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八旗汗王努爾哈赤

第7章 第六章悔婚

八旗汗王努爾哈赤 胡长青 10401 2018-03-13
布佔泰這才驚醒過來,遲緩地轉過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道:“不……東哥怎麼變了模樣?不會、不會……她不是東哥……”努爾哈赤目光如電,看著大驚失色的妻子,喝道:“回來!你說什麼?”眾人暗自吃驚,布佔泰嚇得兩腿一軟,幾乎坐在地上,額實泰伸手將他扶住,他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聲音顫抖地說:“貝勒,我不是、是信口亂說,只是、只是覺得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兩個東哥?” 那女子登時眼圈一紅,幽幽地說道:“你這丫頭說話好沒分寸!姑姑本是為你好,那努爾哈赤憑著十三副遺甲統一了建州,是何等英雄!你與他郎才女貌,可算是天生的一對,放著這樣的人物不嫁,還要嫁誰?” 東哥心中一動,但想起努爾哈赤沒有如約而來,分明是小看自己,那時沒有殺父之仇,他尚且如此,若是這樣輕易地嫁了他,豈不是越發給他瞧不起了。越想越惱,聽姑姑還在耳邊不住規勸,賭氣道:“果真要嫁,誰殺了努爾哈赤,我便嫁他。努爾哈赤他卻休想,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嫁他!努爾哈赤又沒有三頭六臂,怕他什麼?你若害怕,自去答應他好了,我自然不會與姑姑爭搶!”

“嫁就嫁,你可不要後悔!”那女子見她不是一時負氣的話,也傷了心,沉著臉說:“那日若是你答應了這門親事,布寨哥哥哪裡會給人殺死?你這做女兒的,不能替他分擔憂愁也就罷了,還吵鬧著非要與建州用兵不可,若不是為你,布寨哥哥怎麼會遭此劫難?分明是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卻來埋怨別人!” 東哥一時無話可說,號啕一聲,掩面哭著跑了出去。納林布祿責怪道:“孟古,東哥畢竟是孩子的心性,布寨哥哥死了,她正傷心,你不該這樣招惹她!” “都是布寨哥哥少了家教,養下這樣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兒來!她的這個壞脾氣不改,哪個男人能夠容忍得了她,遲早要吃虧的,哥哥為何還要袒護她?” 納林布祿搖頭說:“若不好生規勸,一旦惹惱了她,她打定主意不嫁,你能將她捆綁了送去?努爾哈赤破了我們九部聯軍,正在志滿意驕之時,不將東哥送到建州,他怎肯罷休!”

“哥哥,建州無人見過東哥,我倆相貌本來有幾分相似,東哥既然打定主意不嫁,不如我代她嫁給努爾哈赤,也好化解兩家的怨仇,使葉赫免遭兵災。” “但願如此,只是委屈了你,哥哥有些過意不去。”納林布祿聽孟古說得堅決,心頭一酸,撫著刀柄道:“你嫁到建州,必可延緩努爾哈赤進兵,就是他還要兵臨葉赫,那時葉赫的兵馬業已休整齊備,重振士氣,不會輕易受人宰割了。”隨即派了信使趕到建州。 古勒山大捷,努爾哈赤的人馬又增多了三千餘人,已達一萬五千兵馬,住戶也多了二百多戶,赫圖阿拉城寨登時顯得狹小仄窄,擁擠不堪。努爾哈赤有意另外選址再建一處大一些的城寨,於是帶著張一化、額亦都、安費揚古、費英東等人,騎馬出城,在赫圖阿拉周遭查看了大半天,選中了一處高起數丈地勢平坦的山崗,地處哈爾薩山的北麓,在赫圖阿拉城西南,相距八里的路程。此處東枕雞鳴山,西偎煙筒山,北臨嘉哈河及碩里河,南傍哈爾薩山,東、南、西三面環山,都是懸崖絕壁,北方一面臨河,取水方便,西北方向地勢開闊,向外伸展,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水陸出入便利,既隱蔽又通達,地勢險要,最宜築城。努爾哈赤問過當地的土人,此處名為佛阿拉,滿語是舊城的意思,因為曾祖福滿當年曾在此地建造城寨,歷經多年,早已殘敗不堪,碎石斷垣,依稀可以想見當時城寨的風貌。努爾哈赤唏噓不已,次日命何和禮與洛寒二人築造佛阿拉新城。不到半年的工夫,新城完工。

