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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8120 2018-03-13
季布騎著馬大搖大擺地行走於彭城街市。親衛隊押著一輛囚車,囚車上支著兩支大戟:戟上戳著宋義父子的頭顱。季布高聲道:“宋義父子陰謀叛亂,大軍出征在外卻暗通他國,欲將我楚國的土地城郭拱手相送。懷王英明,查知真相,特命項羽將軍將叛賊父子就地處死。季布回彭城復命。” 到了懷王宮殿裡,懷王說:“殺得好!寡人早有此意!項將軍和寡人想到一起去了。項羽將軍殺賊有功,乃楚國之義士,楚地百姓之大幸,寡人之大幸。命項羽任上將軍,統領各部。前敵一律以項羽將軍的號令為準。” 季佈道:“末將明白。軍令在身,季布即刻出城返回復命。” 懷王揚了揚袖子說:“寡人親自送你出城。” 季布說:“末將不敢,陛下請安坐,告退。”說完季布徑直而去。

懷王面色一變,酒樽咕咚一聲掉在地上,一直滾到階下。一名宦人忙過去拾起酒樽,一抬頭,正看見懷王潸然落淚。 趙國的新都鉅鹿,戰爭的風云密布,各地的王侯派出的部隊先後抵達鉅鹿平原,與秦之間最後的一場大決戰就將在這裡發生。趙國作為一個弱國成了活的誘餌。 然而鉅鹿城有一項很有利的條件:儲有足夠吃上幾個月的糧食。只要堅守住城門,就始終會是秦軍的目標。章邯喜歡集中兵力作大戰,很可能會將全部兵力都投入到鉅鹿平原來。秦就會將其在關中腹地的補充兵員全部出動,章邯這支龐大的征戰隊伍就變成了秦的全部武力。如若在這裡將章邯軍徹底擊潰,不消攻入秦都咸陽,秦就會徹底垮掉。這就是趙國心甘情願充當倒秦誘餌的原因。由此一戰,鉅鹿的名字很可能會流傳到遙遠的後世!

而章邯的如意算盤竟然也是將鉅鹿城作為誘餌,圍而不打,坐等各國的援兵最後全部到達。這樣以鉅鹿作為誘餌,把全部反叛的軍隊都集中到這座城外面,然後以排山倒海之勢一舉將其徹底擊潰,秦的禍患由此一戰即可徹底消除。此次鉅鹿之戰肯定將會成為秦的最後一戰。 果然,各國的部隊先後都到了鉅鹿附近,連代這樣的小國都趕到鉅鹿來救援了。 可是,鉅鹿城周圍已被秦軍層層圍住。代軍無法靠近,根本談不上入城,只能在秦軍背後徘徊不前。最後就在秦軍兵力達不到的要害之地修築營壘,鑽進去守候。 援軍正在源源不斷地到來,有北方燕的軍隊,也有齊的軍隊。他們也幾乎無一例外地都學著代的樣子,在各處築起簡易的營壘,以等待有利時機的到來。更重要的是,他們出兵都是出於情義,所以都極力避免傷亡。在他們眼中,鉅鹿的陷落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時如何成功地逃離戰場,才是他們反復下工夫的重點。說起來,他們就是戰爭的旁觀者。援軍不像援軍,簡直就像專門為逃跑才到鉅鹿來的!

當然,秦軍本身也有弱點,就是無法從關中補充到更多的新兵。當然,他們是有甬道的。 所謂甬,本是指可裝十桶糧食的那種大斗,而甬道就是像鬥那樣在道路兩邊加上圍板。這東西本來是嬴政出巡所用,章邯現在將他變成了寶貝!他命令在道路兩側建起又長又高的瓦頂板心泥牆,來保護行進中的士兵免受敵人的襲擊。 有了這甬道,不僅是糧食的運送,還包括部隊的快速集結,就都有了安全的保障。 再說劉邦,出征以後連打三仗,都以失敗告終。這一次,在昌邑城下,劉邦及其大軍又一次丟盔棄甲地逃跑了。為了得到糧食,他們不得不去轉攻粟城。 到得粟城外,卻意外地得到消息,粟城已經被懷王派出的另一支部隊給包圍了,主將是剛武侯。 剛武侯率領的這支部隊行踪詭異,白天紮營於隱蔽之處,扮作流民,為的是不引人注意;到了夜裡才開拔行軍。也真是一大奇觀!

