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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從有了你

亂世解碼:犀利說民國 王雷 3283 2018-03-13
一年前,依然是天津老龍頭車站,春暖花又開。 儀仗隊整齊地排列著方隊,鑼鼓喧天,直隸總督袁世凱親率滿城文武歡迎一位尊貴的客人。這位客人很年輕,來頭卻不小,農工商部尚書(部長)、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貝子載振。他剛剛奉欽命考察東三省回來。 看來這個年輕人是個厲害角色,竟勞動袁世凱親自接站。 其實這個年輕人一點都不厲害,厲害的是他爸爸——奕劻。 無論什麼年頭,爸爸都是最重要的社會資源,當然前提是爸爸得有取之不竭的資源。為了用好這個資源,袁世凱隆重接風洗塵。按照官場的規矩,自然是一條龍服務,酒足飯飽後,請來了天津城色藝最佳的角兒獻唱助興。 載振就好這個。話又說回來了,當官的誰不好這個?男人誰不好這個?普通男人只是心動罷了,載振這個級別的男人是既心動又行動。

說起振貝子這位爺,和女人拉拉扯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久前,就在一次拉扯中完成了飛躍,創造了歷史。 那次還是在天津,這兒一向都是達官巨賈的後院,遠離了敏感的政治中心,既安全又舒適。 這位女子叫謝珊珊,天津一等一的名妓、交際花。 載振在津大宴賓朋,也沒什麼大事,喝喝花酒,聯絡聯絡感情,謝珊珊作陪。酒過三巡,氣氛慢慢達到高潮,一時劃酒猜拳、嬉謔無度。謝珊珊覺得氣氛還不夠,滿桌子亂竄,醉眼惺忪、珠釵亂搖。 突然,她將臉上的脂粉抹在了農工商部侍郎(相當於副部長)陳璧的臉上。陳璧,奕劻的干兒子、載振的干哥哥。 胭脂在臉上,小陳很高興;載振不高興了,論地位、身份,還是相貌,我哪點比他差?嚷著要往自己臉上抹。最終,在滿屋的胭脂味中,大家一哄而散,胭脂的故事也哄傳京津。

鬧得太不像話了,御史彈劾:堂堂部級官員聚眾喝花酒,還輕薄不尊,作踐自己。如果你是平民,再怎麼作踐都沒人管,關鍵你是國家公務人員。 女人就這樣把你征服,國家就這樣被你糟蹋。 一個妓女被上了給皇帝的奏摺,這在大清的歷史上還是頭一次,謝珊珊用她的胭脂輕輕地給歷史抹下了一筆濃墨重彩。 雖然創造了歷史,但後果並不嚴重。慈禧很懂得男人心,這個級別的男人在外面誰不是紅旗飄又飄?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下旨訓斥了幾句:“當深加警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這話說得很藝術,藝術得離譜。所以載振為了充分領會和實踐最高指示,希望再有犯錯的機會可以改正。 現在時機到了,在包房裡,這個角兒上場了,她是個嫵媚的絕色佳人——楊翠喜。

楊翠喜絕對是個尤物,乳名二妞兒。幼年家貧,被賣給楊姓樂戶,拜師學藝,取名翠喜。她16歲在哈爾濱開始賣笑生涯,身材曼妙,尤其擅長唱靡靡之音,將、《賣胭脂》等小戲演得風情萬種。沙俄在當地駐兵,經常去看戲,老毛子給唬得一愣一愣的,經常大呼“中國國粹,俄愛你”。 楊翠喜到底有何銷魂之處?聽聽李叔同的兩闋《菩薩蠻》是怎麼說的: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額發翠雲鋪,眉彎淡欲無。夕陽微雨後,葉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曉風無力垂楊懶,情長忘卻游絲短。酒醒月痕低,江南杜宇啼。痴魂銷一捻,願化穿花蝶。簾外隔花蔭,朝朝香夢沉。 李叔同就是著名的弘一大師。弘一大師曾寫過名句“今宵別夢寒”,今夜的寂寞讓你如此寒冷,或許正是因為缺了翠喜婉轉的歌喉。能將藝術大師唬得“痴魂”(魂不守捨地發呆),這水平,絕對大小通吃。

大家一致得出公允結論:“翠喜明麗,光照四座”。 楊翠喜人雖小,心卻很大,總想找個好人家,最起碼也要道台以上的,而且欠發達地區一般不考慮。她輾轉南下來到天津大觀園戲館,這兒是達官貴人的後院,機會很多。 這個機會終於來了,她碰到了生命中的那個他。 當戲子遇見高官,當風情萬種的交際花遇見放蕩不羈的情場浪子,會發生什麼? 兩個字:發呆。 載振首先發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翠喜,看得那個投入,那個痴迷,忘記了公事,忘記了身邊的人。他真想時間停止轉動,只為他們兩人而停留。 楊翠喜接著發呆,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勢,沒看過這麼多的高官,連袁世凱都親自作陪,這個翩翩青年郎一定是天潢貴冑。翠喜的眼睛一直瞄著載振,她真想時間再長點,將這個男人琢磨透,更要將自己的未來盤算夠。

