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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領土爭奪戰2

盛唐領土爭奪戰2

贺磊

  • 歷史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225537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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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唐玄宗李隆基的密令

盛唐領土爭奪戰2 贺磊 11512 2018-03-13
天寶六年(公元747年)的冬天真的稱不上寒冷,但宰相李林甫帶入朝堂的大摞詔書,卻讓不少人覺得冰寒徹骨。王忠嗣、楊慎矜兩位朝廷大員被貶斥已成定局,只需明皇(李隆基)略略過目,加蓋玉璽而已。 一陣微風吹過,院子裡桂花樹上的積雪娑娑而下。呆望雪景的李林甫油然生出幾絲悲涼,人之生命,何其短暫,自己雖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也已年事老邁,再怎麼勵精圖治、嘔心瀝血也頗感力不從心,就猶如這夜後殘雪,時日無多!而自己大限之後的事,不知道還能有幾分在自己的意想之中。 李林甫回頭看看茶几上已經不再冒氣的茶杯,不禁皺了皺眉頭,等了這麼久,天子還沒來。是不是高力士這個宦官又在搞鬼? 紛沓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李林甫的思緒,他整整衣冠,恢復了平常犀利嚴峻的氣質。 “天子駕到!”是高力士公鴨般的聲音。

“哥奴(李林甫)真是性急,什麼急事,偏要今日商議?”李隆基面有微怒。 李林甫施禮畢,連稱“恕罪”,但仍舊固執地將擬好的詔書呈了上去。 “明日就將設宴慶典,屆時將宣讀諸般詔令,以振朝綱,故臣……” “罷了!罷了!你說罷!”李隆基往龍榻裡一坐,“又獎了誰,罰了誰?”李林甫不敢怠慢,將數十份詔書的內容一一扼要說明,明皇隨手翻翻,居然絲毫不差。 “呵呵,高仙芝的封賞是不是太豐厚了些?制授鴻臚卿、攝御史中丞,代夫蒙靈察為四鎮節度使,還徵靈察入朝,替高麗奴才把路掃得好清啊!” “陛下,目前大唐在西域,情勢危急,高仙芝大破吐蕃,力保唐之西門不失,使我大唐聲威響震西陲,三十六國盡皆附表稱臣,緩我邊塞危局,確可稱大功一件。且在安西,大唐與大食,已劍拔弩張,決戰在即,四鎮急需一位智勇雙全的悍將,依臣愚見,此人非高仙芝莫屬!至於夫蒙靈察……”

“朕知道!他已經奏了高仙芝一本啦!越奏捷書?哼,劉單可是朕派去的。就這麼辦吧!這個又怎麼啦?叫安思順任朔方節度使(唐朝十大節度使之一,駐地靈州)?這個差事可是丞相你兼任的啊?” “臣老邁,且在長安陷於瑣事,無力顧及朔方軍務,林甫誤事事小,萬一動撼社稷,豈不罪莫大焉?而安思順為安祿山族兄,為人忠勇,孔武過人,當是適宜將才……” “丞相真是大度,人人眼饞的節度使,說讓就讓了!呵呵!這麼說,楊國忠想當劍南節度使的念頭,也只有放一放了!丞相好心計啊!” 李林甫心中一寒:大家(近臣或后妃對皇帝的稱呼)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看來是一清二楚啊,眼前的唐明皇,雖已不是開元初那個宵衣旰(gan)食,叱吒風雲的皇帝,但倦於政事的他,顯然並不糊塗。這一點,務必謹記!切切!

“陛下明鑑,非林甫心計,而是邊塞胡將之表現,令人擊節讚歎!”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說,腦子裡已經轉了無數個念頭,“陛下還記得以官力保王忠嗣的哥舒翰(大唐名將,突騎施首領哥舒部落人)嗎?” 李隆基目光一閃,頷首示意李林輔繼續。 “王忠嗣雖罪該萬死,但哥舒翰仍跪拜於闕下,力陳忠嗣之功以至涕淚雨下。朝堂芸芸眾卿,願以身家性命乃至功名保忠嗣命者,唯此一人而已!先勿論哥舒翰軍功卓著,就憑這忠義肝膽之舉,堪稱今世武將之典範。再有平盧范陽之安祿山,安西之高仙芝,雖皆為胡人,但對朝廷之功績,對陛下之忠心,哪個不勝似中原漢臣?” 明皇點點頭,李林甫見之立刻提高聲調。 “自貞觀以來,內附我大唐之雜胡數以百萬。僅貞觀之際,便有三十萬突厥人為我大唐子民,朝堂五百胡官幾於漢臣同數。因有阿史那家族為我大唐前驅,攻城略地;契苾何力、黑齒常之等鎮撫四方。現在我大唐為官之胡人,遠甚陛下先祖,且文臣武將諸子百工不一而足,天朝之威儀,曠古絕今矣!對諸方雜胡,我朝應不視為外人,揀才華橫溢者為之用。節度使為一方之軍政大吏,不僅需有勇有謀之才,也需忠義之臣。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郡胡人;胡人則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陳下誠以恩洽其心,彼必能為朝廷盡死,斷再無忠嗣罪臣之虞!”