夏侯嬰說:“懷王怎麼會幹出這種言而無信的事!此次西進的統帥明明是我家沛公,怎麼又會另外派出一支素不相識的軍隊呢?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嘛!” 劉邦道:“什麼剛武侯,無非是討個冠冕堂皇的頭銜而已,不過是什麼地方的江洋大盜頭子罷了!索性將它趕走,把他手下的兵將全都合併過來。” 眾人面面相覷。劉邦拍了一下大腿道:“不要這樣大眼瞪小眼了,就這樣決定了!叫灌嬰來,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粟城外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劉邦笑著對灌嬰說:“你小子打得不錯!但是,打秦軍要有這樣的戰力就好了。” 被捆在外面的剛武侯叫喊著:“帶我去見沛公,為什麼自己人要打自己人?!我要到大王那裡告你們……” 劉邦看了看他,說:“把他禮送回大王那裡去吧。”

盧綰過來說:“沛公,這一仗打得太值了,收了三千多人,還有大量的糧草。” 劉邦點點頭說:“既然有了這麼大的兵力,與其攻打粟這樣的小城,還不如再次回頭向北,把昌邑奪下來呢!” 盧綰問:“那粟城呢?” 劉邦說:“不打了!” 去攻打昌邑的部隊剛剛走到高陽城,就得了消息,昌邑的秦軍分出一,守住陳留,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劉邦的先鋒被打敗,灌嬰將軍還受了傷,先鋒軍被打散了,傷亡近千人。劉邦只好命令就近駐紮在高陽。 楚軍蜂擁進城的時候,劉邦高喊:“叫他們不要亂,不要踐踏莊稼,不要驚擾百姓!” 楚軍立刻重新集結,離開莊稼地,井然有序地進了城。 這一切都被高陽城的看門人酈食其看在了眼裡。 劉邦進城以後,喝著悶酒與戚夫人調笑,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正這個時候,軍校來報:“沛公,來了個儒生,聲稱叫酈食其,說要晉見沛公。”

劉邦不在意地說:“進來。” 酈食其進來以後,劉邦繼續撫摸著戚夫人的腳踝。酈食其行了符合身份的跪拜之禮,但劉邦卻故意採用了會見同輩友人時的禮節,只是站在原地兩手抱了抱拳。 酈食其道:“沛公!足下正想誅滅無道的秦國,果真如此嗎?” 劉邦點了點頭,仍在愛撫著戚夫人的肩頭。 酈食其說:“我比足下還要年長,準備向足下傳授點東西。立於此地的酈食其並非高陽門官,而是一位長者,足下若打定主意真想滅秦,還是不要坐在廊簷下一動不動地會見長者為好。” 劉邦道:“不愧是儒生,夠唆。” 酈食其說:“我是足下父親的年紀,怎可這樣待我?” 劉邦起身,摘下酈食其的冠帽,對著帽子撒尿。 酈食其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劉邦卻摟著戚夫人大笑起來。

酈食其見識了沛公這性子,並不十分生氣。第二天,酈食其戴了一頂高帽子、抱著一壇酒又來了。 酈食其說:“聽說沛公善飲,我想知道沛公是否能喝過我這個老頭子。”於是,酈食其開始與劉邦斗酒,劉邦是善飲的,卻不是酈食其的對手,酈食其邊喝邊教訓劉邦說:“你喝酒還嫩著呢,只知道拼酒力,要是我再年輕幾歲,不出一個時辰,你就要趴下。何止喝酒不行,打仗你也不行。” 劉邦驚道:“什麼?” 酈食其說:“你這麼打下去,沒到武關你的人就要打光了。” 劉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酈食其說:“你不要不服,你昌邑沒有打下來,就去改打粟城,粟城難打,你又轉向昌邑,還沒到昌邑,又被陳留阻擋住,像沒頭的蒼蠅。請問,沛公你何時能打到關中去呀?你目前所苦惱的,我一清二楚,你無非是想找個不戰而勝的辦法。”

