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謀小計五十年·諸葛亮傳2

第15章 第十二章兵敗當陽,諸葛亮死裡逃生

晚霞如鮮血,昏暗的天漸漸下沉,尖利的冷風從皮膚上一刮而過,似乎要揭下人的一張皮。 兼程趕路,行路的人已是疲憊到了極點,道上停了步子休息喘氣的人越來越多,哪管道路骯髒,黃塵裹體,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倒在路邊,慘白了臉而提不起一點力氣再動動腳,彷彿要將自己埋在這無根無依的天地間。 擁在風塵滿面、一身倦累的難民中,乘馬而行的諸葛亮緊緊地鎖著眉頭,他們的行進速度太慢了,一日才不過二十里。而他清楚地知道,曹操為了擒獲劉備,一定會遣將千里追襲,如果繼續遲緩前行,說不定哪個時刻,曹操大軍就會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大家加把勁!”張飛策馬在人群中來回奔跑,揮舞手臂不停地給難民鼓勵,可累得面色慘淡的難民們全都懨懨的,勉強能走的幾乎是四肢著地,慢慢地爬行。

“主公,太慢了。”諸葛亮實在忍不住,轉首對劉備說。 劉備也很無奈:“百姓疲累太甚,強而行之也無濟於事。” “亮擔心,”諸葛亮憂心忡忡地說,“在雲長還沒和我們會合之前,曹軍便來了!” 劉備一嘆:“我也擔心,但也許沒有那麼快吧……”他其實也不能確定,自衣帶血詔,他就和曹操結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數次幾死於曹操之手,若不是他命大,這世上早就沒有劉玄德了。曹操恨他,正如他恨曹操,仇人之間還會有仁慈麼? 諸葛亮滿臉愁容地回過頭,峭寒的風從地平線的盡頭旋轉而起,大片灰色的雲團被夕陽染了瑰麗顏色,一行飛鳥銜著流逝的霞光振翅遠去。 天地一派夕陽西下的平靜。 濛濛夜霧猶如歌謠緩緩地將他們包圍,諸葛亮莫名地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他聽見細細的聲音從某個地方悄悄發出,彷彿是瓶口洩漏的流沙,當他凝神細聽,聲音並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嗡嗡地灌入耳中。

“不好!”他神色大變。 “怎麼?”劉備見他面色悚然,心裡竟是一跳。 脈脈餘暉緩緩流向天邊,而在夕陽最後的光照裡出現了一條黑色的流動線條,地面開始逐漸加強的顫抖,呼嘯的聲音猶如排山倒海,彷彿江河倒湧,天地為之色變! “是曹軍虎豹騎!”諸葛亮的聲音微帶著顫抖。 劉備一扣劍柄,他又緊張又煩躁地嘆道:“太快了!” 黑色浪潮越來越近,鋥亮的鎧甲在奔跑中鏗鏗作響,頭盔上的白羽簌簌抖動,這支騎兵星夜兼程,棄輜重,上輕裝,一日一夜急追不已,終於在當陽追上劉備! “曹軍,是曹軍!”起初有些呆愣的老百姓反應過來,不管有力氣還是沒力氣的,都尖叫著四散逃奔。 一聲嘹亮的清哨高遏行雲,本把頭顱低低壓在馬腹的騎兵霎時都抬起身體,右手整齊地一揮,無數片刀光刺穿了昏暗的天空!

