國與國之間的紐帶不是靠利益,而是靠道義連接在一起的,只要廢利就義,就完全可以避免干戈相向。儒家的這一理想,我就要靠完成此次任務而得以圓滿實現。” 田橫說:“酈先生說得是,說得是。” 田橫有點發胖。他對酈食其也竭力表現出好意,挽著酈食其的手把他領進宮殿裡面。二人當即朝拜了齊王。 這位早先稱作田廣的青年,個子很高,長得白白淨淨的,再加上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樣,作為國王來說,威嚴稍顯不足,也正因如此,才顯得平易近人。當齊王主動招呼酈食其的時候,眼裡含著靜穆之情。酈食其險些就要熱淚盈眶了。

歡迎與接待的宴席一連舉行了三天,各級官員幾乎都出面了,酈食其滔滔不絕地說了三天,齊王和田橫等人都始終只把酈食其那些豐富的辭令作為藝術來進行鑑賞。 只有一次例外,酈食其在自己的論述中提到了糧食。 酈食其說:“在糧食方面,漢處於絕對有利的地位。前秦幾乎所有糧倉都在我們漢王手裡。” 齊王、田橫齊道:“哦,有道理!” 酈食其說:“與此相反。楚在軍糧補給方面卻是舉步維艱的。楚要從遙遠的南方大米產地,因為青壯年已經被趕去當兵了,所以都得靠老年人排成一字長蛇陣運糧。項羽對糧草補給問題基本上漠不關心。楚軍攻占了亡秦手裡的天下第一糧倉——敖倉以後,他也只派出極少數由犯人組成的隊伍去守衛,所以又被漢奪了回去。”

齊王和田橫等很快就做出了站在漢一邊的決定,並於傍晚設宴招待酈食其和他的全體隨行人員。宴席上,有許多齊的美女陪酒。 酈食其說:“真痛快!沒想到如今世上還有這般快活的事情!” 齊王說:“驪先生,為了表達對漢王的誠意,我已經下令,撤銷了前線的守備,把大批士兵遣送還鄉,眾將官都起程準備回臨淄。” 和談成功的消息傳到修武,韓信被蒯徹從床上叫了起來。 韓信聽了,說:“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把軍隊停在趙的地盤上吧!” 徹問:“將軍真的打算停在這兒嗎?” 韓信問:“不然呢?” 徹說:“酈食其只不過是一個腐儒。不錯,他是憑三寸不爛之舌把齊給說服了。然而,如果讚揚他的成功,那就等於小瞧了軍事手段。也就是說,如果將軍的功勞還不如儒生的一隻舌頭,漢恐怕也就無藥可救了。只要現在就去攻齊,漢的精髓上可得救;倘若不去攻齊,給漢帶來的無形災難將無法預測。”

