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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後蜀三十載

三國5·出師北伐 吉川英治 5084 2018-03-13
《三國志通俗演義》正文中經常可見對孔明風采的這種描寫:“身著鶴氅,頭戴綸巾,手持白羽扇,端坐於四輪車上。”這種極富神韻的詩化文字說得直白些,便是“總是戴著麻布帽子,身穿白棉或白麻衣衫,坐在裸木製成的乘輿或四輪車上”。如此描述,不難使人窺見其生活簡樸之一斑。 他初時未得子嗣時,曾將其兄諸葛瑾的次子諸葛喬收為養子。諸葛瑾身為吳國重臣,將兒子送去蜀中過繼給弟弟,自然事先獲得了主君孫權的首肯。 諸葛喬兼具叔父與父親各自的優點,不孚眾望,官至蜀國駙馬都尉,亦曾隨養父孔明出征,只可惜二十五歲時竟病死了。 孔明家中從此又復歸寂寥冷清,直至他四十五歲時,才得了嫡子諸葛瞻。晚年得子的孔明何等歡欣喜悅,當不難想見。

諸葛瞻幼時便才氣橫溢,孔明於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致其兄諸葛瑾的信中曾寫道:“瞻今已八歲,聰慧可愛,唯嫌其早成,恐日後不為重器。”即使對於年方八歲的兒子,他也是站在國家的角度進行觀察審視的。孔明於寫此信的當年病歿於徵魏疆場,其留下的遺墨中,亦有一封給諸葛瞻的《誡子書》。 此後,諸葛瞻於十七歲時與皇妹結婚,被任為翰林中郎將。父親生前的德行一直庇護著諸葛瞻,以至當時蜀廷但凡施行善政,國人便說乃諸葛瞻所為。然而,這種名聲似對其過於溢美,孔明生前便對其下過定論:“此子恐日後不為重器。”其父此言一語道出了諸葛瞻的真實資質。蜀國滅亡時,諸葛瞻戰死沙場,時年三十七歲。諸葛瞻之子諸葛尚當時年僅十六七歲,也長驅深入魏軍陣中,奮戰而亡。

儘管孔明的兒孫皆未成為國家棟樑,但他們共殉國難,並未辱沒先人的英名。 相傳諸葛尚的下面還有一個幼弟,但迄今未見此人的傳記。又有一說孔明尚有母系親屬,但此說真偽難辨,今日已無從考證。 孔明一族原本隱逸於草野庶民之中,到了三國鼎立時代,諸葛氏一門便出了三位將相,且分別仕於蜀、魏、吳三國朝廷,可謂一大奇觀。 除了孔明仕蜀、其兄諸葛瑾仕吳之外,尚有一位仕於魏國的堂弟諸葛誕,此人較少被人言及。 《世說新語·品藻》中對其曾有記載:“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 其中對諸葛誕的評語似過於苛刻,其實諸葛誕出身於諸葛氏另一分支,早已仕魏,為獨當一面的大將。因為他與兩個堂兄之間不如孔明與諸葛瑾那樣親近,故《三國志通俗演義》中對他的著墨不多。只因其在司馬氏奪取魏國天下代之以晉之後,曾起兵反叛,最終戰敗逃逸,故在晉人筆下遭此惡評。

關於諸葛誕的事蹟,其實值得一書的不少,只是因為過於偏離正題,本文不再詳述。至於孔明死後蜀國的變遷,容筆者後文再行略說。值得一提的是,孔明死後三十餘年間,蜀國之所以並未遭到別國的侵犯,筆者以為即使將此全部歸功於孔明遺法余德的蔭護,想必也不為過。 賴山陽在其《題仲達觀武侯營址圖》一詩中寫道:“公論莫如出自敵仇。”此語實為至理名言。據說司馬懿曾站在蜀軍撤走後的營地,讚歎孔明道:“此人真乃天下奇才。”賴山陽的詩自是對此有感而發,更不啻向世上專擅對孔明信口胡言之人下的封口令。 然而,如能容筆者略陳管見的話,我則想說:司馬懿讚歎孔明是天下奇才,我卻認為他是一位偉大的凡人。世上鮮有像他那樣忠貞實在之人,他絕非孔孟般至聖至賢的完美之士,亦非特立獨行的血性硬漢,只不過他的平凡與世俗的平凡有著天差地別。