劉邦眼睛一亮。 酈食其說:“我與陳留縣令是好友,可以勸說他投降。” 劉邦問:“你勸說,他就會降嗎?” 酈食其道:“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大軍壓境,有活路谁愿意走死路呢?我了解他,我有把握說服他。” 劉邦聽了,立即站起來。酈食其忙摘下高帽子,說:“你若覺得我的辦法不行,我今天特意戴了頂高帽子,你就尿在這裡面吧。” 劉邦解下鑲金的腰帶,出人意料地將其送給了酈食其,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昨日,我對您不敬,請千萬不要往心裡去。”說著便跪下,施禮。劉邦重新引領酈食其坐在上座,自己則退到一旁壓低身段,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小心地問:“您為何要這樣幫我?” 酈食其道:“我家世世代代為高陽人士,家境貧寒。我自幼喜歡讀書,有口才,精通遊說、縱橫之術,我有蘇秦的才幹、商鞅的氣魄,但我心甘情願做了這座小城的守門人,因為我在等待一位明主的出現。我看守城門口,經常有各式各樣的流民、軍隊通過。我總是注意那些將軍,給予一番我的評價。沛公從城門下通過時,不瞞您說,我不禁吃了一驚。您對百姓的厚待是少見的,僅此一點,我就想,我等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劉邦問:“您根據什麼判斷我是明主?” 酈食其說:“就憑你在城門外命令兵卒不得踐踏莊稼,這說明沛公是仁厚之人。大秦的天下,不缺乏兇猛之士,少的是仁君啊。足下就是當今天下難得的有胸襟的寬厚君子。” 劉邦說:“你這麼說,嘿嘿,我都不好意思了。先生好見識,不如給我做個謀士如何?” 酈食其道:“如果足下信得過我,我願意去陳留一趟。別的,回來再談。” 酈食其到了陳留縣衙與縣令飲酒,眾官員作陪。 酈食其說:“劉邦親率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依我之見,弟當向劉邦投降,以保百姓安寧。” 縣令道:“驪兄,這話不能說的,要是在公堂上,我要殺你。” 酈食其說:“殺我也要說,大秦暴虐,百姓苦不堪言,楚軍乃仁義之師,肩負剷除暴秦之任,我與劉邦有些交情,可以替你說話,至少保你官民性命無憂。”

縣令道:“驪兄,不要再說了。我乃大秦的縣令,受封於皇上,守土盡責是我的本分,社稷危難之時,為臣的怎能貪生怕死,出賣朝廷呢?” 酈食其說:“大軍壓境,生靈塗炭,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全城百姓想想吧。” 縣令道:“我忠於大秦,誓死不降。賊兵來了,全城只有玉碎一條路。” 酈食其見他決心堅定,不再陳詞,遂勸酒。兩個人盡賓主之歡,酒酣耳熱後,酈食其慢慢從袖子裡拔出刀,突然刺向縣令。旁邊的人大驚,酈食其坦然自若,縣令倒地,酈食其割下縣令的頭,提在手裡說:“諸位,縣令首級在此,沛公的大軍已經將陳留團團圍住,要想活命,只有投降沛公!有反對的嗎?” 酈食其在堂中宣講,一名官員拔劍悄悄走到酈食其身後。酈食其沒有察覺,繼續說著:“不要再猶豫了,誰都沒有必要為大秦陪葬。”官員舉劍要刺酈食其,突然慘叫一聲,是另一個官員刺死了行刺的人。 這個官員說:“酈食其先生,我們願意聽從你的話。” 陳留城外,已經入夜,劉邦帶領大軍,站在城外嚴陣以待,心中也是無數,萬分緊張。就在這時,城門開了,大秦的黑旗紛紛從城上擲下,城頭上火把紛紛點燃。守兵擁出城來,伏在道邊,沛公一個人策馬進城。 此時此刻,一種奇妙的感受第一次湧上劉邦心頭,殺與不殺,竟然如此不同。一個為生民求活命的理想,就此開始萌生。 陳留縣衙的慶功宴上,劉邦說:“你老為了破城,可以利用友情殺人,真是可怕的人。” 酈食其毫無愧色地說:“沛公,得天下要有一往直前的氣勢,一切手段均可採用。