新建的佛阿拉城,分為套城、外城和內城三重,最裡面的第一重為木柵城,用木柵圍築而成,為努爾哈赤及其家屬親眷居住,城中設有神殿、鼓樓、客廳、樓宇和行廊等,居中的樓宇高有二層,上覆鴛鴦瓦,雕樑畫棟,精美異常。第二重為內城,周圍四里左右,高約四丈,寬有五尺,上有雉堞、垛樓、瞭望樓等。內城中的居民約有二百多戶,全是努爾哈赤的親近族人。內城東邊,有大堂一所,乃是議事或祭奠天地、祖宗之處。內城西側高台之巔,建有四棟屋宇的宮闕。登上殿頂,舉目四顧,呼蘭哈達、雞鳴山、蘇子河、赫圖阿拉城盡收眼底。第三重為外城,周圍十二里左右,城牆先用石頭壘砌,砌石三尺,鋪設椽木,如此反复砌築三次,牆高一丈,內外全用粘泥塗抹,光滑堅固,不易攀緣。城外挖有壕溝,引河水注入,水深齊胸。壕溝以外,住有八百多戶居民,他們多是軍人、工匠、商人等。

努爾哈赤剛剛遷入佛阿拉城,就派人到葉赫迎娶東哥。孟古盛裝趕往建州,馬拉的花轎四周圍著紅綾子,孟古蒙著紅蓋頭,端坐在花轎中,一路顛簸,眼看快到外城,孟古拉開轎帘向外偷看。一聲炮響,城門大開,繡旗招展,城中衝出一大隊人馬,前面是十二匹對子馬,馬上都是錦衣花帽的英俊彪悍少年,各配腰刀,身背弓箭,後面眾人簇擁著一身披紅的高大漢子,虯髯方臉,濃眉大眼,生得甚是威嚴。孟古心裡怦怦一陣慌亂,跳得極快,臉上霎時發起熱來,此人想必就是努爾哈赤了,忙把蓋頭蒙好。耳邊聽得鼓樂喧天,人聲嘈雜,又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花轎停下,兩個伴娘掀起轎帘,將她攙出花轎,府門街前,張燈結彩,燭火輝煌,擠滿了看熱鬧、道賀的百姓,手裡提著熊、虎、豹、狍、山果、蜂蜜等賀禮,嘰嘰喳喳地評頭論足:“看呀!新娘子好苗條的身材!”

“嘖嘖嘖,真不愧是滿蒙第一美人,看她的那雙手又白又嫩,像是沒長骨頭一般。” “你看她走起路來,真如分花拂柳似的,柔軟得像春風裡的嬌花。” “……” 她既興奮又慚愧,知道多半是沾了東哥聲名的光,心裡忍不住有些悲傷。任由伴娘攙著,沿著鋪地的大紅氈,走入大堂,但覺給一雙粗大的手掌一拉,身子不由一軟,跪拜下去。薩滿在一旁祭奠天地諸神及祖宗神位,晨光初露,他們已開始祭拜,此時更是振作精神,主祭薩滿焚香祝禱,眾薩滿們擊鼓甩鈴,邊舞邊唱:“美滿夫妻,鵲神安排。路神保佑,娶到家來。萬事如意,相親相愛。”主祭薩滿高聲喊道:“一叩頭,謝觀音大士,福星高照;二叩頭,謝諸神保佑,全族安好……” 二人拜完天地,攙到洞房門口,跟在努爾哈赤身後跨過放著兩串銅錢的馬鞍,伴娘拿起那兩串銅錢,在她肩頭左右各搭一串。進到房內,伴娘從一個小女孩手裡接過紅布扎裹的一對寶瓶,給她加在腋下,那寶瓶甚是沉重,孟古知道裡面裝了五穀糧食。好不容易坐在南炕上歇息,揉揉腫脹酸軟的雙腿,想著努爾哈赤威風的模樣,掀起蓋頭,看院中燃起松明子火堆,噼劈啪啪,將窗戶映照得一片通明,眾人猜拳狂飲。盤膝坐等,直至深夜,才聽到人聲漸漸稀少,隨著門環響動,一陣踉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直到炕邊,蓋頭被人一把掀掉,長明燈下,孟古看到努爾哈赤臉色通紅,滿身酒氣,坐到炕上。努爾哈赤見孟古一身大紅的吉服,微微低著頭,露出粉嫩的脖頸,含羞帶怯,燈光之下,越發嬌豔動人。伸手扳起她的額頭,就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顧盼,閃爍不定,櫻唇紅潤,身段豐腴,有著說不盡的風流。努爾哈赤將她摟入懷中,聞著她周身的香氣,將濃密的虯髯蹭到她臉上,嘴裡喃喃地說道:“東哥,我的小美人,我苦熬了這麼多個日夜,今天才將你抓到手心。”雙手將她託在臂彎,平放在炕上,一下撕開她的衣服。孟古嚇得一聲驚叫,一動不動地躺著……

