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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5425 2018-03-13
劉邦帶著全體將士在城中狂歡,韓信卻帶了兩萬人馬出了城。 到了營帳裡,正在溫酒的蒯徹迎了上來,笑瞇瞇地說:“將軍是要倒戈相向嗎?還是要引軍自去,另立山頭?” 韓信平靜地說:“當然不是。” 蒯徹又問:“要不就是對漢王不滿?” 韓信說:“大軍進城之後,大王不加節制,軍紀已蕩然無存。但說起不滿,還談不上。” 蒯徹臉一陰說:“那將軍危矣!” 韓信皺眉道:“你說清楚。否則判你個擾亂軍心!” 蒯徹說:“漢王如今突逢大勝。這彭城就好像一張香噴噴的餅,突然從天上掉了下來。把他砸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勝利來得如此輕巧容易。可是,這是劉邦的勝利,不是將軍您的。他是王,你是臣。那帥印他今天能交給你,明天便能收走。到頭來將軍你不過是無所依傍的一個漢子罷了。他們是你的兵,而你則是漢王的兵啊!”

韓信跺腳罵道:“蒯徹先生!你們這些喜歡嚼舌頭的傢伙,就只知道這些揣測人心、明爭暗鬥的事情嗎?” 蒯徹很無辜地說:“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嗎?” 韓信說:“還是我來教教你什麼叫做生存吧。” 他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地圖說:“這是彭城,四面無所依傍。這裡是北山的谷地溝渠,已經埋伏了一万精兵。范增前日里早早地撤退。項羽不是傻瓜,一定懂得了他的用意。因此,進入谷底我軍的埋伏,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沒有撤走這支伏兵。只因為他們現在的作用已經不是伏兵,而是斥候。” 蒯徹吃驚地說:“一萬人的斥候?” 韓信說:“對。以防項羽南下突襲的斥候。而我引兵駐於城西,扼住最利於展開攻擊陣形的方向,彭城可保無虞。這是為了漢王的安危,怎麼說得上反叛呢?”

蒯徹問:“為何不防守東面?” 韓信說:“項羽就算繞過谷地。東面地勢狹窄,不要說十萬軍隊,就連一萬人都無法展開陣形。項羽不會帶著幾千人來送死吧?” 蒯徹連連點頭。韓信把樹枝一扔說:“我說完了。” 蒯徹說:“這都是打仗。我跟你談的是怎麼和大王相處。” 韓信說:“韓信對那些事情沒興趣。比起聞漢王身上那股酒肉氣,我更喜歡睡在篝火邊。” 韓信、樊噲匆匆走進了霸王大殿。 君臣見禮之後,韓信開門見山地說:“臣以為,五日之內,霸王定會揮師彭城。” 劉邦說:“寡人聽報,項羽在齊地,他的兵馬散得沙子似的,而齊地叛亂愈演愈烈!霸王難以抽身哪!現在我佔了他的老家,楚軍軍心渙散,難成氣候了!這豈不大快人心!寡人正要設宴以謝功臣!將軍你還是回到彭城來,讓那些將士也回來快活著。”

韓信說:“大王,請不要相信這樣的奏報。我們還並沒有勝利。” 劉邦不悅地說:“噢?你憑什麼肯定呢?” 韓信說:“出自我對項羽戰法的了解。” 劉邦說:“你真是夠了解他的。還是讓寡人來告訴你一些事情!已經沒有人支持他了!天下軍隊現在都站在我這一邊。那個人,已經無力與為我敵!如果他前來投降,好,一定厚待,不失王侯之禮。寡人待他,可不會像他待我一般!” 韓信說:“我看不出霸王為何會向大王投誠。相反,臣倒是看見,我軍敗相已生!大王應立即約同諸王,退出彭城,將聯軍調至城北方向,在平原上展開陣形,進可以直指齊燕,退可以以逸待勞,同霸王決一死戰,唯此方有一線生機啊大王!” 劉邦猛地從丹陛上站了起來,不屑地說:“一線生機?有那麼危險嗎?”

