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謀小計五十年·諸葛亮傳2

第2章 第一章仗義出手,徐庶雪夜救劉備

大雪飛舞,彷彿是誰在攪動一面巨大的旌旗,把整個世界都掀翻了,天和地粘連不分,只有碎片般的雪花紛紛擾擾,將日月星辰掃得乾乾淨淨。 風雪中,酒館孤零零地偏在一隅,旗幌子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折斷。房頂本舖滿了白茅,早被積雪覆蓋了,讓這酒館好像一件張開的銀襜。 徐庶在酒館門首停了有一會兒,猶豫著沒有動,最後,似是終於下了一個決定,還是敲響了門。 “嘎!”門開了,風雪瞬間包圍了開門的人,讓她彷彿被一件羽毛緣飾的巨大斗篷包裹。 “徐家哥哥!”秀娘驚喜交加。 徐庶吞了一口唾沫:“要過年了,我,我……”他不知該怎麼說,明明剛才已醞釀了妥帖的語詞,可一旦見到她,偏偏一個字也講不出。 秀娘微微一笑:“快進來,好大風雪,冷著呢!”她不由分說,一把拖著徐庶進了屋。

屋裡燒著熱烘烘的炭火,暖氣蒸熨著四壁,空氣灼熱得讓人昏然有了睏意。徐庶進得屋來,便熱得寬了外衣,解了腰間長劍擱於腳邊,秀娘燙一壺熱酒,讓他在炭火邊就座,又從灶上端來一大缽滾燙的鮮羊肉湯餅,一盤薑汁拌雞。 “大冷的天,也沒個客人,你還賣酒呢?”徐庶見她各樣酒食準備甚全,不禁問道。 秀娘笑道:“索性無事,便在這裡做下酒食,何況,你不是要來麼?” 徐庶尷尬地笑了一下,低了頭去飲酒,又喝了一碗羊肉湯餅,身上更是暖意烘烘,臉上還滲出了汗。 秀娘笑盈盈地盯著他吃:“徐家哥哥,過兩天除夕,你還去諸葛哥哥家裡過年麼?” 徐庶鬱鬱地說:“他去江東兄長家過年了。他讓我去馬家過年,我去待了兩天。馬家倒是熱鬧,但是送往迎出,應酬太多,來的客或者不認識,或者不好打交道,實在沒意思透了。我便託了個藉口,離了馬家。”

秀娘似有所感:“徐家哥哥和秀娘一樣,孑然無靠,一到歲末,家家歡合,獨我們無處可去。” 秀娘的話勾撥起徐庶心底的惆悵,不由得沉沉一嘆:“天涯闊遠,羈旅孤雁,總是人間一樣愁!” 秀娘款步走到徐庶身邊坐下,陪他飲了一杯。 “徐家哥哥,家中再無一個親人麼?”她撥著腳邊銅盆裡的炭火,火光熒熒地流在她的眼睛裡。 徐庶猛地飲盡一爵,半晌,說道:“還有老母在我揚州姑姑家裡,當年我年少不更事,為人報仇干法,隱姓埋名逃走,後來輾轉遷延,才來到隆中,求學避亂,交友共遊!算來,有十年未歸家一顧,想是幼年所種桑樹只恐已可合臂了!” 秀娘嘆道:“既是尊母在堂,為何不接來隆中一住,左右也有個照顧!” 徐庶一喟:“我也曾有此念,然我在隆中無有酬業,本已困窘,如何贍養老母,母親在揚州得姑姑贍養,若是跟著我,倒害得她受苦!”

秀娘舀了一碗湯餅捧給徐庶:“苦不苦自己才知,難得的是親人團聚,既有至親老母尚在,當隨侍左右,以盡孝道,何必天涯遠隔。最苦的不是過苦日子,而是孤單單的一顆心!” 徐庶撫著碗沿,騰騰熱氣氤氳著他的臉,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溺的思想裡。 “最苦苦心,非苦身!”他輕輕念叨,忽地笑了一聲,“豁然開朗,豁然開朗!” 他顏色驟舒,抱過酒甕斟滿一杯,舉手笑道:“謝秀娘開導!”言訖,全飲不剩,容色甚慰。 秀娘見他心情變好,也自歡喜,便又去酒櫃中捧來一甕新酒,放在徐庶腳邊:“徐大哥既然想開了,不日母子相見,當值得慶祝,必要痛飲!” 徐庶笑道:“秀娘為庶解心結,你若有親人,也當偎之,可好?”

秀娘黯然嘆息:“徐家哥哥尚有老母可侍奉,秀娘卻並無一個親人倚靠,全家都死於戰火,獨活我一個,逃到荊州。先是委身賣於豪門為奴,做了人家的侍妾……後來主人亡故,主母不能相容,趕了我出門。幸有鄰里一家沽酒的老夫婦收留,他們沒有子女,收了我做義女,幾年後二老不幸亡故,我便來到隆中開了這一家小酒館……” 她說得悲切,兩行淚水輕輕流淌,劈啪掉下,在石板地上緩緩暈開。她或覺得失態,掩飾地笑道:“見笑了!” 徐庶心中動容,憐惜道:“我竟不知秀娘有這般哀淒身世,好不讓人傷楚!” 秀娘匆匆擦乾眼淚:“這亂世中,似秀娘一般之人莫可盡數,何止秀娘,哪一家沒有傷心往事,只是外人不知,若說出來,眼淚怕要淹過襄陽城了!”