次日一早,鈕祜祿氏、兆佳氏、富察氏袞代、伊爾根覺羅氏四人一起過來道喜,稍後張一化、額亦都等人齊來拜見大福晉,其他眾人聽說葉赫的東哥貌美如花,都想趁著貝勒高興之際一睹芳容,早早地等在府門外。努爾哈赤拉著孟古的手坐在大堂上接受眾人拜賀,凡是有點職位的軍士都允許進來。將近晌午,努爾哈赤覺得勞乏了,正要退下歇息,近侍顏布祿進來報說:“那些出嫁的格格們約齊了前來道喜。” 努爾哈赤強打精神,向新婚妻子慊然一笑,說道:“這些丫頭是討喜錢來了。” “我們遲到了。”五六個艷裝的婦人吵嚷著進來,盈盈下拜,施了個萬福,孟古忙將喜錢分發給眾人。舒爾哈齊的女兒額實泰不依道:“伯父娶了這樣美貌的大福晉,我們姐妹幾個好不容易湊得齊了,才來拜見,卻只賞這點兒喜錢,可真小氣!”

努爾哈赤笑道:“我已給你找了個如意的郎君,那是多大的彩禮!烏拉富甲一方,你還在乎這點兒喜錢,我倒要問問大夥兒哪個小氣呢!怎麼,沒見布佔泰來?” 東果取笑道:“阿瑪想必還不知道,她將布佔泰妹夫看作心肝寶貝似的,生怕有人給強奪了去,平日難得放他出來,若不是阿瑪的大喜日子,我們想看他一眼都難呢!” 額實泰給她說得臉頰飛紅起來,支吾道:“好姐姐,嘴下留點兒德吧!你可屈殺人了,他是害怕見伯父,在外面候著呢!哪裡是我不教他來!” 眾人一陣哄笑,努爾哈赤道:“教他進來,如今是一家人了,還怕我吃了他不成!” “那我去喊他。”東果出去不久,帶進一個英俊的男子,衣著華麗,儀表堂堂。東果將他向前一拉,說道:“快拜見我阿瑪和大福晉。”

古勒山一戰,布佔泰給額亦都生擒,額亦都舉刀要砍,他慌忙哀求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將軍若放我一條生路,我願意以牛羊馬匹贖身,將軍想要多少好商量。”額亦都聽他口氣,不是平常的軍士,押解回來交給努爾哈赤。努爾哈赤一問,知道他是烏拉部滿泰貝勒的弟弟布佔泰。努爾哈赤正擔心九部人馬再次聯合進犯,打算留他在建州,好令滿泰有所顧忌,不致再聽葉赫號令,親自給他鬆了綁繩,賜他一襲猞狸猻裘,又將侄女額實泰嫁給了他,布佔泰就在建州居住下來。近日,他聽說努爾哈赤迎娶東哥,想起當年哥哥給自己到葉赫下了聘禮,東哥一口答應了,誰知她變心另嫁建州。他心裡暗罵東哥水性楊花,本來害怕尷尬,更怕生出什麼禍事,不想當面道賀,卻給東果一把扯了進來。布佔泰紅臉低頭朝上施禮,孟古也取了一份喜錢給他,他看著那雙白嫩的小手,心裡慌亂得厲害,生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摸到那隻嫩嫩的手上。他接過紅包,低聲說:“多謝大福晉。”聲音竟似蚊子鳴叫,低得旁人難以聽到。

孟古笑笑,說道:“你也不是新姑爺了,面皮竟還這樣薄!倒像個繡閣裡的大姑娘。” 布佔泰聽了,不禁一怔,微微抬頭,看見笑面如花的新娘,登時有如給磁石吸住一般,面色驚恐地怔住。額實泰見他目光呆滯,以為給大福晉的美貌迷惑,在身後使勁兒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怎麼只顧呆看,小心伯父面前失儀,砍了你的腦袋!” 努爾哈赤早已看見他緊緊盯住大福晉不放,慍聲道:“布佔泰你看夠了沒有?還不下去!” 布佔泰這才驚醒過來,遲緩地轉過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道:“不……東哥怎麼變了模樣?不會、不會……她不是東哥……” 努爾哈赤目光如電,看著大驚失色的妻子,喝道:“回來!你說什麼?” 眾人暗自吃驚,布佔泰嚇得兩腿一軟,幾乎坐在地上,額實泰伸手將他扶住,他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聲音顫抖地說:“貝勒,我不是、是信口亂說,只是、只是覺得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兩個東哥?”

