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7 妖孽亂政·帝國瓦解

第29章 一、士大夫的春天

自東漢開國以來,士大夫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揚眉吐氣。在楊秉的領導下,他們眾志成城,乘勝出擊,向宦官吹響了決戰的號角。有料的爆料,沒料的來吆喝。 終於,五侯之一的左悺被士大夫集團點中死穴,自殺;不久具瑗也撐不住了,主動投獄自罰,被降職。 之前,徐璜與唐衡死了,逃掉被批鬥的命運。但是,死人也沒占到便宜,劉志下詔剝奪五侯所有爵位。此情此景,簡直是,太陽都從西邊升起來了。 公元一六五年,五月,楊秉逝世。 他終於瞑目了,因為他是以一顆勝利與驕傲的心離開這個世界的。他終於可以乘雲西去,告訴老前輩袁安、李固以及老爹楊震,說外戚欠你們的,宦官替你們報了,宦官欠你們的,我們都替你們報了。 對東漢所有士大夫來說,這是一個沒有外戚的時代,這是一個宦官囂張不起來的時代,這是一個屬於他們的美好時代。那麼楊秉之後,到底由誰來領導士大夫們戰鬥,並繼續鞏固這場空前絕後的成果呢?

主角馬上出場,這人不是太尉陳蕃,而是一個新人,他的名字就叫李膺。 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今屬河南),典型的官三代。祖父李修,曾經在安帝劉祜時代做過太尉,位居三公之首。其父李益,曾是趙國國相。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到了他這一代憑藉實力,舉孝廉,入仕途,目前儘管只是個兩千石的河南尹,但他名聲及影響實力,更是遠超祖父兩代。 在李膺領導與宦官戰鬥的時代,真正地實現了團隊作戰。彷彿只是一夜之間,漢朝士大夫的朋黨集團猶如星星之火,就在漢朝上下蔓延開來。這些人即將粉墨登場,佔據歷史舞台的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這個奇怪的春天裡,李膺遇上了一場倒春寒,全身發冷,差點被奪去了性命。不是別的,而是一場政治感冒。

情況是這樣的:先是身為河南尹的李膺彈劾北海郡郡長羊元群,說他貪污受賄,被免職回家,竟然連廁所的特有裝置都拆下裝回了老家。報告打上去後,羊元群就到處找人活動。這傢伙出身豪門,關係甚廣,找到一堆宦官,出錢請他們擺平李膺。 這些收了錢財的宦官,集體上告,說李膺誣告好人,結果李膺被倒打一耙,竟還被打中了,關進了監獄。 在漢朝官場中,如果說士大夫們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麼宦官們就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自五侯死後,新的宦官又成批冒頭。可謂是生命不息,鬥爭不止,士大夫的路還長著呢。 李膺進了監獄,馬上就享受勞改犯的待遇,劉志罰他做苦工去了。就這樣,他一做就是半年的勞力活。公元一六五年,十一月,太尉陳蕃坐不住了。

他屢次上奏,要求劉志放人。 陳太尉可謂救人心切,連苦肉計都用上了,跑到劉志那裡抹眼淚,放聲叫,劉志就是不理睬他。 太尉都搞不定的事,看來劉志的火氣還真不小。但陳蕃怎麼也沒想到,稍後不久,劉志把三人全放了,並給李膺挪了一個新位置——司隸校尉。 李膺等人能出獄,不是陳蕃打動了劉志,而是一封奏書。上奏的人,叫應奉,時為司隸校尉。 他告訴劉志:李膺是國家名臣,他們三個秉公執法,天下皆知。陛下不認真調查,就把他們關起來,全天下人無不為之嘆息。 接著,應奉又提醒劉志道:政治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記住部屬的功勞,忘記他們的過失。當年,漢武帝劉徹就是這樣提拔韓安國的,後來的宣帝劉病已,也是這樣提拔張敞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現在漢朝邊境戰事正緊,國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你不可以這樣一直關著他們不放哪。

應奉真是把話都說到要害處了。李膺出道以來,就是以鎮壓強盜起家的,只要他到的郡屬,當地的流氓地痞無不怕他三分,一點也不亞於當年以打黑出名的張敞。 劉志靜下想想,除了放人,他沒有別的選擇。 說到底,他這輩子是有點渾蛋,但還不是渾蛋到底的那種。對李膺這等人,就像當初對待楊秉一樣,嚇唬一下就行了,把他永遠關起來,那是不可以的。 就這樣,李膺勝利出獄,遷為司隸校尉。李膺一刻也沒閒著,他一出獄,就立即整事,一整又整到了宦官頭上。 這次,他瞄準的是小黃門張讓。 張讓,潁川(今河南禹縣)人,因參與誅殺梁冀有功,被封為都鄉侯。事實上,李膺也不是偏要跟張讓過招。情況是這樣的,張讓弟弟張朔時為野王縣長,聽說李膺出獄了,還當上了司隸校尉,二話不說,立馬捲起鋪蓋連夜逃走。