我殺一人而免全城人的死,是義舉。我的朋友九泉有知,也會欣然。” 劉邦一悚,起而拜之:“先生高見。您詭辯的才能、咄咄逼人的氣魄,真是我營中所最缺乏的,我封你為廣野君,你就輔佐我吧。” 酈食其問:“還看不起儒生嗎?” 劉邦馬上說:“不敢了。” 酈食其哈哈大笑道:“好吧,日後,我就跟隨您了。” 劉邦問:“廣野君,下面我們該如何?” 酈食其說:“西進,打開封!” 去往開封的行軍路上,劉邦得報,守衛武關的秦將楊熊正率領著一支軍隊晝夜兼程向開封殺來;開封城中的守將也得到消息,正蠢蠢欲動,準備與楊熊夾擊劉邦。 酈食其認為應該搶在楊熊到來之前強攻開封。 劉邦說:“萬一打不下,我們豈不是——乾脆放棄開封,立即掉頭前去迎擊楊熊的大軍,迫使他難以和開封敵軍會合。” 酈食其說:“楊熊非同一般,萬一打不贏呢?” 劉邦道:“我軍可在白馬城外等待與楊熊軍隊遭遇,楊熊原以為我軍尚在開封城外,因此不會有絲毫迎戰準備,可以打他個猝不及防。” 酈食其說:“這——也好。” 果然楚軍迎擊楊熊的軍隊,是楊熊完全沒有料到的。楊熊軍隊招架不住,亂了陣腳,一直敗退到東邊,才重整隊伍迎戰,怎奈這時士氣已喪,怎麼也鼓不起勇氣了。劉邦大軍乘勝追擊,勢如破竹,士氣正旺,殺得楊熊潰不成軍。 突然,從楊熊軍隊的左後方湧出一支勁旅,旗幟鮮明,軍容嚴整,正分開楊熊混亂的敗兵衝入陣內。這支突入秦軍的隊伍,並非楊熊的伏兵,而是如神兵天降,殺得楊熊的敗兵落花流水。 於是劉邦趕緊命令全隊擊鼓進軍!一時戰鼓動地,殺聲震天,殺得楊熊兵敗如山倒。 正在這時,只見一匹棗紅的戰馬向山頭飛馳而來,到了山腳下停住了。騎者跳下馬來,往山頭急步跑來。等到那個身影越跑越近,劉邦的雙目突然光芒四射,喜出望外地驚呼:“子房!子房!你真是從天而降呀!哈哈哈哈哈……” 劉邦快步向張良迎去。張良跑到劉邦身邊,正要躬身下拜,劉邦伸出雙手急忙扶住他,只顧說:“免禮了!免禮了!” 劉邦和張良相攜對望,一時忘言,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互相望著發笑,眼裡都噙著隱隱的淚水。 劉邦終於說:“子房,想死我了。” 張良道:“是啊,自去年五月一別,如今又是來年的暮春三月了,相別已快一年。戎馬倥傯,風譎雲詭,生死未卜,張良也是何等思念沛公啊!” 這時,探馬前來報告:“報,楊熊已經敗退到滎陽去了。曲遇令守大開城門,向沛公投降。” 沛公下令:“鳴金收軍,整頓好人馬在曲遇郊外安營扎寨,還有,命曲遇令守仍然擔任原職,管好此縣。” 是夜,沛公與張良同榻而臥。 劉邦道:“說說吧,你是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 張良說:“說起來話長,這一年良擁立韓王,帶著一千多人馬殺回韓國故地,在潁川郡佔了幾座縣城。由於勢單力薄始終未成氣候。秦朝的大軍一來我們又退走,一去我們又捲土重來,如潮漲潮落一般,立足未穩,疲於奔命。良近來越來越感到煩心,正在謀思著這個不死不活的小國的出路,我始終感到自己有力而無所施展。這時得到沛公率軍西進,正與楊熊大戰於白馬、曲遇一帶的好消息。我曾數度遭遇楊熊,但終因力量懸殊,不得不避其鋒芒。如今,沛公大軍已至,正是戰勝楊熊的大好時機,於是我把這一想法禀告了韓王成,誰知韓王卻——” 劉邦問:“韓王怎麼說?” 張良道:“沛公不是外人,我就說了吧。他說:'沛公與楊熊都是比我們強大得多的隊伍,二強相爭,不論誰敗都對我們有利,都是減少了一個威脅我們的人;不論誰勝都對我們不利,因為都是增添了一個想控制我們的人。所以,我們最好避開他們,躲得遠遠的,讓他們打去,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嘛!'” 劉邦輕蔑地一笑:“沒事,我不在意。” 張良說:“我很難過。沒想到我竭盡全力扶持起來的這位韓王,如此目光短淺、心胸狹隘,當時心都涼了半截,這就是我苦苦追求的君王嗎?