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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大唐將士活捉小勃律國王

盛唐領土爭奪戰 贺磊 8511 2018-03-13
赤紅的朝陽籠罩了小勃律首俯孽多城,將它整個兒沁染成通紅的血色。靜靜倚靠在女牆後面的士兵們疲憊地簇擁在一起,刀槍橫七豎八地散落在他們身邊,倦懶的戰旗垂落下來,猶如打著呵欠人的臉。 “嘚嘚嘚……”急促的馬蹄聲在寧靜的清晨顯得特別清晰,士兵們紛紛站起身來往城下眺望。 一匹狂奔的快馬! 馬上是一個渾身是血的血人! 背上插著三支利箭! “唐人!”受傷的騎士在城門前用盡最後的力氣高喊,“唐人來了!”話音未落,騎士“哇”地一聲仰天吐出一股鮮血,頓時跌下馬來,在城下氣絕身亡! “天哪,是阿拉古城來的援軍!只剩下這一個了!” “對啊,死的那個是阿拉古城的烏多勒……我認識的!” “趕快禀報大王!”

“快把門堵死!” 孽多城城頭一片驚慌失措,向城外張望的士卒們紛紛縮回了脖子,好像唐人的大刀馬上就會落到他們頭上。 失去主人的戰馬用嘴拱拱死去的騎手,仰起脖子一聲嘶鳴,四蹄翻飛跑了開去,在身後拉下一道隨風而散的筆直尾塵……幾乎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著空乘的戰馬絕塵而去,它現在終於自由了!遠離了即將到來的戰鬥和死亡! 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中,整個孽多城似乎都因為一匹逃亡的戰馬而凝固了…… “嗚呼——”一陣遠方的呼喝蓋住了馬蹄聲!那是什麼! “唐人!唐人!準備戰鬥!”有人尖叫起來! 孽多城愣了片刻,隨即轟然騷動。 “嗚呼——嗚呼——”地平線下傳來唐軍一浪接著一浪的吶喊。 遠處出現一股沖天的煙塵,使初升的太陽都為之暗淡。

他們真的來了! 城頭的戰旗突然拉緊了旗桿!呼啦啦飄揚起來! 狂風乍起——嗚呼—— 小勃律王蘇失利之帶著王后吐蕃公主納波匆匆登上孽多城城頭,親自督戰。掌握兵權的五大酋長身披重甲,各率本部人馬城上備戰,幾個臨陣脫逃的壯丁哭叫著被行刑隊砍成肉泥,大小頭目們將成箱的金銀錢幣分發給待戰的兵士,企圖激勵士氣。 但是實力的懸殊不是靠酷刑督戰和金銀激賞能夠填補的,伏在女牆後面的士兵們還是在唐軍雷鳴般的吶喊聲中膽戰心驚,惶恐不已。 “嗚呼——嗚呼——” 越來越近了,山丘後面隱隱出現了唐軍的旌旗,呼喝聲也越來越震耳。風越刮越大,蘇失利之不得不手搭涼棚,定睛細望。 明明是朝陽初升的安寧時刻,孽多城下卻突然狂風大作,掀起漫天黃沙,一股股曲扭的旋風挾帶著飛沙走石,撲向嚴陣以待的孽多城,吹迷了人的雙眼。

真是不祥之兆,突刮大風,孽多城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正處下風! 蘇失利之伸長脖子也看不清滾滾沙塵中的唐軍戰陣,只間或可見翻捲的軍旗和朦朧的人影。但一陣緊似一陣的嗚呼聲,沉悶劃一的腳步聲,都明白無誤地告訴孽多城裡的每一個人:唐人來了!而且越來越近! 雷鳴般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使大地驚懼地戰抖,密集的馬蹄聲在黃塵中如密集的鼓點,敲得人心裡直發顫。 突然,腳步聲和呼喝聲驟然消失!耳邊只有乾澀的呼呼風聲! 唐人在幹什麼?沒動靜了?幻覺?不光蘇失利之,所有的小勃律人都在女牆後面探頭探腦,希望是幻覺…… 狂風挾帶著沙石與孽多城城牆鏗然撞擊,齜牙咧嘴地敗下陣去,留下尾塵不甘心地在城頭逡巡,攪亂了城頭插立的軍旗。