明皇聽完,神情十分傷感,沉吟半晌,喃喃道:“王忠嗣忠良之後,又乃朕親手養大,沒想到……罷罷罷!丞相說的有理!便由你相機處置吧,朕累了!這玉璽就由力士掌蓋吧!” 李林甫暗地里松了口氣,眼角瞟了瞟高力士。高力士似乎沒有興趣搭理他,自顧伺候明皇退去,把李林甫晾在了一邊。 “陛下,還有一事,”見李隆基放緩腳步,李林甫急道,“陛下還記得佩帶九色寶玉的李姓後嗣麼?” 天寶皇帝身形一滯,停了下來,沒有轉身,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講”。 “李天郎自六年前充軍安西,驍勇善戰,屢立戰功……” 當天,回到高府的李天郎和阿米麗雅由衷地高興,因為高仙芝告訴他們,朝廷已經採納了他的意見,不僅赦蘇失利之不誅,還授右威衛將軍,賜紫袍、黃金帶,使宿衛。雖然不能再回到小勃律,但在如此劫難之後,尚能虎口餘生,留得性命,已經是大幸了。因此,在當晚家宴上,氣氛是回到長安以來最為輕鬆的,高氏爺孫三人甚至一起唱起了高句麗小調。阿米麗雅輕拂長袖,激情飛揚地舞上了一曲,舞畢則即刻退席,沒和一干人說上一句話。高仙芝衝李天郎意味深長地微笑,遙遙一舉杯。李天郎只得飲了,恩怨分明,阿米麗雅的公主脾氣一如既往,要不是李天郎低聲下氣央求良久,阿米麗雅又有西域女子慣有的豪爽和少見的機智胸襟,不會有這樣妥協折中的好事。即便如此,要公主再與仇人共席,卻是再也不可了。李天郎硬著頭皮不去看拂袖而去的妻子,頻頻舉杯強顏做歡,席間觥籌交錯,賓主都顯得十分盡興。

“好啦,明日一早還要入宮覲見,酒就喝到這裡吧!”高仙芝說罷站了起來,眾人也都停杯投箸站了起來,“天郎你且和我到書房一述。” 李天郎一愣,放下杯子,低頭稱是。 “明日上朝聽宣,天子可能會單獨與你晤面,”一合上書房的門,高仙芝便單刀直入地對李天郎說,“高力士親自派人從大內送來的口諭!” 昏暗的燭光突然急促地搖曳,在地上晃出躍動的黑影。 李天郎默不作聲,倒不是因為吃驚或是懼怕,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又能說什麼!看著李天郎沉若靜水的臉,高仙芝坐了下來,一時也沒再開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嘿嘿,能泰然處之,倒不失為大丈夫本色!”高仙芝歪頭注視著一半身體隱沒在黑暗中的李天郎,語氣也是淡然,但從他變化莫測的眼神中,可以推知他心中定是波瀾起伏。如今皇帝要見李天郎,其用意何在?對他高仙芝的宏圖大志會有可怕的影響嗎?高仙芝心裡苦笑了一下,不管怎麼樣,李天郎進宮的命運,已然和自己密不可分。如果當初謹慎一下,不帶他回長安?