徐庶長嘆:“天下紛擾,英雄霸業,黎民受苦!”他斟了一杯酒遞給秀娘,“前塵往事不必說了,既然我等還能活於世上,當值一慶!” 秀娘接酒飲盡,微醉浮上,撲紅了一張臉,瑩瑩雙目裡透出水意的柔情。徐庶抬頭間睨了她一眼,霎時心頭一跳,低了頭去喝湯,再不敢看第二眼。 北風呼呼拍打門窗,尖嘯刺耳的空氣撕裂聲繞著房頂久久不去,有隱約的砰砰聲夾在暴躁不安的風雪聲中,似乎是誰在緊急地敲門。 “有人敲門?”徐庶聽見若斷若續的敲打聲。 秀娘側耳細聽,果然是敲門聲:“或者是有客來了!” 她起身走到門邊,取了門閂,單手撩開厚厚的氈布門簾,兩手把著半扇門,頂著壓向門的風雪努力一推,霎時,風捲著大塊的霰雪吹進了屋裡,激得人身上打了幾個寒噤。

秀娘在迷濛雪霧中努力睜開眼睛,來的是個紅衣男人,面目模糊在狂暴的風雪裡,只能見到他牽著一匹白馬。那白馬不停打著噴嚏,四蹄在地上拼命地刨坑。 “客沽酒嗎?”她竭力地提起聲音問。 “是!”那人的聲音被風雪吹得亂飛,“可以進去麼?” “請進!”秀娘讓開半邊身體,用力頂著門。那人一面往裡走,一面說:“能給我這馬找個槽厩麼,風雪太大,它也受不了了!” 秀娘道:“屋右有拴馬的駢槽,我牽馬過去,客人先進屋暖把手!” 那人道了一聲謝,把韁繩遞給秀娘,掀開氈簾徑入了屋子。大概是在寒冷風雪裡走得太久,甫一進入這熱烘烘的房間,寒熱變換太激烈,他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徐庶扭頭端詳,這人正把斗篷摘下,抖一抖,雪水嘩啦啦掉落,他像是剛從水里鑽出來,全身都濕淋淋的,皮靴到膝蓋染滿了污泥,似乎趕了很長的路。

他在徐庶旁邊坐下,取下腰間長劍放於案上,雙手在炭火上來回翻動,身體還在瑟瑟發抖。徐庶的目光慢慢上移,看清了那人的臉,剎那間大驚。 原來是他——劉備! 他怎麼會來到隆中,又如何狼狽如逃難? 深深的疑問閃過徐庶心頭,他偷偷將那人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是蹊蹺,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可到底是什麼事呢? 劉備又打了兩個噴嚏,靠著火邊坐,還不能讓他暖和,反而讓他越來越冷。 徐庶鎮定地平復心情,靜靜地說:“這位朋友,我瞧你衣衫盡濕,需得褪下在火上烘乾,否則倚火著濕衣,冷氣浸入體內,會壞了身體!” 劉備看了一眼徐庶,愣愣地說了聲:“謝謝!”可他卻沒有動手脫衣服,面上還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徐庶似懂得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無妨,這酒館主人是我朋友,她不會介意!” 劉備釋懷,再次對徐庶道聲謝,才開始一件一件剝橘皮似的脫衣服,濕潤沉重的衣衫曳地之時竟劃出了水痕,最後,只剩下輕薄的里衣。他緊緊地挨著火,一件件烘烤衣服,奈何衣服太少,身上兀自發抖。 徐庶順手把自己褪下的外衣遞給他:“先披上!” 劉備見徐庶古道熱腸,甚是感動,誠摯地一拱手:“多謝兄台!” 這時秀娘進了屋,一眼瞧見劉備披著徐庶的外衣烘衣服,先是一愣,徐庶向她微微點頭,她便是懂了,走去灶上端來一大碗薑汁雞湯放在劉備面前。 “客人飲些湯水,祛祛寒!” 劉備感激地說:“謝謝!”他捧了湯大口啜飲,頓時,一股子熱浪從喉頭湧入胃部,再蔓延到五臟六腑,通身都泛起了溫熱的感覺,兼之身上裹著徐庶的外衣,又緊緊挨著火,於是暖意回潮,剛才的徹骨寒冷漸漸消退,額頭上還冒了零星汗珠。

小半個時辰,手中的衣服烘乾了,他一一穿好,還剩下一件棉絨加里的外衣水氣未去。此刻他不覺得冷了,便把徐庶的外衣疊了整齊,捧還回去,臉上帶了笑,又是一聲感謝:“多謝兄台!” 徐庶無所謂地一擺手:“何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劉備大是讚賞:“兄台秉性不拘,古道熱腸,果真好氣量!” 徐庶豪邁地一笑:“天寒地凍,難得相遇酒肆,也是緣分,朋友如不嫌棄,與我同飲一爵如何?” “求之不得!”劉備撫掌,當即挪了身體,與徐庶對面而坐。 秀娘捧來兩甕酒,添上些許小菜,無非是一盤牛棒炙,一缽蓴菜冬瓜湯,一碗蔥白拌秋芹,加上原有的羊肉湯餅和薑汁雞。她為二人滿斟了酒水,再添了一副筷箸。 徐庶先自舉杯:“風雪遇君,可賀!”