最後,終於筋疲力盡地退走了,像來時一樣驟然消散在清晨的陽光中。礙人視線的黃沙也隨之慢慢飄散。塵埃尚未落定,孽多城便感到了恐怖的窒息。 唐人!很多唐人! 就在城下!就在剛剛黃沙散盡的城下!很多!林立的刀槍似乎從城下一直排到大地的盡頭! 三千安西軍巋然不動的戰陣! 一頭悄無聲息的怪獸! 一頭正在磨牙的巨獅! 一頭正在舒展筋骨的猛虎! “好多兵啊!”納波王后心驚膽戰地說,“比我們多得多吧?” 蘇失利之呆呆地看著蠕動的唐軍戰陣,說不出一句話。 “嗚呼——嗚呼——”突然爆發的吶喊使蘇失利之渾身一抖,天哪,這聲音就像巨獸吞噬獵物之前舔著嘴唇打的響嗝。 “大王,唐軍另一支大軍從赤佛堂大路急行軍趕來,距此只有四天的路程了。”說話的是求降失敗的珂黎布,“據說人數比這還要多!大王?”珂黎布突然壓低了聲音,“情況緊急,能否照老臣所說……”

蘇失利之翻著白眼看了看珂黎布,仍舊不說話。珂黎布昨晚獻計說,為保全大局,斬親近吐蕃的五大酋長,獻納波王后和她的小王子赴唐為人質,或許能讓唐人兵退。心亂如麻的蘇失利之倒是動了那個心思,但剛剛和納波王后起了個話頭,便被淚雨滂沱的王后掀個人仰馬翻,只得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得知是珂黎佈出的所謂妙計,納波王后勃然大怒,當著蘇失利之的面就抽了珂黎布幾個耳刮子,要不是蘇失利之說了幾句好話,聞訊趕來的五大酋長幾乎當場就分了他的屍。現在不知死活的珂黎布又舊事重提,還在撅著腦袋哪壺不開提哪壺,方寸大亂的蘇失利之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也只有翻白眼的份兒。珂黎布回頭看看臉色煞白的納波王后,不由自主縮了縮頭,躬身退了下去。

唐軍似乎並不著急進攻,就在小勃律人眼皮底下有條不紊地排兵布陣,猶如一場點兵大校閱。李天郎率領西涼團和番兵營四百輜重駐隊分兩列佔據軍陣左右兩廂,以隊為單位集結,每隊間隔兩步,稠密相接。以此為基點,兩千四百戰隊排開了標準的攻城戰陣,沿著輜重隊首尾,每隔十步依次佈置了數隊準備衝鋒的戰鋒兵,每隊戰鋒兵之間各有一列擔當後勤的駐隊。最前面的是由高仙芝四百精銳牙兵組成的奇兵和跳盪隊,各有云梯數架和在阿弩越城做成的用於衝撞城門的尖頭木驢。這些尖頭木驢以木為脊,長一丈,徑一尺五寸,下安六腳,下闊而上尖,高七尺,內可容六人,以濕牛皮蒙之。人蔽其下,舁(yu)抵城下,木、石、鐵、火所不能敗。是比較輕便強大的攻城器具,對於沒有護城河且地勢較為平坦的孽多城尤為適用。

“都尉,列陣怎麼還沒完畢,我們還要等多久?”擔任右廂駐隊領軍的是番兵營校尉野利飛獠,此人系慶州懷安(今甘肅華池)內附之野利部党項人,勇猛過人,經常率驍騎鶻行陷陣,立了不少戰功,深得高仙芝賞識,將他和他帶領的輕甲騎兵謂之曰“鐵鷂子”。囉裡囉嗦的排兵布陣顯然讓這些習慣快刀飛騎的番兵感到極不耐煩。番兵通常在戰陣兩翼擔任快速出擊任務,幾乎沒有擔任過輜重駐隊,難怪他們焦躁不安。今天兩翼騎兵分別由番兵營總管賀婁餘潤和左果毅都尉阿史那龍支率領,野利飛獠被差來當駐隊,自然也是牢騷滿腹。 “且聽中軍號令!旗動人動,旗不動則死戰不動!”李天郎淡淡地說,看來今後要加強番兵的紀律和訓練,野利飛獠拋開右廂部屬不管居然跑到左廂來吵吵,要是按軍法早就挨板子了,“你速歸隊,聽號令!不得再擅動!”