“福禍已不是天郎所關心,只是希望不要誤及大將軍的前程,安西還等著你回去主持大局……”李天郎開口道,“天郎忤逆之後,一介匹夫,死則死矣,何足道哉!” 這下輪著高仙芝說不出話來了。皇帝要是想殺李天郎,容易得很,自然不會又特地叫他進宮見上一見。殺是不會殺的,但是有可能將他軟禁在宮中,免得日後生出什麼事端,但是李天郎特殊的身世使天子不可能讓他居於宮中,十王宅、百孫院可是皇族之地,突然冒出一個不明不白的皇姓成員可是可笑至極的事情。再不,讓李天郎當宦官?這可是一舉數得。高仙芝啞然失笑,讓他“志願”當宦官,別說,還真有那可能! “你好自為之吧,朝廷的詭異善變不是我等邊塞之人可以想像的,”高仙芝說,“且你貴為皇室甲胄,卻又不可為世間知,皇帝如此令你會面,不僅凶險,怪異更甚!你——”

“使君放心!原來的李天郎在開元二十三年就已經死了,對我而言,此後經年,已是多餘……自知之明,天郎還是有的!”說到此,李天郎的臉上現出幾分悲愴與落寞,“天意使然,唯隨波逐流耳,天郎進退,皆順天理!” 隆冬的長安清晨,寧靜而肅冷。 昨夜又下了雪,無人清掃的街道如同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綢緞,顯得乾淨平整。 偶爾有一兩條野狗在馬前惶惶然跑過,很快消失在街角巷尾,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狀的腳印。遠處隱隱然傳來公雞的早鳴,不知哪個院落裡早起的人很響亮地打個呵欠,和著嘩嘩的洗漱聲,在坊間久久迴盪。 騎在颯赤背上的李天郎抽了抽冰涼的鼻子,沒有回頭。高舍雞和高雲舟正和趕來匯合的張達恭說著話,躍上馬背的高仙芝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招呼眾人準備出發。清脆的馬蹄聲加入到了長安恬逸的晨曲中,一起迎接黎明的到來。

李天郎知道自己的後背上凝結著一雙噙淚的眼睛。阿米麗雅一襲紫袍,如暗香幽浮的雪蓮,靜靜地站在高府門口,為自己的男人送行。眾人只看見她鮮紅嘴唇邊溫柔的笑意,卻沒人注意到她籠在衣袖裡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短刀。 “郎君進宮若不測,奴家便以死殉之!”握著“花妖”解腕短刀的阿米麗雅森然冷艷。 李天郎看著阿米麗雅濕潤的雙眸,目不轉睛。公主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她說到做到。阿米麗雅乃西域公主,身世風俗迥異中土,一身的膽色剛烈,豈止是大唐女人所能匹敵的。 李天郎嘆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麼呢?阿米麗雅居然把自己送給她防身的“花妖”當作了殉死的利器,神花公主死於“花妖”之下,難道這就是天意? 天還未亮,成隊的禁軍便在執金吾(保衛宮城和京城的官員)的指揮下在大明宮內陳列儀仗,展佈旗幟。此次盛會,遍宴內外朝臣,四夷藩屬,朝廷上下極為重視。因而南衙十二衛和羽林軍精銳盡出,分掌天子內外儀仗。雪亮的刀槍,鮮明的衣甲和旗幟,魁梧聳立的士卒,不僅襯托出大唐皇室的威嚴,也讓人不禁悚然於大唐軍容之甚!無數宮女、宦官在宮中匆匆穿行,他們要掃清積雪,搭設舞台,安置座位,擺好果品菜餚,皇帝所在的地方還要放上火盆等取暖之物,當真忙得不亦樂乎。但儘管人來人往,偌大的大明宮,卻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