“同賀!”劉備回應道,二人點頭笑,同飲而盡。 徐庶停杯,問道:“朋友如何頂冒風雪而行,瞧朋友適才模樣,似遇了險難之事?” 劉備搖頭微嘆:“一言難盡,我為奸人所害,天昏地暗,一路亂走,不分方向,不得以流落此地!” 徐庶暗暗尋思,關切道:“朋友得脫險境,也足可慶幸,到底是吉人天祥,奸人才不得逞願!” 正說話間,“砰砰……”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刮過耳際,那聲音焦躁不安,裹在風雪聲裡像敲在被水灌滿的碎鼓上。 秀娘詫異:“大風雪天氣,如何頻繁來客?” 她只得去開門,誰料門才開了一半,那人便呼地衝進來,推得她腳步不穩,跌跌撞撞險些摔倒。 一陣狂風拍打得兩扇門哐哐亂撞,雪花噗噗吹入了屋子,那人迎著風口大聲吼道:“我問你,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騎白馬的男人經過?” 秀娘倚著牆壁撫胸:“你這人恁是無禮,進我酒館不買酒,便嚷叫什麼白馬黑馬,還險些摔了我!” 那人逼近一步,風雪在他四周繚亂肆虐,腰間鋼刀來回搖晃,撞得雪花一陣亂飛,他狠狠地說:“我瞧你後院繫著一匹白馬,不是那人的還是誰的?” 秀娘一驚,正疑慮不解之間,那人卻扭過了頭,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劉備。 劉備半立身體,手摁在劍上,身體微微發顫。 那殺手呵呵冷笑:“你果然在這裡,省得我到處尋了!” 劉備道:“你們到底是誰的手下,定要對我趕盡殺絕!” 那人“哼”了一聲:“死到臨頭了,話還這般多,你還是乖乖受死吧!”他一把抽出鋼刀,一步步逼向劉備。 寒冷的刀光映著劉備的臉,他嘆了口氣:“你要取我性命可以,請不要傷及無辜!” 那人啐了一口:“這當口了,你還在假仁義,先想著自己怎麼死法,別人的生死,你可管不著了!” 鋼刀掄起,刀光如閃電劈下,秀娘嚇得失聲慘叫,緊閉雙目哪裡敢看。 劉備猛地拔出長劍,迎著刀光方向擋格,而卻在忽然之間,只聽見刺耳的碎裂聲爆在耳邊,那刀光沒有朝向他,反而向後退去,那人雙目翻白,湧動的水流從他頭頂淌下,他像根木樁般直直地倒下。 劉備呆了,舉目一望,地上滿是碎陶片,和一汪一汪的水漬。一股酒香繚繚升起,似乎是打碎了酒甕,碎片後站著一個人,卻是徐庶。 劉備明白了,是徐庶趁著那人殺己心切,不念其他,從背後給了殺手一擊。他瞅著滿地酒水,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多謝!” 徐庶一仰頭:“朋友毋謝,性命攸關,怎能坐而不救!”他踢了那殺手一腳,“這人還沒死,怎麼處置,朋友示下!” 劉備鎮定了一下情緒:“留個活口,諸事不明,我欲知幕後主使!” 徐庶點頭:“好!” 他走向秀娘,秀娘還閉著眼睛發抖,他拍拍秀娘的肩:“沒事了!” 秀娘微睜眼睛,瞧了地上那殺手一眼,顫聲道:“死、死了?” “沒有,暈了!”徐庶道,“找根麻繩來,捆了他!” 秀娘吸了口冷氣,雙腳卻是軟的,步子哪裡邁得動,口裡小聲道:“灶邊有……” 徐庶自去里間灶邊取來麻繩,利索地把那殺手捆得粽子似的,捲了一塊破抹布塞進他口裡,一骨碌扔去牆角。 劉備捧拳道:“實在抱歉,皆因我的緣故,害得二位受此牽連,我必得速速離開此地,以免為二位帶來大麻煩!” 徐庶把手一攔:“等一下!”他極認真地詢問,“莫非還有其他人欲刺殺朋友?” 到此地步,劉備沒有隱瞞:“一行十來個,從襄陽一直追我至此,這個只怕是打前哨的,餘下的或者很快就到了!” 徐庶沉吟一時:“朋友只怕走不得了!” “如何走不得?”劉備驚疑。 徐庶肅聲道:“朋友請想,此人既為前哨,餘者必在附近,朋友若一現身,定入其彀中,那時走不多遠,便會遇險。加之風雪緊急,四面無人,存身救助之地也尋不著,豈非自入死地!” 劉備稍稍猶疑,旋而輕輕嘆息:“若然如此,也是天命,絕不能拖累他人,我定要離去,我走得越遠,二位危險越小。” 