努爾哈赤聽他語無倫次,顛倒錯亂,轉頭向妻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孟古面色蒼白,她沒有想到這麼快給人揭穿,知道難以遮掩過去,狠下心腸,嘆口氣說:“貝勒,我騙了你,我確實不是東哥。”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一陣驚呼,努爾哈赤氣急敗壞地問道:“你是誰?” “東哥是我侄女。” “你、你為什麼要冒名頂替?” “為了葉赫東、西二城不破,為了祖宗今後還能有人按時祭奠。” 努爾哈赤站起身形,聲嘶力竭地喊道:“東哥怎麼不來?” “貝勒何必明知故問,其中的緣由你心裡清楚。貝勒難道忘了布寨哥哥是怎麼死的?” 努爾哈赤頹然坐在椅子上,自語道:“她是為了殺父之仇,才躲著我?” “不躲著貝勒,難道還要她天天侍奉殺父的仇人?你們男人做不到,難道我們女人就要做到麼?”孟古心裡一酸,淚水潸然而落。 “你怎麼敢來?”努爾哈赤目光灼灼。 “我不想貝勒因為多年一直將一個女人放在心上,卻把葉赫數万的百姓視若無物,他們何罪之有,卻要因貝勒的衝冠一怒,而血流成河,死於非命?世人都有父母兄弟,都有妻兒老小,貝勒難道沒有遭受家破人亡之痛,顛簸流離之苦?”孟古淚流滿面,努爾哈赤臉色鐵青,眾人默然無聲。 “貝勒不會忘了當年為什麼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生際遇不同,但他人之苦不難體味出來。貝勒的心腸就那麼冷麼?” “你不該騙我!我是女真的英雄,東哥理應陪伴我。”努爾哈赤傷心已極。 孟古苦笑一聲,脫下大紅吉服,淒然說道:“貝勒,我自知容貌比不上東哥,從離開葉赫那天起,就沒打算舒舒坦坦地做什麼大福晉。我命苦,沒那麼富貴,只想求貝勒大發慈悲,放過葉赫,千萬不要因為東哥不來,我騙了你,征討葉赫。”孟古彷彿看到了葉赫二城濃煙滾滾,殺聲震天,不由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阿瑪,你就放過葉赫吧!殺戮太重,有損陽壽,只要他們俯首聽命,不必非東哥不可呀!”東果看得心酸,領頭跪下,登時大堂上跪了一片。 努爾哈赤扶起孟古,含淚道:“我答應你,葉赫今後不再無禮,我不會踏上葉赫的一寸土地。” 孟古破涕為笑,偎入他懷裡,哽咽道:“我騙了貝勒,隨你怎麼處置,決無半點兒怨言!” “男子漢大丈夫立身處事,要胸懷天下,去建功立業,不能整日纏綿於溫柔鄉中。我對你別無所求,也不想處罰你,只想你能帶領其他四個福晉,管理家務,不可令我分心。” “這是我們女人份內的事,不用貝勒吩咐,我自會好生去做,貝勒盡可以放心。” 東哥得知姑姑假冒自己嫁給了努爾哈赤,被極為隆重地迎娶做了大福晉,雖給布佔泰識破,但努爾哈赤並未為難她,心裡越發惱恨,與哥哥布揚古商量招親報仇。布寨死後,布揚古做了貝勒,凡事對東哥多有忍讓,見妹妹心意已決,命人廣告海西四部,誰殺死努爾哈赤,東哥便做他的妻子,並多贈彩禮。消息傳出,哈達部孟格布祿立即響應,聲言替葉赫報仇,布揚古便將東哥許婚給孟格布祿。