一入宮門,巍峨高聳的含元殿便赫然傲立在眾人眼前,高達四十餘丈的翔鸞閣和棲鳳閣分居大殿東南和西南兩側,遙相呼應,形成高昂的“龍首”。兩閣各有飛廊自北面與含元殿相連,加上三條平行的“龍尾道”,構成了大明宮裡最為雄壯瑰麗的建築。很多官員縮著脖子在殿下等候,也許皇帝心血來潮,突然要召見哪位,那可是好兆頭,這個時候被召見,不是升官就是發財…… “宣李天郎進殿!”長長的吆喝聲,有領路的小宦官匆匆過來。李天郎整整衣襟,一步步走向大殿,大門邊幾個宦官交頭接耳,不時拿眼睛瞟將過來,隱隱聽得“此人是誰?”“大家怎會親自召見此等小吏?”“奇怪!奇怪!” 一邁進殿門,李天郎便利落地跪下,行朝臣之禮,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高坐龍榻的皇帝長什麼模樣。 “臣安西果毅李天郎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很久沒有聲音,李天郎心中一緊,汗水瞬間沁透腋下,他不敢抬頭,只有保持伏地叩拜的姿勢一動不動。 李隆基已經分別召見了高仙芝、安祿山等重臣和幾個外國使節,李天郎是他今天在延英殿召見的最後一個人,也是官職最小的一個,但卻是他最想見的一個。七年過去瞭如今對李天郎的模樣,李隆基早就忘了個一干二淨。不過他實在很想見見這個特殊的皇親,這個玄武門建成之後……有好奇,也有難言的惻隱,更有揮之不去的惆悵……對李天郎,他曾轉過很多念頭,殺之?釋之?囚之?不一而足,當初一念之慈放了這個忤逆之後,讓他去安西自生自滅,以為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他如此命韌,如今能活生生跪在自己面前。 朕是天子!一手創下開元盛世的唐明皇,而你,李天郎,卻還是個充軍的戍人。老天翻雲覆雨,就是這麼戲弄人間的,即使你的先祖登得大極,恐怕你也未見得會得到上天青睞!皇室宮闈的血雨腥風、勾心鬥角,輕易就可以將你化為齏粉……武德九年的玄武門,既不是開始,更不是結束,什麼時候又會開始,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朕的玄武門,是東都洛陽宮城玄武門,兩個玄武門成就的都是不可一世的帝王!而你,李天郎,你這個忤逆之後,建成僅存的後裔,仍舊游離在宮闈之外的皇室嫡傳,還有飛翔於玄武門的心嗎?還能讓你有飛翔的翅膀嗎? 凝神注視看著跪拜不動的李天郎,李隆基竟然一時神滯,半天沒有作聲。高力士斜眼看見,輕輕喚道:“大家,大家?” 李隆基吐出一口氣,雙手一攏,終於開口說道:“平身!” 李天郎這才抬起頭來,看見了正對大門朝陽的天寶皇帝,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自己這位身著龍袍的叔輩皇帝。 “李天郎,上前來!” 高力士再次看看皇帝,皇帝正專注地看著李天郎上前幾步,高力士轉頭再看李天郎,和八年前相比,可是滄桑了許多,當初鋒芒逼人的銳氣似乎已經蕩然無存,黑紅的臉膛隱約可見沙場艱辛的磨礪,下巴處的那道傷痕,將原本器宇軒昂的面部線條粗暴地扯斷了……乍看上去,李天郎和那些戍邊人沒有什麼兩樣。 “李天郎,抬起頭來!” 李隆基的目光從高處罩落下來,印在李天郎的臉上,李天郎感覺到了老者的溫暖慈祥,也看到了眼光裡閃動的猜疑和猶豫……天寶皇帝保養得極好,六十多歲也未顯老態,眉宇間竟然有飄逸之仙氣流動,窮奢極欲,縱情聲色的唐明皇,倒真的不似面色虛浮的昏庸酒色之君。但與年輕時的畫像相比,也少了許多飛揚的神韻,此時的唐明皇,更像一位頤養天年的老官家。李天郎心裡不知不覺生出一絲親近,他也是自己的親人啊!但卻是如此遙遠,不!李天郎警告自己,將莫名的親切掐斷,別忘了自己是一介武夫李天郎,只是大唐的普通子民,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而現在只是自己受大唐天子青睞,特破例召見,皇恩浩蕩…… 李隆基收回目光瀏覽了一下李林甫特地為李天郎專擬的奏疏,裡面不僅詳述了李天郎八年來的經歷,還有三條不同的處置意見。李林甫非常了解皇帝的心思,也知道明皇最大的忌諱。對李天郎這般背景的人物,李林甫不是沒遇到過。那個同樣是“貴冑之後”的楊慎矜,沒兩下便被他收拾掉了。所用的計策非常簡單,但也非常有效:他叫王鉷散佈流言說楊慎矜要復闢隋朝,畢竟楊慎矜是隋煬帝的玄孫。這是明皇斷然所不能容忍的,於是楊慎矜被辦下獄並遭嚴審。最後不僅楊慎矜,連他兩個哥哥全部被賜死,牽連的達數十人之多。 “李天郎,你可知朕為何要見你?” “小臣不知。”