徐庶不禁感慨:“朋友身處險境,尚存仁心,好個俠義肝膽!”他見劉備邁步朝門邊行去,喊道,“朋友毋行,請安坐,我暫可保得朋友平安,我二人也可無事!” 劉備一停:“果真?” 徐庶自信地微笑:“信不信在朋友!” 劉備望著徐庶的微笑,猶如被灌入了一股堅韌力量,剎那,他大聲地說:“好,我信!” 倏忽,隱隱的馬蹄聲在風雪聲中四散分離,猶如被不停撕碎的布條,有人高呼:“的盧馬!他在這裡!” “他們來了!”劉備拽緊了長劍。 徐庶深沉一口氣,闊步走向門邊,狂風掃著兩扇門忽而開忽而關,氈簾颼颼地捲來卷去,越來越多的雪花飄進屋,落在屋中的物甚上,融化成晶瑩的水珠。 “秀娘,找些硬物來抵門!”他回頭喊叫。 秀娘顫抖著挪了步子過來,推了推斜靠門邊的一張酒案,奈何手腳發軟,推了半晌也推不動。 “別怕!”徐庶柔軟的聲音響起,她回頭,徐庶輕輕握住她的手,暖流自掌心徐徐融入身體,一點點化開了恐懼的冰塊。 “別怕。”他又說,清濯的眼睛裡滿是鼓勵,滿是柔情。 她真的不害怕了,心裡彷彿被注入了一束陽光,所有的陰霾都被甩在陽光的背後,即便最可怕的死亡也並不冰冷了。 她和他並手而推,把七八張酒案推在門邊,將兩扇門推開,用酒案倚著兩邊抵得嚴嚴實實,只任那氈簾在風裡翻飛。 劉備看得奇怪:“如何要大開門戶?” 徐庶拍拍手:“兵不厭詐!”他一伸臂,“來來,朋友與我共飲!”他穩穩坐下,斟酒對酌,劉備半驚半疑,雖不知就裡,但被徐庶的豪氣感染,也自坐下飲酒。 屋外馬蹄聲近得猶如咫尺之間,喧喧人聲穿過風雪漸漸逼近,徐庶忽然起了一聲清嘯,隻手彈鋏而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吟誦聲琅琅,如倒捲青天的寥寥長風,托起鯤鵬垂天之翼,送出九萬里凌雲之氣。 馬蹄聲戛然變小,或許是被徐庶的歌聲驚住了,又見酒館門戶洞開,倉促間摸不著頭腦,只得在屋外左右逡巡。 歌聲越來越蒼勁有力:“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一抹刀光捲入,似有人鬼鬼祟祟地探頭查看,徐庶驀地騰身而起,操起一方酒案,咬牙砸下去。那人“嗷”的一聲慘號,頭被砸出一個大血坑,他連屋裡到底有什麼也沒看清,就遭伏擊,趁著還有點力氣,慌忙地跳了出去,才出去一步,卻硬挺挺地倒在雪裡。 “有埋伏!”眾人齊聲驚呼,再不敢貿然探屋,一趟一趟在門口轉悠。 徐庶歌聲不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唱畢,放聲大笑,笑聲蕩了出去,讓那一眾殺手更是舉無措置。 見徐庶豪氣賁張,劉備胸襟為之一盪,剛才的緊張遁隱無形,他大口飲盡一杯酒,手仗長劍,豪情油然充沛全身。 又有不怕死的探頭來望,這一次是劉備躍起,長劍一切,快如電光石火,削掉了那人的一隻耳朵,血淅瀝瀝噴了那殺手一臉。他捂著耳朵翻身跳出。 “痛快!”劉備大笑道。 徐庶爽朗一笑:“朋友動作好快,我不如也!” 屋外的殺手橐橐亂走,他們未見劉備一面,卻連折兩個同伴,而屋中情景到底怎樣卻全然不知。難道是為了引誘他們進屋以伏擊,或者,當真藏著絕世高手? 聚在門首的殺手許久沒有動靜了,忽地,頭頂上卻有“噗噗”的聲音壓下來,像是風掀翻了瓦片。 “他們上房了!”徐庶凝神聽著。 劉備仰頭一看:“他們是想揭瓦看個究竟!” 徐庶離案而起,自炭爐旁拿起火鉗,全神貫注地細聽屋頂聲音,突然,一線微光從頭頂射入,他猛一揚手,一塊燒紅的炭飛起,帶著耀眼的火星子射入了縫隙中,只聽見一人慘叫一聲,那燒紅的炭燙傷了他的眼睛。 “好準頭!”劉備讚道。 徐庶哈哈笑道:“小時候好打彈弓,我可是遠近出名的彈弓好手!” 屋頂的聲音更響了,不甘心的殺手不肯放棄,稀里嘩啦踩得屋頂白茅亂飛,鋼刀直直捅將下來,戳爛了七八片瓦,碎塊紛紛墜下,揚起滿屋的灰塵,屋頂立時現出了一個窟窿。