“那邊有趙校尉看著咧,沒我啥事!”野利飛獠齜齜牙,一抖韁繩,紛亂的髡發四散飄揚,“唉,憋死人了!”在馬鞭上玩著自己的鐵盔,野利飛獠悻悻然撥馬歸隊去了。李天郎皺皺眉頭,幸虧右廂駐隊還有趙陵在那,否則一交戰肯定出亂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中軍皂旗揮動,副將李嗣業縱馬從李天郎隊前疾馳而過,身後五百陌刀手森然跟進,井然有序地在第一排戰鋒隊後間或排列,他們將在第一批士兵登上城頭後擴大突破口,看來陌刀將李嗣業又將親自率隊登城了。 頭一次身處龐大軍陣的核心,西涼將士們既感新奇也十分興奮。甚至李天郎都激動起來,多麼完美的陣型啊,多麼訓練有素的戰士啊,大唐的戰爭底蘊由此可窺一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精確到位,如行雲流水,滾雷次進,任何一個統帥都會為有這樣一支軍隊而倍感自豪和驕傲。

“嗚——嗚——”中軍第一聲號角響了,所有的唐軍健兒都亢奮起來,戰鬥就要打響了!隊正們雄壯的號令聲此起彼伏,各營傳信飛騎來往奔馳,諸色戰旗一齊應聲翻捲。 “嗚——嗚——”第二聲號角音起,戰陣里頓時升起瞭如林的長槍和陌刀,橫刀出鞘的聲音如飢餓虎狼嗜血的嚎叫。 “咚咚咚!”鼓聲急促地響起。弩手齊呼“籲——籲——”,同時稍前出列,張牙上箭,待“籲”聲畢,硬弩即齊備。第二通鼓聲響起時,弓手也齊唱“籲——籲——”出前張弓搭箭,“籲”聲畢,強弓也備畢。鼓聲戛然而止,全軍驟然靜默,眾人屏息細聽最後的號令。 孽多城上,也是孤寂一片,蘇失利之連聲咳嗽,再也坐不住,被隨從攙扶著踉蹌走下城頭,納波王后也急忙跟隨下城。

“咚咚咚咚”,一連串巨大短促的戰鼓轟鳴,差點將正走下樓梯的蘇失利之震翻在地。 唐軍進攻了! 中軍黃旗飛舞,這是全軍猛攻的信號!驚天動地的戰鼓和吹角一齊鳴放,成千上萬支利箭籠罩了整個孽多城。第一橫排的四支奇兵隊高舉各自的隊旗向城牆快速進逼,後面的雲梯和尖頭木驢也隆隆跟進。 “殺!殺!”進攻的兵士們不顧一切地衝鋒。 “大唐!大唐!”駐隊士兵敲盾擊槍,為進攻隊伍吶喊助陣。 死氣沉沉的孽多城在片刻的驚懼之後終於躁動起來,利箭、滾木、檑石暴瀉而下,為了活命的兔子是不會輕易投身虎口的。 李嗣業在高仙芝面前立下了軍令狀,午時之前破城。他手提陌刀沖在陌刀隊最前面,五個身強力壯渾身重甲的士卒在旁邊盾牌手的掩護下搭上了雲梯,死死地扶穩。後面輕甲的奇兵隊銜刀挾盾沿梯直上,前赴後繼,無人退縮。 城頭飛箭落石如雨,唐軍弓手前進城下為登城戰隊提供更為準確猛烈的近程掩護。雙方死傷的士卒不斷從城上滾落而下,尖頭木驢沉悶的撞擊聲使整段城樓都哆嗦起來,門樓處碎石塵土刷刷地濺落。 一個渾身是血的唐軍士兵滾下云梯,被卡在踏腳之間,不住慘呼。李嗣業提刀猛跑幾步,左腳一點扶梯甲士的肩膀,身體沿雲梯急躥而上。在他前面的是一個背插隊旗的士卒,看隊旗上的白虎標誌是屬於牙兵營的第三隊,旗手頭盔被打飛,胳膊中一箭,仍舊死力攀登,卡在踏腳的受傷同伴被他奮力一腳踹至城下,沒有辦法,傷者擋住了進攻的通道。 “好漢子!”李嗣業話音剛落,旗手便被三支長矛捅穿,旗手發出最後一聲吶喊,雙手牢牢摳住女牆,氣絕身亡,屍身居然不能墜落。李嗣業大怒,雙眼充血,飛身疾上,趁一股飛矢逼退垛口守軍,陌刀將一舉踏上了城頭,兩支暴搠過來的長矛齊槍頭而斷! 屠殺開始了!