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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蜀人張松

三國4·劉備入川 吉川英治 3610 2018-03-13
近年來,在漢中民間名為“五斗米教”的道教風靡一時。 “五斗米教”一稱,源於凡欲學道入教者皆攜米五斗為謝,故得此名。 ——我家的癱子居然能站起來了!不知道是哪位神人顯靈? ——我家之前常鬧小偷,奇怪的是把五斗米教的神符貼在門上之後,小偷就再也不敢來了! …… 隨著諸如此類的迷信、浮誇之辭以及傳聞異說、各種異想天開的神話流傳日廣,真真假假,這股宗教勢力竟在漢中一帶生根成長,漸有凌駕地方郡守之勢。 五斗米教的教主自號“師君”,此人姓張名魯,字公祺,乃道士之子。其父張衡原在西川鵠鳴山中造作道書糊弄一般百姓,張魯承襲父親衣缽,遷至漢中後想出了創立五斗米教的主意,他到處對無知民眾宣稱:“可憐的人們,請隨我來吧,我張魯定為各位祛除疾厄苦難!”

當其時,民眾正處在前所未有的逆境之中,無論行至何處,都尋不到一戶整日過著舒心安樂日子的人家。對於飽受苦難且根本看不見明日希望的愚夫愚婦來說,張魯便是上天派來拯救眾生的使者,於是捧著五斗米前來張魯門下頂禮膜拜的百姓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師君張魯之下,設“治頭大祭酒”、“祭酒”等,其下還有祭官數百名,稱為“鬼卒”。 如有疾病、殘廢者前來祈禱,便設一壇於暗室內,令其自思己過,當面懺悔,然後為其祈禱。七日之後,由主祈禱之事的祭酒書三張符咒,上寫病人姓名及懺悔之意,一張置於山頂以奏天神,一張埋於地下以奏地神,另一張則沉於河中以申水神,並禱祝:“願水神帶走你的罪孽。” 百姓對此竟深信不疑。偶有奇蹟發生,便在漢中街市上舉行盛大的享祭活動,門戶上塗施重彩,祀廟內豬雞茶食、織物砂金等奉納品堆得像小山一般,盛米的米袋子塞滿十座糧倉。

五斗米教一年比一年勢力強大,至今已割據漢中三十年。由於路遙地僻,中央政府無力征伐,故一直未嚴令禁止或發兵擊討,改而實行招安懷柔政策,封教主張魯為鎮南中郎將,領漢寧太守,同時命其每年向朝廷進貢。 如此一來,五斗米教作為中央政府官許的道教,越發肆無忌憚,流布更廣,漢川一帶儼然成為一個獨立的宗教之國。 恰好在此時,有一百姓在自家農田裡挖掘出一枚鑲金玉璽,心怯而不敢私藏,於是獻至官府。 張魯手下一班嘍囉竟膽大妄為,異口同聲慫恿他自立為王:“這是上天暗授神意,讓師君就任漢寧王呀。” 其中一個名叫閻圃的部屬頗具心計,進諫道:“目下曹操剛剛擊敗馬超,權重氣盛,位極人臣,目空一切,無疑正是挫其驕鋒的好時機。不過愚臣以為,現今不如先取西川,一統四十一州以為本,然後再與曹操對決,不知道師君尊意如何?”

張魯有一弟名叫張衛,為其麾下大將。 聽了閻圃的話,張衛連聲附和:“不錯,不錯,閻圃的話可謂深謀遠慮。” 他一面說一面離座上前來,進一步獻計道:“近來因馬超兵敗,西涼治內大亂,西涼州百姓四處逃散,聽說奔入漢中來的便不下數万人。漢川之民戶出十萬餘眾,財富糧足,四面高山峻嶺,十分險固,自古以來便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倘使再將西蜀納入治下,好好經略,文修武備,四民畏服,便可定下千年帝王的基業。——不肖張衛願親領兵馬入蜀,誓為大哥實現此宏大理想。” 張魯也被兩人的話打動:“好吧,那就趕快去做準備!” 這廂漢中已經悄然調動兵馬直指西川,那邊西川情況又如何呢? 西川屬益州,大致相當於今日之成都平原及其以北以西雅礱江以東的廣大地域,也即一般統稱為巴蜀的那一帶地方。漢朝時的益州領有之地大約相當於今日四川、貴州、雲南以及陝西漢中盆地。