相傳每當他移師駐防異地時,必於建築營舍的同時,令人在附近空地上播撒蕪菁(又名蔓菁)的種子。這種蕪菁不拘春夏秋冬,四時皆能生長,且對土壤並無甚要求。其根、莖、葉均可生吃熟食,是取用方便的絕好副食品。 對如此細小瑣事考慮得如此周全,那些所謂豪放英武的大人物是絕對做不到的,只有腳踏實地一絲不苟的人,才會想到這一點。遠征營地通常缺少綠葉蔬菜的營養,種植蕪菁無異於極大地增強了軍隊戰鬥力。而當人馬向前推進時,捨棄田野中的蕪菁不會令人惋惜,來到新營地後,也可再行種植採集。如此一來,蜀軍在各地種植蕪菁,以致其不斷繁殖,成了地方百姓的日常食品。據說在今天蜀中的江陵一帶,人們仍喜好食用蕪菁,當地民眾稱其為“諸葛菜”。

另一則有趣的故事,說的是蜀亡於魏之後,東晉桓溫又入蜀中征討成漢。來到成都後,他聽說有一位年逾百歲的高齡老翁,熟知後主劉禪時代的世事,於是將老翁喚來問道:“聽說你已百歲有餘,既然如此高齡,想必知曉諸葛孔明生前之事。你可曾見過其人?” 老翁一聽,頗為自豪地答道:“見過,當然見過。那時我還是個年輕小吏,自然記得相當清楚。” “哦?我且問你,那孔明究竟是一何等樣人?” “這個嘛……” 老人被問得面露為難之色,桓溫見狀,遂歷數從孔明當年直至今日之英傑偉人之名,接著又追問道:“孔明像誰?他與這些人中的何人較為相似?” 老翁答道:“我記憶中的諸葛丞相,與旁人並無甚不同之處,亦不如您左右諸位大將那般英武。只是丞相辭世之後,我總覺得世上再無他那樣的人了。”

或許司馬懿之言乃是對孔明的最佳褒獎,賴山陽的詩句更是至理名言,而我總覺得這位老翁的話才道出了真正的孔明形象。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後人歌頌孔明的詩作雖多,但最具代表性的當推杜甫的這首《蜀相》。相傳沔陽諸葛武侯祠前的槲樹為後主劉禪所植,直至唐代仍頗為繁茂。杜甫睹物思人,遂吟詠出這首感人的詩篇。 以下簡述孔明辭世後蜀國三十年的歷史演繹。 總體而言,在孔明辭世之前,即使說是他一人在獨立承擔蜀國的沉浮,也絕非言過其實。他的辭世,不能不說意味著蜀國將走向覆滅。 孔明深知自己的死將會對蜀國今後帶來何種影響,他自責無法恪盡全忠,暗地裡一直為身後之事憂慮不已。

因此,為了保證自己死後蜀國的穩定,他對所有想到的事宜,均一一交代於遺言之中。 蜀國在孔明死後依然維持了三十年之久,不能不說完全是雖死猶生的孔明一直在庇護著它。 先前蜀軍從五丈原撤兵時,楊儀曾領兵誅殺野心家魏延於險峻棧道,孔明歿後翌年,即建興十三年(公元235年),他也被削去官職,流放漢嘉,最終於漢嘉自殺身亡。 魏延原本便對楊儀視若仇敵,楊儀也從不對魏延正眼相看,早在孔明去世之前,此二人便已勢如水火。孔明將二人的品格看在眼裡,表面不露聲色,只是巧妙地利用他們的長處。此二人其實當時各有自己的打算,都在為了孔明死後爭當丞相而明爭暗鬥。 吳國君主孫權曾問過蜀國使節孔明左右有何重臣,聽到使節回答後,孫權不無同情地嗟嘆道:“哎呀呀,孔明既以魏延與楊儀為左膀右臂,想必打起仗來至為艱難。”話語之中不乏對魏延與楊儀二人的譏評。