城頭的小勃律弓箭手在李嗣業面前血肉橫飛,和他們殘破的長弓一樣成排地倒下,幾個小勃律長矛手完全被嚇破了膽,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弓手被陌刀蹂躪,未等李嗣業回身收拾他們,幾個人便不約而同地發一聲喊,丟槍四下逃散。螞蟻般的陌刀手從白虎旗處蜂擁而上,雪亮的刀片在城頭掀起一片血雨腥風!小勃律人頃刻崩潰了! “轟隆!”尖頭木驢將城門撞開了一個大洞,一簇火箭從破洞裡激射而出,得得地插在木驢上。木驢旁的唐軍弓箭手隨即還擊,向破洞裡傾瀉箭雨,急不可待的唐軍刀斧手從狹小的破損處擠身而進,殺退了門後的小勃律守軍,搬開堵塞城門的石塊檑木,打開了大門。唐軍戰陣頓時歡聲雷動,中軍黃旗連點,全體戰隊魚貫推進,陣前兩翼的唐軍騎兵狂風般超越步兵,往城裡席捲而進。 孽多城每一寸骨節都響起了碎裂的暴響! 李天郎的輜重駐隊和中軍衛隊仍舊巋然不動,野利飛獠眼巴巴地看著番兵營騎兵絕塵而去,不住地嘆氣。 城樓上到處都是蟻附而上的唐軍士兵,小勃律軍隊的戰旗被一面面扔下城來,抱頭鼠竄的士卒被狂飆般衝進城來的唐軍騎兵捲入鐵蹄之下,跪伏乞降的小勃律人在散亂的兵器前趴了一地。要不是席元慶趕來拉住,殺紅眼的賀婁餘潤會把他們都宰了。洶湧而進的大軍沿著街道清剿殘餘的抵抗,很快包圍了王宮,賀婁餘潤下馬率百餘勁卒殺至宮門前,早就嚇得魂飛魄散的內侍們乖乖地打開了宮門,在唐人利刃下,內侍們向殺氣騰騰的賀婁餘潤指明了蘇失利之和納波王后倉皇逃走的方向。 午時未到,孽多城便被唐軍一鼓拿下! 昭示勝利的號角聲在曠野上隆隆遠去,望著戰旗飛揚的城頭,李天郎還是充滿了勝利的快感,儘管這是一場並不叫人感到意外的勝利,但如此神速拔城還是相當值得誇耀的。不管怎麼樣,戰士都是渴望勝利的。城內升起了滾滾狼煙,小勃律人最後的抵抗被唐朝的戰爭機器碾壓成了齏粉。 一隊騎兵從城內飛馳而來,領頭的正是李嗣業,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知道戰局進展非常順利。李天郎在馬上遙遙一拱手,李嗣業也稽首回禮,指指高仙芝的中軍大旗自顧復命去了。 不多時,傳來中軍號令:全軍進城! 小勃律王蘇失利之頹然坐在石頭上,名貴的佩刀扔落在腳下,納波王后和小王子趴在佛像座下不停地哭號。珂黎布和幾個近隨擠在石窟洞口,緊張地註視著絕壁下越集越多的唐軍。 這處絕壁是小勃律曆代國王修行佛學之所,離王宮不過幾里。絕壁上石窟星羅棋布,上百尊各式摩崖石刻佛像在石壁上琳瑯錯落,有的堪稱巧奪天工。可是再多的佛像也沒能保佑小勃律和篤信他們的國王。蘇失利之一行困坐的石窟在最大的立佛佛像肩膀處,離地有七八丈,僅有絞車吊籃可上,現在全城也就這個地方是暫時安全的了。 山下唐軍將佛像團團圍住,幾支利箭射了上來,但是遠遠沒有命中目標,力盡落了下去。唐軍很快放棄了這種徒勞的進攻,只是堵絕了所有的道路,同時將情況飛報高仙芝。 “完了!一切都完了!”蘇失利之抱頭哀號,珂黎布回身走到他面前,卻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還能說什麼呢?雖然沒落入唐人之手,但是石窟裡既沒食物也無飲水,遲早也是一死。 “大王,事到如今,只有認命了!降了吧!老臣陪著您!”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納波公主的哭聲在整個石窟迴響,“活不成了!