韓信問:“那和權術有什麼關係?” 徹說:“這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但是現在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酈食其的功勞大過將軍,那麼將軍以後的日子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韓信想了想,突然說:“命令部隊全速推進。” 劉邦得知韓信進攻齊國的消息後,一陣沉默。眾將群情激憤,紛紛要求請他下令殺掉韓信,讓曹參接過東征軍團的兵權。 劉邦依舊沉默,讓大家退下,急召張良覲見。 劉邦說:“韓信這麼做,我也很生氣,他置和約於不顧,是陷我漢王於不義不信。” 張良說:“既然這樣,那漢王為什麼不下令阻止韓信呢?” 劉邦笑道:“齊國田氏反复無常,你以為一份和約可以保證嗎?” 張良說:“韓信若敗,漢王將如何?” 劉邦道:“殺。” 張良點頭道:“漢王高明,韓信用武,酈食其用文,誰贏了都是漢王贏了。只是酈食其先生要受委屈了。” 果然,一系列的宴會還沒有舉行完,酈食其卻被齊王給綁起來了。 臨淄街頭的廣場上,架好了一隻青銅製作的烹豬用的大鼎,裡面灌滿了水,士兵把扒光衣服的酈食其扔進去,在下面用火燒。 酈食其說:“這是要我把在齊國吃的肉再統統還給齊嗎?” 他儘管被捆綁著,只有頭露出水面,但還是發出了這樣的嘲笑。 韓信軍越過黃河,毫無戒備的平原城陷落,歷城也在半天內落在韓信手裡,接下來韓信軍就會如潮水般即將逼近臨淄了。 田橫道:“好你個酈食其,真是滿口道德仁義,卻一肚子豺狼主意。” 齊王也說:“可惜,直到今日才識破你。” 酈食其道:“大王如果非要這麼認為,我又能怎樣?” 田橫說:“這一切就是事先串通好的詭計。漢王派你來哄騙齊人放鬆警惕,韓信則趁機發動進攻。” 酈食其仰天長嘆道:“偉大的功績被胯下小兒給篡奪了,想想這個世界真是荒唐……啊,好熱!” 齊王罵道:“你這個撒謊的騙子!” 酈食其說:“我沒有。” 齊王說:“如果你不是撒謊,你就把韓信的進攻給阻止主!若能阻止住,我就把你從鼎裡放出來!” 酈食其冷笑道:“烹吧!我在你面前講的話統統都是真的!你是親眼看著我酈食其的眼神,親耳聽到我講的那些話的。就這樣還不了解我的為人,還要把我烹死。也就是說,你已經是個糊塗透頂的人,我不想為了向你這種人乞求饒命逃到韓信軍營裡去。雖然韓信是條好漢,但是你眼前的我更是一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高尚之士。士在深陷絕境時,才能領悟到人生的真諦,可是,如果我現在因惋惜自己的生命而到韓信跟前去,那就不成其為士了。來,你烹吧!被你烹死才能真正配做一名士!” 說完,他又朝齊王啐了一口唾沫。 齊王說:“士!祝你胃口好……” 項羽得到消息,成皋城已經失守,劉邦大軍已經進城,城內守軍全部被俘,沒有司馬欣和虞姬的消息! 項羽暴躁不安,憤怒不已。 虞子期勸道:“霸王少安毋躁,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無事的。” 項羽說:“這個司馬欣,明知曹咎戰死後成皋城便會岌岌可危,怎麼能不早早護送虞姬出城?!一想到虞姬此刻身處險境,我便一刻也按捺不住!傳令下去,全軍集合,隨我殺入成皋,營救虞姬!” 虞子期說:“霸王,城內情況不明,劉邦老賊又詭計多端,此刻貿然入城恐有危險!” 項羽說:“管不了這麼多了!若連自己心愛之人都救不出來,我這霸王頭銜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說完他縱身上馬,領軍殺往成皋。 項羽帶領大軍殺入成皋,隨即被漢軍團團圍住,項羽浴血奮戰,儼然已經殺紅了眼。項羽一邊殺敵,一邊焦急地四處尋找虞姬。忽然,項羽看到地上有一件白色的衣物,飛身下馬。他順手斬殺了一個前來阻攔自己的漢軍,直衝著那件衣物而去。 項羽彎腰,撿起那條披肩,那是虞姬的披肩。項羽捧著披肩,心如刀絞。 忽然他站起來,發狂般怒吼著:“今日務必要血洗成皋!生擒劉邦!” 殘酷的戰鬥結束之後,一排排的戰俘被捆著低頭站在項羽面前,項羽面色鐵青,只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殺。” 虞子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看到項羽的臉色把話又嚥下去了。 項羽問:“司馬欣現在何處?” 虞子期說:“沒找到,只有一些負責守城的楚軍,您如果想打聽我妹妹的下落,可以……” 項羽憤怒地說:“殺。” 虞子期說:“霸王,我說的是楚軍。” 項羽怒道:“我耳朵沒問題,你耳朵也沒問題,我說的就是楚軍。他們作戰不利,貪生怕死,沒有保護好應該保護的人。既然盡不到一個士兵的職責,那麼這種廢物不配做我大楚的士兵。殺!” 虞子期說:“霸王,殺俘已經很嚴苛了,從未聽說打了敗仗還要殺自己人的,這恐怕……” 項羽高聲道:“怎麼,你還是沒聽到嗎?把他們統統都給我殺了,給虞姬陪葬!” 虞子期說:“霸王,妹妹她若在天有靈,得知您為了她大開殺戒,想必也不會開心的。” 項羽冷冷地說:“你如果再多說半句,休怪我不念虞姬的情分!” 項羽坐在篝火旁,望著虞姬那件沾滿血蹟的斗篷發呆。烏騅馬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篝火映照著他憂傷的臉龐。項羽輕撫著烏騅馬,與虞姬在一起的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項羽自言自語道:“他們每個人都叫我霸王,我有著無上的榮耀和權力,如果我願意,我甚至可以將村莊夷為平地,將大海填作農田。可是霸王這兩個字,又是如此孤獨,它竟然都不能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天下之大,卻再難覓像你這樣的紅顏知己,虞姬……” 忽然烏騅馬輕聲地嘶鳴了一聲,項羽警覺地聆聽四周,沒有異響。這時,烏騅馬像瘋了一樣掙脫韁繩,向密林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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