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漢武大帝(中)漢武執鞭

第40章 第四十章廷議重案見人心

公孫弘終於在元狩二年三月,在霍去病率領漢軍進軍河西的日子裡,走完了八十年的人生,思想的光像風中的燭光漸漸暗淡了。 那是怎樣的淒風苦雨呢?陰風呼呼地掠過山峰,將滴滴細雨灑在長蛇一樣的山道上,身後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前面是枯樹昏鴉,一座小橋,徘徊著那麼多模糊的身影。 哦!那不是竇嬰和田蚡麼?在他們身旁走著的不是莽撞的灌夫和精明的韓嫣麼?這些建元以來的朝臣,如今都聚在這橋頭,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旋風捲起的沙塵,在他們的頭頂盤旋。從身邊走過的是誰呢?那不是主父偃和嚴助麼?他們如今也聚集到這裡了。 他們正用嘲笑的目光看著公孫弘,似乎在說,雖然你一世圓滑,逢迎周轉,卻最終逃脫不了奈何橋頭的相聚,黃泉路上的相隨。

忽然狂風大作,當年的故人舊僚頃刻間化為烏有,一群裝束古怪的男女分立橋頭,邀他過去。 “恭迎大人,賀喜大人,到天帝身邊來……” 公孫弘眷戀地回頭看去,就見深淵的對面,是陽光照耀的未央宮宣室殿。 是啊!他還有許多話要對皇上說,還有許多的軍國大事等待著他去處理,公孫弘聲嘶力竭地喊道:“皇上……” “老爺!老爺!”耳邊似乎有人呼喚,公孫弘一個哆嗦就醒了,一身冷汗,腳手冰涼。 他睜開渾濁的眼睛,就看見兩鬢斑白、淚水盈盈的夫人問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嚇死妾身了。” “哦!剛才做了個噩夢。”喝過夫人遞來的安神湯,公孫弘問道,“朝廷無事麼?” “張大人來了。” “快請他進來。”

張湯走到公孫弘身邊,眼睛有些濕潤,“恩師可有好轉?” 公孫弘搖了搖頭道:“太醫的藥吃了不少,就是不見效。” “皇上對恩師十分掛念,差學生前來探視,說還要親自前來呢!” “衰朽之身,不能為國家分憂已經夠慚愧了,怎麼還敢驚動聖駕呢?近來朝中有何大事,老夫都快憋死了!” “冠軍侯又率軍出征了。” “還是皇上深謀遠慮啊!”公孫弘不無感喟,“現在是少壯競奮之年,將軍馳騁之歲啊!” “上谷太守郝賢犯事了。計相和計室掾史查出,郝賢上計有弄虛作假、隱瞞租賦之嫌。” 公孫弘很吃驚道:“如何會是這樣呢?他一向處事謹慎,不務虛言,為何……” “學生亦感不解。” “皇上知道了麼?”

“還沒有上奏。因為郝賢是衛青愛將,此案就牽扯到中朝與外朝的關係,學生還請恩師指點。” 公孫弘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的確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考核上計固然是丞相府的職責,可中朝的地位遠在外朝之上,衛青在皇上心中比丞相顯赫了許多。 公孫弘問道:“那李蔡大人如何看呢?” “他麼?雖然代理丞相處理署中諸事,可一遇見這樣的難事,就要學生直接找恩師。” 公孫弘在心裡罵他是個滑頭,口裡卻道:“唉!他曾隨衛青多次出征,有陣前馬後之情,遇見這樣的事情也不免為難。” 他這會兒的思想很複雜。如果說幾個月前他向皇上提出歸侯讓賢,只是因為沒有被選中太傅而失落,那現在他就不得不認真地考慮真的歸隱了。 說起來有些傷心,在這個年輕人云集的朝廷裡,像他這樣歲數還在做丞相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

