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3 漢武雄風·逐鹿四方

第45章 一、張騫歸來

公元前126年,冬天。有一個好消息借助冬風,傳入長安:匈奴起內鬨了。 事情來得極是突然。首先是,老軍臣單于病死,按理是太子接位。可是軍臣老弟左谷蠡王伊稚斜不認賬,獨自宣布當接班人。於是,雙方只好打了起來。結果是,太子於單被打敗,只得投奔漢朝。 劉徹很是同情這個於單,將他收留,封為涉安侯。可數月後,於單這個短命鬼,不知是心情抑鬱,還是水土不服,一腳登天,向老爹訴苦去了。 如果內鬨只鬧得是這個下場,那就太沒趣了。事實上,讓人驚奇的事還在後頭。就在匈奴互打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漢人趁著混亂,已向著長安方向逃跑。 幾個月後,長安突然傳出一個震天響的消息:張騫回來了! ! 作為一個中國人,如果你沒聽說過張騫,就像一個歐洲人,沒聽說過哥倫布,那是要被笑話的。

我彷彿看到,在公元前126年的夏天,所有中國人都持著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一個衣衫襤褸的漢人,蹣跚著走進長安城。大地沉默,長安城都掩飾不住激動的淚水,伴著那個漢朝男人的腳步,一路灑掃。 這個歷經坎坷的男人,他並不知道,當他拖著自己的影子回到漢朝,從此也將自己的名字拖進了光榮的歷史。 張騫,字子文,漢中郡成固(今陝西省城固縣)人。十三年前,匈奴投降者向漢朝透露了一個極重要的訊息:在敦煌與祁連山之間,有一個月氏國,曾經很強大。冒頓單于在位時,曾經降服它。再後來,老上單于禽性大發,擊斬月氏王,並將他人頭扭下來當酒壺。於是,月氏人民逃亡,從此與匈奴人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漢朝與月氏取得聯繫,聯合抗匈,肯定成功。

那年,劉徹剛滿十七歲。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立志搞定匈奴為一生最大事業的皇帝,聽到此消息時,內心是多麼的激動。於是,他決定從宮中挑選使者,替他打通月氏。 在劉徹之前的中國,從來沒聽說過有一個叫月氏的國家。如果真如匈奴使者所說,路途遙遠且不論,還要考慮到如果繞過匈奴,越境而過。這麼一個前無古人,後無前者的工作,讓誰來承擔呢? 就在這時,張騫站出來了。 不是只要有人站出來,都能得到劉徹青睞。劉徹之所以看中張騫,是因為對方有兩個條件比較讓人滿意。首先,張騫身份為郎,是皇帝身邊的侍從,這種人用出去,皇帝信得過;其次,張騫身體強壯,智慧夠用,為人誠信可靠。 跑路,那是要費體力的;遇事,那是要靠智慧的;落難,那得講點氣節的。所以,經過全面考核,張騫勝出,代表漢朝出使西域。

於是,一個偉大的皇帝,將一個偉大的外交夢想,交付給了一個偉大的男人。 張騫,一個匈奴籍導遊,一百號隨從,一行人就這樣出發了。 想通西域,必須從匈奴偷渡過去。一百多號人,想從匈奴眼裡偷渡過境,除非當匈奴人全瞎了。真可謂,擔心什麼,就來什麼。恰恰是就在張騫準備偷渡時,就被巡邏的匈奴人發現了。 匈奴巡邏兵將張騫交給了單于,當時的單于是軍臣先生。這位草原頭號搶劫分子,聽說張騫越境往西,都快笑掉牙了。他戲謔地對張騫說道:你想得好美。如果我匈奴派人出使南越,你們會放我們過去嗎? 當然不能放。既然漢人都不能放匈奴通南越,那麼匈奴憑什麼放張騫通月氏國呢?軍臣單于將張騫一行人扣押,全部軟禁。 老實說,軍臣單于對張騫態度還是不錯的。他沒有像其父親那樣兇殘,動不動就將人頭扭下來當酒壺,或者尿壺之類的。他欣賞張騫這種明知草原有狼,偏向草原行的英雄主義精神。於是,為了拉攏張騫,給他配了個匈奴妻子。

張騫只好納了匈奴妻,待在了大草原。 這麼一待,十年就過去了。 在人的一生當中,有多少個十年呢?張騫這趟,不但走得太遠,而且也待得夠久了。我相信,漢朝沒有人不信,這一百多號人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或許,有人因為走得太遠,而忘了歸來的路。但是十年來,張騫從來沒忘掉自己是怎麼來的,更要叮囑自己他將怎麼走回去。於是這十年來,在匈奴對他日漸放鬆警惕的情況下,他做了兩件逃跑工作。首先,他學會了胡語;其次,摸清了西域路線。 心中裝有地圖,無論走得多遠,飛得多久,都不會迷途。 張騫的心中,裝有兩個地圖,一個是西域,一個是漢朝。 漢朝,我會回來的。我想,時間不會太久了。 果然有一天,張騫和匈奴導遊,帶著隨從逃跑。但是,他們此次逃亡的方向,大宛。居留匈奴十年來,西域變化實在太大了。原來日子過得還可以的月氏,竟然被另外一個叫烏孫的國家打敗了。於是,月氏國祇好舉全國人向更遙遠的西邊逃跑,尋找新的棲息地。

