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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兵學奧窔

三國4·劉備入川 吉川英治 3570 2018-03-13
軍隊最忌諱的便是同夥之間相互猜忌,倘若這樣,則勢必於不知不覺中在己方陣營樹敵植寇。而此番從曹操這廂看,則是通過反間計,成功地在西涼馬超軍中施行了“敵中置敵”的奇策。 精猛強悍的西涼軍業已四分五裂,與此同時,與曹操的和談也徹底破裂——馬超被自己引起的兵禍逼得四處逃竄,走投無路,好不容易才逃至渭水畔一座臨時搭建的浮橋。 回首環顧,龐德、馬岱不知失散到哪裡,跟隨奔逃的兵士不足百騎。正徬徨間,眼前出現一隊人馬。 “哦,那不是李堪麼?” 來者正是自西涼出兵時的八部猛將之一李堪。馬超稍覺欣慰,孰料率手下人馬靠近的李堪卻呼喝出一句:“馬超就在前面!不要讓他漏了網!”喝罷提著一桿長槍先自朝馬超刺過來。

馬超大驚:“你和謀反叛賊也是一伙的?”盛怒之下,馬超奮力拼戰,李堪見他氣勢洶洶,恐自己吃虧,於是撥轉馬頭向一旁閃開。 與此同時,曹操麾下於禁率領著數人正朝這邊追趕過來。於禁從馬上張弓搭箭,瞄準馬超便射。聞得那邊弦聲響,這廂馬超急忙低頭弓腰,伏在馬背上,箭矢從頭頂上“嗖”地飛過,偏向一旁。誰知這箭卻正好射中李堪的背脊,李堪應聲翻落而死。 馬超更不搭話,徑直朝於禁的人馬衝去,拼死沖散了敵群,殺出一條血路,馳上渭水之橋,已是氣喘吁籲,疲憊不堪。 天空漆黑一片,漸漸地又朦朦朧朧現出魚肚白。 馬超擺好架勢,在橋上苦苦盼了一夜,只等己方的人馬趕來會合,可是他等來的卻不是西涼兵,而是敵兵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和一陣陣密如驟雨般的箭矢。

橋畔的敵兵越聚越多,像時刻高漲的河水一樣,人牆越來越密實。馬超從橋上數次嘗試突出敵兵重圍,終因寡不敵眾,每次突圍只是在手臂和腿腳上徒增幾道傷痕而已,最後仍只能退守橋上。 非但如此,每次隨他衝盪突圍的部下或戰死或中箭仆倒在地,未能再回到橋上。 馬超使出全身氣力對部下兵士喊道:“一樣是死在此地,不如嘗試最後一次突圍,只要衝出去,就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就算戰死,也好過困在這裡滿身中箭而死!” 馬超激勵著殘餘的兵士們,隨後像一頭背負火焰的猛牛騰地躥起,向橋下狂奔而去。 “跟緊點兒!” “不要離隊!” 僅存的四五十名兵士緊緊跟隨馬超也拼死向外突殺。一番人踏馬踐、血噴肉飛之後,曹軍的人牆終於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然而,跟隨的部下卻在曹軍圍堵截殺之下一個接一個消失了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只剩下馬超孤零零的一人一騎。 “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我看你們誰敢靠近!” 馬超手中的長槍已經折斷,只好丟棄,他照準曹兵猛衝過去,硬是從敵人手上奪下一支長矛、一張弩弓。一陣廝殺下來,馬超連人帶馬渾身血淋淋,彷彿朱漆描畫的妖魔鬼怪一般。 然而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一瞬間,忽然一個念頭湧上馬超的大腦:我不行了! 當人由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此念頭時,往往便會真的萬事皆休。 ——但,隨即又有一個聲音呵斥道:“膽小鬼!我不是還沒有斷氣麼?!” 馬超不禁痛罵自己的懦弱,於是強打起精神,繼續與蜂擁而來的敵兵奮身搏戰。 恰在這個當口兒,自西北方向一股人馬朝這里疾馳而來。原來是己方驍將龐德和馬岱率兵前來馳援。曹軍的側面登時被沖散,“主公快跑!”龐德隔著馬鞍用力一提,將馬超抱上馬,隨即一夾馬肚,騰起一片塵煙,頃刻間便奔逃得無影無踪。

眼看“敵中置敵”之計大獲成功,曹操喜滋滋地驅馬親自趕至陣前。 聽說馬超逃脫,曹操自言自語道:“這可未免大醇小疵啊。畫龍務須點睛!”隨即問馬前的人:“馬超的殘兵大約還有多少?” 一名大將回答道:“只剩龐德、馬岱部屬約一千騎。” “什麼?一千騎?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嘍!命你等不分曉夜,速速追拿馬超,建立殊勳!倘若取得馬超首級者,賞千金;倘若生擒馬超者,不問身份貴賤,即刻加封萬戶,入諸侯之列!”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曹操這一懸賞不可謂不重,於是上自諸將、下至卒夫莫不奮發蹈厲,狠命追襲馬超。馬超被敵兵緊追不捨,不得不停下來與敵兵抵擋周旋。又一場苦戰下來,馬超的人馬幾乎被合剿殆盡,僅剩三十餘騎緊隨他倉皇而逃,一路上顧不得人困馬乏,晝不食夜不寐,喪家犬般逃回西涼去。