綿延千里的揚子江之水貫穿其間,寬闊的江面流至三峽倏然收窄,滔滔江水湍激波駭,奔騰狂瀉不止,形成“高峽青峰金岭、碧水蒼煙飛雲”的壯麗景觀。在風光明媚的江面上舟行數日,一片袤廣的高原便豁然展現眼前。 發源自亞細亞屋脊帕米爾高原的崑崙山繫起伏的山勢伸入中國西部,形成岷山山脈,群山峻嶺之間諸水夾流,漸漸匯聚成岷江、沱江、涪江、嘉陵江四大河川,最後匯入橫貫中國的水運大動脈揚子江,四川之名便由此而來。 河川流經的盆地物產富穰,米麥、桐油、木材等萬物盛多,時和年豐,加之氣候溫暖,自漢初便有大量漢民族移居此地,為巴蜀之地帶來了獨特而繁盛的文化。位於盆地中央的益州為郡治所在地。 然而此地的交通之不便絕非言語能夠形容。北出陝西,須翻越有名的劍閣險道,往南則有巴山山脈阻絕,通往關中的四條道路以及通往巴蜀的三條道路皆蜿蜒于巍峨險峻的山谷之中,往往須攀岩根、緣藤蔓而行,狹窄處僅容一人一馬勉強通過,世稱“蜀道”。

即便如此,巴蜀之地也無法與外部世界永遠隔絕。 益州牧劉璋,字季玉,乃漢室魯恭王之後,其父劉焉死後繼承封號至今,因家國多年來太平無事,竟養成了他懶惰怯懦的性格。 “聽說漢中張魯率兵來攻打西川,諸君以為該如何應對?”劉璋聞聽張魯欲興兵取川,急忙聚集眾官商議。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識到可怕的敵人就近在身邊。 眼見蜀中諸大將皆驚怯不答,座中一名官吏坐不住了,起身趨前,大聲對曰:“主公放心,某雖不才,但願以三寸不爛之舌,管叫那張魯不敢進軍我西川!” 眾人一瞧,只見此人身短不滿五尺,生的是額鑊頭尖,塌鼻露齒,額頭還像青龍刀面似的又闊又亮,唯獨聲音如銅鐘般洪亮,且餘音繞樑。 “喲,是張鬆啊!你有何高見,竟這般自信可解張魯之危?”劉璋翼下諸大將憂心忡忡地問。

“百萬之師,一念動之。我只要去說服這位動念之間便能興百萬雄兵之人,他天下無敵,又何懼張魯的區區數万兵馬?”接著,便將藏於胸中的計策說了出來,即由他赴許昌面見曹操,對後者細說利害大計,勸其出兵平定眼前這場災禍。 劉璋也不清楚張松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不過還是採納了他的建議,命他為使,早日動身趕往許昌。 張松僱請畫工,在自家精心繪製了一卷西川四十一州的鳥瞰圖。 畫工花了五十來日終於繪製完成。四十一州的巴蜀山川溪谷、都市村落、大小道路,以及舟帆、騾馬運送物產的模樣,全都躍然展現在數十尺長的一卷畫卷上。 張松觀覽畫卷,不禁讚道:“打開圖卷,就如同親身遊歷西川一般。好,好,畫得太好了!” 隨即他前往拜見劉璋,告知準備停當,即將起程。劉璋將事先備妥的金珠錦綺等分由七匹白馬馱運,作為進獻給曹操的禮物。