而在蜀營之中,此二人也確實為孔明添過不少麻煩。孔明生前曾慨然自語:“延矜高,儀狷介。”因此未將後事託付與他們之中任何一人,而是將諸多事宜囑託給了穩健實在的蔣琬與費禕。 楊儀的削職流放,歸根結底是自己的野心所致。他率領北征大軍回到成都後,頗為自負,滿以為朝廷必會對自己委以重任,不料受到重用的卻是蔣琬,自己只不過被任為中軍師。從此以後,他憤懣不已,怨言頻發,更不時露出不軌的企圖,因此蜀廷才先發製人,斷然將其削去官職,放逐到漢嘉。 這是孔明死後成都發生的最大事件。無論一個國家抑或一個家庭,支柱倒塌必會導致內爭發生,這類事件蜀國自然也不例外。 卻說蔣琬回成都之後,先被任為尚書,負責處理一切國事。他兢兢業業,處事得當,人們評論他道:“此人雖然才不出眾,但升官之後並不傲慢張狂,舉止一如往常,實為難得。”

看來孔明生前之所以舉薦他,或許也是欣賞他這沒有特色的特色吧。 建興十三年四月,蔣琬晉升為大將軍、尚書令,其原職由費禕繼任。蜀廷還任命吳懿為車騎將軍,督統漢中軍務。 蜀國的北征人馬雖已大部撤回,但漢中依然是重要的前衛基地,因此仍有大量兵力在此駐守。吳懿前去漢中,自然是為了整固這個前衛基地的防守。 這個時期,本為同盟的吳國,出現了改變國策的跡象。隨著孔明死訊的傳來,吳國對蜀國的覬覦之心變得更為露骨。 “如今若不及時援救蜀國,魏國勢必會將蜀國一舉吞併。” 吳國打著道貌岸然的幌子,調動數万兵馬,開到了蜀吳邊境的巴丘。面對這支聲勢浩大的“援軍”,蜀國一邊立即派出大軍,對其擺出對峙陣勢,一邊通過外交途徑進行交涉:“感謝貴國好意相助,所幸敝國此地並無危險,貴軍還是請回吧。”