韓信對劉邦的反應完全視而不見,繼續道:“不如說是危在旦夕,彭越已經率兵逃走了。” 劉邦說:“是我准許他離開的。彭越之輩,水賊罷了。你堂堂漢軍大將軍,竟然在意這種和老鼠一樣的傢伙。” 韓信說:“正是因為彭越是水賊出身,卻做成了一方勢力。他那鼻子可比咱們靈得多呢!這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啊!” 劉邦努力隱忍著自己不爆發地說:“大將軍,寡人認為,你言過其實了。” 樊噲突然怒吼道:“大王!該醒醒了!霸王不會為你再擺一次鴻門宴!” 這一下,劉邦震怒了:“你說不出這種話來……大將軍,是你教的嗎?” 樊噲急切地解釋說:“不,不是!” 劉邦冷冷一揮手製止樊噲,觀察韓信。韓信坦然相對,就是不回答。

劉邦說:“你以為自己是大將軍,就可以對我橫加指責嗎?你以為自己是大將軍,就可以誇敵自重嗎?寡人既然可以重用你,也一樣可以奪了你的印綬!” 韓信臉色變了,說:“生殺予奪,全憑大王。臣唯有待罪而已!” 眾人趕緊勸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韓信頓首,起身離去。劉邦怒氣不消地喊道:“韓信!你敢如此放肆?!寡人還沒有讓你走!” 韓信已經走出去了。劉邦一腳踢翻了香爐,頓時大殿裡一片煙塵瀰漫。 齊地楚營,天空陰霾,項羽上馬,同虞子期一起檢閱部隊。矛戈如林,紛紛高舉,士卒們震天吶喊,山呼萬歲。 虞子期說:“大王,是不是等等且將軍、昧將軍的人馬?等大軍點齊,再出發不遲!” 項羽道:“不!一刻也不能等!立即出發!”

虞子期說:“可是,人馬實在太少了!” 項羽道:“打起寡人旌號!沿途收攏兵馬,凡我軍兵卒,不論從屬何部,一律跟寡人走!大軍絕不可停下!” 虞子期應道:“遵令!” 項羽突然一抖韁繩,催馬奮進,虞子期等忙拍馬跟上。烏騅馬怒奔,霸王大氅如旗飛揚,馳過整齊的近衛部隊。兵卒們紛紛搖戈狂熱地吶喊,為他們的霸王而驕傲。 項羽以自己藐視一切的氣概,只帶領五千兵馬,就向彭城殺去。為了故國,為了榮譽,為了虞姬! 在彭城的張良舍中,一盞油燈搖曳,屋內並不明亮。劉邦和張良對坐而談。 張良道:“我聽說,做王上的,對手下大將罰之過當,會有危險。怠慢應受尊重的人,一定會陷於孤獨。臣請大王召來韓信,好言安撫。韓信乃是耿忠之人,一心為大王籌謀計劃,奮死效力。韓信是行伍出身,您不能苛求他懂得如何與王相處。這不是他的長項。你從芒碭起義以來,兄弟們都信服你。不正是因為用人之長,避人之短嗎?”

劉邦說:“唉,大將軍一片苦心,劉邦豈有不知?只不過,他也太意氣用事,太過魯直。只要他肯向我低頭認錯,劉邦難道連這麼點胸懷都沒有嗎?他說得都對,可我就是受不了那種態度。” 張良道:“您還是不夠了解他呀。” 劉邦笑了,說:“難道,他以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張良說:“項羽正準備奪回彭城,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和大將軍所想相同,項羽就算動作再快,也不可能在北面悄無聲息地展開部隊。” 劉邦道:“是這樣。那裡有我們的伏兵,不,現在只能算是駐軍。” 張良說:“西面的防備才是關鍵,多給他一些兵馬吧。” 劉邦說:“這樣一來,豈不是我向他認錯嗎?” 劉邦回到王宮裡,問夏侯嬰:“請柬送到了嗎?”

夏侯嬰說:“請柬是送到了。但各位王、侯一半兒泡在女人堆裡,連面都見不上;還有一半兒已經喝醉,呼呼大睡。” 劉邦說:“本想邀眾人來,商量重振軍紀一事。這下倒好,他們比寡人還會尋樂子啊!” 夏侯嬰說:“不過有一個人倒是沒醉,已經在路上了。陳馀。” 劉邦手一揮道:“哼!來了個最無關緊要的。” 夏侯嬰說:“還有一個也沒醉,說是'大王盛情,張耳怎敢卻之'。” 劉邦道:“鬼話連篇!罷了,兩個沒意思的傢伙,來吧來吧,讓他們來……你說什麼?張耳和陳馀?” 夏侯嬰愣愣地回答道:“是呀!” 劉邦跺著腳問:“都到哪裡了?算了,不管到了哪裡,阿綰你都快去!截住陳馀。不!截住張耳。千萬不能讓他們倆遇上!”