張松翻越崇山峻嶺,一路千山萬水,向許昌進發。此時曹操恰好剛從銅雀台遊玩歸來。 雖說江南之地風起雲湧,迭生變數,但曹操自一舉擊敗精猛剽悍的西涼軍隊之後,傲睨得志,愈加不可一世,他門下家臣及部下也益顯驕縱,彷彿天下儼然已是曹氏的天下。 “許都果然是殷繁不似人間,名不虛傳啊。” 張松直看得眼花繚亂,頭暈目眩。面對許都的繁盛文化,相形之下,張松覺得自己七匹馬馱運來的精美禮物簡直粗陋俗鄙,不好意思拿出來獻給曹操了。 他先在驛館安頓下,隨後徑往相府求見曹操。一名負責通報迎客的官員在拜謁簿上登記下他的姓氏官職之後,對他說道:“請先回去吧,待丞相得暇自會安排召見你。” 不得已,張松只得依照吩咐回驛館靜候召見。不想一等就是數日,卻得不到相府絲毫音信。張鬆心中好生納罕,於是向驛館掌櫃打聽,掌櫃提醒他道:“往拜謁簿上登記姓氏的時候,你沒有給負責迎客的官員送點兒好處麼?”

於是張松狠狠心給相府門口的官員送去一筆錢,到第五日終於得到曹操召見。 曹操坐在堂上,待張松拜畢,乜斜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家主公劉璋為何連年不進貢?” 張松答:“蜀道之艱難險峻非言語能夠形容,加之路途上盜賊頻發,實在無法運送歲貢。” 曹操臉上露出極為不滿的神情,似乎堂堂一國之相的威嚴受損:“我早已將諸州之害一掃而光,如今天下平定,偃武修文,中國之威,遍及四方,你如何卻說交通要道上多有野盜亂賊出沒?” “不不,如今天下怎稱得上平定呢?漢中有張魯,荊州有劉玄德,江南則有孫權諸王並存,至於各地的綠林山野中還有多少亂賊無賴出沒,簡直是數不勝數啊!” 話音剛落,只見曹操倏地拂袖而起,隨即轉入後堂——似乎被這番冒犯的話激怒了。

張松睖睜著立在堂下,目送曹操離去。階下整列肅立的近臣們也大為不滿,齊聲責備張松,並且嗤笑他愚蠢迂腐。 “你身為外國使者,不遠千里前來求見,豈可當著丞相之面衝撞他?實在是太不懂禮節了。幸好丞相念你遠道而來,沒有罪責,你趕快滾回蜀地去吧!” 孰料張松卻從兩隻塌扁的鼻孔裡擠出“嘿嘿”幾聲嘲笑,對著眾人說道:“怪哉,原來中原之人皆好虛偽,專擅巧言令色說謊話。我西川雖是偏陋之地,卻沒有這般媚言奉承的讒佞小人!” “閉嘴!你竟敢說西川絕無讒佞之輩,難道我泱泱中原人士皆是讒佞之輩?!”在群臣一片激憤中,一個清亮的嗓音響起,蓋過了所有喧嚷聲。 ——喲,此人是誰啊? 張松被這個聲音震住了,他循聲望去,只見侍立的諸臣中有一位極富書卷氣的青年走出席列,邁著穩重的步子款款走向他面前。

此人貌白神清,眉細眼長,一對眸子澄明。原來是人稱“楊主簿”的楊修。楊修字德祖,弘農人,為英賢輩出、一門六相三公的“關西孔子”楊震的玄孫,如今仕於曹操門下,擔任掌庫主簿。 “你身為一國使臣,故我只在一旁默默靜聽,不想你卻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想與你說些事情,請你跟我來。” 說罷,楊修扯著張松便朝旁邊的內書房走去。張松被這位青年的魅力所吸引,不禁默然跟隨著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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