但是我還是耐著性子勸說道:'如今六國復起各有強弱,能由弱變強的,絕不是避開一切爭鬥能夠保住自己的。不看準時機壯大自己和消滅對手,只能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侏儒,注定一輩子受人欺侮,而最終被人吞沒。'” 劉邦說:“然後呢?” 張良道:“然後我就派人把韓王護送到離戰場較遠的縣城去暫避一時。自己與何肩率領著全部人馬傾巢出動,直撲白馬,聞楊熊已去曲遇,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曲遇城郊的荒野上。得報說楊熊大軍正被您打敗,於是我便當機立斷,帶兵從楊熊後側殺入,一鼓作氣,趁敵人還未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殺得他措手不及。” 劉邦道:“韓王的確令人失望,但是,我還是要幫他。趁著楊熊敗守滎陽的時機,助韓王成先收復被秦軍攻戰的縣城,再圖滎陽。” 張良說:“沛公,您這樣的胸襟,真是非一般英雄所有。” 劉邦道:“我這麼做有我的考慮。先入關中者為王一事你知道嗎?” 張良說:“我聽說了。我考慮再三,若項羽先進入關中,沛公就只有居於下風。如果沛公是個甘居下風的人還好說,但您根本就不是那種肯任人擺佈的人。如此一來,日後必將形成您與項羽抗爭的局面。為了和項羽戰爭,沛公必須首先建立擁有雄厚實力的地盤。為此就要提前下手,將關中的要害之地、關中的財富,還有關中的士兵,統統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這些就是我內心的盤算。” 劉邦說:“哦?好啊,子房,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你總是考慮到長遠的未來,提前採取措施做出周密安排,一步一步地打下基礎,做到防患於未然。當下我該如何做呢?” 張良道:“恕我直言,靠您一個人的本事,實在是成不了大事。在中原的北部,有一個叫司馬卯的主將帶領著一支單獨部隊,是由流民和逃兵組成的軍隊,不知他是出於何種考慮,竟然顯露出要南下直奔關中的勢頭。” 劉邦問:“司馬卯?” 張良說:“當下,毫無實權的懷王說的那句'先入關者為王'的話,恰恰觸動了起兵反秦的各路將領心靈深處的慾望。流民軍都以秦為共同敵人,基本上是通力合作的。都對懷王表現出尊重之意,將其視為各路反叛軍的代表。即使司馬卯向關中進軍,沛公也不能將其稱為異己,還必須為友軍的靈活機動而高興,然而,一旦司馬卯進入關中,您就將無法昭告於天下。聽到這消息,我想,還是去輔佐沛公吧。說起來……還是沛公的打法不對。” 劉邦問:“該如何?” 張良道:“應先揮師往北,奪回韓地,控制潁川。” 攻下潁川後,劉邦與張良迎接韓王成。韓王成大搖大擺地來了。 劉邦和張良行大禮迎接,韓王成說:“沛公,免禮吧。幹得不錯呀,沒想到這麼快就替本王奪回了十多座城邑。以前寡人小瞧了你。放心,見了懷王,我會替你美言的。” 到了酒席之上,韓王成很是張狂地說:“沛公,你從一個閭左之人,成為今日楚軍的一方統帥,要不是我們六國的舊主,你也許要一輩子麵向黃土了。哈哈——你該好好珍惜今日的一切呀。” 劉邦本來心中也感到不快,但他壓抑了下來,因為他另有所圖,便誠懇地點頭稱是。 劉邦見韓王已有幾分酒意,便開口對他說:“我已為韓王奪回了十餘座縣城,從前韓國的故都陽翟,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再加上楊熊已死,時機已經成熟,如果韓王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我不要韓國的一兵一卒、一座縣城,派兵護送韓王還都陽翟。” 韓王一聽簡直連姓什麼都忘了:“還都陽翟?” 