為什麼逃?肯定是做賊心虛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這張縣長卻認為,老哥張讓家應該是安全的。張讓也覺得自家是沒問題的,就讓弟弟藏在一隱秘處。 這個藏匿之地,就叫夾牆。就是牆與牆之間,兩端封閉,留有暗門,平常看起來像是一道牆,卻是最適合藏匿了。 李膺聽說張縣長跑到張讓這兒來了,立即率人來抓。他找來找去,還是找到了夾牆,破牆而入,把張縣長扔到洛陽監獄,等審問一完,立即誅殺。 簡直就是一把殺人不眨眼的刀。 張讓聽說老弟被殺,就跑到皇帝劉志那裡哭鼻子。劉志只好把李膺叫來,問這是怎麼回事。劉志的意思就是,這事你還沒上報,我也還沒批准,你怎麼就動手了呢? 但是,李膺一點也不含糊地說道:“以前孔夫子當魯國大司寇時,只七天就將少正卯處決了。我上任已經十天了,擔心這案子拖得太久,拖出毛病來,只好先斬後奏。我以為速度夠慢了,沒想到搞得太快,讓皇帝您怪罪來了。”

你看看,殺了人竟然還會找出這麼富麗堂皇的藉口。上任十天就殺人,還嫌慢了,這樣的話,再等一百天,滿朝宦官子弟不被他殺光了? 想想,李膺真不是省油的燈。 劉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搖頭嘆息一聲,對張讓說道:“你老弟有罪,人家治他天經地義,你叫我把司隸校尉喊來幹嗎?”說完,他轉頭又對李膺說道:“好了,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李膺就回去了。 李膺毫髮無損地回到家裡。 從此滿朝宦官,從小黃門到中常侍,一提起李膺的名字,就渾身哆嗦。他們就像在刀尖上走路,一切都得小心翼翼,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連出宮都不敢了。 劉志好生奇怪,招來宦官問,一問怎麼回事,大家齊口說道:“沒辦法啊,皇上,不是我們不想出門,實在是太怕那個李膺找上門來了。”

李膺一戰成名,再經宦官們的一張張嘴一宣傳,頓時名揚天下,無人不知。於是,天下的讀書人,都以認識李膺為榮,以不識李膺為恥。這些讀書人,一旦被李膺接見的,彷彿是見瞭如來佛求得了真經,也立即聲名在外。 於是乎民間人士就稱登李膺門,叫登龍門。意思就是說,只要你進了李膺的門,等於鯉魚跳龍門,想不出名,都難哪。 從某種角度上說,李膺已經成了漢朝讀書人的精神領袖,更成了國立大學太學生們的偶像人物。此時,洛陽的太學生總共有三萬餘人,學生首領是兩個在學術界很出名的人物,一個叫郭泰,一個叫賈彪,保持著和李膺一唱一和的姿勢,彼此好不快活。 郭泰,字林宗,江湖別稱郭林宗,太原介休人。這傢伙早年貧賤,母親勸他到縣里找份活干,以此立世,他卻氣勢昂然地頂了一句道:大丈夫立世,怎麼能被這幾斗米所困。

沒有錢,沒有工作,但是一點也不妨礙他讀書。後來,郭泰去拜了名師,學了三年,三年功成,就到洛陽來游學。那時,李膺正是洛陽的老大河南尹,他見到郭泰後,以為奇才,交遊相好,名震京師。 有一次,郭泰鄉歸,李膺親自送行,前來捧場的讀書人竟然來了數千車輛。李膺陪郭泰上船,兩人在江湖之上,迎風佇立,飄飄然猶如神仙,眾人在岸上望得如痴如醉,以為神仙矣。 郭泰有才,但他只愛學術,不愛政治。包括李膺在內的洛陽諸高官,都勸他出山從政,這傢伙一口拒絕,從不猶豫。一而再,再而三,別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於是郭泰就專門搞起他的學術,以致洛陽的太學生都願意跟他這個身長八尺、容貌魁梧、風度翩翩、學富五車的帥老師學習。

賈彪,字偉節,潁川定陵(今河南省舞陽北)人。初仕州郡,舉孝廉,補新息長。官是小官,但名聲很大。名聲大,那是因為他的學術功夫過硬,洛陽的太學生們很服他。 現在,我們可以總結士大夫們處於這個政治春天裡的特點:李膺、陳蕃等人處於權力的上層;郭泰與賈彪站在了漢朝政治輿論高度,兩兩相和,宦官們想出來跟他們鬥,簡直是白送命。 擁有這一切,這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但是包括李膺在內,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整人的時候很快活,殊不知他們已經將宦官們全逼到了死角。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就在宦官們舉目無望的時候,他們決定跟這幫讀書人來一場空前絕後的角斗,以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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