殺手們攀在窟窿邊,警惕地朝屋裡一瞧,卻忽然感覺熱辣辣的氣流直衝上來,沖得眼睛酸淚直流,一干人以為又是什麼厲害暗器,嚇得幾步跳開,慌張不慎,有一人腳下踩空,摔下房頂,腿骨盡折,痛得咧嘴大叫。 原來這熱氣便是那灶上的薑汁雞湯,劉備和徐庶將案幾向上疊高,再把一鍋熱湯放於案上,熱氣上升,外間冷氣下沉,冷熱縱橫,霎時便迷了殺手的眼睛。 “只恐挨不多時了!”劉備聽見外間殺手們亂成一團的喊聲,略起了一些擔心。 徐庶稍一思索:“趁他們大部在房上,快走!” 殺手大約意識到那熱氣並非毒辣暗器,在屋頂上來回走了幾遭,掄刀一陣亂砍,更多的瓦片碎裂了,房上的窟窿也越來越大,紛紛的雪當頭灑落。 有人驚呼道:“他們才三個人!” 在他們從屋頂跳入房中的一剎,徐庶一把抓住秀娘,一手抓起門邊牆上懸掛的鎖,一腳踢翻抵住門的酒案,操起門閂,和劉備搶步衝出了屋,再一腳把門踢關上,麻利地套上鎖,把一眾殺手關在了酒館裡。 屋外還剩下五六個殺手守門,乍見劉備出來,同伴被困,一時都呆了。 “牽馬快走!”徐庶一推劉備。 劉備聽言,快步朝那馬厩跑去,殺手哪里肯放,趕著他就追了過去,徐庶一握秀娘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遞給她,那匕首短不過四寸,皮革劍鞘上深紋了一頭紫紅貔貅。 “保護好自己!”他放開了她,劍光脫手而出。 徐庶操劍大步向前,將追趕劉備的殺手攔住了。雪從四面八方撲上他的身體,他被狂躁的風雪整個包圍,像是蠻荒年代獨鬥野獸的上古英雄,一瞬間,彷彿時光匆匆,萬般風流,盡在一掌之間。 勃然一聲大喝,滿地的雪被疾走的步履帶得飛旋而起,刀光、劍光交相迸發,猶如大風捲水,水流激盪。 劉備已解了馬,回頭見惡戰正酣,他怎肯獨自逃生,提劍反身衝回徐庶身邊。 “你還不快走!”徐庶喊道。 劉備朗聲道:“我欲與君生死相共!” 再不必多說一語,退不可退,那就勇往直前! 被關在酒館裡的殺手拼命地砍著門,一條條爛木條拋出來,眼見那門被砍得齒牙橫生,一個窟窿豁然砍出。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他們便是身處中央的困獸,四面危機,荊棘叢生,無路可逃。 徐庶一聲長嘆:“罷了罷了,今日死於此!” “如此死,也是值了!”劉備竟是一笑。 兩人並肩,雙劍合二為一,刺穿了一簾雪幕,光芒彷彿星辰照耀出一片絢麗天空。 酒館裡的殺手已砍倒了門,一個接一個跳出了門,刀舉過頂,團團地圍住了二人。 “大哥!”遠遠地,有呼喊卷塵飛來。 到底是絕地逢生!劉備奮盡力氣叫喊:“我在這裡!” 三騎快馬揚起半身高的雪塵奔馳而來,馬上三人見劉備被殺手包圍,驚詫之餘,飛身衝過,冰冷的兵器掃開風雪,掠向了舉刀的殺手。 徐庶只感覺周圍一片眼花繚亂的影子,以及難聽的噴水聲,似乎是噴出喉管的血,臉上還被濺了許多,濕熱腥臭,熏得胸口泛嘔。 不過須臾,飛舞的影子停止了擺動,世界忽然從喧囂進入了死寂。雪紛然而下,風在身後如浪潮起落,他便看見,周圍橫七豎八全是殺手們的屍骸,雪飄在他們血淋淋的臉上,凍結成匕首一樣的光。 太快了! 彷彿一眨眼,那近在眉睫的危險居然就消失了。 “徐家哥哥!”秀娘踉蹌跑來,見他滿臉是血,眼淚噗噗落下。 徐庶安慰地一笑:“不要哭,我沒有事!” “大哥!”張飛撲過來,兩手緊緊挽住劉備,左看右看,一個大男人險些掉了眼淚。 劉備一一打量他們:“到底你們來了,否則……”他不敢想了,若是再晚一步,也許明年的今日就該是他劉備的忌日了。 “我們瞧見大哥留下的標誌,一路趕來,幸而及時趕到,真是好險!”關羽驚魂未定地說。 他們數年征戰,常因戰場混亂而失了消息,於是商量下唯有彼此知道的獨特路標,若是有人走失,其他人則可循著路標跟踪而來。劉備被殺手追趕,心知獨力難逃,便一路留下標誌,期望萬一關張醒覺,還能追上他。 “子龍也來了!”劉備歡喜起來。 