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3 漢武雄風·逐鹿四方

第30章 一、非鐵三角

話說竇嬰結識灌夫後,倆人猶如寂寞的魚,在失落的河流裡,找到了可以搭伙的伴。然而,浪漫總是太短,殘酷總是太快。貌似快樂的旅途,似乎就要走到盡頭。最終,在政治的懸崖上,兩人前後被推下山谷,以陪葬作結。 是哪隻黑手將這對失意權貴推下地獄?新丞相田蚡。 田蚡怎麼跟他們過不去了?這事不能怪田蚡太狠,要怪,就怪那個灌夫太不識抬舉。 事情過程是這樣的: 初,灌夫姐姐亡,他服孝在身。有一天,灌夫寂寞難耐,出門拜訪田蚡。縱觀灌夫,他不是一隻好鳥,當然也不是一隻惡鳥,只能算是一隻混鳥。此鳥造訪田蚡,目標無非有二:一是跟田蚡混混臉熟,二是順便替竇嬰穿線,免得田蚡當了大官,忘了舊交。 灌夫在田蚡府上,嘮了一圈無關痛癢之話,然後說竇嬰最近很寂寞,門庭零落,哪堪一個涼字了得。哎,這是什麼世道啊,過去得意的時候,一堆人攀著他往上爬,現在樹幹枝枯,別人也做落葉紛紛落亡。

田蚡聽了半天,總算看出灌夫的來意,不就是嫌我冷落了竇王孫嘛。於是,田蚡雙手一拱,態度誠懇地說道:哎呀呀,我一直都想約上仲儒一起去拜訪一下竇王孫,可是恰逢你仲儒身服孝喪,所以這事就一直拖著,沒有去成。 仲儒是灌夫的字,古人辦事蓋章,寫的都是自己的姓名。如果是朋友之間交往,寫信,都得呼字。因為呼字,比呼名來得更加親熱。 田蚡這仲儒一叫,灌夫的血都要沸起來了。他也雙手作拱,作興奮狀道:田丞相如果肯賞臉,仲儒哪敢因為服喪拒絕呢。不如這樣吧,我今天回去就告訴竇其侯準備準備,咱們明早一起去他家做客,您意下如何? 田蚡小臉一繃,兩眼瞇成一條線,嘴上裂成一條笑縫。當然,那是假笑。只見他點頭說道,好吧。就按你說的,咱們明早不見不散。

灌夫一聽,臉上溢笑,心裡樂開了花。 馬上地,他兩腿生風,像抹了金龍油即刻作別田蚡,直奔竇嬰家去了。 那時,竇嬰聽到灌夫傳話,冷凍多年的表情如春風破冰,心頭彷彿起了一堆暖冬的火。當所有人作都鳥獸散的時候,突然來一個名聲響亮的人物,折身回來瞄你一下,哪怕只有一眼,那也是一件極欣慰的事啊。 於是,竇嬰當天顧不上忙別的,立即和夫人上街買肉。當晚,竇府像要過年似的打掃房屋,準備明天迎接領導光臨寒舍指導。 那個激動人心的夜晚,竇嬰一夜未眠。時光彷彿被萬能膠粘住似的,每走一秒都如愚公移山。竇府門僕,也是跟著主人一夜忙活。只不過,前者忙著數星星,後者忙著燒火搬柴,殺雞宰畜,一片繁忙狀。 除了皇帝,人臣之下,丞相就是最大的領導。為領導而忙乎,有什麼不值得的呢。蝸牛爬的夜,終於起了亮光。

太陽出來了,竇嬰命令門僕整裝待束,門外伺候。這時,灌夫來了。 然而,田蚡還沒來。不用多說,看官也了解當領導的風格。如果提早來,那會影響注目禮。必須等到所有人到齊,然後遲到個五到十分鐘,在眾人千呼萬喚般的掌聲雷動中,他才款款地邁著貓步進場。 既然這樣,那就等吧。誰叫田蚡現在是大領導呢。夜晚爬得像蝸牛,太陽卻跳得超快。不知不覺地,太陽就跳到了天空正中,嘲弄般地俯視著竇府。 這時,田蚡還是沒來。 竇嬰納悶了。他問灌夫:怎麼回事?難道田蚡是暈了頭,不記得今天是約會的日子了嗎? 這下子,灌夫顏面失大了。他滿臉不悅,只見他說道:我連服喪都不顧了,他應該知道的呀。他估計有事纏身,慢點會來的。

竇嬰哦了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汗珠,這時他發現,脖子很酸,雙腿僵硬。如果再站半個時辰,估計他不成木偶,也要成了長頸鹿了。 這時灌夫又說道,王孫稍等,仲儒這就去請田丞相來。 說完,灌夫坐著馬車前往田府。 當他到來田府前,門僕告訴灌夫:田丞相,還在睡夢當中。 灌夫簡直要抓狂了。他終於看清楚了,原來昨日造訪一席話,田蚡根本就是玩忽悠的。人家丞相大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拜訪竇嬰。虧竇王孫忙活了一夜,望穿了秋水,來的竟是這等傷心欲絕的相思爛果。 灌夫緊呼吸,衝進田府,叫人喚起田蚡。然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蓋臉地叫道:田丞相昨天答應我要一起去拜訪魏其侯,害人家魏其侯夫婦倆忙活一整夜,等了大半天,你還好意思在家裡睡大覺? !