可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呢? 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第一次入仕,就被派往匈奴,無功而還,還差點丟了性命。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二次被推薦為賢良,奉詔出使西南夷,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在唐蒙和司馬相如看來大利於朝廷的盛事,而在他的眼中就成了疲中國之事了呢? 那一次,公孫弘感受到了皇上的不悅和惱怒,心中忐忑了好些日子。好在皇上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北方去了,他慶幸地躲過了一劫。 生活是良師。公孫弘在仕途學會了忍受委屈,學會了執白守黑。雖說在御史大夫和丞相任上談不上多少建樹,卻也沒有遇到多少坎坷,反而將主父偃、董仲舒一個個地擠出朝廷。 現在,他又得面對郝賢這個棘手的案子。他並不糊塗,覺得必須擺脫此事,絕不能在自己離開這個人世之前,糾纏到一件複雜的人事糾葛中去。

圓滑也罷,逃避也好,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公孫弘從榻上坐了起來,喘息了許久,才向外面喊道:“來人!筆墨伺候。” “恩師!您這是……” 公孫弘示意張湯坐在案幾旁,目光中就流出老去的哀傷:“你就代老夫寫一道奏章吧。” “臣少時家貧,牧豕海上。年四十,乃學《春秋雜說》。蒙陛下聖恩澤惠,兩招賢良,臣雖有周公之忠,愧無周公之才。陛下不以臣愚鈍淺薄,封為列侯,位在三公。臣雖追隨左右,誠無汗馬之勞。前曾有奏,願歸侯,乞骸骨,避賢者路。陛下聞之,書報於臣,多有撫慰。臣每思及此,感激涕零……” 公孫弘用枯瘦的手撫了撫胸口,半晌才平息下來。 張湯握著毛筆,抬眼看了看公孫弘,心裡就由不得發怵。

他看到的是一張灰色帶青、青中泛紫的、佈滿皺褶的老臉,而昔日那雙幽深莫測,總是希圖穿透別人內心的眼睛,現在蒙著絕望的藍光。 看來丞相真的不久人世了,他不敢多想,急忙低下頭去,在竹簡上記下公孫弘的心語。 “今臣以殘年衰朽之身,負薪之疾日憂,恐來日無多,難報聖恩。故伏乞陛下,臣去之後……” 公孫弘說到這裡又停住了,他潤了潤乾裂的嘴唇。 “恩師有話盡可對學生說。” “你跟隨老夫多年,才幹遠在李蔡之上,可他現今是御史大夫……” “恩師的意思學生明白了,學生能有今日,全賴恩師擢拔。恩師怎麼說,學生就怎麼寫。” “你能這樣想,老夫就放心了。” “臣去之後,御史大夫李蔡,溫婉恭和,莊重穩定,可履相位……廷尉張湯,深諳律令,斷獄判案,除暴安良,懲惡揚善,削藩平叛,屢建殊勳,臣懇請陛下遷之為御史大夫。臣……”

公孫弘的聲音越來越弱…… “恩師!恩師……”張湯扔掉毛筆,抓著公孫弘的胳膊呼喚。 公孫弘睜開眼睛,淒然笑道:“剛才老夫又到了那橋頭了,看見主父偃一臉的血跡,正要過去,卻聽見你在呼喚我,這就又回來了……老夫不能過去,老夫還有話要對皇上說呢!” “臣雖封侯拜相,而常為布帛粗粟,非汲黯所謂沽名釣譽者也,乃臣富貴不淫,三省之舉矣;俸祿散予故人賓客,素無所餘之錢,非為朋黨比周,意在減於製度,率下篤俗者也。……” 公孫弘去了,在交代完茫茫心緒之後,一雙枯瘦的手無力地垂在榻下。 張湯上前把著脈搏,那淚水就湧出了眼眶…… 時間是元狩二年三月戊寅日。 消息飛報到未央宮,劉徹賜他青銅鑄棺,葬於麓台。