“活捉劉備!”異口同聲的吶喊震耳欲聾,隨著黑色狂潮的逼近,那口號也越發響亮,在耳邊鼓鼓撞擊。 不知是誰第一個落刀,但見鮮血飛濺,被砍爛的半邊身體滾向了路邊。 人群中似被扔了一顆炮仗,炸得他們瘋狂逃離,可哪裡躲得過戰馬的速度,才跑出去三四步,便被鋒利的鋼刀削掉了腦袋。 更多的人被砍倒,曠野上的屍骸多了起來,且都不是完整的,這裡一顆腦袋,那裡一隻手臂,左邊兩條大腿,右邊一截腸子。 騎兵彷彿把這里當作了屠宰場,見個人就揮刀砍下,百姓混在軍隊中,他們也分不清誰是士兵,誰是老百姓,還道是喬裝的軍隊。 劉軍近一萬人早就被幾萬百姓拆得四分五裂,此刻首尾不能相顧,陣形也排不起,一隊隊慌慌張張地衝上來,都被騎兵的鋒利衝擊逼得退後。

四邊的難民紛至沓來,騎兵四面橫掃,由於難民太多,騎兵的陣形根本派不上用場,加上殺得興起,哪管什麼兵法陣法,只顧橫衝直撞。 劉備被驚慌的人群擠得前後不進,他費力地拔出長劍,還不曾來得及去看諸葛亮,便有一乘輕騎馳騁,馬上騎兵大約認出了劉備,鋼刀一揮,當頭就劈砍下去! 根本無暇思考,劉備用力舉起長劍迎上鋒芒,“當!”兵刃相接,迸得火星子亂飛,那騎兵或是想捉活口,沒有下狠招,倒被劉備的回擊拼得骨骼發顫。 兩人都緩了緩手,劉備深深呼了一口氣,那虎豹騎卻不容他多想,一手揮劍,一手挺槍,雙兵齊下,如合攏的死亡拱門劈向劉備的頭頂。劉備向後一仰,的盧馬受了驚嚇,馬頭一昂,馬身像滑梯般向下急速傾斜,他竟從馬上直摔了下去。

幸而這一摔,那騎兵的長矛收不住勢頭,竟直插入地裡,因力量太猛,片刻間卻是拔不出來。 騎兵索性棄了長槍,一勒韁繩,戰馬前蹄揚起,對準劉備的腦門威脅性地壓下來,千鈞一發之際,劉備拼了全身之力,身子向後一仰,雙手持劍狠狠扎中馬腹!頓時一股濃稠的鮮血湧出,戰馬哀嚎著軟了下去,那騎兵未曾提防,頭朝前摔了個四仰八叉,沉重的兜鍪滾出去很遠一截,劉備趁機急趨上前,一劍刺穿那人的後脖頸。 待他抽劍之時,“噹啷!”那長劍卻斷成了兩截,原來是用力過猛,劍身竟承受不起拼刺力量。 他不得已丟掉劍柄,抹了一把臉上的熱血,左右看了看,四圍的屍骸堆得越來越多,無數片刀光在天空交錯拼刺,淒厲的慘叫聲與沈悶的噴血聲碰撞在一起,攪亂了這傍晚的世界。

一騎如閃電飛奔,張飛在馬上狂呼:“大哥!” 三個騎兵迎面急沖,張飛橫矛一掃,長矛刺中了一個騎兵的咽喉,將他從馬背上挑了起來,那騎兵在空中垂死掙扎,雙手雙腳一陣亂蹬。 張飛瞪著銅鈴眼,怒聲大喝道:“我操你曹家十八代祖宗!”他奮力一送手,長矛帶著那騎兵裹捲起呼嘯的勁風,把其餘兩個騎兵撞翻下馬,矛尖一抽,扎爛了他們的脖子。 他手持長矛,一把扯過的盧馬的韁繩:“大哥,快上馬!” 劉備接過韁繩,他翻身上馬,忽然,一個駭人的念頭閃入心底:“孔明呢?”他全身都發抖了,入目之處,皆是雜亂的影子,望來望去卻找不到那抹白衣羽扇的熟悉身影,他對著四野的殺戮拋出一聲焦躁的吼叫:“孔明!” “孔明!”

那聲呼喚急促地飛出去,卻被虎豹騎殺戮的吶喊擋了回來,落在一攤還在汩汩流淌的血泊裡。
井底有淡淡的黃煙升起來,宛若一縷依依的魂,趙雲跪在井邊,怔怔的半晌沒有動,被黑塵污了的臉上有兩行晶瑩的淚水,卻凝固成兩道傷痕。他像是失了魂,許久沒有意識,直到懷裡的孩子咳嗽著哭出了聲音。 他彷彿驚醒,一隻手拍了拍嬰孩:“公子不哭,公子不哭。” 孩子方才一歲多,裹在厚厚的襁褓中,小手小腿蹭蹬著,嘴裡嗚嚕嗚嚕,嗷嗷地哭一聲,喲喲地哼一聲。 趙雲嘆了口氣,他掀起膝裙把孩子裹在胸口,扯下腰帶緊緊地拴住,係了一個死結,這才從地上拿起長槍,掂了掂。 “公子,趙叔帶你去見主公。” 身後馬蹄聲碎,一隊百人虎豹騎風捲殘雲般衝盪而來,鋼刀已殺得豁了口,刀刃上的血一滴滴飛出去,甩成無數瓣。