趙雲近身一拜,銀襖上滿是雪水,滴滴答答地掉下去,他也不去拂拭:“我本去襄陽置辦年貨,想著主公與二將軍、三將軍皆在荊州牧府第,便想尋了來一起返回新野。哪知到了府上,二位將軍竟醉酒不醒,主公也不知去向。我心知事有不好,便叫醒二位將軍,一路尋來,打聽到有人曾見主公與一隊人馬出了南門。我們出得南門,尚能見到一路馬蹄印伸向一條河邊,過了河又見到主公留下的標誌,因此才得以救了主公。” 劉備點頭:“果是子龍心細,不然,備已為刀下之鬼!” 關羽愧疚地說:“都是我與三弟大意,禍已萌生,還被人家灌了黃湯,醉得人事不知,險些釀成大禍!” 劉備一嘆:“我們都上了人家的當,你們被灌醉,便有人來找我,說翼德和人爭持動武,摔傷了腦袋,雲長賭氣不肯就醫,自帶了翼德回新野。我關心則亂,不問真假,便隨了他們出城!” 張飛一拍巴掌:“一定是劉表想要害大哥,一面灌醉我和二哥,一面誆了大哥出城,我饒不了他!” 劉備皺眉:“沒有真憑實據,不可亂猜疑!” 趙雲惋惜道:“可惜剛才出手太快,沒有留下活口,否則還可問個明白!”其實倒不是他出手快,卻是關張見兄長遇刺,心急兼惱恨,招招都下了殺著。 劉備眼睛一亮:“有活口!”他待要進屋去尋那殺手,卻見徐庶早把那人提將出來,一徑將他丟在劉備身前。 劉備感激地對徐庶一笑,將殺手口中的破布取出,厲聲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那殺手早就醒了,屋里屋外殺得血流遍地,一片狼藉,他心裡甚是清楚,奈何手腳被縛,口中塞物,動不得,說不得,只能憋在牆角蠕動。 他瞅了劉備一眼,垂了頭沒吭聲。 “不說?”張飛暴跳,一巴掌打得他口鼻流血,一口吐出一顆牙齒。 “他是怕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徐庶說。 張飛一詫:“如何說?” 徐庶籠著袖子,慢條斯理地說:“你可以不說,不過,你即便不說,我也知道主使是誰,讓你說,只是給你指條活路!” 那人懷疑地瞥著徐庶,依舊還是閉口不說話。 “不信?”徐庶樂悠悠地說,“我且問你,你那主人可是和荊州牧關係極密的一人?” 那人神色大變,目不轉睛地打量徐庶,只見徐庶滿臉自得的微笑,全不見絲毫虛詐,他心下暗暗尋思,莫非這人當真了解實情,若是如此,那這場刺殺竟成了人家掌控中的一場兒戲。轉念又一想,事涉機密,何能洩漏,怕是徐庶詐自己,還是不說為好。 徐庶又道:“他因害怕劉將軍奪了他的私利,心生嫉恨,必除之而後快,可是如此?” 那人又是一驚,瞧著徐庶神色自若,字音沉穩,不顯欺妄,或者真是知情者? “他令爾等必得取了劉將軍首級,不然,他便取了爾等首級,是也不是?”徐庶的語氣加快了。 那殺手更驚惶了,臉上一陣抽搐,張了口只是沒出聲。 “他現正在荊州牧府第等著爾等消息,是也不是?”徐庶提高了聲音,目光突地一凜。 殺手渾身一抖,幾乎要被徐庶的目光傷了眼睛。 “還要讓我說出他的名字嗎?”徐庶厲聲大吼,“他是……” 殺手的意志幾乎崩潰了,在徐庶還沒說出那個名字時,他卻像是迴聲似的,磕磕巴巴地說:“你、你怎麼知道是蔡、蔡將軍……” 徐庶“哦”了一聲,霎時笑了:“我起初不知,現下知了!” “你!”殺手終於知道自己上當了,徐庶連番逼問,環環相扣,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篤定氣勢,壓得他不得不低頭,脫口就說出了真相。 “是蔡瑁!”劉備大駭。 “蔡瑁為何要害哥哥!這個賊畜生!”張飛大吼起來。 趙雲思量道:“莫非主公有得罪他處,或者真如這位朋友所言,他是為牟私利,而主公阻他不能遂意,他才下此毒手!” 劉備垂頭想了好一晌,猛地一個激靈,背脊一股刺骨寒氣攀爬上頭頂:“想是我進言景升兄立長公子為嗣,被他所知,他為保自家侄女婿,必要殺我!” “一定是了!”