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4 宮廷決鬥·霍光舞權

第58章 四、一個久違的人

只要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前面講過,在漢朝,敢拍著胸膛說如此大話的人,黃霸算一個,張敞算一個。黃霸的仕途之道,是用錢砸開,然後空手從基層一路搏到中央。張敞也挺牛,祖父一代為太守,父親一輩為光祿大夫,他卻一不等,二不靠,主動到基層工作,也是一路打拼,空手搏高位。不過,就功力而言,黃霸天下第一,那都是公認的。張敞呢,他功力生猛,那也是被公認的。 在霍光時代,張敞就已經嶄露頭角。讓他初顯身手的人,是那個當了二十七天皇帝的劉賀。曾記否,當初劉賀吊兒郎當,好好的長安城,被他當成遊樂園,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於是,張敞也看不過去,上了一道諫書,勸劉賀不要老大不小的還玩,該做點於世於己有利的事。

那時,對劉賀來說,不要說奏書,就是天要打他、劈他、轟他,照玩不誤。所以,張敞的奏書,肯定是打水漂了。然而,張敞的上書對另外一個人來說,是很有必要的。 那個人,當然就是霍光。霍光想廢劉賀,苦無幫手,張敞上奏,幫了他一個大忙。張敞上奏後,劉賀不聽,霍光就有話說了。既然劉賀都不聽勸,整天就知道玩,不理政事,那就讓他渾蛋下去吧。 果然,張敞上書的十天后,劉賀就被廢了。劉賀一廢,張敞名聲大震。他因為敢於說話,深受霍光喜愛,不久就升官了,當了豫州刺史。 張敞當刺史的時候,黃霸也在長安混,但是檔次還很低。可事實證明,先跑在前面的,未必就是田徑高手,笑在前面的,未必就能笑到最後。不久,張敞就想哭了。

張敞為啥想哭,因為有人要修理他,而修理他的人,竟是一手提拔他的霍光。霍光之所以要修理張敞,是因為他發現張敞這人不是很聽話,經常變著花樣來頂撞,於是決定送張敞一雙小鞋,然後把他打發到函谷關守關,讓他吹夠西北風。 打那以後,張敞就變成了一個大忙人。忙什麼呢?忙著反思。不久,霍光逝世,劉病已大權在握,就把張敞從函谷關召回。劉病已給張敞出了一個條件:我給你升官,你得替我辦件大事。 劉病已的條件是這樣的,我讓你當山陽太守,你幫我搞定那裡的盜賊,然後順便幫我監視一個人。 你猜那個人是誰,竟然是劉賀。 劉賀被廢後,封國也被撤為郡屬,他原來封國所在地裡邊,被劃出一小塊地盤,讓劉賀定居,那居住地就屬於山陽郡範圍內。

從理論上說,劉賀對劉病已不會構成什麼威脅。首先,劉賀窩囊廢一個,胸無大志,能幹啥事?其次,當年跟隨他蹭吃蹭喝還蹭官當的那幫人,早化鬼去了,起哄的人和跑腿的人都沒幾個,他能做成什麼事? 但是,劉病已還是不放心,十萬分地不放心,決定派張敞去長期蹲守,監視劉賀。於是,忙完了反思,張敞接著就是忙做臥底。 看過《無間道》的人都知道,那個臥底工作,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做的。劉賀家奴多少,今天去哪買菜,買了什麼菜,明天去哪裡逛街,為什麼要逛街,諸如此類,張敞都必須派人全天候監視。僅做此項,當然還不夠。張敞還得尋找藉口,親自登門拜訪,聊聊天,談談天氣,試探劉賀心情有啥不滿,有啥變化。 忙活多年,張敞認為,他的臥底生涯,應該結束了。

張敞之所以有如此想法,是因為他經過長期觀察,認定劉病已完全不必再擔憂劉賀還能製造麻煩。為了讓劉病已充分相信他的判斷,他寫了一篇報告交了上去。報告很長,卻相當精彩,如果換個名字叫《劉賀的煩惱人生》,完全可以當短篇小說發表。 張敞是這樣描述劉賀的:算起來,劉賀已經二十六七歲了,他小眼睛,尖鼻子,長得人高馬大,臉上永遠是菜色,還得了痛苦的風濕病,走起路來相當困難。他外形頹廢,精神也是相當委靡。有一次我問他,昌邑有好多貓頭鷹,他順著應道:“是啊是啊,以前我去長安的時候,長安里都沒有貓頭鷹,不知道怎麼搞的,回來時就遇見不少貓頭鷹了。”(劉賀曾為昌邑王。貓頭鷹素有惡名,據傳,長大後,會吃掉親娘。)

總之,無論從衣服、舉止,還是言語來看,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劉賀——白痴一個。 劉賀的確萎了。只是誰也沒想到,昔日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遊戲天下的浪蕩子,竟然委靡不振得沒了人樣。說真的,劉賀變成這個樣子,連劉病已讀了張敞的報告,心裡都替他難過。 兩相比較,多年前,一個在民間到處遊蕩,穿行於人生叢林中,苦苦尋找和等待光明之神;一個在封國享受眾人前呼後擁的待遇,整天遛狗鬥雞,突然一天,被傳往長安,一呼天下應,好不愜意。多年之後,時光彷彿才一眨眼,一切都變了。一個彪炳史冊,一個遺臭萬年。 有時候,命運真無趣。劉病已本以為,劉賀餘心不死,可能會捲土重來。一想到這,他就緊張兮兮,不得不小心提防。現在,聽張敞這麼一說,劉賀都成廢人了,劉病已心里頓然失落。這就好像一個武林高手,苦練功夫,等待某天與人對決,突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他,對手功夫被廢了,比武只好取消。