他一躍上馬,身後一聲巨響,一面土牆轟然坍塌,黃塵蕩起來,牆磚牆灰覆在那口井上,塵埃漂浮著,久久沒有消散。 “來吧!”他高舉長槍,死死地咬著雙頰,彷彿烈風般衝了過去。 彷彿一滴水滴入一池湖,趙雲匹馬衝鋒,直貫入虎豹騎的三三三陣形裡,虎豹騎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他一手護衛胸口的孩子,一手將長槍平揮出去,槍尖刮過數不清的胸鎧,一連串的火星子難聽地跳蹦起來,鎧甲卻只是裂開一條細細的縫,並沒有威脅生命的殺傷力。 趙雲知道了,虎豹騎全身都罩著鍛煉精粹的鐵甲,普通兵刃根本無法刺穿,唯一的辦法是一劍封喉! 上百柄鋼刀舉起來,猶如架在頭頂的死亡烏雲,趙雲將槍桿往前一送,身子猛地後仰,長槍向上狠狠一格,便似那擎天之柱頂起了轟塌的一片天空。

他怒吼一聲:“開!” 那種絕地逢生的可怕力量不可阻擋,無數把鋼刀震飛出去,刀光咻咻舞轉,劈著騎兵的頭頂向後砍下,直栽在馬尾邊上。 變故忽起之際,趙雲將槍桿驀地一縮,長槍出刺的前端陡然變短,他微立起身體,槍尖像橫切表皮的砍刀,整齊地沿著一條線毫不猶豫地劃過,頃刻,十來個騎兵捂著咽喉倒下馬背,血和甩出去的兜鍪一起飛向天空,而後兜鍪滾落在地,血卻還在往上沖。 是真正絕殺的一劍封喉! 威震北方的虎豹騎從沒想到會遇見這樣一個對手,他們擅長對付上萬人以上的軍陣,對付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卻略感棘手。這個人身上有蔑視百萬雄師的驕傲,他揮起長槍,彷彿天地都將為之臣服。 都說劉備手下有數個萬人敵將軍,虎豹騎原來不知道什麼叫萬人敵,以為那是誇張的吹噓,可今天在趙雲身上,那種神話般的讚語卻當真在眼前演繹了一遍。

懷裡的孩子被血腥味兒刺激了,拼著力氣號啕大哭,小手抓著趙雲的胸鎧,想要從捆得太緊的包袱裡掙扎出來。 不能再耽擱了! 趙雲決定冒一次險。如果成功,他將獲得彪炳史冊的戰神之名;如果失敗,他和懷裡的孩子都將在此時此刻成為敵人馬蹄下的冤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臂從後往前一掄,長槍如掣風的驚電飛擲出去,而後他從馬背上騰升而起,整個人脫離了馬鞍,雙足還狠狠地一蹬馬背,藉著蹬踏的力量,身體更向前送了一截。 這個人一定瘋了,他這是在自殺! 所有的虎豹騎騎兵看見趙雲擲槍離馬,都以為他是想以命相搏,死出個轟轟烈烈的悲壯。被虎豹騎圍攻,他敢丟兵器棄戰馬,這不是自殺是什麼?雖然勇敢,卻很愚蠢。 瞬息的猶豫。 僅僅是瞬息,那長槍貫穿了包圍圈最末端的一個騎兵的咽喉,他徒勞地想要拔掉喉部的槍頭,卻只是噴著血翻倒下馬,連一絲的聲音也發不出。離馬的趙雲用力在空中跨了兩步,他拔出佩劍,劍身斜劈下一道凌厲的弧線,一身沉重鱗甲的騎兵栽下馬,倒地時,甲胄嘩啦啦響成一片。 又是一劍封喉! 趙雲卻已跨上了末端騎兵的戰馬,他輕易地拔出插在騎兵咽喉的長槍,一槍用力刺在馬尾上,戰馬受痛,頓時發了狠,馱著新主人瘋了般奔騰遠去。 虎豹騎都驚得目瞪口呆,片刻的驚駭和猶豫,終於有人喊了一聲:“追!” 回過神來的虎豹騎拍馬緊催,對於戰無不勝的虎豹騎來說,失敗是莫大的恥辱,何況是敗給一個人,唯一扭轉失敗的辦法只有殺死他。 追擊的馬蹄聲如索命的亡魂,追著趙雲一路狂奔。
曹純一腳踢開被砍成半截的屍體,厚底的革靴淌著黏稠的血,抬一抬腳,鞋底便拉起一線血絲,他厭煩地嘖了一聲。 嗚咽的哭聲卻掩過了他的不耐煩,那是一群被捉住的百姓,老少男女皆有,偶夾著三四個士兵,卻已是刀槍橫陳,傷重不能動彈。兩個虎豹騎士兵衝入人群,把受傷的劉軍士兵拖出來,抬起腳踩在後背上,掄起刀一劈,幾顆頭顱滾瓜落地,那血“噗”地噴得遍地開花,百姓們都嚇得失聲尖呼,有的哭,有的捂眼,有的竟自暈厥。 “這其中有劉備的妻小麼?”曹純揚起馬鞭,揮向那群哆嗦成一團的百姓。 旁邊一個騎兵屯長說:“應該有。” 曹純啐了他一口:“什麼是應該有?!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這是廢話!” 屯長戰戰兢兢地說:“將軍,這撥人原是從趙雲麾下逃出來的,趙雲護送劉備家小,故而屬下以為應該有。” 曹純忽而後悔了:“啊呀!”他惋惜地盯著那幾顆熱乎乎的士兵頭顱,“可惜不該殺了,若能先問一問也好。” 