留居在佛阿拉的布佔泰暗自焦急,他與東哥早有婚約,生怕給孟格布祿搶了先手,便在努爾哈赤面前挑唆討伐哈達,果然孟格布祿嚇得悔了婚約。此時納林布祿憂鬱而死,他弟弟金台什做了貝勒,聞知大怒,領兵攻打哈達。孟格布祿無力抵抗,向努爾哈赤求救。努爾哈赤痛恨他反复無常,提出他將三個兒子送到建州做人質,才肯發兵。孟格布祿只得照辦,努爾哈赤派費英東、噶蓋統兵兩千援助。金台什得知,不敢交戰,修書一封,托明開原通事帶給孟格布祿,說若能取回送往建州的人質,並殺了建州的兵卒,葉赫便將東哥送到哈達。孟格布祿想著如花似玉的東哥,一時利令智昏,竟背信棄義向建州索要人質。努爾哈赤怒不可遏,當即發兵,以舒爾哈齊為先鋒,征討哈達。大軍來到哈達部城下,只用了七天,就攻破了城寨。揚古利擒住孟格布祿,努爾哈赤親手給他鬆綁,並賞賜了他貂帽、豹裘,一舉收服了哈達部。 哈達部歸順了努爾哈赤,建州與葉赫已然接壤,布揚古與叔叔金台什一時徬徨無計,正好輝發部首領拜音達里與族人爭鬥起來,族人殺死了他的叔父等七人,投靠了葉赫部。拜音達里見勢不妙,又無力向葉赫討要那些逃人,便想以管事大臣的兒子作人質,請努爾哈赤出兵相助,努爾哈赤答應發兵一千,幫助拜音達里平定內亂。葉赫部聽說努爾哈赤將要兵臨輝發,恐慌不已,哈達已亡,輝發再聽命建州,葉赫南面就沒有了屏障,建州鐵騎便可長驅直入,直達葉赫,布揚古急忙秘遣信游說拜音達里:“如果你們取回送往建州的人質,就歸還你部的逃人。”拜音達里依附葉赫已久,毫不懷疑,答應說:“我將不偏不倚,處於中立,以求存活於葉赫與建州兩部之間。”隨即將送往建州的人質轉給葉赫。葉赫部得到人質,卻食言背約,沒有返還輝發部的一個逃人,拜音達里深覺受騙,心中憤恨,忙派信使再求努爾哈赤,並向他求婚,願與建州永結盟好。努爾哈赤既往不咎,答應了輝發部的請求,並願意將女兒嫁給拜音達里。葉赫部得知消息,重施故技,如輝發與建州絕交,願將東哥嫁給拜音達里。拜音達里一時神魂顛倒,先大興土木,築城三層,藉以自固,隨後背棄了與建州的婚約。努爾哈赤隱忍已久,派了數十個精兵扮成商人暗暗混入城中,親統大軍,日夜兼程,疾馳輝發城下,裡應外合,一舉攻破輝發城,拜音達里父子戰死,輝發併入了建州。努爾哈赤各個擊破,滅了哈達、輝發二部,又相繼征服了科爾沁、東海各部和朝鮮王國,建州、葉赫、烏拉鼎足而三。 烏拉部自古勒山戰敗,布佔泰被俘,元氣大傷,貝勒滿泰本來胸無大志,目光短淺,且嗜酒好色,無心處理政務。他前後娶了八個妻子,卻仍不滿足,總願找個陌生的女子取樂,終日在外尋花問柳。一天,滿泰帶著兒子蘇斡延錫蘭查看修築壕溝,見到附近村寨中有兩個美貌的少婦,父子二人登時將正室拋到腦後,尾隨她們進了家門,恣意輕薄,強行姦淫。不料那人家竟是當地大戶,兩個美婦的丈夫帶著一幫人,將滿泰父子捉住,亂刀砍死,此事轟動了整個部落。滿泰父子被殺,布佔泰身在建州,滿泰的叔父興尼雅乘機做了烏拉貝勒。 滿泰的女婿拉布泰在烏拉素有威信,他不服興尼雅奪了烏拉貝勒的職位,偷出城寨趕往建州,張一化向努爾哈赤獻計說:“烏拉將要內亂,不如放回布佔泰,讓他回烏拉去繼位,貝勒恩養布佔泰已久,他必俯首聽命,如此烏拉不戰而得,不必再大動干戈。” 