盧綰知道闖禍了,連滾帶爬起身,衝出殿去。 劉邦披著披風,站在寒風中左右眺望,心急如焚。夏侯嬰低著頭跟在一邊。 劉邦說:“平日里話挺多,現在沒聲了?” 夏侯嬰說:“大王請寬心,盧綰大哥腦子靈,一定沒問題。” 劉邦說:“希望如此吧。記住,陳馀一到我便將他迎入殿中。你就在此守候,若盧綰有失,你便是捆,也要把張耳給我捆走!” 就在這個時候,陳馀到了,見劉邦站在外面趕緊說:“怎敢勞漢王親自出迎啊?陳馀愧不敢當。”說著,滿面春風地下了馬,奔了過來,向劉邦行禮。 劉邦說:“快起快起!來,裡面請!” 陳馀道:“不忙。陳馀有話要先說。” 劉邦強作鎮定地說:“外面風大,進去再談。” 陳馀說:“不!這些話不說出來,怎麼對得起大王的大恩呀。想陳馀被張耳那賊欺辱已久,若不是漢王大義,斬下那狗賊首級,陳馀如今都會寢食難安呀!”

劉邦僵硬地笑了笑說:“過去的事情,何必總放在心上呢。寡人替你斬殺仇人,乃是為天下計,為蒼生計,為了你我之間的一生情義啊!” 陳馀感動,連連點頭。劉邦對夏侯嬰使個眼色,挽著陳馀要走。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張耳來了,他沒看見陳馀,只對著劉邦說:“漢王莫怪,我來遲了!” 陳馀沒有回頭,只說:“看來感懷漢王大德的,又豈止我一人啊。” 劉邦臉都僵了。夏侯嬰撲上去,卻沒有攔住張耳。張耳已經到了漢王身前,一拜道:“張耳一事不明,那盧綰為何一定要半路攔住我喝酒呢……” 聽到這話,陳馀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張耳也抬起頭。兩個人面面相覷。 劉邦尷尬地說:“這件事情,其實有誤會……” 張耳、陳馀同時大喝一聲,拔劍就往對方身上砍去。 劉邦斷喝一聲:“快,攔下他們!” 頓時,夏侯嬰和一群衛士撲了上來。 劉邦坐在下席,陳馀、張耳分列上席,左右相隔甚遠,兩個人都被堵住了嘴,反綁了手腳,但仍然死死地盯著對方。 劉邦說:“我先說好,放你們可以。但是有三條規矩。一、不准嚷!二、不准動手!三、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們再說。明白就點點頭。張耳大人?” 張耳點頭。 劉邦又問:“陳馀大人?” 陳馀也點了點頭。 劉邦這才說:“放開他們。” 於是,兩名衛士給張耳、陳馀鬆開束縛。兩個人掙脫衛士,又廝打在一起。因為手中無兵刃,就拳打腳踢,甚至連牙齒都用上了。 劉邦怒了,說:“你們當老子說話是放屁嗎?” 張耳、陳馀充耳不聞,繼續毆鬥。衛士勸阻不住。 劉邦一揮手,示意不要管,然後自己在那裡端坐著,看著兩個人毆打,悠悠地說:“打累了那裡有酒,喝完還可以繼續打。” 張耳和陳馀突然停了下來,分開。劉邦看了看他們,突然抽出劍來,再將劍刷的一下擲出去,牢牢地釘在柱上,喝道:“彭城是老子劉邦的地盤,你們踩著腳下這塊土,那就得聽我的。明白了嗎?我不會再重複第二遍!適才,我就可以一劍一個把你們都砍了,但我沒這麼做。老子只想告訴你們,項羽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劉邦不會砍你們的腦袋,再怎么生氣也不會!他項羽會!” 劉邦目光掃過兩個人,兩個人皆避開。劉邦緩了緩,說:“坐!” 張耳和陳馀甚為默契地分別坐到了下首邊。劉邦緩步走到上座,坐下,垂著頭說:“我心裡苦哇,你們不懂。他項羽可能會放過你張耳,就算你曾經和懷王密謀要殺他。他也可能會放過你陳馀,張耳密謀的時候你通風報信了。但只要他活著,就不會放過我的。我有什麼辦法呢?只有聯合你們,活下去。你們不跟著我,就是不讓我活,就是我的敵人!