他用力揉了揉馬鞭,驀地眼睛一亮,踏步走向那群百姓,森然道:“問你們一句話,若答對了,我放你們回家,若答錯了,”他揚起馬鞭,狠狠地劈下,嘴角一吊,“瞧見方才那幾個士兵麼?” 一片揣著恐懼的抽泣之聲。 曹純冷冰冰地說:“誰是劉備的家小?” 沒人回答,卻只是悲悲戚戚的落淚聲,彷彿被死死壓著的一波浪頭。 曹純冷笑:“不說是麼,那我便挨個殺!” 哭聲放大了,那哭聲裡有對良心的拷問,有對性命的擔憂,有對敵人的憤恨,一顆顆頭顱垂下去,看見的卻是別人的頭顱,染血的頭顱。 “不是劉備家小的往後退!”曹純啪啪地甩著馬鞭。 細小的騷動,伴著聲氣下嚥的哭泣,有人把頭低低摁下,向後退了一步,接著又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的人退後,每一張向後退卻的臉都藏在陰影裡,彷彿那種退卻讓他們不敢見天日。原先擠滿人的地方走得空蕩蕩的,只剩下兩個相互依偎的少女,以及一個環著她們的老婦。 曹純得意洋洋地笑起來:“果然藏著劉備家小!”他揚起手,張狂地呼喝道,“來啊,抓起來!” 兩個虎豹騎士兵甩著胳膊衝了過去,一人去攥兩個少女,一人卻去捉老婦。 “放開!”稍大的少女一巴掌甩在虎豹騎士兵的臉上,她便是劉備的長女如壬,正死命地護住妹妹如辰,“別碰我們!” “喲呵!小姑娘狠著呢!”被扇了耳光的虎豹騎士兵反而涎臉一笑,吐了一口唾沫,搓著手便扭住瞭如壬的胳膊。 如壬又是打又是踢又是喊又是罵,到底是女孩兒力氣弱,被壯碩如牛的騎兵狠拽進懷裡,還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惹得圍著看熱鬧的一眾虎豹騎哄然大笑,淫笑著吹口哨彈手指。 如壬哪受過這般屈辱,雙眸已含了悲酸的淚,那士兵得意忘形,竟一把扯下如壬的外衣,周圍的虎豹騎士兵都像充了血,亢奮得拍巴掌拍屁股,紛紛慫恿道:“扒光她,扒光她!” 士兵果真叉開兩手,如壬忽地轉過身,在他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牙齒死了命地摳進肉裡,直疼得他撒手不迭。 “臭娘們儿!”士兵暴怒,“老子今日不扒光你,我枉生人間!” 如壬也像被憤怒的力量激奮了,一頭撞了過去,雙手一拉,竟拔出了士兵的腰刀。 周圍一派驚呼,那士兵驚得往後一退,虎豹騎士兵們都下意識地抽出了刀,彷彿一壁壁陰影般圍了上來。 如壬費力地拖起刀,刀很沉,壓得手肘往下墜,她無助地四處張望,在這充斥著血腥味兒的荒野上,除了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便是淒惶自保的平民,她找不到父親的軍隊,看不到父親奔馳救護的身影。 父親,你在哪兒呢? 她絕望地在心底呼喊,刀真的很沉,她用盡力氣舉起來,想要和他們拼一拼,可她只有一個人,他們有很多人,很多很多,彷彿遮蔽生命的死亡鉗子,掐住了她最後的抗爭努力。 她卻慢慢轉過了身,她對哭成淚人的如辰說:“阿妹,別忘了你父親是誰。” 她仰起臉,兩行冰冷的淚水攫著她清麗而蒼白的臉,她咬著牙狠狠地將自己撞向那把鋒利的鋼刀,彷彿是丟向火爐的一塊炭。 鋼刀飛落下去,紅得彷彿火焰般的血燃燒起來,她直直地向後倒去,她用那把奪來的腰刀斬斷了自己的脖子。 “阿姐!”如辰瘋了一般撲了過去,她拍著姐姐的胸口,又搖了搖她的手臂,卻像是在搖一截枯萎的木頭,喚不起一絲生氣。如壬只是偏著頭,被血染滿的眼睛裡有最後的一點光在跳躍,那彷彿是一句再也說不出口的知心話,漸漸地湮滅在死寂中。 那老婦抱住已哭瘋了的如辰,厲聲罵道:“畜生,你們連孩子也不放過,畜生!” “老娘們儿,你是個什麼東西!”那士兵罵罵咧咧,從地上撿起如辰自絕的腰刀,抖了抖刃上的血漬。 曹純忽地喝止:“住手!”他推開那士兵,瞧著如壬的屍身,嘆息了一聲,“未嘗想到劉備還有這般剛烈的女兒,倒讓我好生佩服!”他看了看老婦,疑問道,“你是誰?” 老婦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肯說話,只管摟住如壬。 曹純見老婦不說話,索性去問那群縮成了衰草的百姓:“這婦人是誰?” 很細的聲音從人群的夾縫間飄出來:“她是徐庶的母親。” 曹純不由得笑起來:“好好,捉得徐庶的母親和劉備的女兒,真是大功一件,統統帶走!” 這一次,十來個虎豹騎擁上來,拖拽著徐母和如辰的手臂,像拔草似的將她們提溜而起,也不管她們如何打罵,一骨碌用麻繩紮緊了,扔去了馬背上。