努爾哈赤派遣煌佔、費揚古二人護送布佔泰,興尼雅見布佔泰回來,知道爭不過他,被迫投葉赫部去了。布佔泰承襲兄位,做了烏拉拉部的貝勒,自然十分感激努爾哈赤,便將送妹妹滹奈嫁給舒爾哈齊為妻,又將十二歲的侄女阿巴亥送給努爾哈赤做了福晉。 一時沒有戰事,努爾哈赤終於騰出手來,與龍敦等人做個了斷。他與張一化密召將領商議,最後定下由何和禮處死龍敦、覺善和康嘉綽其達,解除後顧之憂;追捕逃跑的納申和完濟漢,決不能讓二人逍遙法外。但龍敦不顧年老輩尊,貴在地上痛哭流涕,發誓改悔。龍敦的死黨既經掃清,剩下他一人,孤掌難鳴,畢竟是自己的堂叔,努爾哈赤心腸一軟,饒他不死。除去內患,佛阿拉城平靜如水,一時再沒有了當年的危機四伏。 東哥得知布佔泰做了烏拉貝勒,想起了當年的婚約,與哥哥布揚古商議聯合佈佔泰抗擊建州。布揚古命興尼雅回烏拉傳話給布佔泰,布佔泰答應下來,但稱受努爾哈赤恩養,兵馬尚須整頓,請東哥不要急於一時。布佔泰是個胸怀大志的人,弓馬嫻熟,剽悍異常,夢想著東山再起,復興烏拉,與建州爭雄。烏拉鼎盛之時,疆土遼闊,東鄰朝鮮,南接哈達,西為葉赫,北達牡丹江口及其以北、以東地帶,扈倫四部之中,治域最廣,兵馬最眾,部民最多。因哥哥滿泰荒淫無度,不問政事,烏拉國勢日漸衰弱,而建州此時勃興,再不振作,早晚會如哈達、輝發一樣,城破族亡。布佔泰暗自韜晦,儘管離開了建州,依然小心謹慎,親將年少貌美的侄女阿巴亥送與努爾哈赤,並求再聘一個愛新覺羅的女兒做妻子,努爾哈赤為了籠絡住他,慨然應允,將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哲也嫁給他,不久,又將五女穆庫什送到烏拉,連送三女給布佔泰。布佔泰有了建州這樣的強援,外聯葉赫、科爾沁蒙古,逐漸將鄰近各部收為卵翼,六鎮“藩胡”及東北各地女真都聽從他的號令。烏拉鐵騎如雲,戈甲炫耀,四出擄掠,國勢日隆。 東哥等了多年,不見布佔泰有什麼舉動,反而與建州的多次聯姻,以為他口是心非,派人說只要他先趕走建州的妻子,東哥便可與他再續前緣。東哥為使布佔泰動心,派人送來親手縫製的虎皮靰鞡、一領鹿皮袍子和一對繡花納朵的枕頭,布佔泰見了禮物,想起溫柔多情美艷絕倫的東哥,本來多年以前都可以成為眷屬,誰料如此的好姻緣竟一再蹉跎,紅顏易老,美人遲暮,一針一線,多少個日夜,東哥舍出那雙嫩手,足見情誼。他把玩著三件禮物,嗅著上面透出的陣陣幽香,彷彿東哥已坐在了身邊,美目流盼,肌膚如雪……布佔泰心中悲苦,嘆息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無緣對面不相逢,有緣千里能相會。好一個絕世的美人,卻是遠隔雲端,這麼多年都不能一親芳澤,只能癡想,真是好漢無好妻!像我那三個福晉,倒是天天相處,可面貌醜陋,性情兇惡,還不如不見呢!若是換了東哥該多好啊!” 他如此睹物思人,感慨萬千,哪知穆庫什、額實泰、娥恩哲三人聽說葉赫來了信使,正在屏門後面偷聽,額實泰是在布佔泰被俘後嫁他的,自然有些盛氣凌人,以為是自己將他自囚犯中解脫出來,從不把他放在眼裡,見他將東哥送來的禮物聞了又聞,嗅了又嗅,把玩不已,早已憤懣在胸,聽他又嘲笑自己丑陋,更是怒火沖天,闖進屋子,一把搶過那些禮物,狠命摔在地上,用腳又踩又跺,跳腳大罵。