搞定大宛王國,下一站就是月氏。於是,張騫帶著眾人,翻山越嶺,花了十多天,終於到達了大宛。 這個大宛王國,儘管距離漢朝十萬八千里,但他們似乎也略有風聞漢朝之富裕。恰逢上張騫到來,在他們耳邊這麼一鼓吹,就更相信漢朝了。 張騫是這樣遊說大宛國王的:我是代表漢朝出使月氏王國的。沒想到路上被匈奴設卡捉住,關了十來年。如果大王您願意派人保護我們,安全到達月氏國,那麼我返回漢朝後,請奏皇帝陛下,肯定酬謝。 大宛國王聽了張騫這話,心裡打起了小算盤:做個順水人情,又交了個朋友,以後又多條路,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他們派出衛隊,配備翻譯和導遊,將張騫一行安全地送到了康居。康居王照顧大宛王國的面子,也順水送了個人情,將張騫安全地送到了月氏國。

千萬里,我追尋著你。月氏國,我終於找到了你。 然而,讓張騫失望透頂的是,這個窮盡他十餘年風霜雨露才找到的月氏國,已經不是過去的月氏國了。過去的月氏國是男人當王,現在換成了個女的。這只是其中,還不是最主要的。 更主要的是,這個月氏國,儘管被匈奴和烏孫兩國像貓趕老鼠似的到處跑,可是老鼠也有大小區別。逃亡的月氏老鼠,突然發現大夏這只容易欺負的老鼠,於是將他降服,紮下根來。 月氏國一紮根,竟然發現新的地盤,真是個適合生存的好地方。這里土地肥沃,匈奴、烏孫遠在天邊,似乎大夏也很聽話。反正是過去被人欺負,現在輪到他欺負別人,似乎也夠本了。於是乎,一年年過去,過上好日子的月氏國,慢慢地淡忘了遠方的匈奴,還欠著他們祖宗的血賬。

時間真是最好的膏藥啊,不管多大的歷史創傷,只要用力一貼,一切的傷痛都會隨著如水的歲月和春風的沐浴,慢慢醫好。於是乎,張騫發現,他來的真他媽的不是好時候。 不管怎麼樣,既然來了,還是要將話說完。然而,這位月氏女王也不客氣,婉轉地拒絕了與漢通好,共同對付匈奴的計策。 月氏女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們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幹嗎還要沒事找血流。再說了,跟漢朝通好有什麼好處。漢朝在東邊,我們在西邊,匈奴橫在中間。如果匈奴欺負我了,漢朝也是鞭長莫及。怎麼算都是月氏虧本。所以,這樁外交生意,只能就這樣黃了。 女人啊,你怎麼就這麼容易滿足。張騫真是無語了,但也無可奈何。 苦苦追尋了十餘年,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還是只得認罷。打道回府,向皇帝匯報情況了。

如果按原路返回長安,必須通過匈奴,那是自尋死路。這時,張騫決定不走原路,另抄近路。這條新道,就是傳說中的南道。所謂南道,就是塔里木盆地南路。而匈奴就在塔里木盆北部,也就是北道。 就這麼辦了,這次匈奴想抓人,難了。但是萬萬想不到的是,當張騫沿著南道走的時候,竟然又落到了匈奴人的手裡。 張騫的路線是這樣設計的,南道有羌人。漢朝跟羌人無怨無仇,穿越他們的地盤,應該是安全的。事實上,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最危險的地方。 原因只有一個,羌人的地盤早被匈奴搞定了。張騫千算萬算,還是不幸地落到了匈奴人的魔爪當中。 這次,匈奴又替張騫做了件好事,讓張騫和留在匈奴的妻兒團聚。匈奴人還是那句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乖乖地留下來安生到老吧。至於漢朝,就別做白日夢了。

匈奴以為,張騫只能留下來做白日夢了。 事實上,白日夢不是不可能實現的。張騫再次被扣留,過了一年多,匈奴軍臣單于病死,太子和軍臣老弟倆人打起來了。於是,張騫趁著雙方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準備和原來的導遊攜著妻兒逃跑。 張騫和那位命大的導遊先生,是逃回來了。可是張騫妻兒,竟然被窮追猛趕的匈奴截留了下來,夫妻永世再也不能見面了。 有心的人計算了一下張騫出使西域的成本:一百多號人出去,只有倆人能活著回來。而且,張騫也沒有成功說服月氏王國聯手對付匈奴。但是,張騫心中裝了兩樣東西,是任何寶貝都換不來的。 一個是,西域地圖;一個是,堅忍不拔的漢朝氣節! 就衝著這兩樣東西,張騫沒有虧,劉徹沒有虧,漢朝更沒有虧。

所以我相信,當劉徹看到張騫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就像所有普通的漢朝人一樣,只有眼淚和激動。十三年啊,多少風雨天上來,多少滄桑從坡上刮過,終於還是活著回來了。 一句話:不容易啊! ! 張騫的鑿空之旅,彷彿神斧砍開了漢朝的第三隻眼,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如果將話說得大些,有利於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如果說得現實點,西域諸國,都是漢朝潛在盟友,只要肯開發這些外交資源,也是有得匈奴喝一壺的。 回來後,張騫這樣告訴劉徹: 此次遠行,竟然在大夏國發現了,來自西南邛的竹杖和蜀國的布。後來大夏國告訴他,這才知道這兩樣東西是商人從身毒國(今印度)販來的。這個身毒國,風土人情,跟大夏國差不離。唯有一點不同的是,其民乘像作戰,其國臨大水。 於是張騫按大夏國所言,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大夏距離漢朝上萬公里,在西南方向。而身毒國又在大夏國東南方向,售有蜀國特產。那麼,這個身毒國應該就橫在蜀國和大夏國中間,距離蜀國應該不遠。 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漢朝通西域,走北道,有匈奴;走南道,羌人替匈奴賣命,也不通。最好的辦法就是,走蜀道。由蜀道通西域諸國,路短無寇,是漢朝打通外部世界,開拓視野的極佳捷徑。 劉徹十三年苦苦等待,等來的竟然是這般的神奇匯報。 在那一刻,他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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