關羽捶拳道,“他一向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居然做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張飛重重吐了口唾沫:“我們這就折回襄陽,刀劈荊州府,削了蔡瑁的狗頭!”他性子急躁,竟真的要飛身上馬,馳入襄陽殺人洩憤。 “不可魯莽!”劉備拽住了他,“你縱是折回襄陽,他若是抵死不認,我們如何拿他?兩相齟齬,局面一旦不可收拾,蔡瑁現掌荊州兵權,憑我們區區數人,哪裡是他的對手!” 張飛恨恨地一跺腳:“那卻如何,難道就白白受了這口窩囊氣?” 劉備看了一眼那些殺手屍體:“先把這些屍首掩埋,以免被人察覺,惹出事端。明日我們再去襄陽,一則靜觀其變,二則可向蔡瑁暗自施威!” 眾人動手,把十來具屍骸拖向近旁的一叢樹林,在樹下挖了一個深坑,將屍體盡數掩埋,再來回踩了數遍,直到不顯痕跡,回頭看見那哆嗦在雪地裡的殺手。 “他怎麼辦?”張飛問,手朝腰間佩刀上一攥,眼裡放出了殺戮的凶光。 “放了!”劉備一揮手。 “放了?”張飛不相信地睜大眼睛。 劉備走到那殺手面前:“我即刻放了你,蔡瑁若能饒了你,你自回去複命,他若不饒你,你自去逃命。你這些同伴都丟了性命,蔡瑁必也以為你死了,他斷不會對你滅口!” 他一提長劍,劍光來回閃動,繩索截截飛起,霎時,殺手身上捆束的麻繩被他割斷。 那殺手瞠目結舌,他原以為必死無疑,未想劉備居然會饒了他性命,撲通跪下,狠命磕了幾個頭,口裡念道:“劉將軍大恩大德,小的罪該萬死,竟起賊心陷害,百身莫能贖罪!”他抬頭起來,極是誠心地說,“劉將軍當心,指使我們刺殺將軍的除了蔡瑁還有夫人!” 他又重重磕了一個頭,起身快步離開,很快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風雪中。 劉備瞧著茫茫渾濁的風雪,想到荊州府內帷幕重重,而他竟不經意掉入了這帷幕內,成為人家嫉恨殘殺的敵人,不由得心頭愁起,長長嘆了口氣。 “主公,風雪不止,先返新野再作計議吧!”趙雲提議。 劉備點頭,扭頭間看見徐庶,大步走去,深深拜將下去:“壯士慷慨,俠肝義膽,捨身而救危難,請受劉備一拜!” 徐庶慌忙扶起他:“將軍言重,扶危救難而已,無非以盡綿薄,將軍禮過了!” 劉備見他雄闊豪氣,有心要深納,又見他頗有謀略,大具才幹,心念霎動,小心地問道:“敢問壯士,你可是'臥龍''鳳雛'?” 徐庶一呆:“將軍為何提起這兩個名字?” 劉備坦誠道:“因有高士曾向我推薦此二人,說是當世奇才,我有心結識,奈何無緣相遇,也不知他二人現居何處,因見壯士器宇不凡,大有國士風度,故而一問!” 徐庶忽然想要放聲大笑,腦子裡閃出一個詞:“良媒”,他此刻很是惋惜,為什麼諸葛亮去了江東過年,不然,他定會拖了劉備立刻衝去草廬,踢開柴扉,大喊一聲:“良媒來也!” 他穩住那激動的情緒,正聲道:“我不是,在下潁川徐庶徐元直!” 劉備也不失望,依舊面色霽合地說:“原來是徐先生,幸會!” 徐庶微動了心思,腦子裡反复輾轉著“良媒”一詞,彷彿浪潮剎那湧上,又剎那撲下,一種讓人昏暈的激動讓他真想乘帆渡江,去告訴他的朋友,告訴他,屬於他們的戰場到來了! “徐先生可否隨我同去新野,我備薄酒,願與先生共相深談!”劉備真誠地說。 徐庶沉默一會兒,鏗然道:“善!” 劉備大喜,一迭聲叫好,連忙招呼關張和趙雲過來見新朋友。 徐庶與他們一一見過禮,側頭望見秀娘,他慢慢走過去,輕聲道:“秀娘,我要走了,你暫不要賣酒了,去隔壁楊阿婆家過年吧,若是有難處,便來新野尋我。” 秀娘什麼話都沒有說,她緊緊地握著那柄匕首,輕輕地點了點頭。 雪洋洋灑灑沒有盡頭,彷彿最深長的想念,在時間流逝中不停留地墜落。