龐德與馬岱途中與馬超失散,遍尋不著,於是便繞道徑自往隴西落荒而逃。 曹操聞聽後下令:“萬萬不可讓他們潛藏起來!”意在斬草除根。 眾人一直追趕至長安郊外,卻有荀彧自許昌派來的使者快馬送來書信一封: 北雲見急,南江之水亦欲破堤而出。盼一刻勿耽遲,偃戈收師,速返許都! 曹操見信後立即傳下軍令:“全軍即刻回師!” 失去左手臂的韓遂被封為西涼侯,隨他一同投效曹操的楊秋、侯選等人也分列諸侯之位,曹操命他們:“你等留在此地駐守渭水河口。” 涼州參軍楊阜步出隊列建議道:“馬超之勇實不輸韓信、英布,今不能將其剿滅而班師回都,就如撲滅山中野火卻留下火種,沒有比這更加危險的了。” “這個我自然清楚得很。我本想見到馬超的首級、一掃餘孽後才收兵,更駐留一年半載,待戰後治理有了眉目方才回都的。怎奈許昌多事,南方又情勢急迫,不容我久留此地呀。”

楊阜又道:“先前涼州刺史姓韋名康,曾與在下一同共事,他熟知涼州情況,且深得民心,故懇請丞相命此人領一支兵守冀城,可為屏障,即便馬超再圖作亂,必自取滅亡無疑。” “好!此地防務便交由你主持,韋康則齊心協力盡心輔佐,務必使馬超之餘勢不能死灰復燃。” “長安乃要害之地,也須置重兵以為後援。” “這是自然,我會留下充足兵力在長安邊界一帶,並選一良將為統帥。”說罷轉身對夏侯淵,“舊都長安雖有韓遂駐守,不過他已斷了左臂,不復往日之勇猛。你乃我心腹,就代我好好鎮守邊界!” 夏侯淵接令後懇請道:“願保舉一人,此人姓張名既,字德容,是高陵人氏。請命他為京兆尹,有他與我一同守邊,可令丞相永不再有西涼之憂。”

“既如此,張既也同你一起留守此地吧!”曹操爽快地答應了夏侯淵之請。 返回許昌的前一晚,曹操召集諸將共享一夕之歡。席間,一名將領問曹操:“末將想請教丞相:會戰之初,馬超的軍隊據守潼關,渭水以北正是敵方防守疏漏之處……” “嗯,嗯。” “我等皆以為應該進擊河東,可丞相卻甘冒危險下令在野外立營固守,遷延日久,後來才命兵士於北岸結營築寨,此舉似乎不合兵法所述呀……” “所謂避難擊易,此乃兵法之正道也。”曹操回答。 “這一點好理解,但此次行動卻令人感覺是反其正道而行之……” “我就是要讓敵方為我軍創造避難擊易的條件。若會戰之初時急於進擊河東,則叛賊必以各寨分守渡口,河西便不得渡。故此,我軍盛兵皆聚於敵方兵勢最強的潼關前,與敵正面對峙,引誘叛賊將全部兵馬移向正面,這樣才好令徐晃、朱靈率人馬插入敵勢薄弱的河西一帶。”

“原來丞相早就將重點放在那隊西渡奇襲的人馬上了。” “不錯。” “之後我軍主力北渡,丞相命人沿河堤修築城寨,卻數次遭敵兵摧毀,木寨之後有土寨,土寨之後又有冰寨,莫非丞相從一開始便知道此仗勢將延挨多時?” 曹操搖搖頭道:“不然,此舉我是另有他意:我軍連車豎柵為道,築冰城,是為了刻意誇大己方之弱,而令敵人心生驕矜。另外,西涼夷兵有如悍馬,威烈而缺乏耐性,故有意顯我軍氣定神閒,而令敵兵心急焦燎,為的是挫其銳氣。” “丞相,這敵中置敵之計是否早已暗藏胸中?” “不,戰機全憑將帥捕捉瞬間靈感,也可以說是天外神諭。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不能拘泥於兵法常道。臨戰前的準備事關大局,務必精心研判方能確保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且兵貴神速,須蓄全軍士卒之力一舉擊破敵人,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此乃作戰之要。而一旦進入序戰,敵我雙方都在絞盡腦汁鬥智鬥謀,以兵法之道相互制敵先機,欲置對方於死地。但此時常有頭腦靈機一轉,也就是稍縱即逝的天外神來之諭,倘若抓住了,便能夠以奇覆正,用奇謀挫敗敵人的常道,這才是戰爭的勝敗關鍵之所在。所以說,兵學奧窔,妙機無窮,實在無法一言以概之,用兵之道全在於權變通達,神鬼莫測也!”

曹操一番諄諄解釋宛如塾師對弟子傳燈授缽般十分懇切,諸將頓覺大大受益。 接下來,諸將又問道:“出陣之初,丞相每聞叛賊增兵添眾,且新增兵力皆為西涼精銳,八部猛將俱集,便大笑不止,是何道理?” “西涼地處偏遠,路途險峻,王化所不及也。這等暴軍不費我舉手之勞麇集一處,就如麇集獵場的鹿豬一樣,人心不一,易於離間,一舉可滅,故此心喜而笑。” 諸將紛紛拜曰:“丞相神謀,眾人不及也!” “倘使他們不出西涼,又不服王威,卻在邊塞逞威施暴,要想發兵剿滅他們,勢必耗費糧草兵力還有時間,加之征途遙遠,只恐一年兩年都不見得能有此番這般戰果啊!……所以當聞聽西涼軍大舉進攻中原時,我便忍不住開懷大笑啊。你等感覺我甚異於常,說明你等也已經開始動腦筋琢磨兵法之道了。記住:今後與敵交戰不可只囿於淺顯的小智慧,還須不斷錘煉大智慧、大機謀才是!”

說罷,曹操舉杯邀飲,眾將則一起嘆服地向他祝賀:“丞相確是寶刀不老啊!” 回到許昌後,獻帝愈加畏怖其威,排鑾駕親自出郭相迎,恭賀凱旋。從此,獻帝對他敬如一代名相蕭何,曹操獲准“劍履上殿”,且“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於是更加威震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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