劉邦說:“對,恢復祖宗社稷,恢復昔日的榮光,不正是您晝思暮想的嗎?” 韓王成簡直不敢相信,問:“不是戲言嗎?” 劉邦道:“君前哪能有戲言?只是,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陛下能否答應。” 韓王成說:“寡人還一直責怪張良無能,一年來還沒有為我打下天下。如今沛公拱手相贈,豈不是喜從天降,有什麼條件不可以答應的?請沛公只管開口,寡人一定答應!” 劉邦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請韓王恩准,讓子房送我西進入關,到時一定送子房回到陽翟復命。” 韓王成說:“我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沛公一不要兵馬,二不要城邑,三不要財寶,就借一個張良算得了什麼?不就是暫讓張良陪你入關嗎?寡人一言為定,張子房就放心地跟沛公西去,好好侍奉沛公!” 韓王成說完端起一盞美酒一飲而盡。坐在一旁的何肩用手臂輕輕撞他,他全然不知。 張良平靜地坐在一旁,感覺真有如一柄利劍刺進心窩裡使勁地攪動。他並非不願隨沛公而去,而是韓王成簡直沒有把他當成人。劉邦也將一盞酒一飲而盡,他離席恭敬地向韓王深深一拜,令他的部將們都大吃一驚。 第二天,看著劉邦將韓王成恭恭敬敬送走,張良對沛公說:“主公你太客氣了。” 劉邦說:“我有一個強秦為敵就夠了,一個小小韓王他不配成為我的敵人,既然他喜歡這些虛的,我對他客氣些又有何妨。不說這個了,子房,從今日起,我的大軍就由你來統領吧。” 張良一驚:“由我來統領?” 劉邦說:“我所不能的地方,就交給別人去幹。我劉邦就是憑這項本事在世上周旋的。” 張良問:“您下面想如何去做?” 劉邦道:“我想听聽你的看法,那天,你說我的打法錯了,我也覺得錯了,可是怎樣打才是正確的呢?怎樣打才能盡快進關呢?打開封的時候,我們雖然包圍了城池,但開封的城牆很堅實,強悍的秦兵站在城頭上開弓放箭,我軍無計可施,唯有進行長期圍困,隊伍的兵器總在慢慢減少,精巧銳利的兵器則又為秦軍所獨占,先前始皇帝為了防止被滅亡的六國重新披掛上陣,把天下的兵器全部收繳到咸陽,熔化後鑄造成大鼎,此舉對秦軍來說可謂萬幸,但卻苦了我們。我們尤其缺乏安在箭頭上的重鏃,那是朝廷獨家製造的,民間根本無法製造這種東西。不光兵器,糧草也總是問題。我真是一籌莫展啊。” 張良說:“如果沛公讓我來決定如何進關,我有個辦法。”張良把几上的栗子倒在地上說:“這叫拾栗子的打法。”張良一邊拾栗子,一邊說:“不要想著把一籃子栗子一齊吃掉。栗子倒在地上,既不要按著順序吃,也不要摸到哪個算哪個,要挑著吃。” 劉邦問:“怎麼挑?” 張良道:“挑好吃的吃。有些明擺著不成熟的、有蟲的,我們就不吃,放棄它!逢城必打,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打到關中啊。” 劉邦點頭。 張良說:“以後像開封這樣的城池,還是放棄吧!” 劉邦道:“我明白了,你來幹吧。我一旦決定把權力授予你,就會徹底執行,你放心。” 張良從開封城外分批派兵南下,讓他們時而分散,時而集結,輕而易舉地就攻克了在原來韓國地域內的小城。 不過,落在地上的栗子歸根結底還只是栗子。劉邦帳下的其他將軍都忍耐不住性子了,覺得張良好像是在浪費時光,既然要與項羽競爭誰先到達關中,那就不允許慢騰騰地在路上磨蹭。幾個月過去了,關中依然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而且,一個新的問題漸漸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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