回答很簡短,也很老實,既不恭維,也不解釋,說明充分了解自己的處境,全憑皇帝做主。 “你是大唐邊塞軍將,又連立大功,朕歷來惜才,賞罰分明,見你一見,也是常理!”李隆基將奏疏重新合上,“此其一也!” 高力士瞅瞅靜聽聖喻的李天郎,嘴角浮出一道旁人不易察覺的微笑。 “安西雖遠,但仍為我大唐之土,絲綢重道直通天子側畔,皇權森然,與長安無異!”言下之意,不管你在哪裡,都在我掌心之中! “望你忠勇為國,竭力戍邊,盡顯我大唐威儀,朕封你為從五品上游騎將軍,永鎮西域,直至——”李隆基加重了語氣,“埋骨蔥嶺!此次覲見,空前絕後!這就是朕容你見面的第二個原因,個中深意,你可明了?” 埋骨蔥嶺!空前絕後! 李天郎凜然一沉,天哪,意味著永別中原!永離扶桑! 但是,依然享有自由!依舊可以放馬西域!李天郎隨之如釋重負,天意啊天意,他重重地叩首,低聲應道:“臣謝主隆恩!” “安西雖苦寒,但也是你最好的歸宿……”明皇的聲音低沉柔和下來,“中原雖大,卻也未必是容身之處……退下吧,參加盛宴後就隨高仙芝回安西,自己飲一杯長安的餞行酒吧!去吧!去吧!”李隆基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趁朕還沒有改變主意!” 再次抬頭望見高高在上的皇帝,李天郎心頭一片濕潤,一種說不出的親醇情感使李天郎再次重重叩首,聲音哽咽:“臣去了!陛下珍重!祝我皇萬壽無疆!” “你快去吧!”李隆基揮揮手,語氣顯得十分倦怠,“好自為之!” 李天郎緩緩退下,看著李天郎漸遠的後背,明皇自言自語地說:“這般處置,可否?”“大家仁之明之,李天郎即當領會,唉!奴才也沒想到大家會放他回安西……”高力士搭上了話,“大家苦心竭慮,寬廣胸懷,曠古絕倫!老奴真心拜服!李天郎當認大家為再生父母……” “罷了!告訴高仙芝,李天郎此回安西,足不得越隴西半步!違者死罪!” “老奴領旨!” “不僅如此,朕所見所聞,不得再有李天郎其人其名,違者亦死罪!” 李天郎被小宦官帶到麟德殿宴會場地時,神情頗為恍惚。原以為會驚心動魄的面聖會是這麼淡然,皇帝的話不多,自己的話更少,既沒覺得殺機重重,也沒感到詭異莫測,倒似最平常的覲見一般。 張達恭打消了探詢李天郎面聖情況的打算,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管好壞,都把“磐石將軍”折騰得夠嗆。罷了,罷了,平安就好! “高大將軍到上面去了,嘿嘿,官銜高麼!”張達恭說話間遞給李天郎一杯酒,“定定神吧,這宮裡的玉液瓊漿,是比安西的烈酒強啊!” 李天郎接過酒杯,這才醒過神來四下張望。 好盛大的場面啊! 數千名文武百官番國使節濟濟一堂,各按官銜高低分層落座,不同的語言和服飾猶如春天繽紛的百花,一起在冬日里盛放。每個條桌上都擺滿了珍饈果品,精製的酒具裡盛滿了美酒,司禮內侍和宮女們分隊伺候,隨時為賓客斟酒送菜。太常寺陣容浩大的演出隊伍已經在沿麟德殿階梯展開的上下兩個舞台左右預備停當,兩道由繡花彩綢圍成的後台在陽光下發出五色斑斕的光暈,俊男美女們艷麗的衣裝點綴在環衛大殿的禁軍旗仗間,將整個麟德殿裝扮成一座絢麗多彩的巨大花山。 艷陽高照,吉時已到。微風中,有冰雪清涼的氣息,一陣若有若無的缶鐘之聲,似乎是從半空裡灑落下來。 兩隊身著豹皮坎肩的大漢整齊地邁步走到那兩百面犀皮大鼓前,儘管是數九隆冬,但這兩百名大漢都是赤裸著半身,露出一身筋骨凸現肌肉。樹立在鼓架上的犀皮大鼓,每面就有半人多高,鼓面繪滿澡錦花紋,皆為精製的上品。要想擂動這樣的龐然大物,沒有足夠的力量和技巧是絕對辦不到的,怪不得那些擂鼓的壯漢不怕冷,恐怕一會兒還要大汗淋漓呢! 麟德殿頂出現了黃羅傘蓋和天子儀仗,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十名大嗓門的宦官扯直了嗓子大喊:“大唐皇帝駕到!” “咚!” “咚咚咚!” 鼓聲炸響。 兩百面大鼓齊聲雷動,四百把沉重的鼓槌敲擊出同一個節奏,鼓聲由緩而急,震動宮闕。文武百官應聲下拜,執金吾皂旗一揮,禁軍士兵合著鼓聲以槍頓地,齊呼萬歲,引得百官也同聲歡呼,震耳欲聾的萬歲聲使積雪為之脆裂,棲鳥為之惶飛。 