發呆很容易看出來,都是眼睛發直。當一個男人眼睛發直的時候,他的心中只有女人;當一個官員眼睛開始發直的時候,他的心中除了女人還是女人,但絕對不是家裡的黃臉婆。所以,當載振眼睛開始發直的時候,袁世凱知道,自己的事業將有質的突破;同在旁邊作陪的候補道員段芝貴更知道,春暖花開的日子來了。 戲演完了,段芝貴善解人意地問:“貝子爺看他們演得怎麼樣?”載振依然沉浸在愛的發呆中不能自拔,答非所問:“楊翠喜甚好。” 話都挑明了,下面就是段芝貴的事兒了。 段芝貴,一個縣衙雜役的兒子,從小就在各種場合跑腿,唯一的長處是善解人意。從天津武備學堂畢業後,跟在袁世凱後面混。從此,段芝貴有個鐵打不動的習慣,每天天沒亮就起床,不是鍛煉身體,而是來到袁世凱家門口,給他請安。一天這樣,一個月這樣,一年這樣,十來年都是這樣。即使山洪暴發、颱風海嘯,段芝貴依然頑強地與大自然搏鬥,準時準點來向袁世凱請安。

一次袁世凱開玩笑地說,聽說人家兒子侍奉父親,每天早晨都來問安,你又不是我兒子,不必如此。 話音剛落,突然看不見段芝貴了,原來他早已趴在地上,流著淚說:“父母生我,您栽培我,兩相比較,您為大,我願當您一輩子的干兒子。”說完磕頭不止。 男兒膝下有黃金,總不能讓他白磕頭,袁世凱半推半就收下了這個只比自己小十歲的兒子。 現在段芝貴要給載振一個驚喜。他偷偷地買下了楊翠喜,價格不菲,一萬二千兩,終身包養。楊翠喜也是滿心歡喜,終於嫁入了級別最高的豪門,還可以做次妃(側福晉),從此息影,和舞台說bye bye(再見)。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段芝貴騎著大馬、載著翠喜、帶著十萬兩白銀的嫁妝、揣著心中的夢想上路了。

必須要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嗎?是的,好日子不僅有好心情,還能帶來好機遇。 女人,獻給了載振; 嫁妝,送給了奕劻; 官位,留給了自己。 我不得不被段芝貴無私奉獻的精神所折服,放著到手的美色不要,送去女人還倒貼嫁妝,這樣無私的男人難道不值得欽佩嗎?難道不應該在仕途上再進一步嗎? 這時東北官場從上到下大換血,有志於東北大開發的熱血男兒們排著隊等候闖關東的機會,可奕劻始終不為所動,最好的位置他早已替段芝貴留著。做人嘛,要講誠信,特別是在缺乏誠信、拜金主義盛行的北京,自己必須做出好的表率。 東北,這是一片神奇的熱土,那裡有三千萬熱血的同胞,那裡有無盡的寶藏資源,那裡有大片未開墾的處女地,那裡還是龍興之地,埋著大清國的兩位老祖宗:努爾哈赤和皇太極。

鑑於東三省的特殊性,這裡一直都設將軍建制,由盛京將軍統一管轄東北,當然都由旗人擔任。現在的盛京將軍是趙爾巽,漢軍旗人,著名的能吏。不過此時的龍興之地已是面目全非,夾在沙俄和日本兩大列強之間,尤其是日俄戰爭後,日本步步緊逼,趙爾巽這個老官僚也是疲於應付,急於脫身。他極力慫恿東三省改制,廢將軍,設總督,這就給了袁世凱一個好機會。 自從官制改革在中央受挫後,袁世凱就將目光投向了東北,論袁的資歷才幹,東三省總督是綽綽有餘。不過慈禧不放人。不是不放心,而是因為天津是北京的門戶,需要重臣守護。想當初直隸總督李鴻章一走而拳亂發生,現在袁世凱一走,指不定又會發生什麼變亂。 袁世凱去不成沒關係,既然已經心動了,東北這塊肥肉自然不能給別人吞了。於是導演楊翠喜——載振——奕劻三部曲,輕鬆搞定東北。

東三省總督給了袁世凱一輩子的老朋友徐世昌;奉天巡撫唐紹儀,第一批留美學生,袁世凱的老部下;吉林巡撫朱家寶,也是袁世凱的老部下;黑龍江巡撫則給了出了大力氣的段芝貴。下面來看看他們的簡單履歷: 徐世昌,前軍機大臣,現民政部尚書(正部級); 唐紹儀,現郵傳部侍郎(副部級); 朱家寶,江蘇按察使(副省級); 段芝貴,候補道員(副廳級,實際正處級)。 前面三個人調任還算中規中矩,符合官場升遷基本流程。但段芝貴由候補的地區專員一躍成為省部級高官,這在論資排輩的官場極為罕見;而且東三省總督竟給了漢人,打破了清朝歷史記錄,不尋常,絕對是不尋常。 鑑於這兩個不尋常,所以大家都覺得不尋常。不走尋常路,袁家齊上路。京城議論紛紛,試看今日之東北,究是誰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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