昏黃如老人濁淚的光芒從天空的缺口漏洩而下,掃開了一片潮濕的陰暗,高過膝的草叢彷彿被毒液澆灌,驚慌地戰栗起來。 諸葛亮艱難地讓自己坐起來,左臂卻疼得抬不起,從手腕到手肘有一條很深的刀口,血不斷地浸出來,大半條袖子染紅了,他咬著牙挽起袖子,衣料粘著了傷口,輕輕一拉,便是鑽心刺骨的劇痛,豆大的冷汗滾過他蒼白的雙頰。他猛地呼了一口氣,舉起右手解下髻上的葛巾,長長的頭巾被他繞在手上,他再纏上傷口,繞了一圈又是一圈,彷彿自虐似的,狠狠地用著勁,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便一遍遍折磨著他,分裂著他,啃咬著他。 他終於放開了手,眼前已是一片暈黑,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彷彿從地獄門口轉了一圈回來。他狠命地支撐起自己被疼痛擊倒的意志力,努力抹開遮擋視線的黑影,他猛地看見那柄白羽扇躺在腳邊,彷彿可憐兮兮的一張臉,他忽然笑了一聲,在這性命攸關的危難之際,竟不忘記拿走一把扇子。 他撿起了羽扇,吹了吹,只吹掉些許灰塵,卻吹不走羽毛上浸染的血。扇面上的八卦星宿圖已經模糊了,曾經纖細的線條漫出了漶染的血痕,彷彿被拉出的交錯傷口,抹也抹不平。 他凝視著扇子,想起他的妻子,那麼深的疼從心底泛上來,張狂肆虐起來,在他的眼眸深處催發出酸澀的感覺。 早知道,當初無論有多忙碌也該送她離開,只因為一時的心存僥倖,竟釀成今日的大禍,此刻自己尚且不知身往何處,更尋不得她的踪影。她會在哪兒呢,會平安麼,幾萬百姓在曹軍虎豹騎的鐵蹄下無處逃生,一個身懷六甲的弱女子又能逃到哪裡去。 他不敢想了,身上打著寒戰,他惡狠狠地把自己的軟弱咬碎,腦子裡掃去一切干擾心智的擔憂,專注地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 幾個臉上掛著花的士兵衝了過來:“軍師!” “找到主公了麼?”諸葛亮每說一個字便覺得耗盡了力氣。 士兵喘息道:“適才我們遇著幾個百姓,他們說看見主公奔往當陽橋去了。” 諸葛亮一下子站了起來:“走,立即趕往當陽橋!” 士兵們因見他受傷,便要過來扶他,諸葛亮推開了他們,他搖搖頭:“不用,我走得動!”他撐起一口倔強的力氣,捏緊了扇柄,沖在了最前面。 這一路上少見虎豹騎,多的是逃難的百姓,有的尚能走動,有的卻倒在路中央奄奄一息,還有的已死去多時,只睜著窟窿似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瞪著蒼天。 諸葛亮嘆息連連,卻也無可奈何,他此刻滿懷的心思便是找到劉備,倘若尋不得劉備,縱算他絕頂聰明,也不知前途何在,人生何往。 腳底忽地一絆,這攔阻的力量扯得他險些摔倒,他抬了抬腿,卻仍是被那力量死死扣住,他又驚又急地低頭一瞧,竟是呆住了。 扯住他的竟是一個孩子,正慢慢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面在屍骸上匍匐,一面用一隻手死死地抓住諸葛亮的衣服下擺。 “別拉著!”隨從士兵喝道,幾個人便要去掰開孩子的手。 諸葛亮對他們擺擺手,他輕輕提了一下衣裳,那孩子卻像是溺水時抓住活命的浮木,另一隻手也牽住了諸葛亮的衣角,一雙血肉綻開的手用盡力氣攥著諸葛亮,彷彿在攀折灰燼中殘存的希望火焰。 “救、救命……”孩子苦巴巴地說。 諸葛亮怔怔地停住了,說不出到底是為什麼,他像是被某種深埋的情緒觸動了。 孩子睜著流淚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諸葛亮,張著嘴翕動著。 