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最大的夙願得以實現。劉表死後,多年來他們夢寐以求的就是將荊州納入自己的版圖。孫權的喜悅和吳軍上下的歡欣鼓舞,不難想見。
陸口的陸遜不久也來道賀。眾將聚集在孫權周圍,呂蒙在座中問陸遜道:“荊州城雖然已經佔領,但還不能說我們已經掌控了整個荊州。傅士仁部仍在公安地區,南郡還有糜芳的部隊在按兵不動,你對於征討他們有何良策?”
陸遜尚未回答,旁邊一人便搶先站起來胸有成竹地說道:“此事無須張弓射箭。”
眾人抬頭一看,原來是會稽餘姚人士虞翻。孫權聞言一笑,問他道:“虞翻,你有何妙計?且說與眾人聽聽。”
虞翻略施一禮,答道:“那傅士仁與我自幼交厚,我去對他曉以利害,他必來歸降,公安定可不戰而勝。”
“好!就派你前去勸降。”
孫權立即撥出五百騎兵,下令隨同虞翻奔赴公安。虞翻對傅士仁的為人甚為清楚,深信此行必定成功。
此時的傅士仁卻是每日戰戰兢兢,他加深城壕,緊閉城門,派出細作四處打探,猶如驚弓之鳥。
一聽說友人虞翻率五百騎兵前來,他疑神疑鬼,躲在城裡不敢露面。虞翻只好走近城門,把一封信綁在箭上射進城去。
“什麼?射進來一封信?快拿來,待我看看說的什麼。”
傅士仁打開虞翻的信,反复仔細閱覽,找跳蚤般仔細揣摩每一個字,最後確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是啊。將來關羽班師,仍會追究我上次所犯之錯,即使我死守到底,能夠將功抵過已是僥倖。如果關羽前來救援不及,我被吳軍如此包圍下去,豈不白白送了性命?虞翻所言,確實句句皆真心為我著想。”
傅士仁主意既定,便跑出官衙,命士兵打開城門,將虞翻迎進城來。
二人各敘舊情,寒暄過後,傅士仁拜託道:“今後一切就仰仗你了。”
“我既來此,諸事且請放心。”
虞翻帶傅士仁立刻趕回荊州。孫權對於不戰而勝當然非常高興,重賞虞翻之後,他又寬慰傅士仁道:“你既誠心來降,我對你定會與我的臣下一視同仁。回去後告訴你的部下,從今以後要誓死忠於東吳,公安的守將以後仍由你來擔任。”
傅士仁謝恩以後,準備返回公安,呂蒙拉了拉吳侯的袖子說道:“主君打算就這麼放他回去?”
“他已投降,難道還要殺了他?”
“讓他徑直回到公安,豈不是不給他立功的機會?我看不如將此事讓他去做……”
呂蒙湊近孫權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孫權急忙命侍臣把傅士仁追回來。
傅士仁一回來,孫權便問道:“你與南郡的糜芳可是好友?畢竟昨日以前你二人還同為蜀軍將領。”
“是的,有時也曾相互走動。”
孫權隨即命令道:“你且利用友情去勸降糜芳。若能說動他,將其帶來歸降,糜芳我自會重用,對你我會額外重賞,不知意下如何?”
“我馬上就到南郡去。”
傅士仁匆忙離去,孫權回頭看著呂蒙,二人相視而笑。
“這可是件難辦的差事。”
傅士仁惴惴不安地去找老友虞翻商量,一見面就牢騷不斷地訴苦:“現在看來,當初聽你的話是大錯特錯。吳侯交付的使命,難以完成。勸降糜芳,是根本無法辦到的事。但若拒受吳侯此令,他會疑我有貳心,將我斬首,我豈不等於將公安白白奉送與他?想必你也知道,糜芳這員老將與其他蜀將大不一樣,劉玄德當年揭竿而起尚未得勢之時,他便追隨左右,直至今日。我這三寸不爛之舌,豈能說得動他!”
虞翻笑他庸人自擾,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何必如此灰心喪氣,須知此事對你的前途可謂至關重要。糜芳並非石佛,也是肉身。他們家本是荊州的大富商,只因對劉玄德乘勢起事有點興趣,才偶爾拿出閒錢,暗中資助他一些軍餉,糜竺、糜芳兄弟因此才得以進了劉玄德的帷帳——從他這段經歷來看,當此危局之下,自己處境如何,糜芳心里肯定一清二楚。若對付那種不顧名利之人,確實無計可施,但糜芳這等明白利害關係之人,反而容易說服……你且記住我的話,放心去勸降他吧。”
“那該如何勸降他?”
“可以如此如此……”
虞翻說著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傅士仁湊上前去一看,恍然大悟。
“啊,原來如此!”他對虞翻佩服得五體投地,頓時變得信心十足。
“事不宜遲,就此告辭。”說完,帶著十個衛士,策馬而去。
傅士仁到了南郡,糜芳出城迎接老友。他先問傅士仁有無關羽音訊,又悲嘆荊州失守,憂傷得頻頻擦淚。
“唉……其實,我今天正是為此事來與你商量的。”
“商量軍機?”