三月壬辰日,李蔡繼任丞相,張湯為御史大夫。一切都如公孫弘奏章中所請。 劉徹除了命有司安排好他的葬禮外,還尊重了他的遺願,這在以往是不曾有過的。 無論是衛青還是汲黯,都很困惑,卻又不知道原因。 那天散朝之後,汲黯沒有如往常那樣在司馬道上等候衛青,而是徑直上了車駕,回府去了。倒是李蔡有意追上了衛青的腳步道: “當年在下曾隨大將軍出征,收益良多。沒有大將軍,就沒有李蔡。往後還望大將軍多加指點。” 衛青回答得十分得體,雖致賀忱卻絕無溢美之意:“大人榮任丞相,可喜可賀。丞相是陛下的輔佐,臣僚的表率,願大人好自為之,切勿負陛下之恩。” 李蔡希望衛青說得更多,但當他抬起頭時,衛青已走完司馬道,上了車駕。

那背影,留給李蔡患得患失的感覺。 詔令頒布的當晚,張湯就被邀到了李蔡府上。平日里,張湯與李蔡過從並不甚密,如今同為三公,自然共同話題就多了。 當務之急,是兩人都必鬚麵對郝賢弄虛作假的案子。 李蔡之所以急於找張湯,一則因為這是自己署理丞相時發生的案子,過去還可以推給公孫弘,如今就算是燙手山芋,他也只能捧在手上。二則張湯是公孫弘的門生,公孫弘肯定有所交代,他需要藉此機會探個究竟。 屏退左右,張湯舉手作揖道:“恭喜丞相,賀喜丞相。” 李蔡舉起茶盞笑道:“同喜!同喜!” 張湯趕忙道:“下官不敢當。” 飲下熱茶,彼此也就打開了話匣,說到今天朝會的情景,張湯提醒李蔡注意兩個人的神態,一個是郎中令李廣,一個是右內史汲黯:“看來!李將軍和汲大人內心不服啊!”