出現在他淚眼裡的是個白衣羽扇的先生,先生的白衣染了泥,皺皺的,還有一溜溜的血痕,先生沉靜的臉上有很深的倦容,散發半彎在額頭。可先生的目光很柔和,像早晨的陽光,溫暖而動人。 “我、我娘死了,姐姐死了,弟弟死了,他們都死了……你能救救我麼……”孩子嗚咽著說,他其實並不清楚為什麼冒出這些話,只是忽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諸葛亮猶豫了,救下一個孤弱孩子不是不可以,可他此刻本也是亡命出奔,若是再帶上一個累贅,倘若有緊急危難出現,又該如何安置他?可不救,良心卻邁不過那殘忍的檻。 有馬蹄聲滾滾撲來! 諸葛亮驚駭,在此困境遭遇虎豹騎,身邊只有二十來個疲倦之兵,他一介書生,如何能抵擋殺氣騰騰的虎狼之師,莫非今日當真要命喪於此?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來不及躲避了,諸葛亮只覺得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沖得他連退幾步。 “孔明!”一個半帶嘶啞半帶激動的聲音從馬背上飛下來,一個人影不等馬收蹄,彷彿捕著了獵物的蒼鷹,風一般撲向了諸葛亮。 諸葛亮大驚,忽而又是大喜:“主公!” 劉備幾乎要哭了,他握住諸葛亮的手,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以為是夢,還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劉備喋喋著,眼淚再也忍不住。 諸葛亮的一雙手被他握得太緊,扯得傷口陣陣撕裂的疼痛,心裡卻是狂喜的:“主公無恙,亮甚是快慰。” 劉備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場,這一次的失敗太慘烈了,他不僅像過去無數次失敗一樣,丟掉妻兒,失去領土和軍隊,還險些丟掉了他這一生最珍貴的朋友和良師。不,不僅僅是一個具體的人,那是一種力量,一種足夠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力量。 “大哥,軍師,趕快上馬離開,曹軍虎豹騎還在四面搜捕。”張飛策馬上前,焦急地催促道。 劉備慌忙擦去眼淚:“我見到孔明狂喜過望,不禁忘記險情當前。”他挽住諸葛亮的胳膊,“走!” 諸葛亮回頭看了一眼那還在淚眼盼望的少年,到底還是下了決心,“主公,帶上他吧。” 劉備瞧了瞧,他並不猶豫:“帶走!” 眾人齊齊上馬,響亮地呼喝一聲,向當陽橋方向擁塵而去。
火焰的光映照在半面坍塌的土牆上,牆磚東一拉、西一溜撒了滿地。牆角躺著一個死人,肚子上中了一刀,半截腸子掉在大腿上,血淋淋的發出難聞的腥臭味,惹來一隻飢餓的禿鷲,一口一口地啄食。 甘夫人扒在土牆上悄悄向外張望,遠遠地能聽見隱約的慘烈喊叫聲,猛見著牆根下臟腑洞穿的死人,嚇得一骨碌縮了回去。 黃月英半躺在地上,她費力地抬起手:“夫人,有人麼?”本想坐起來,可身體沉重得如同壓上了千鈞重擔,說句話都要耗費很多力氣。 甘夫人煩悶地搖搖頭:“沒有……” 她們同乘一車,行到半路曹軍殺來,殿後保護家小的趙雲拼死護衛,卻抵不住曹軍勢大,她們和趙雲被狂潮似的騎兵沖散。不僅如此,連糜夫人和抱著阿斗的保姆也一發找不著了,只剩下她們兩人相互攙扶著躲避刀鋒,但一路倉皇,卻分不清個東南西北,見前方有面土牆,實在疲累無計,只得躲了進來。 甘夫人想著阿斗不知生死,不禁嗚咽著流了眼淚。 黃月英知道她的心事,勸道:“夫人毋傷懷,公子吉人天相,說不定已被趙將軍救護了!” 甘夫人抹著眼淚:“但願如此,可憐我們兩個失散,也不知還能不能見著阿斗……” 黃月英微微嘆息,眼望著滿天烏雲在天空翻滾,冷清清的風吹得渾身寒戰,腹中隱隱地疼痛起來,她撫住肚子,想要控制住那鑽心的痛,可疼痛彷彿和她作對一樣,反而加重了痛感力量,刀攪般在肚子裡來回折騰。 “夫人……”她虛弱地說。 “怎麼了?”甘夫人見她滿臉虛汗,心裡發了慌。 