你們窩裡鬥,就是讓項羽遂了意,也是不讓我活,還是我的敵人!我對真正的敵人從不手軟。” 張耳拜倒道:“漢王莫要再說。張耳不再造次。” 劉邦看向陳馀,陳馀亦拜倒道:“陳馀拜服。” 劉邦說:“這樣吧。待我軍從彭城撤軍,你們便各自領軍回去吧。陳馀你佔了張耳的地盤就不用還給他了。自己好好管著吧。” 陳馀聽了,很是吃驚。 張耳更是詫異:“這……” 劉邦說:“河內郡是個不錯的地方,蕭何把那裡管理得很好,百姓安居,收成也不錯,給了你吧。” 張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大王所言不虛?” 劉邦笑道:“難道要老子親自抬著轎子送你去嗎?” 張耳、陳馀徹底服氣了,拜倒謝恩。劉邦嘿嘿一笑。 漢軍營中,韓信、樊噲、蒯徹正在行走。 蒯徹說:“漢王將全部軍隊重歸你指揮,大將軍應當立即向漢王去謝恩才是。” 韓信道:“來不及了,布防才是當務之急。” 蒯徹說:“這是漢王向你低頭認錯的表示啊,再怎麼說也該……”說到這兒突然發現韓信正瞪著自己,於是就說:“好吧,雞同鴨講。” 這時候,范增正屯兵蕭鎮,靜悄悄地埋伏在強大的聯軍背後,以作為霸王的策應。 副將來報:“范增大人!虞妃找到了!” 范增命令道:“帶她到鎮上,好生安置。” 那虞姬在城破之後歷盡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如今終於到了楚營,急切地要知道霸王在哪裡。范增不答,只是讓她回去歇息。她走後,范增問龍且將軍:“大王尚需多久趕到?” 龍且回答說:“照目下行軍速度來看,尚需一日。” 范增焦慮地說:“這一仗,霸王難道真的決定硬拼嗎?” 龍且說:“探馬來報,韓信已調集漢軍主力在彭城以西紮營布防。我恐將軍打不過啊!” 范增不語。他看著虞姬遠去的背影,心裡一思忖,頓時做出了決定。 此時,霸王的部隊已經到了彭城北面山谷。 虞子期道:“大王,無論我們多麼迅速,也只有這三萬人馬。請大王三思啊……” 項羽說:“放心吧子期!韓信那小子一定以為寡人只會蠻幹。他想以逸待勞,給我以迎頭痛擊。但是,他錯了。傳令,讓士卒加快步伐,銜枚疾進,距彭城以北深谷二十里扎寨。” 斥候來報:“大王!范增大人請大王加速行軍,叛軍已在平原上紮營了!” 項羽未言語,卻遙遙望見趕來的斥候騎隊中有一襲紅衣——那是虞姬。 項羽不顧一切地縱馬迎了過去。 季布回頭問斥候:“怎麼把她送來了?” 斥候道:“回禀將軍,是相國命在下將虞妃送來。他說,大王見到虞妃無恙,應該無所顧慮了。” …… 那邊,項羽執起虞姬的手。虞姬委屈,忍淚,但終於忍不住落淚。項羽憐惜地擦去虞姬的淚水。項羽牽著虞姬的手,向山岡上走去。虞子期、季布等都很吃驚,不明就裡。 項羽回頭道:“布將軍,大軍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虞子期說:“可是大王……” 項羽已經牽著虞姬的手,不停地攀登著,發足向山岡頂走去! 一直在快速前進的大軍已陸續停下,軍卒無不昂頭,敬仰地望著他們霸王的身影……項羽抱著虞姬,走上了山岡頂端。山下是廣袤的平原,楚軍衣甲鮮亮,在落日下閃閃發光。 項羽放下虞姬,兩個人對視。 項羽道:“很快,一切都會過去。那時候,我將和我所愛的女人,一起坐賞落日與晚霞,就這樣,終此餘生。” 虞姬說:“虞姬會等的……” 霸王大軍無聲肅立,漫天煙塵漸漸降落。項羽和虞姬並排靜坐。落日輝煌,晚霞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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