李蔡放下茶盞,看了一眼張湯道:“我那位堂兄只知道打仗,哪裡懂什麼政事。倒是那位汲黯,會不斷為難你我。” “丞相慧眼。眼下最棘手的,莫過於郝賢上計作假一案。下官最怕汲黯拿這個說事。” “這……依大人之見呢?”李蔡問道。 “僅是郝賢倒也無所謂,但他背後有大將軍。” 李蔡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眼下所憂慮的。 儘管衛青的自律朝野有目共睹,可他畢竟不是普通的閣僚,難保他不在郝賢的問題上私心自用。 李蔡又問道:“大人有何高見呢?” 張湯道:“此事下官也不知所措,正想向大人請教呢!” 官場的事有時候是很微妙的,彼此都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卻從來不先開第一口。彼此也都讀得懂對手眼裡的意思,卻寧願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 眼下的兩位就是這樣,那種沉默等待給張湯留下與公孫弘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時候,李蔡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淡淡笑道: “此案說難也難,說不難亦可以周轉迴旋的,呵呵……” 李蔡話說了一半,只見他抬手拉了幔帳,一泓如水的月光就被隔在了窗外。他和張湯出了書房,來到院中央的魚池前。他順手撿起一塊石子投進水中,平靜的水面霎時漣漪起伏,將水底的月亮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這一連串看似不經意的、沒有任何刻意的舉止,很快被張湯猜透了,他也回應了李蔡一個雙掌推開的手勢,兩人便會心地笑了。 張湯雙手打拱,連聲道:“丞相果然高明,下官真是慚愧!慚愧!” 李蔡卻平靜道:“本相可什麼話也沒有說。” “嗨!我的丞相大人,就不要打啞謎了吧。”張湯挽著李蔡的胳膊,顯出恭敬而又親暱的樣子,“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一是推開是非,二是投石擊水。” 李蔡摸了摸下頜道:“我等不願得罪衛青,可有人就敢面折於他。一個連皇上見了都要敬之三分的人,還怕衛青麼?” “下官明白了。丞相的意思是乾脆將這個案子上奏皇上,提交廷議,讓別人去說。大人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高,實在是高啊!” “大人不愧是公孫丞相的得意門生,呵呵……” “下官這就回府上起草奏章去。” 兩人出門一看,已是月上中天了。 事情的發展正如李蔡所料。幾天以後,張湯與新任廷尉趙禹將一道聯名奏章提交到了朝會,劉徹照便批閱廷議。 果然,在朝會上,汲黯站出來義正詞嚴地要求對郝賢給予處罰。他並不考慮郝賢與衛青的關係,也不在乎衛青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只管依據大漢律令,陳說此事的利害關係。 “近年來,府庫空虛,用度不支,固然出於對外用兵,然郡國上計不實,弄虛作假亦令人瞠目。此風蔓延,擾亂朝綱,非嚴懲不能正視聽、明章法!” 他的諫言很快獲得了朝臣們的讚同,特別是張湯和趙禹,不管他們政見平日多麼相左,但現在都站在了主罰的一邊。 張湯的眼睛沒有閒著,他時不時地窺視著衛青的表情。 他看到衛青的嘴唇幾次張了張,腳步也悄悄地挪了挪,但最終還是把話忍了下去。 的確,衛青有些為難,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郝賢虛報上計都是不可寬恕的。但他清楚,上谷的案子有很大的不同。當朝堂上譴責和聲討的聲音不斷高漲時,他就算是有多少隱情也說不出口了。 衛青明確地表示了對汲黯的支持。他這個態度,讓李蔡和張湯很吃驚,他們原本是想藉這個案子,把汲黯推到大將軍的對立面,卻不料他竟然贊同這個建議。 李蔡覺得,這是他說話的最佳時刻。 “大將軍言出於法,令在下十分感動。核准上計,乃在下職責所在,大將軍一言既出,在下處置起來就坦然多了。” 這圓滑的表態,貌似公允的話語,不僅封住了衛青的口,而且也贏得了劉徹的讚許。 “好!中朝與外朝同心同德,何愁綱紀不振。汲黯聽旨,你即日赴上谷宣達朕的旨意,將郝賢革職,交廷尉府查辦。” 走出未央宮前殿,李蔡與張湯、趙禹相互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讓衛青心中像壓了一塊石頭,沉重而又沉悶。 他回頭一看,原來汲黯從後面跟上來了,他就有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大人如何才出來呀!”衛青問道。 “呵呵!皇上剛才交代,讓在下去上谷前,先到少府寺和大農令處催促馳援上谷的糧草上路,要在下轉告上谷長史,一定要拖住左屠耆王部,保證霍將軍河西戰局。” 衛青感喟皇上思慮的周密,他覺得沒有必要再對汲黯陳說那些讓他糾結的隱情了。 汲黯何等聰明,他知道大將軍在這裡等他,絕不是為了和他說些閒話,他乾脆直截了當地揭開衛青的心意:“在下明白,大將軍一定是為了郝賢才在此盤桓的。” 