黃月英喘著氣說:“我、我要生了……” 甘夫人大驚,她連忙湊過來,愁苦地說:“可怎麼得了,荒郊野嶺,連個穩婆也沒有!” “我也不想,可是,可是……”黃月英幾乎要哭了,她在心裡苦苦地念叨:小祖宗啊,你千不該萬不該這個時候出來,這哪裡是能降生的地方,四面刀兵未去,危機重重,如何就這樣性急。 甘夫人祈求道:“忍忍……” 黃月英大口地呼吸著,疼痛讓她全身顫抖:“對不起,真的不行……” 甘夫人嘆氣:“都是天意,罷了,我畢竟生過孩子,我為你接生!”她撩起外衣,咬牙撕下一大塊襯裙,墊在黃月英身下。 她握住黃月英的手,鼓勵道:“用點力氣,別怕!” 黃月英深深呼吸一口,把所有力氣朝著一個點凝聚,用一下力氣,稍稍歇一會兒,再用力再歇,力量和疼痛在較著勁。有時這個佔了上風,有時那個壓住勢頭。 有隱隱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是急切的馬蹄聲,難道曹兵找來了? 黃月英在疼痛中也自警覺:“有人、有人……”她半撐起身體,“夫人,有人來了,你快跑吧,別、別管我了!” 甘夫人凝了眉頭:“什麼話,你什麼都別想,把孩子給我生下來!” 每個毛孔都在痛,黃月英覺得自己要死了,她只是機械地在用力,而身體彷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要出來了!”甘夫人提了聲音。 馬蹄聲更近了,是曹軍來了麼,她們原來是在和死亡競賽,一面催促著新生,一面抗拒著死亡。 甘夫人輕叫了一聲,頃刻是孩子的啼哭聲,那哭聲微弱而苦澀,似乎在對苦難的世界發出卑微的控訴。 黃月英像水一樣攤著,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甚至不能去看看孩子。 “是個女兒!”甘夫人用襯裙包住,慢慢地挪到黃月英身邊。 黃月英無力地偏過頭,她的女兒正蜷在一張白布里,像只沒皮的小老鼠,脆弱得似乎一陣微風就能將她摧折,她皺著鼻子,撅著嘴巴,她一出生,呼吸到的空氣竟是屬於戰場的血腥味。 “我的女兒……”黃月英沒力氣抱住女兒,眼淚簌簌滾落。 天上的淺灰雲層壓得低了,在沒有星月的夜晚,微明的光從天空的一個角落灑落,那是蒼天的眼淚麼? 馬蹄聲在斷牆外戛然而止,甘夫人緊緊摟住孩子,緊張地盯著那模糊的身影,是曹軍麼?別傷害剛出生的孩子,她才來到這個世上,不該奪走她的生命。 黃月英忽地來了力氣,從地上“騰”地坐起,她伸出雙臂,護在甘夫人和孩子身前,近乎悲愴地說:“放了我的孩子!” 天上漏下的微光照在那人臉上,他前傾身體,一手扶住殘垣,眼裡露出了又驚又喜又哀的神色。 黃月英認出來了,她百感交集地喊道:“元直!” 徐庶跳過斷牆:“你們怎麼在這裡!” 甘夫人大鬆了一口氣:“我們和趙將軍走散,無處可躲,便藏在此處,沒料想妹子居然產子……”她輕輕蹲前一步,抱著孩子給徐庶看。 徐庶又喜又悲:“是女兒還是兒子?” “女兒!”甘夫人說。 “女兒好,孔明就該有個女兒!”徐庶興奮地笑道,想起黃月英戰場生子,不禁感慨萬千,又傷感地閃出淚光。 緊張一去,那維護女兒的堅強坍塌了,黃月英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衰弱得再也不可能說一句話。 “妹子!”甘夫人急呼。 黃月英對她含笑搖頭,可因為太虛弱,連搖頭也是很慢。 “我帶你們走吧!”徐庶不假思索地說。 他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背起黃月英,甘夫人抱著孩子,他將二人扶上馬,一拉韁繩,牽著馬朝前急急而去。 “元直如何會來這裡?”甘夫人問。 徐庶低低地說:“我來找我娘……算了……”他沉鬱地擺擺手,寧願不要說,說了反而提醒了他的傷痛。 甘夫人模模糊糊地懂了,徐庶的母親也失散於亂軍中,他為子純孝,因此不避刀鋒折回尋母,卻路遇她們兩個,反而捨母救人。她甚是感動,本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又怕勾起他的傷心,只得懷了滿腹心事悶聲趕路。 