兒啊!兒啊!”錦裝華冠的小王子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只知道縮在母親懷裡哭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堂堂小勃律王室,情形卻如此淒涼!珂黎布也禁不住老淚橫流! “啊!”洞口的隨從失聲驚叫,珂黎布疾步到洞口觀望,天!是五大酋長!是五大酋長的首級!一個個血淋淋地被掛在長矛上示眾,崖下唐軍喊聲震天,暴風驟雨般的馬蹄聲在山谷間迴盪,尤其是那巨響的金鼓號角,一出聲就是地動山搖。不遠處的王宮和城市到處都飄揚著唐軍的戰旗!小勃律的末日!王室的滅門之日! “他們都死了吧?死得好!”蘇失利之拾起地上的佩刀,茫然地在地下亂劃。 珂黎布回到自己的國王身邊,就在這短短幾個時辰之間,國王驟然乾枯了下去,全然沒有了王者的威儀,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和街頭垂死的乞丐無異。 “死得好!”蘇失利之一雙渾濁的眼睛鼓鼓地瞪出深陷的眼窩,嘴裡喃喃地說,“死得好!” “不知道大王子赫納利逃出生天沒有?”大王子赫納利是蘇失利之與小勃律王妃所生,是純正的小勃律王室血統,珂黎布是他忠實的擁護者。為避免權力落入具有吐蕃血統的小王子之手,珂黎布力主立赫納利為王儲,因此和納波王后及親近吐蕃的五大酋長交惡,也因而失寵。 “還有阿米麗雅公主,連雲堡淪陷後,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唉!” “全都死了!都死了最好!”木然的蘇失利之仍舊喃喃自語,抬頭凝望石窟內神秘微笑的佛像,佛祖就那樣微笑著看著他一家無奈地哭泣,沒有顯現絲毫的仁慈。佛祖啊,你的大慈大悲到底在哪裡?佛像兩邊各有一幅精美的佛本生壁畫,一幅是摩珂薩咄投崖以身餵餓虎,一幅是屍毗王為了營救鷹爪下的鴿子而割肉飼之,呵呵,這樣的佛光為什麼沒有降臨到多災多難的小勃律! “陛下?”珂黎布輕輕推推蘇失利之的肩膀,“要不要老臣下去……” “你也去死!我們都去死!”蘇失利之突然暴怒起來,手中的佩刀狠狠地向珂黎布砍去,珂黎布下意識地一縮頭,刀在佛像蓮花座上迸開幾個火星。 “陛下!陛下!”珂黎布連滾帶爬地逃開,神誌狂亂的蘇失利之怪叫著撲向洞口的隨從,不分青紅皂白揮刀亂砍,猝不及防的隨從哭天喊地,徒勞地用手抵擋利刃,刀光將他們的手臂連同腦袋一起砍下,最後兩個本能地後退,一腳踏空,慘叫著從高崖上摔下,跌成肉餅,引得崖下唐軍一陣驚呼。 “陛下!陛下饒命!”珂黎布躲在石頭後大叫! “陛下!不要!”納波王后連聲尖叫,抱著小王子拼命向石縫裡鑽。 “父親!父親!”小王子臉都嚇白了,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母親,“母親,母親!父親怎麼啦!” 蘇失利之喘著粗氣,像一頭絕望的老狼,提著砍刀慢慢走向懷抱王子的納波王后。 “陛下……”納波王后背身護住王子,嗓音嘶啞,“這是你的親骨肉啊!陛下!”蘇失利之臉上居然拉出一絲猙獰的微笑,仍舊拖著腳步走向瑟瑟發抖的納波母子,納波恐懼地睜大眼睛,看著魔鬼附身般的蘇失利之越走越近,從洞口投來的陽光在牆上幻化出令人肝膽俱裂的奇形陰影。 “陛下……”納波王后的聲音消弱下去,她閉上了眼睛,等待末日的來臨。 “砰!” 