一束晨光從雲霧背後穿透,暖風徐徐而起,吹醒了冰封一冬的花樹。樹梢上結出了嫩綠的新芽,藏在冰雪覆蓋下的花抖幹身上的雪水,冒出了一個又一個花蕾。 又一個隆中的春天到來了!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涉彼南畝,執我耒耜。開我田疇,同我婦子。有雨霏霏,去塵蕩滌。延我嘉賓,同賀農喜。” 婉轉歌聲灑滿山坡,彷彿暖暖春雨滴滴落下,起了早的農夫趕了耕牛下田,聽見遍野放歌,也忍不住佇足一聽。 吟歌之人且行且唱,手中揮舞著一根春草,草葉飄飛,隨著節拍上下起伏,身後兩人逶迤相隨,聽著歌曲動聽,不免也相視而笑。 三人行到一段虹橋上,橋下冰澌溶洩,水流一路歡暢,樹影倒映水中,隨水流轉,猶如善舞長袖。 “這一個諸葛亮是真諸葛亮,還是影子諸葛亮?我與他,哪一個才是真的?”諸葛亮瞧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地道。 黃月英一笑:“莊周夢蝶,夢邪,非邪?君也欲做莊子否?” 諸葛亮對妻子破顏一笑,唏噓道:“能似莊子般逍遙無為,天不拘,地不管,背負青天,莫可禦攝,乃人生至樂。只可惜,諸葛亮這一生怕是做不了莊子了!” “終於到家了!”諸葛均興奮地喊了一聲,急急撲向門口。 草廬柴扉上的積雪已化,殘餘的水珠在陽光中熠熠閃光,諸葛均掏出鑰匙,插入掛在柴扉上的銅鎖眼裡,“咔”的一聲推開門。 “咦?這是什麼?”諸葛鈞忽地疑問,那柴扉旁的木柵欄上吊著一管竹筒,竹筒係了一根紅繩,似掛的時間有些長,紅繩曾被雪水浸濕,硬邦邦的敗了顏色。 “什麼?”諸葛亮快步走來,取下竹筒,竹筒封了口,蓋子上沾滿了雪水,擰得很緊,顯是從沒打開過。鄉間民風淳樸,路不拾遺,見著人家門口有了新物,若不得允許,不會有人隨意翻動。 諸葛亮滿心疑惑,一邊慢慢踱進草廬,一邊用力擰開竹筒,從筒中取出一方疊得齊整的手巾,他展開手巾,那巾上寫了墨字,因有水自縫隙滲透,讓字有些漫漶。 “是誰寫的?”諸葛均好奇地問。 諸葛亮輕輕道:“是元直。” “徐大哥幹嗎掛封信在門口?”諸葛均撓撓腦袋。 諸葛亮不知該怎麼跟弟弟解釋,只好說道:“他找哥哥有事,我們去了江東,只好留書一封!” 諸葛均“哦”了一聲,他知道二哥和徐庶是摯交好友,這個徐大哥秉性豪邁直爽,滿肚子壞主意,最愛拖著二哥去惡作劇,至於門邊留信一類的事太符合他一貫的作風了,諸葛均於是不問了,因兩個多月沒有回隆中,心中備加念家,急跑著衝進了屋。 諸葛亮步子放緩,眉目微微一蹙,待走入屋裡,還陷入沉沉思索中。 “孔明!”黃月英呼他,“一路風塵,褪去外衣吧!” 他啞然失笑:“想事出神了!” 黃月英為他換了衣服,見他兀自捏著那手巾發呆:“有什麼難解之事麼?” 諸葛亮緩緩坐於窗前,手巾輕放案上:“元直去做良媒了!” “良媒?”黃月英莫名。 “阿醜啊。”諸葛亮輕輕呼喚妻子的乳名,他轉頭凝視著她,目光中陡地含了許多深溺的情緒。 黃月英行至他身邊,在他面前坐下,問:“你有什麼心事嗎?” 諸葛亮對她柔軟地一笑,舉目眺望虹橋下那纏綿溪流,嘆聲道:“或許,我們要離開隆中了!” 黃月英甚是訝異,但她沒有慌張地追問,慢慢地,她像是明白髮生了什麼,低聲道:“你已經決定出山了麼?” 諸葛亮撫上她的肩:“你到底是了解我!” 黃月英悠然一嘆:“隆中偏小,怎能困住諸葛亮。'臥龍'只是酣睡,負龍之名而不得龍威,你要做真龍,必得遊入大海!” 諸葛亮微笑道:“只怕龍遊入海,其間之路坎坷艱辛,艱難重重,再不得今日半分閒暇,任重道遠,苦楚萬端!” “我知你越遇險難越是強毅果敢,若因艱辛而萌生退意,那還是諸葛亮麼?”黃月英雙眸清亮明麗,話語裡滿是肯定。 剎那感動,諸葛亮握住妻子的手,笑著在她額上一吻。 “過幾日我要出趟遠門,你好生在家,替我照顧均兒!” “你去哪裡?”黃月英一怔。 諸葛亮含笑道:“元直做了一半良媒,我去尋另一半!” 他長聲笑了起來,窗外春風習習,新生的花樹在風裡婆娑起舞,金色的陽光碎片落入他的眼睛裡,猶如落入了深邃廣闊的海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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