田蚡如夢初醒。他那惺松睡眼,彷彿剛剛在豬圈裡,被豬兄弟亂腳賤踩一般,極是難看。只見他假裝失意,賠罪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啊。昨晚應酬大醉,沒想到這一覺睡得不知得醒。我現在就跟你一起去。 田蚡終於出門了。然而田蚡的一個小動作,惹得灌夫又要抓狂了。 因為田蚡坐上專車後,不是加速馬力,狂奔趕場,而是像許久不出門似的,一路慢慢晃著看風景。 灌夫徹底看透了這個田蚡:擺著一副大領導架子,擺明就是故意刺激人的。 你讓我一時不舒服,我可以讓你一輩子,都像得了泡疹一樣坐立不安。 灌夫心裡冷笑。他倒要看看田蚡,怎麼在他面前被羞辱。 田蚡終於到了竇嬰家門口。此時,魏其侯雙腿麻木,笑容猶如霜花,很想裝出盛情,卻笑得很難看。田蚡對竇嬰說了一大堆道歉話,兩人握手言歡,一起走進宴會。

灌夫一聲不響地跟著他們走了進去。當一隻愛吠的狗,突然變得安靜了,它只有兩種可能:要么病了,要么就是準備咬人了。根據竇嬰觀察,灌夫屬於後者。 宴會開始,氣氛還相當不錯。竇嬰兩邊討好,兩邊敬酒,忙得不亦樂乎。都說,喝酒有以下幾境界:賓客入席,和風細雨,為一境界;酒到酣處,豪言壯語,為二境界;舉杯亂灌,胡言亂語,為三境界;喝趴在地,不言不語,為四境界也。 當然,就喝酒境界論,不是一定非要循序漸進,萬事總有個特殊的時候。喝著喝著,灌夫直接省略第二境界。只見他拿起酒來亂灌,開始大發酒瘋,大聲數數落田蚡裝逼,算什麼東西之類云云。 竇嬰一看,不得了。熱身運動還沒完呢,他怎麼就胡言亂語了。於是,竇嬰連接扶起灌夫,說道,仲儒,你喝多了。

說完,扶著灌夫離開宴席,叫人送回安歇了。 辦完這事,竇嬰折身回來向田蚡賠罪,田蚡一臉肉笑,沒事沒事,咱接著喝。任俠人士魏其侯陪著丞相田蚡,兩人敬酒盡歡,從中午一直喝到夜裡。 喝得兩個外戚情意綿綿,明月千里; 喝得竇嬰看著田蚡,就像淚眼婆娑的怨婦,看見了回心轉意的薄情郎; 喝得豪言壯語憶起當年戰友舊情,海誓山盟猶似在,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倆人的假話、壯語、醉話、胡話等通通放完,夜不知不覺地深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最後,田蚡一副意猶如未盡的樣子作別竇嬰,極樂而歸。 竇嬰看著矮瓜田蚡離去的背影,他笑了。 儘管灌夫醉了,然而看著丞相滿意的樣子,這頓酒就沒有白忙活。 事實上,竇嬰錯了。

沒過兩天,田蚡派人前來竇府。派來的人,是田蚡圈養的食客。此食客,名喚藉福,此人深得田蚡信賴。當年,劉徹罷掉衛綰後,田蚡就想坐丞相之位。可是藉福給田蚡進一言,勸他讓位於竇嬰,等時機成熟再說。田蚡聽來有理,只好當了太尉。現在,田蚡終於當上了丞相,藉福成了田蚡身邊的紅人。 你猜藉福來竇府乾嗎來了? 首先,他不是來鳴謝的;其次,也不是來送禮的;再三,更不是求人來的。 此趟目的,他是刁難竇嬰來的。 藉福告訴竇嬰:田丞相說,他看中你在渭南城外一塊地,希望你賞個臉將它當禮物送給他。 竇嬰一聽,兩眼都綠了。見過無恥的,還沒見過如此無恥的。喝了我的酒,玩了我的感情,竟然還敢大膽派人來索賄。 他終於看破了田蚡那張醜惡的嘴臉,這是一個皮厚心黑的惡人。惡人,十足的狗仗人勢的惡人!

於是,竇嬰板起青臉,對藉福將話一口說絕: 你回去告訴田丞相,我竇嬰儘管失勢,多少還有人叫我魏其侯。現在,田家新貴,以勢欺人,詐我田地,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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