任何人都不能不被這樣攝人心魄的熱烈場面所感染震撼!包括上座的安祿山,也包括下座的李天郎。 李天郎誠心誠意地跪拜在地,和眾官一起山呼萬歲。這就是大唐啊,巍巍大唐! 待唐明皇和楊貴妃坐定,鼓聲戛然而止,百官也平身重新落座。 大司儀手捧詔書,朗聲念了一通,無非是敬天祈福,皇恩浩蕩之類。待他念完,鼓聲又起,樂工們也隨鼓擊槌而歌,大鼓聲聲,如怒濤排塹,山崩地裂,氣勢磅礴。 “呵呵,要是軍中有此大鼓,衝鋒陷陣勢必暢快淋漓!”張達恭嘆道,“金鼓神韻,此天下第一也!” 李天郎點點頭,安西軍中雖也有戰鼓百面,但實在敲不出如此驚天動地的氣勢。所謂金戈鐵馬,沒有戰鼓齊鳴,何來氣沖鬥牛! 鼓樂未畢,則聞絲竹聲聲,這是太常寺的雅樂合奏,由太常卿親自率領,各器件排列成隊,鼓笛齊奏。以十部樂的“燕樂”開始,清商樂、西涼樂、高麗樂、疏勒樂、龜茲樂、康國樂、高昌樂、燕後樂等各顯神通,依次演奏。不管是漢魏以來中土的傳統樂器瑟、琴、箏,還是當今流行的篳篥、橫笛、曲項琵琶、五弦琵琶,以及各種花色繁多的鼓、銅錢、響板均由數十名樂工一起奏響。剛被激揚震蕩的金鼓拋上雲霄的眾人又再次被飄飄仙樂弄得心旌神搖,如痴如醉。 樂聲剛畢,麟德殿瞬間鴉雀無聲,須彌,喝彩之聲響徹闕下。 一聲嬌喝。 絲竹又起,立部伎、坐部伎的樂舞依次出場,彩袖飛舞,錦帶飄飄。 帝宅王家大道邊,神馬龍龜湧聖泉,昔日昔時經此地,看來看去漸成川,歌台舞榭宜正月,柳岸梅洲勝往年,莫言波上春雲少,只為從龍直上天! 十二位頭戴芙蓉冠的舞伎想是坐部精華,將開篇一曲《龍池樂》演繹得美輪美奐,眾人無不如沐春風,暖意洋洋。 緊接著,玉笛聲中,《紫雲回》餘音繚繞,清響飄逸;胡琴悠悠,《凌波曲》婉轉淡雅,滲人心脾;琵琶錚錚,《秋風高》雲天澄澈,涼風習習;最後羯鼓長笛相合,五十名少女齊舞《春光好》,把個艷陽天襯得嬌豔欲滴,春意盎然,酒酣耳熱的百官們喝彩聲震天。 “這些名曲,皆是吾皇所做,當真絕妙無雙,世間少有!”旁邊一桌文官中有精通音律者,立時現場說起書來,將明皇夢得《紫雲回》,龍女拜索《凌波曲》等典故娓娓道來,聽得眾人兩眼發直,連連咋舌稱奇。 儘管對音樂不是太熟悉,但李天郎和張達恭還是一次又一次被精湛的表演所感染,不由自主融入其間,忘記了所有的煩瑣雜事,傾心於美妙的樂聲中。 稍事休息,高處的小舞台施施然走上三個人。有眼尖的人叫道:“此乃李氏兄弟!三人齊出,必為《渭川曲》也!” “正是!正是!”那說書的人樂極笑道,“必是天子欽點,我等今日方才有此等耳福!” 李天郎即使在安西也聽說過李龜年、彭年、鶴年等李氏兄弟的大名,他們本都是龜茲國的貴族,個個都有才學盛名,入長安後成太常翹楚,極得明皇恩寵。三兄弟中,彭年善舞,鶴年、龜年能歌,尤其是三兄弟合作之《渭川曲》,尤得皇帝喜愛。也只有在這樣的宮廷盛宴上,眾人才有幸一睹三兄弟聯袂齊出的風采。特有的西域音律撥動著李天郎的心弦,六年啊,在西域差不多整整六年。經歷過風霜雪雨,也跋涉過炙熱險川,在那最接近蔚藍天空的地方,心境是如此空靈,精神是如此純淨,靈魂裡所有的沈痾幾乎都被消融在獵獵朔風中……安西,我的魂靈歸宿。 喝彩聲中,李氏兄弟向上首的皇帝和貴妃施禮。還未等他們謝幕下台,一個滾圓的胖子便搖搖晃晃地蹦上舞台——竟然是安祿山。他扭動肥碩的身軀,居然靈活飛舞起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一個重逾三百斤的安祿山能夠跳出如此輕盈的胡旋舞,那樣子就像一頭踮起腳尖旋轉的大象,又好笑又精彩。 歡笑聲和喝彩聲最先從黃羅傘蓋下傳來,接著台下的胡人番將們狂呼應和,引得所有人都大聲叫起好來。 安祿山不僅大出風頭,也向百官們炫耀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 “讓我們為天可汗歡呼吧!”安祿山一邊在台上旋轉,一邊端著酒杯用數種胡語衝台下喊道,“勇士們,舉起你們最大的酒碗,為天可汗歡呼乾杯!”安祿山可謂表演大師,幾乎立刻便將李氏兄弟的光芒掩蓋下去。