吳國眼見趁火打劫無法得手,不久也只能怏怏然將人馬自國境撤了回去。 建興十五年(公元237年),蜀國改元為延熙元年。 這一年,蔣琬發動討魏大軍,首先來到漢中,暗中窺測魏軍動向。 雖然孔明已經亡故,但蜀漢的諸多老臣,仍未忘記當年跟隨劉玄德立下的“振興漢室”誓言。 蔣琬因深知當年糧道不暢給孔明帶來的困擾,故建議此次改由水路發兵攻魏。但蜀廷之上有人反對說:“利用北流之水發兵,進攻固然便捷,然而一旦到了撤兵時,必會遭遇逆流而上的艱難。” 蔣琬的提議終於未被採納。此次廷議不僅否決了他的作戰計劃,也顯現出朝中百官已不願再進行遠征。 “應該堅持防守?抑或主動進攻?”幾年之間,蜀國朝臣們一直在這二者之間猶豫不決。 轉眼到了延熙七年(公元244年)三月,魏國認定蜀國此時已經不堪一擊,遂命曹爽為統帥,引領數十萬人馬離開長安,期望經駱口(今陝西省周至縣)一舉突入覬覦已久的漢中。 然而,蜀軍並未如他們預料的那樣一觸即潰,反而在途中主動伏擊,使魏軍頓時陷入了被動苦戰之中。 由於費禕的援軍及時趕到,加之涪州(今四川涪陵縣)地區兵力充沛,蜀軍不久便在各處利用險峻地勢痛擊來敵,將魏軍打得狼狽不堪。 “不好!看來蜀軍還能按照孔明的策略作戰。” 曹爽無法破敵,只得領兵退回了長安。 翌年,蜀國大司馬蔣琬亡故。 猶如轉瞬即逝的拂曉晨星一般,蜀國的良將就這樣一個個悄然而去,彷彿茫茫蒼穹之中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每每使得蜀國流年不利。 蔣琬雖然最終未能成為蜀國丞相,但他仍不失為一位恪守孔明遺囑的忠貞之士。 同年十二月,尚書令董允也故去了。董允是僅次於蔣琬的重臣,以剛直不阿著稱,他的離去,比蔣琬更令人惋惜。 隨著這二人的死去,另一股勢力活躍起來,那就是以宦官黃皓為首的一幫讒佞奸臣,他們滿心以為自己飛黃騰達的時機已經來臨。黃皓一貫仗著蜀帝寵幸趾高氣揚,此時更乘機開始乾政。正直廉明的忠臣相繼辭世,這類讒佞小人紛紛取而代之,把持了內政外交的重要職位。蜀國政局發展到這等地步,此後的運勢也就不言而喻了。 然而,在佞臣橫行的蜀廷之上,為國圖強的正氣並未完全湮滅,那就是仍然健在的費禕與姜維二人。他們在後來的歲月裡銳意改革,勵精圖治,苦苦支撐逐漸衰敗的蜀國,為達成孔明的遺志盡心盡力,其精神不能不令人為之感動。 雖然不能以成敗論英雄,但不能不說的是,姜維因其自身錯誤導致了嚴重的後果。他明知自己並不具備孔明的雄才大略,亦不及孔明足智多謀,卻未能量力而行,而是勉為其難,急於求成,以致最終心餘力絀,反而加速了蜀國的崩潰。 然而,退一步講,作為一名武將,作為孔明嫡授兵法的唯一傳人,當勝利與玉碎兩種可能並存之時,姜維也只有義無反顧地拼命一搏,方能顯出生命的價值。正是出於這種心理,他制訂了大膽進攻魏軍的計劃。長期以來,他一直對涼州地區的羌族採取懷柔政策,此次他決意借用羌族的兵力,來實施對魏軍的進攻。 延熙十年(公元247年)秋,姜維的這一計劃得以實現,他率領蜀軍攻占了雍州。 魏將郭淮、陳泰率魏軍迎戰姜維,兩軍在各地展開了激烈的戰鬥。蜀軍雖然攻破了魏國幾座城池,最終卻因被魏軍斷了後路,加之眾多士兵脫逃,而不得不停止進攻,撤回了蜀中。 恰在此時,蜀國又失去了一員良將——大將軍費禕不幸身亡。 在蜀國朝野的心目中,費禕乃是繼承孔明衣缽的不二人選,正因為如此,驟然聽到他的死訊,蜀中上下無不為之震驚哀嘆。 起初朝廷對他的死因秘而不宣,很久以後人們才逐漸知道了他死去的經過。費禕那天夜晚在宴席上正與諸將歡談,冷不防遭到魏國降將郭循刺殺,不幸當場身亡。 費禕死後,蜀國的命運終於落在了姜維一人的肩上。 延熙十八年(公元255年)八月,姜維與魏將王經戰於洮西(今甘肅臨洮縣一帶),獲得了暌違已久的重大勝利,一舉斬殺萬餘魏兵,據說當時洮西的山河盡被染成了紅色。後主因此將其晉升為大將軍。 然而,緊接著與魏軍名將鄧艾的一場大戰,蜀軍卻一敗塗地。 姜維雖然年輕時便跟隨孔明,然而他對孔明只是模仿,並未參得孔明真髓,他與孔明在人格、能力以及先天資質上的差距,每逢戰陣便鮮明地顯現出來。 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姜維揮師攻入秦川(泛指今陝西、甘肅的秦嶺以北的平原地帶)。他是探得魏軍從秦川向關中調走人馬,因此才來乘虛而入。 魏軍鄧艾、司馬望所部避開他的鋒芒,並不與其接戰。姜維無論如何叫陣誘敵,魏軍只是置之不理,任其空耗精力。姜維無計可施,最後只能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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