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

第69章 第二節首戰

昆陽,今河南葉縣,著名成語“葉公好龍”的發生地,城高兩丈,南北長五里,東西廣三里,護城河寬約七丈,在當時並不能算是一座大城。公元二十三年五月二十日,即劉秀率十二騎突圍的第二天,留守昆陽的王鳳和王常一大早便登上城樓,往前一看,忽然想哭。 只見昆陽城下,官兵列營百數,旗幟蔽野,塵埃連天,黑壓壓的陣營,彷彿沒有終點,一直鋪到世界之盡頭,一直通往永恆之末日。小小的昆陽,此刻彷彿一葉扁舟,置身於波濤洶湧的汪洋,重重包圍,插翅難飛。 城下何止是一支軍隊,簡直就是一場集古今之大全的軍事博覽會!就兵種而言,騎兵,步卒,水師,弓箭手……就兵器而言,刀槍劍戟,戈矛棍鉞、鞭鐧錘叉……就戰車而言,衝輣車,雲車,填濠車,發石車,搭天車,撞車,望樓車……更為奇特的是,前來參戰的,不僅有兩條腿的人類,更有四條腿的老虎、獵豹、犀牛、大象,囚在鐵籠之中,昂著頭顱,向著昆陽城嘶吼。

漢軍何曾見過如此詭異之戰場,一時間,頭皮發麻,腿腳發軟,幾疑身在夢中,而且是最恐怖的惡夢。 王邑高坐於大象之上,頭頂的黃羅蓋,在一片冷灰中格外明亮。和王邑同在中軍坐鎮的王興,則摟著心愛的美人,斜倚在安車之中,努力用兩人的卿卿我我為血色戰場增添一抹柔情。王邑看看城頭上的漢軍差不多到齊,於是皮鞭遙指,一個瘦削的胡人,開始擂響一面巨大的戰鼓,數十面戰鼓隨之響起,聲震百里,地動山搖。巨無霸越眾而出,提著一根麻繩,牽出一串漢軍俘虜,一個個面色蒼白,眼神呆滯。他們即將淪為官兵祭師的犧牲,而城中的漢軍,對此愛莫能助,只能寄以同情而哀傷地遠眺。 巨無霸仰天而吼,其聲更蓋過戰鼓,吼罷,張手抓起一俘虜,當空撕為兩半,伴著飛濺的鮮血,官兵百萬,齊聲喝彩。巨無霸又將另一俘虜踏於腳下,手捉其發,將頭硬生生拔下,鮮血噴湧半空,如煙花火紅,百萬官兵,再度吶喊。王興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面,嚇得渾身發抖,而他身旁的美人,卻顯得興奮莫名,媚眼如絲、輕聲呻吟。

巨無霸命其餘俘虜跪倒,手一伸,刀來,百多斤的大刀,在他手中只如玩具,於是排頭砍去,頭顱滾落一地。士卒們拾起地上的殘肢遺體,扔入鐵籠,虎豹大喜,鮮血淋漓,狂嚼不已。 如此殘酷的殺戮,如此恐怖的武力,漢軍無不大駭,為之失魂,為之落魄。祭師完畢,王邑令旗一揮,攻擊,猛烈地攻擊: 一陣遮雲蔽日的箭雨,向昆陽城中傾瀉而下。藉著箭雨的掩護,數十輛填濠車齊頭並進,在護城河上架起道道浮橋。數十輛雲車,高十餘丈,推至城前,俯瞰城中,箭下如雨。又有發石車,巨石飛起,所到之處,砸牆必留坑,砸人則成泥。在步兵的簇擁護衛之下,衝輣車向城門挺進,巨木撞門,聲音沉悶而驚心。雲梯從四面八方搭上城牆,官兵如蟻,攀緣而上,強攻城頭。

昆陽城內,所有的男丁都拿起了兵器,戰鬥已經來臨,他們已沒有時間恐懼,每個人都變成一架無情的殺人機器。王鳳率眾堅守城頭,冒著飛箭巨石,推燒雲梯,格殺爬上城牆的官兵,一人倒下,另一人馬上頂上。王常則指揮城門防守,全力對付沖輣車,從城樓擲下巨石,痛砸護衛之步兵,又潑油而下,繼之以火把。 巨無霸見衝輣車火起,如上古怪獸,勃然大怒,嗷嗷怪叫,衝上前去,一把掃開官兵士卒,親操巨木,直撞城門。每撞一下,整個昆陽城似乎都在隨之顫抖。城上王常彎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巨無霸肩頭。巨無霸吃痛,一把將箭拽下,同時拽下的,是一大塊皮肉。漢軍居高臨下,百箭齊發,巨無霸隨手抓起兩個士卒,舉在頭頂揮舞,抵擋箭雨。王邑怕折損了巨無霸,趕緊增派弓弩,壓制城樓上的漢軍,將巨無霸救回。

官兵瘋狂的攻擊一直持續,直到夜色深沉,這才鳴金收兵。然而對漢軍來說,一切遠未結束,即使在夜晚,他們也不敢休息,趕緊修補日間毀壞的工事,又派人輪流巡邏,以防官兵夜襲。 當晚,一份傷亡報告擺在了王邑的案頭,一天下來,官兵陣亡高達三千人。嚴尤進諫道:“昆陽之城,小而堅,雖能攻克,必將傷亡慘重,而且多費時日。如今漢軍主力在宛城,偽天子劉玄也在宛城,這才是帝國之大患。以臣之見,宜繞過昆陽,急進大軍,奔發宛城,殲滅漢軍主力,生擒偽天子劉玄,此乃千古偉業、不世之功,也是皇帝所以寄望於大司空也!漢軍既敗,則昆陽不攻而下,又何必多此一戰?” 王邑冷冷打量嚴尤,譏諷道:“據我所知,宛城守將,乃是嚴將軍之弟嚴說。雖說兄弟情深,然而軍國大事,可容不得私心。”

嚴尤情急之下,叩頭而請,道:“老臣一心為國,焉敢有半點私心。如今宛城之守軍,已是強弩之末,天知道還能再撐多久。宛城所以至今仍堅守不降,只因相信朝廷必派援兵。聞大司空領百萬大軍前來,宛城將士無不歡喜,如小兒之盼慈母,如酷暑之望甘霖,切不可令失望也。宛城乃帝國之重鎮,宛城將士乃帝國之將士,豈能棄而不顧,任其自生自滅?倘若再多加耽擱,而宛城為劉伯升所破,即使攻克昆陽,也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請大司空三思再三思。” 王邑譏笑道:“不過才死了三千人,嚴將軍就害怕成這樣!”說完,厲聲言道:“吾意已決。今領雄兵百萬,授命勦賊,易於泰山之壓雞卵,輕於駟車之載鴻毛。誰能抵擋?誰敢抵擋?先屠昆陽,然後喋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

嚴尤暗自搖頭,無話可說,道不同難以與謀。王邑更鍾意寧拙勿巧,作推土式前進。好比為文之道,同為高手,遇到棘手之處,有人願意繞過去,虛寫或者索性留白,言不盡而意無窮。譬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則從不逃避,直線攻擊,以其笨重而鋒利的力量,穿透一切,粉碎一切。 可以輕靈,而他選擇狂野。 可以華麗,而他選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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