對於這個通曉九國胡語的前互市牙郎(古時互市交易的中間介紹人),讓不懂漢話的番將們興奮起來並不難,但能夠找准時機表現,甚至以堂堂兩節度使之尊甘當御前舞者,取悅天子,這般能屈能伸,張弛有度的心計,卻是常人所不及的。就此一項,即可看出此人表面愚鈍呆傻,實際上是一等一的當世梟雄!難道天子還沒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嗎?李天郎細看在遠處台上手舞足蹈的安祿山,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天子一時受其蒙蔽,在座百卿,乃至李林甫、高力士之流也應該看出個端倪來呀?為什麼都保持沉默呢?難道自己的判斷簡直就是荒謬絕倫麼? “呼呼呼!呵呵呵!” “天可汗!天可汗!” 參宴的所有胡人都賣力地響應著安祿山的號召。 那些奇裝異服,舉止豪邁的邊夷豪客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各色頭巾、披肩、花帽、髡發、長辮密密麻麻,“天可汗!天可汗!”酒碗高高舉起,一起敬他們的天可汗。明皇大悅,又賜所有番將大杯美酒,胡人們頓時謝恩之聲如山呼海嘯。 “錚錚錚!”一陣清脆的琵琶聲破空而至,不少人驚呼起來。輕撥幾下就能壓倒數千人的嘈雜之聲,只能是巧奪天工的神器,撥弦之人也必是神乎其技的高人! “貴、貴妃娘娘!”一直喋喋不休的說書者因過於激動而結巴起來,“必是貴妃娘娘親自用邏裟檀琵琶演奏《霓裳羽衣曲》!今日當真造化了!”太常寺樂聲隨琵琶而起,掀起了新一輪高潮。 一百三十六名絕色的舞伎身著雪白寬大的衣裳,在飛灑的花瓣中由兩側帷幕中翩翩飄出,舞姿曼妙,奪人心魄。樂曲驟然轉急,台上白雲翻湧,千姿百態,一朵紅雲飛旋墜下,加入到這一片飛揚如柳絮的舞陣中。 “娘娘!娘娘!貴妃娘娘!”台下喝彩聲大作,群情亢奮。貴妃娘娘今日心境甚好,親自彈奏不說,還按捺不住技癢,自己下場領舞了!原本就精彩無比的舞蹈因一位色藝雙絕高手的加入更顯得無可挑剔!一輪輪的喝彩,一陣陣的歡呼。人人都彷彿坐庭廣寒宮,與嫦娥共飲,與諸仙暢遊。 張達恭看得極為失態,口涎噴湧而出,饒是在千軍萬馬中面不改色的驃騎槍,在這仙境浮華中,也軟化成了花邊錦囊。李天郎聽出這《霓裳羽衣曲》曲調與中土本色音樂截然不同,顯然也來自西域,似乎在哪聽過,在哪呢?啊,對,在孽多城,天魔舞……阿米麗雅的天魔舞!阿米麗雅!天! 李天郎腸胃驟然收縮,她還在高府持刀候君!巨大的惶恐差點讓李天郎跳起來,怎麼辦?曲終人散之前自己肯定出不了宮,而阿米麗雅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平安度過了面聖危機!李天郎如坐針氈,全然沒了觀賞的興致。 張達恭跟著眾人一齊叫好喝彩,也根本沒有註意到心急如焚的李天郎。直到歌舞結束,歡呼聲、掌聲還久久不息。尤其是沒有禮儀禁錮的胡人和外國使臣們,用自己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表達興奮褒揚之意。一時間撒酒者有之,上桌舞蹈者有之,振臂高歌者有之,尖聲呼哨者有之,還有人乘著酒興直愣愣往台上沖,還有幾個甚至扭打起來。不得已,執金吾不得不率領一隊膀大腰圓的禁軍衝到番官所在的區域,將幾個喝得瘋瘋癲癲的胡人架將出去,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混亂。漢官們也好不了多少,席間一片喧嘩,太常卿和大司儀幾次喝止,兀自勸停不住,只得轉報明皇。 “這有何難!傳永新罷!”高力士見怪不驚,一擺拂塵,“只要永新一聲喉囀,其響傳九陌之音必可止喧。”李隆基大喜點頭,連呼“傳永新!快!”此永新者本名許合子,乃吉州永新縣樂家女,既美且慧,尤善歌詠,能變新聲,被公認為是繼李延年、韓娥歿後,最絕妙的歌伎。 開元天子萬事足,惟惜當時光景促,三鄉驛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仙心從此在瑤池,三清八景相追隨,天上忽乘白雲去,世間空有秋風詞。 這是盛讚李隆基自創《霓裳羽衣曲》的歌曲,永新自撩鬢舉袂,直奏曼聲不過半曲,廣場便寂靜無聲,若無一人,高力士和李隆基不由相視一笑。 