夜色沉沉,四野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骸,血染紅了曠野衰草,腳踏地面,鞋底常常被血粘住。 夜並不平靜,空中是老鴰的淒慘鳴叫,地面是忽起忽落的兵戈殺伐聲,有時候顛躓得厲害,卻原來是踏在死人的身體上。 夜空下的大地像座巨大的墳墓,殘破的軀體撒了一地,很多人都死不瞑目地瞪著無情的蒼天。一股股屍體的惡臭在空氣裡揉來揉去,憋悶得讓你連害怕都成了種習慣,接著便麻木了。 暗淡天光零星灑下,他們趁著晦暗光芒焦急趕路,路上常有茫然逃奔的難民,也能讓他們吃上一驚。這麼驚惶地走了許久,直到天邊微微發亮,既沒遇上曹軍,也沒遇上劉軍。 有雜沓馬蹄聲擦著地面飛奔,聲音急促雜亂,奔騰若從山澗落下的激流,將千巖巨石擊了粉碎。 “是曹兵?”甘夫人緊張地問。 徐庶沉了一口氣,手提長劍攔在馬前,他不回頭,而聲音卻沉定有力:“夫人,你們先行!”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晨曦光芒從天幕後慢慢滲透,一縷冷風乍起,將那遮擋陽光的雲層吹散了。 一騎臨近,卻像是剛從血裡出浴,手中一桿銀槍上也是血痕斑駁,懷裡鼓鼓地似乎揣了個包袱,一面奔馳一面朝懷裡的包袱看。 “是趙將軍!”徐庶大喜,揮手大聲呼道,“趙將軍!” 趙雲抬起鮮血淋淋的臉:“呀,元直!夫人!”他來不及下馬,捧著懷裡的包袱高聲道,“夫人,公子在這裡!” 甘夫人愣了一下,直到趙雲奔得近了,她才慢慢地意識過來,無數的感受彷彿陣風滌蕩心胸,陡地哭了出來:“阿斗,阿斗……” 眾人都自百感交集,卻聽得身後鐵蹄雜沓,一線黑塵壓著地平線滾滾而來,趙雲忙道:“快走快走,有追兵!” 徐庶顧不得了,他猛地一拍馬尾,馱著甘夫人和黃月英的坐騎潑風般疾馳奔走。趙雲從馬上伸出一隻手,徐庶拉著他的手腕,縱身跳上馬背,剎那間,四人兩騎擁塵狂奔,身後是影子般窮追不捨的虎豹騎。 追兵的馬蹄聲聲如索命的呼喝,扯住淒厲的烈風從耳際一掠而過,回頭間,卻是塵埃如幕,蹄聲如雷,那窮追之心是燎原之火,不可遏止。避刀兵的四個成年人,兩個為弱女子,另外兩人早已疲憊至極,便是擅與萬軍作戰的趙雲也是數戰疲敝,血染征袍,倘若再來一場惡戰,只恐便為敵人刀下之鬼。 “有救了!”趙雲忽地高呼。 前方一橋橫陳,橋上有一人一馬,卻原來是張飛。因對方正在奔跑中,看不清來人面孔,他催馬上前,一面疑惑地打量,一面持矛準備一戰。 “翼德!”趙雲拼盡力氣呼喊。 張飛驚喜過望,他正待要敘話,卻見兩騎之後是追塵而至的虎豹騎,倒吸了一口冷氣,迅速地讓過一條路,不遑多說:“快過橋,大哥在橋後!” 兩騎越過張飛,鼓起最後那點奮爭的力量,催著馬踏橋樑,猶如兩道閃電沒入了橋後的茂密叢林間。 浩浩蕩蕩的虎豹騎如狂躁的浪潮,奔湧到當陽橋前,卻似被壁立千仞的蒼岩阻擋,戛然止住了勢頭。 當陽橋頭立著一人一馬,剛冷的陽光在他頭頂散成了生出鋒芒的花朵,影子從身後倒湧而出,猶如一把利劍,毫不畏懼地插入了虎豹騎的陣列裡。 他策馬向前走了兩步,長矛向前一伸,目光中是睥睨天下的驕傲。 虎豹騎都勒住了馬蹄,拿不准這人意欲何為,以一人之力妄圖阻擋騎兵鋒芒,他是太自負,還是太愚蠢呢?或者是為佈疑兵,瞧那橋後的叢林間煙靄茫茫,塵埃揚揚,便是伏兵也未可知。 “吾乃張翼德,可來共決死戰!”張飛厲聲吼道。 這一聲呼喝猶如雲天上拋下的一擊驚雷,炸出個駭人的巨坑,身經百戰的戰馬也瑟瑟地往後縮了一步。 張飛策馬又逼近一步,他吊起嘴角,惡狠狠地喊道:“我乃張翼德,誰敢共決死戰!” 無人敢近,無人敢挺槍決鬥。 張飛輕蔑地罵了一聲:“廢物!”他竟然策馬倒轉,踏踏地奔過了當陽橋。 虎豹騎望著那一騎絕塵的張揚,始終沒有個人敢追出去,許多年因為征伐太多而深藏的恐懼此刻被張飛的一聲怒吼撩撥出來,像潛伏的瘟疫,久久不肯痊癒。 彷彿過了很久,當陽橋上恍惚還飄蕩著那一聲驚世駭俗的怒吼,在蒼白的天空鐫刻下深深的印記。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