衛青臉上便掛著尷尬的笑意。 “呵呵!什麼都瞞不過大人。” “大將軍一定對在下朝堂上的話有所指責吧?” “哪裡會呢?只是……” “大將軍不用說,在下清楚上谷目前的處境。然則鞭撲不可以廢於家,刑罰不可以廢於國,征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順爾。皇上倘若對作假之風不加以懲治,又何以服天下之心呢?至於上谷近年民生不濟,用度超出,也是實情。但現在做下此等欺君瞞下的事情,太守當然難辭其咎了。” 汲黯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至於其他不得已的隱情,等郝大人回京之後,你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話說到這裡,衛青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只留下一句“請大人帶話給郝賢,讓他好自為之。” “嘚嘚嘚”的馬蹄聲攪亂了汲黯的心情,彷彿夏日天空的陰雲,在汲黯的心頭越積越厚……讓他一時想起了許多往事。 同朝共事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大將軍的情感這樣複雜而又憂慮。 記起在池陽閱兵時,自己曾當著皇上的面批評他不愛士卒,那時候這雙眼睛是清澈單純的,可現在這雙眼睛卻給他一種另外的印象。 汲黯感到這次上谷之行異乎尋常。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了上谷該對郝賢說些什麼,就滿足於宣示皇上的詔書麼?他該怎樣面對滿面邊塵、血染戰衣的將士呢?律法與戰事、刑罰與職責到底該怎樣平衡呢?他還未想清楚。 由郝賢的案子,汲黯又想到了朝廷的新格局,想到了那次與李廣的敘話,那情景與今日衛青和自己的相見何等相似。 那天也是在司馬道上並肩而行,也是心事重重。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去處:到藍田莊園去澆愁解悶。 他們雖然一個是峨冠博帶的文官,一個是戎馬倥傯的將軍,可行事的風格卻是如此的相近。他們都看不慣那種阿諛逢迎的諂媚,更不習慣那種繁文縟節,說走就走,一路就奔往白鹿原了。 灌強見兩位前輩到來,喜出望外,急忙張羅筵席。三人舉爵相邀,倒也快意。酒過三巡,灌強畢竟年輕氣盛,對朝廷的職官安排頗有微詞,尤其對他和李廣的遭遇感到不公。 “要論治國理政,莫過於內史大人,若論起封侯拜將,莫過於叔父。可皇上是怎麼想的,放著賢人能士不用,偏偏地選了人品中下的李蔡和張湯呢?” 只知道殺敵立功、保國戍邊的李廣幾乎沒有時間去考慮自己的命運,然而這一回,他卻心動了。 “賢侄!皇上沒有錯,這是老夫命中註定的。前些日子,老夫曾請王朔為老夫看相,問他自漢匈開戰以來,每臨大戰,老夫都在其中,然終無尺寸功,這是為何?你猜王朔怎麼說?” 汲黯笑看著他,李廣繼續道:“這老兒竟然反問老夫是不是被人記恨?老夫告訴他,當年為隴西太守時,曾誘殺過八百名羌人。那老兒竟然……” 灌強是個急性子,嘴裡吃著東西,還瓮聲瓮氣地道:“叔父就快人快語,快說給我等聽嘛!” 李廣仰起脖子,喝了一爵酒才道:“他說老夫之禍,莫過於對已投降的俘虜大開殺戮,這樣會積下許多的罪過,這就是老夫不得封侯的原因。那時候老夫年輕氣盛,不曾想告造瞭如此大孽,如今想想也是自食其果。” 汲黯勸道:“兩軍交戰,豈能無死,將軍怎可輕信方士妄言呢?” 由李廣想到郝賢,汲黯忽然發現這兩位戰將竟都先後做過上谷太守,命運又是如此的相似。 汲黯的馬車經過郎中令府時,他望著黑糊糊的府第,禁不住又想起李蔡和李廣的人品來。平心而論,灌強沒有說錯,論起人品,李蔡根本不能與李廣相比,然而卻能平步青雲,位至三公,而李廣卻只能望塵莫及。不惟李廣,就是自己自入京以來,雖不敢妄稱棟樑,卻每到要緊關頭,總是一馬當先地替皇上分憂,不也是仕途固步麼? 這讓汲黯那個從來不敢深想,卻又不得不想的困惑重新回到心頭。皇上究竟是怎樣的性格呢?說他冷酷,但像自己這樣敢於直言的人卻常常得到他的寬恕;說他英明,卻又屢屢用了一些行為不正的人擔當大任,讓像李廣這樣的人受委屈;說他怠惰,他為大漢的中興嘔心瀝血,屢屢做出驚天動地的決策;說他勤政,他又常常對聲色犬馬樂而不疲。唉!皇上太複雜了,他猜不透這些,也只有在心底問自己…… 車駕繼續慢慢前行,車與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時而碩長,時而扁短,恰似汲黯漫漫的心思,被風扯著,飄飄蕩盪,濃濃淡淡。 皇上也是人,他雖然倡導廣開言路,但是像自己這樣面折龍顏,經常在朝堂上疾言厲色,又怎麼能夠長久呢? 是的,從上谷回來,自己也該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汲黯正這樣想著,就听馭手“籲”的一聲,車駕停在了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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