蘇失利之倒下了,身後是拿著石頭呆立的珂黎布。 驚魂未定的納波傻傻地看看倒地的蘇失利之,又抬頭看看喉結抽動的珂黎布,半天才嘶聲冒出一句:“你……他……陛下……陛下死了嗎?”醒過神來的珂黎布這才彎腰探探蘇失利之鼻息,又摸摸他的後腦,乾澀地回答:“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嗚呼——嗚呼——” 當高仙芝出現在山崖下時,排列整齊的士卒們一起沖他歡呼。高仙芝喜形於色地一揚手,吶喊聲戛然而止,全場頓時一片靜默。 “蘇失利之大王,大勢已去!下來投降吧!”杜環衝石窟處高喊,“高大將軍保證不殺你王族一人,只要你自去長安向天可汗負荊請罪!”崖上沒有回應。杜環回頭看看高仙芝,高仙芝揚揚下巴。旁邊的李嗣業一揮手,賀婁餘潤領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年輕人走到高仙芝跟前。 “告訴你父親,死撐沒有任何意義,為了你們王族一脈能夠延續,下來投降吧!我不殺他!” 年輕人是突圍被擒的小勃律大王子赫納利,聽得杜環傳譯,他沉默片刻,抬頭滿懷希望地問了一句:“大將軍所言當真?我憑什麼相信你?” 高仙芝嘿嘿一笑:“小子,我說不殺就不殺,因為殺了也沒用,再說你父親好歹是個大唐冊封的王,要怎麼處置也要大皇帝說了算!小子,你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信不信由你!” 赫納利又低下頭去,半天不語,顯然在遲疑。賀婁餘潤不耐煩地叫道:“廢話怎麼這麼多!他不說話就宰了這個小東西,再困死那個老東西!”高仙芝板著臉掃了賀婁餘潤一眼,嚇得他趕緊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小子,也算給你們小勃律王室一個面子,你看著這個人,”高仙芝揚鞭一指身邊靜立的李天郎,“知道他是誰嗎?就是在連雲堡保住那些小勃律降卒和百姓的……”高仙芝說到這故意加重了語氣,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已經開始緊張起來的李天郎,“……雅羅珊將軍,我令他負責你們王室的守衛如何?”什麼守衛,就是押解而已!李天郎迎著赫納利敬畏的目光,心裡突地一沉,當著眾人之面把自己抬出來,使人覺得似乎李天郎比高大將軍都還要有說服力……赫納利按照小勃律的禮儀恭恭敬敬地向李天郎行了個禮,顯然“雅羅珊將軍”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孽多城。李天郎沖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禮,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雅羅珊將軍神勇仁慈,一言九鼎,我早有耳聞,大將軍既然這麼說,我自然更信任雅羅珊將軍!好吧,我這就去勸父親投降!”聽得赫納利這麼說,李天郎的心又是重重地一沉,先是高仙芝話裡有話的命令,接著是年輕王子沒來由的信任,都讓他極其不安,他隱隱感覺到,神鬼難測的高仙芝又在把玩他的命運。 赫納利咬咬嘴唇,轉身走到崖下,扯直嗓子喊了起來。 在不過一里外的一處隱秘石窟裡,一個渾身黑衣、黑紗蒙面的女人正目不轉睛地眺望著山崖處發生的一切。