劉病已發覺,派張敞去做臥底,的確沒白費工夫。問題是,如果讓他長期守著一個白痴,是不是太無聊了呢? 對張敞來說,什麼事才最有聊呢?當然是做點實事。做實事有很多種,張敞自以為,他最拿手的不是走鄉竄村,普及禮教,更不是抬鳳引雀,而是追捕強盜。用一句很時髦的話來說,哪裡有強盜,哪裡就需要張敞。 在漢朝,強盜一直都是熱門行當。特別是漢武大帝末期,強盜之花,遍布天下,正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到了劉病已當皇帝,儘管國家經濟好轉,但是強盜之花處處開這個頑疾還是沒治好,讓劉病已極為頭痛。 頭痛當然不能只醫頭。為了整治地方治安,劉病已決定從中央挑選治世之臣,到各郡努力打黑,徹底挖除黑社會這顆毒瘤。於是,當張敞完成臥底工作後,馬上給劉病已上了一道奏書,主動要求調離山陽郡。

張敞想去哪裡?看看張敞寫的奏書就知道了。他是這樣寫的:我當山陽郡太守這些年,山陽郡五十萬人口,沒有被抓到的強盜,不到八十個。剩下的這幫盜匪,對山陽郡的治安,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搞得我現在很閒,整天無所事事。我聽說勃海和膠東那邊強盜極多,又很兇猛,經常攻擊官府,綁架諸侯。我沒什麼特長,就是不怕死。如果陛下能將我調往以上兩地,我將義不容辭,奮不顧身,將打黑事業進行到底。 很快的,張敞的奏書就送到長安。劉病已一看,一下子就笑了。 張敞心裡想什麼,劉病已還是能猜出幾分的。他知道,讓張敞去山陽當臥底,的確是委屈了點。但是不派臥底不行,因為他心裡不踏實。張敞在山陽郡蹲守多年,的確也閒夠了,可能就想早點離開山陽那閒地方。現在,監視劉賀都是多餘的了。既然張敞要出來做事,那就成全他吧。於是乎,劉病已下了一道詔,拜張敞為膠東國國相,賜三十斤黃金,作為獎金和路費。

自漢朝開國以來,漢朝官吏當中,從來沒少過打黑英雄。然而在劉病已時代,最能打黑,並打出政績的人,數趙廣漢為最。可是趙廣漢的打黑做法,屬休克療法,硬傷極多。他最大的問題表現於,對於強盜,只管抓和殺,不管教育。所以,他的打黑方法,實際上就是治標不治本,落下的後遺症很是可怕。 知道趙廣漢為什麼被砍了嗎?這還是趙廣漢自找的。他殺氣重,積德少,為了個人利益,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總是拿起刀來要喊要殺的。所以,也就不怪劉病已不客氣,將他拖出去砍了。 所以,所謂打黑英雄人,從來都不是好當的。那麼,張敞打黑的方法,跟趙廣漢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張敞的打黑之路,注定是不平坦的,卻總是有驚無險。他命很長,最後是病死的,而不是像趙廣漢那樣被拖出去砍掉的。

總的來說,張敞和趙廣漢打黑方法,有相同,有不同。相同的是,張敞像趙廣漢那樣,敢抓,也敢殺。不同的是,趙廣漢只管殺,張敞雖也殺,但不是濫殺。他愛憎分明,殺了該殺的,同時也表賢顯善,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從技術含量來看,張敞比趙廣漢高明。所以,他最後保全自身,趙廣漢則不能。 理論講起來是很空洞的,先來看看張敞是怎麼具體打黑的吧。張敞一到膠東國,首先開了一個動員大會,然後公佈了打黑的指導方針和打黑獎罰方法。曾經,趙廣漢治理潁川郡的時候,也採取獎罰辦法。但是,在獎勵制度上,趙廣漢卻是玩陰的。他讓潁川郡人互相揭發,又故意向被揭發方透露揭發人的信息,搞得潁川郡人心不古。 張敞認為,要搞就搞陽謀,他堅決不搞陰謀。所以,他公佈的獎勵辦法是光明正大的,實施也是經得住火烤的。他的陽光政策,總結起來,有以下三條:首先,捉盜有賞,小有小賞,大有大賞;其次,開創強盜互相捕殺之先河。此招甚猛,殺死強盜的一方,可以抵罪,被殺的強盜,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再次,官吏捕盜有功的,上奏中央,建議升官。

曾記否,當年劉邦入咸陽,與關中百姓約法三章,即可讓秦地民眾鼓掌歡迎,不捨其離去。一百多年過去了,歷史再次證明了,越厲害的治世理論,越是簡潔有力的。張敞此三招一出,你能在膠東國挖出幾個強盜來,就算你牛。 為什麼說張敞手段高明,分析一下就知道了。首先,懸賞捕盜,就是鼓勵百姓熱烈參與。生活艱難的,可以以此為業,相信搞頭不少;如果有閒心,以此為業餘愛好,外快也是誘人的。所以,張敞第一條懸賞令既出,多多少少都會催生出民間專業和業餘打黑高手。 其次,強盜互相捕殺,以此抵罪,那是相當誘人的。強盜想全家保身,只好出賣同夥。於是乎,你出賣我,我出賣他,你殺了他,我又來殺你。此法一開,強盜見強盜,哪裡會臭味相投,簡直只剩眼紅開刀了。再次,那些混了一輩子都是捕盜的人,突然看到升官機會來了,必定拼命捕盜。 民間捕殺,強盜之間亦捕殺,官吏更要賣命地捕殺,試問膠東國,有多少強盜能經得住里里外外之捕殺,成為漏網之魚?不消多久,猶如一片污水的膠東國,被張敞清理得乾乾淨淨。強盜既平,人民安全指數超高,好一派盛世和諧美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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