“不是。我也並非不懂忠義,但失去荊州,萬事已休。與其讓士兵送死,百姓受苦,不如從長計議。實不相瞞,我已經投降東吳了。”
“啊?你投降了?”
“我勸足下也收起蜀漢旗幟,與我一同去見孫權。吳侯年輕有為,十分賢明,將來必大有作為。”
“傅士仁,看看你是在與誰說話!你難道不知我與漢中王多年的君臣關係?”
“可是……”
“住口!我受漢中王厚恩多年,絕不會在此危難之時背叛他。”
就在二人爭執不下之時,一個部下匆匆來向糜芳報告,關羽從戰場上派來的使者到了。
“讓他進來。”糜芳說道。
使者走進帳來,解釋說由於情況緊迫,僅以口頭轉述關羽的命令。
“因樊城地區發生大洪水,戰鬥進展順利,但兵糧極度缺乏,全軍疲憊不堪。特令南郡、公安兩地,緊急徵調糧米十萬石送往前線陣地,如有懈怠,將上報成都,嚴加懲處。”
糜芳看了傅士仁一眼,他覺得關羽的要求根本無法辦到,且不說十萬石糧米籌集不到,就是有了糧米,荊州陷落以後,也無法運到前線去。
“這可如何是好?”
糜芳雙手掩面,一籌莫展。傅士仁已經變節,與他已無從商議。若違抗關羽的命令,更難測日後會為自己引來何等大禍。
“啊!”
忽然一聲慘叫,糜芳驚得跳了起來,只見血污四濺,使者已經倒在地上。原來突然拔劍殺掉使者的,竟然是傅士仁。此刻,他提著沾滿鮮血的利劍,正在向糜芳走來……
糜芳嚇得臉色蒼白,終於失魂落魄地顫聲說道:“反叛也得有個分寸,你究竟為何要殺關羽的使者?”
傅士仁臉色鐵青地說道:“當然是為了讓足下當機立斷,也是為了保住你我二人的性命。難道你還看不透關羽的用意?他用這種無法辦到的事來刁難你,為的就是將來以玩忽職守之名,把荊州陷落的罪名加在我們身上。糜芳,快快與我去見吳侯,難道你要留在這裡束手待斃?快,出城!”
傅士仁收劍進鞘,拉起糜芳就走。其實這是虞翻教給他的計策,關羽的使者也是虞翻派人來假冒的,所謂關羽的命令更是無中生有。
糜芳還是拿不定主意,他對傅士仁仍然有些懷疑。但就在此時,城外傳來震天動地的吶喊聲、鼓號聲,他驚得快步登上城牆一看,東吳大軍早已將南郡城鐵桶般地包圍起來了。
“足下為何不願高高興興地活下去呢?”
傅士仁挽著茫然若失的糜芳,硬把他拖出城外,由虞翻引薦給呂蒙,呂蒙讓他跟著自己,一同去見孫權。
東吳特使把消息帶到了許都,特使問道:“吳軍已經攻入荊州,魏王為何不趁此機會討伐關羽?”
曹操當然不想坐失大好良機,他其實一直在等待東吳態度明朗化。
“現在正可出師!”他親率大軍來到洛陽以南,先期從洛陽出發的徐晃所率五萬人馬,也已經南下至陽陵坡與敵人對峙。
軍使來到徐晃營地,傳達曹操的旨意:“魏王親征,意在將關羽之軍全殲,不日將再前進幾十里,特令徐晃部先以前鋒部隊攻擊敵人前沿陣地。”
“領命。”徐晃立即命令徐商與呂建兩隊人馬,打著自己的大旗從正面進攻,他本人則率突襲部隊五百餘騎,沿著沔水迂迴到敵方的中樞偃城後面去。
此時駐紮在偃城的是關羽之子關平,部下廖化負責把守四塚。兩地之間起伏的曠野上十二個寨壘連綿不斷,一方麵包圍樊城,一方面防備曹操的援軍。
“陽陵坡敵軍已開始移動,打著徐晃的大旗。”
偃城的士兵大聲向關平報告。關平說道:“既是徐晃親自前來出戰,我也值得去會他一會。”他命令各營部隊嚴陣以待,自己帶著三千精兵出到城外,利用有利地形擺開陣勢,鼓號齊鳴,搖旗吶喊起來。
曹軍的大旗當然只是幌子,衝上來的其實是徐商和呂建,二將掄起槍來,大叫:“小崽子,今天你休想回去!”
說著就從兩邊夾攻過來。
關平毫不畏懼,他左追徐商,右劈呂建,打得他們慌忙回頭就跑。關平緊緊跟在後面,一口氣追了十幾里地。
關平萬萬不曾料到,一彪騎兵此時突然旋風般地從側面衝出,為首的大將罵道:“關平,你還蒙在鼓裡?荊州已經落入吳侯孫權之手了!——你這個喪家小犬還在戰場上為誰亂竄?”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徐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