布佔泰一驚,見她來勢洶洶,竟怔住了,待想到搶拾起來遮護,那禮物早已污濁不堪了。布佔泰心痛不已,卻又不敢發作,只是呆坐在一旁默不作聲。額實泰見他不向自己賠禮,越發惱怒,轉身便走,嘴裡說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年我叔叔怎樣恩養你的?宴賞、配婚、盟誓,誠心抬舉你做了烏拉貝勒,你不知報答,卻一心想著東哥那狐媚子,她給你送來一雙靰鞡,你就這樣發痴發呆,我們姐妹三人還不如那雙鞋子?我們姐妹離開家鄉,隨你來到烏拉,沒想到你竟敢這樣對待我們!我回建州告訴叔叔去!” 布佔泰聽了,心裡害怕,忙上前一把摟住,軟語求饒。額實泰有心殺殺他的威風,故意不加理睬,掉頭出門。門後的穆庫什、娥恩哲二人年紀尚幼,只當笑話來看,並沒想到勸說他們。布佔泰見她鐵心要訐告自己,心中由恐轉怒,看她走遠了,在壺裡抽出一支箭來,將箭頭拔下,颼的一箭射出,額實泰“啊喲”一聲大叫,摔倒在地。穆庫什、娥恩哲急忙跑過去看,那箭頭貫出酥胸,露出光禿禿的箭桿,傷口處不住滴落鮮血,額實泰大睜著兩眼,朝後咬牙道:“布佔泰,你好狠!” 穆庫什、娥恩哲嚇得手足無措,痛哭流涕,額實泰抓住她倆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哭!快、快回建州,給、給我報、報仇!” “快來人呀!”穆庫什、娥恩哲大聲呼喊。布佔泰大步過來,他本只想攔下她,不想下如此狠手,誰知自己力氣本大,又在氣頭上,雖拔了箭頭,那箭桿卻仍入肉極深,他看額實泰目光已然散亂,難以救治了,面色大變,冷哼一聲,拔出腰刀向娥恩哲砍下,娥恩哲驚叫著躲閃,與穆庫什逃向門外,布佔泰大喝道:“攔下她們!” 門外的烏拉侍衛團團圍住二人,一擁而上,捆綁起來。她們帶來的幾個建州侍衛聽到呼喊聲趕來,見烏拉人多,不敢搶救,偷偷溜出城去,飛馬趕回建州報信。布佔泰名人將她倆好生看管,拾起地上的禮物,撣去灰塵,小心撫弄平整,心痛不已。 努爾哈齊聽了,又驚又怒,便立刻調動人馬,親統三萬大軍,張揚黃蓋,吹響號角,向烏拉進發,在烏拉河對岸列陣。布佔泰也統兵三萬,出烏拉城,趕到富爾哈城,他等建州大軍到了,卻不急於交戰,只帶十幾個侍衛到河邊登船,渡向對岸。努爾哈赤身披金甲,騎著一匹白馬,見布佔泰站在船頭,一提馬韁,步入烏拉河中,揚鞭厲聲問道:“布佔泰,我在古勒山生擒了你,那時你本該死,我不僅寬釋了你,還厚養款待,抬舉你為烏拉貝勒,將我的三個閨女許配你為妻。你反而不知報恩,卻想與我爭奪東哥,又用無頭的箭支射死額實泰,你沒有想過她是我的侄女嗎?” 布佔泰謝罪道:“我並沒有想殺她,不過是一時失手。要怪也怪你侄女太刁蠻任性,常常對我惡語相加,什麼死囚犯、賊配軍,竟說沒有她,我至今還要給鐵鎖繫著頸脖,最終免不了一死。這哪裡是做妻子說的話?我身為烏拉貝勒,一味隱忍,今後如何管教他人?” “布佔泰,你死到臨頭,竟還嘴硬!我侄女不過據實而言,有什麼不對的?”努爾哈赤滿臉怒容。 布佔泰漲紅了臉說:“天下的男子有幾個不愛惜臉面的?誰肯給別人說笑?你侄女既嫁給了我,卻還想騎在我頭上,豈有此理!”