在她身後,是一群哭泣的小勃律老弱婦孺,從洞口投進的耀眼的光柱照在她修長婀娜的身上,勾勒出她淒美的風采。綢緞般鮮亮的栗色長發隨風飛舞,籠在臉上的黑色面紗遮住了她的臉,只露出一雙碧綠的眼眸,那裡卻是淚影婆娑——阿米麗雅公主!神花公主! 家破國亡的苦澀如利刃絞心,使阿米麗雅痛苦得幾乎不能支撐,天哪,仁慈的佛祖啊!難道你就是這樣對待多災多難的小勃律的嗎?你還要我怎麼做啊!她已經做了自己能夠做的一切:身體未癒她就派人星夜趕路去和雲丹才讓的吐蕃援軍取得聯繫,懇請他們速佔娑夷橋;剛剛能夠騎馬行走她又緊隨高仙芝大軍潛入阿弩越城,在遣人急告孽多城軍情的同時,積極策劃行刺高仙芝……可惜都失敗了!都被那個叫李天郎的唐人挫敗了!真是命裡的剋星啊!這個被察卓那斯摩他們尊稱為“雅羅珊將軍”的李姓唐人……阿米麗雅回頭看看蓋在一個孕婦身上的貂皮披風,自己也是在這件披風裡醒來的……真該一起殺了他!他是小勃律的災星!不共戴天的敵人!哪怕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昏迷的蘇失利之被珂黎布放了下來,赫納利急急跑上前去探視,他摸摸蘇失利之的臉,手背觸到國王乾裂的嘴唇。 “水!將軍……”赫納利焦灼地抬起頭,“能不能……”旁邊的杜環將自己的羊皮水囊遞了過去,赫納利感激地接過來,先輕輕給自己的父親嘴裡灌了點,又用手接水給他擦了擦臉。 “狗奴的,倒是個孝子!”席元慶咕噥了一句,也覺得口渴,伸手往鞍袋裡摸索,沒想到只摸出個乾癟的水囊,仔細一看,水囊不知什麼時候被利器劃個大口子,水早就漏光了,“去他狗奴的小勃律人!幹的什麼鳥事!”席元慶氣惱地將破爛的水囊狠狠地扔在地下。李天郎笑了笑,順手遞過自己的水囊,席元慶也不推辭,仰頭咕咕地痛飲起來。 “呵——呵——” “噗!”席元慶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喊一驚,嗆得口鼻噴水,“死狗奴的!什麼鬼叫!” 叫喊來自甦醒後的蘇失利之。 這一聲叫喊,飽含絕望、屈辱、痛苦和無奈! 叫喊聲隨風傳得很遠很遠……阿米麗雅聽到了父親熟悉的嗓音,悲喜交加地跪坐下來,纖細的手指緊緊摳住石壁……父親!原諒我!原諒我的無能!父親,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啊! 隨之縋繩而下的是納波王后和小王子,兩人一出吊籃便和赫納利緊緊抱在一起,到底是血濃於水啊,儘管也曾為爭權奪勢鬧得你死我活,但國破家亡,能有什麼還能比活著團聚更令人慶幸呢! 嘴角掛笑的高仙芝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看到李天郎安排士卒抬來了一副擔架,將虛弱的蘇失利之放了上去,他滿意地聳聳肩,衝賀婁餘潤和席元慶一干人擺擺手,示意準備收兵。兩將施禮各自歸隊,高仙芝一抖韁繩,衝李天郎說道:“護送他們回王宮,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李都尉,不得有半點差錯!”說完,勒轉馬首率隊回城去了。 李天郎心里長嘆一口氣,怎麼自己又不由自主成為矛盾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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