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歌聲淒迷幽怨,卻又剛毅有加,兩曲完畢,大殿上下無不盡皆動容。 忽然曲調一緊,永新之歌頓作鏗鏘之聲: 沙磧裡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 呀,行到安西更向西! “這都是岑參岑老夫子的詩啊!”張達恭訝然道,“可惜他自己沒聽見!”回頭一看,李天郎輕拂胸口,盡皆憂愁腸絕之色。 眾人轟然發出一聲好,那幫文人在說書者帶動下,滿口酸文腐賦,互相炫耀,爭先恐後地附庸風雅,也不管他人橫眉冷對。正聽得起勁的張達恭忍不住破口大罵,這才令他們閉上鳥嘴。 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 李天郎心中大慟,還有什麼話能比這最後兩句更能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呢!他頹然坐下,抓起酒壺猛喝兩口,腦子裡始終縈繞著最後兩句歌詞。永新余下的幾首歌,都是纏綿細膩的民間小調,李天郎一個音符也沒有聽進去,直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他的沉迷。 “好啊!是三絕之一的劍器子斐旻!”張達恭手搭涼棚觀望,“聽說了很多次,卻一直未能親眼目睹,據說和公孫大娘劍法有得一比,且看且看!”聽得是劍法,李天郎一愣,人稱李太白的詩、張旭的草書、斐旻的劍法為大唐三絕。在宮廷大宴中既有劍舞,馬背得天下的李唐後人,尚武勇悍之心,到底未全然泯滅啊! 李天郎斂神細看,只見場中沙塵騰騰,一匹精裝快馬疾馳如飛,馬背上坐著一位身背七把劍的紅衣騎手。他先是玩弄一把劍,轉了一圈後突然揚手將長劍拋起,接著每轉一圈便將剩下的劍一把把拋舞起來,這些劍彷彿有了靈氣生命一般,圍繞著騎手上下翻飛,劃出道道寒光,如怒放的牡丹,一瓣瓣熱烈綻放。漸漸地,馬越跑越快,騎手一聲斷喝,七把飛劍一斂,牡丹轉瞬不見。騎手單手提劍在馬背上翻騰揮舞,乃至單腿站立,或鐙裡藏身,動作瀟灑利落,一人一馬劍氣縱橫。就在眾人看得驚心動魄、眼花繚亂之際,犀皮大鼓突然“咚”地一聲暴響,所有人悚然大駭,那騎手也應聲大喝,手中長劍刷地化作一道飛虹,一下飛起數十丈高,直逼雲端,發出閃電般耀眼的光芒。鼓聲湍急,長劍刺破中天紅日,在數千雙驚駭仰望的眼睛中翻了個跟斗,劍尖向下,直刺地面,疾如流星。 “啊!”“啊!”不少人不由自主縮頭掩目,似乎那劍正要落到自己頭上。 鼓聲急促而低沉。只見馬上騎手一勒韁繩,舉鞘一揚,“喀嚓”一聲脆響,寶劍應聲入鞘。站在一旁圍觀的人,看得頭髮根直發麻。 “神乎其技!”“名不虛傳!”“驚鴻一劍!”“非同凡響!”好評和冷汗一樣滾滾而下。李天郎微微一笑,絕固是絕,但…… 那斐旻意氣風發地團團一拜,縱馬退下。太陽已經西斜,而盛宴則興致正濃。 在太常寺輕快的《傾杯樂曲》中,內閒厩導引三十匹披紅掛綠的舞馬跳躍出場。馬兒踏著音樂節奏昂首擺尾,縱橫變隊,憨態可掬的可愛模樣博得眾人陣陣喝彩。但在張達恭和李天郎看來,把這些來自大宛的良駒馴養成只會踏小碎步的玩偶不僅是奢侈的浪費,更是對駿馬的侮辱。尤其是愛馬如命的張達恭,呆望著馬匹不住地唉聲嘆氣,最後也只得和李天郎兩人對視苦笑。 待舞馬退下,喧天鼓樂中,各府縣的教坊潮水般湧出。在場下表演山車、旱船等民間節目,此外各種豎桿、走繩索、擲丸、耍劍、角抵、戲馬、鬥雞之類的遊樂之戲也紛紛登場,文武百官們呼朋喚友,興高采烈地加入到遊樂行列中,盛宴進入最輕鬆歡快的時節。而已經心不在焉的李天郎,真想此刻飛出重重宮闕,回到苦等自己歸來的阿米麗雅身邊。時光一分一刻地過去,阿米麗雅的心肯定也是一分分冰冷,握刀的手肯定也愈來愈緊……快點結束吧,這冗長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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