調轉船頭,返回城去。 努爾哈赤大喝:“放箭!” 布佔泰冷笑道:“還是省下些箭支吧!”隨後向後一指道:“我知道你們建州的弓箭厲害,請你們射得遠一些,最好將上面那兩個女人也射死,豈不省了我動手!” 城頭上一隊士兵,將兩個五花大綁的女子推到城牆跟前,數把閃著冷光的鋼刀架在脖子上,赫然就是穆庫什、娥恩哲二人。努爾哈赤大怒,呼喝著下令渡河,布佔泰高聲說:“你敢渡過烏拉河,向前一步,就等著給她倆收屍吧!” 努爾哈赤勒住馬頭,呆呆地望著城頭,依稀看到兩個孩子在城上哭喊、掙扎,心如刀絞,大是憐惜,立馬在河邊良久,揮手下令撤軍。張一化此時已年近八十,老態龍鍾,勸阻說:“大貝勒,前兩次進攻烏拉,俘獲不多即行回兵,軍士頗有怨言,此次再中途而止,勢必挫傷士氣,既貽誤戰機,也放縱了布佔泰這個惡賊!再說兩位格格現在他手上,若是退兵,何時將她們從水火中解救出來?” 努爾哈赤含淚道:“倘若我們攻城,她倆的性命怕是難保了。若只是穆庫什一人,我決不會受布佔泰要挾,可還有娥恩哲,她不能再死了。不然,我就對不起弟弟舒爾哈齊了。此次兵髮烏拉,他與褚英留守佛阿拉,額實泰已然死了,豈能再教他死第二個女兒?” “刀在布佔泰手裡,大貝勒要想救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兩位格格年紀尚小,這樣耗下去也不是法子,那要等上多少年?我知道大貝勒投鼠忌器,但若只想著她倆,反而會給了布佔泰機會,兩位格格再也回不到建州。” “容我想想。”努爾哈赤緩馬而行。 一旁跟隨的二兒子代善說:“軍師所言不錯。布佔泰因手裡有兩位妹妹,知道阿瑪有所顧慮,才敢這麼放心大膽地領兵離開烏拉城。發兵之初,擔心他在城中龜縮不出,還總想用什麼計策賺他出來,如今他既然已經棄城而來,真是天賜的良機,就這麼白白浪費掉,實在可惜!阿瑪早有統一女真的大志,慨然思定其亂,此時烏拉還只是一支孤軍,正好乘機剪滅。等布佔泰迎娶了東哥,兩部聯兵,人強馬壯,再想各個擊破,就艱難多了。”他見父親默然無語,不敢再勸,心下頗覺失望。 此時正值深秋季節,夜露極重,北風已涼,大軍駐紮野外,不免有些辛苦。努爾哈赤坐在大帳中,毫無睡意,眼前總是晃動著穆庫什、娥恩哲二人淚水漣漣的眼睛,他邁步出帳,月冷星寒,長風浩浩吹來,似是女人的嗚咽悲號,眺望富爾哈城,隱隱約約地看見城上燈火點點,飄忽閃爍,心裡暗暗嘆氣道:“不知她倆此時再受怎樣的煎熬?”正在遙想冥想,卻聽貼身侍衛顏布祿問道:“前面可是二阿哥麼?” “是我。阿瑪可睡了?”代善大步而來,身後跟著十幾個兵丁,捆綁著二十幾個人,見了努爾哈赤,上前施禮道:“阿瑪,兒子方才巡營時,抓到了這些烏拉人。布佔泰打算向葉赫借兵,將兒子綽爾啟鼐、女兒薩哈簾和十七個大臣的兒子送往葉赫部做人質。” 努爾哈赤掃視了一眼,那些烏拉人個個低著頭,渾身發著抖,神情極為惶恐,他咬牙獰笑道:“好呀!他兒子到了我手裡,我要看看布佔泰有沒有父子之情?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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