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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八章汴京新聞

新宋·十字2 阿越 2910 2018-03-13
王安石給皇帝見過禮後,抬頭看見放在御案上的報紙,又看了石越一眼,便知道皇帝和石越肯定在談論《汴京新聞》的事情。 石越給王安石行過禮,站到一邊。趙頊笑道:“丞相此來,卻有何事?” “陛下,臣是為了這《汴京新聞》而來。” 趙頊笑道:“這倒巧了,朕剛剛就和石卿在說這事。石卿將剛才的事向丞相說一遍吧。” 石越應了一聲“是”,便又將之前討論的事情,和王安石細細說了一遍。 王安石聽完,皺眉道:“陛下,臣以為定下條例管制,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任由他們這麼非議朝政,只怕終有一天,朝廷大事,要受流俗影響。聖人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人公然點評朝政得失,雖目下看來無大不妥,但長久看來,終會有隱患。若要議訂條例,應當在條例中嚴厲禁止此等事。”

石越始終是想維護言論自由的,見王安石這麼說,不由急了,連忙說道:“陛下,臣以為丞相所慮,雖不無道理。但治國之道,當剛柔相濟,徒以剛強,必將自折。況且士民與天子,若連為一體,則國家昌盛,若互相猜忌,則亡國可待。故民者水也,當因勢利導。物有利弊,當取其利而防其弊,不必因噎廢食。自古奸猾之吏,欺上瞞下,御史之設,不能盡察,有報紙從中監督,只需事先用法令約束,使其言必有據,不敢造謠誹謗,則未必不可得其利。若一意禁止,則是使上下相隔,非上策也。且孔子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然孔子教弟子三千,未必不言政事,孟子在稷下,亦未必不言政事,此皆聖人權變之道,後之學者,也不必徒守經文。” 王安石聽石越說到“徒以剛強,必將自折”,心裡不由一格,倒似覺得在諷刺自己一般,但細揣石越語氣,又不像如此。他想起宣德門前之事,不由暗暗嘆了口氣。自己若一意執著,倒似自己有什麼欺上瞞下之事怕讓皇帝知道一般。當下不再爭執,說道:“石越所說也不無道理。臣以為可著中書、禮部、刑部、學士院共議,制《皇宋出版敕令》,再下廷議,頒布執行。”說完這些話,王安石竟覺得自己變了許多。

石越見王安石退步,也見好就收,道:“臣以為丞相所言有理。” 石越只要《皇宋出版敕令》頒布就好——不管其中管制了什麼,最起碼的,是官方用這樣的形式認可了報紙的存在,這一點的意義非凡。至於其中的限制,不僅可以辯論,以後也是可以修改的。 而出乎石越意料的是,桑充國與《汴京新聞》也似乎明白這一點,在朝廷有意制訂《皇宋出版敕令》的消息傳出之後,《汴京新聞》的社論立即給予了正面的評價。 至於新黨,雖然也有人懷疑《汴京新聞》會在以後藉民意攻擊新法,為新法的執行增添麻煩,但所有人都知道王安石自白水潭之獄後,政治威信大受打擊,這時候在“無關緊要”的《汴京新聞》上再次激化與石越、桑充國的矛盾,是相當不智的。何況石越等人動輒以“言者無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為藉口,而皇帝本人對此也傾向支持,再去爭辯,實在不見得能討得好去。這一點便是王安石心裡也明白。而且,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讀過書卻沒有機會做官,或者官職卑微,或者頗受打壓,不能對朝政發表意見,心裡卻念念要“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此時突然發現報紙這個東西可以讓他們說出心中想說的話來——這些潛在支持者的力量,也不可小視。

在這種情況下,新黨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保馬法》、《市易法》的製訂之中。王安石此時也並不知道,王韶已經在西北取得軍事上的大勝利,否則他只要把《皇宋出版敕令》稍稍牽制一下,情況就會完全不同。但是,此時報捷的使者,依然還在路上。 五月一日,雖然馮京與石越等人極力反對,《保馬法》與《市易法》依然寫出草案,上呈皇帝御覽,皇帝當天即御批二府三司學士院諸寺監共同討論。 五月二日,崇政殿。 石越上《保馬、市易二法情弊劄子》,預言保馬、市易二法推行後可能出現的弊端,而文彥博、吳充分別上《官不與民爭利劄子》、《保馬法事繁弊多劄子》,明確表示反對。 趙頊對於石越反對二法,顯得相當的不滿。他坐在御椅上,聽石越讀完劄子,沉著臉說道:“石卿,諸事未行,卿豈能未卜先知?莫須有之事,怎麼可以用來反對朝廷大事。”

石越已料到皇帝會不高興,因此也並不怎麼著急,緩緩答道:“陛下,臣並不是反對保馬法。” 他話一出口,滿朝嘩然。剛才讀的劄子反對之意非常明顯,轉口就說自己不是反對保馬法,未免過分反复。馮京等人側目而視,連王安石都驚詫莫名。馬上有御史蠢蠢欲動,想要彈劾石越舉止失度,言詞矛盾,失大臣體。 趙頊也不悅地問道:“卿這不是反對,又是什麼?” 石越欠身答道:“謀國如對弈,未慮勝先慮敗。若保馬法之利,臣雖愚亦知,然其可能出現的弊端,亦不可不察。臣非反對保馬法,而是希望能謹慎從事。臣列舉可能出現的弊病,是希望執政能夠三思,想想施行二法後,可能出現的這些弊端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和取得利益相比,孰輕孰重。萬一弊病盡現,而利不能收,又當如何。臣雖然不能未卜先知,但知道用兵與謀國,都要先廟算廷議,趨利避害,廟算之時,害與利等,亦不當實行。現在廷議二法,丞相言其利,微臣言其弊,陛下與諸大臣可以權衡利弊。臣拾遺補闕而已,非敢決斷機務也。至於市易法,臣以為有百害而無一利,實不足道。”他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反對,不過是說得委婉一點,表明自己並無成見,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石越雖然刻意表明一個委婉的態度,但文彥博、吳充卻沒有這麼多顧忌,各自出列,斷然說道:“臣等反對保馬、市易法二法之意甚明。”二人這一句話中,竟是對石越的委婉也頗有不滿。 接下來便是王安石新黨與文彥博等人唇槍舌劍,新黨大談二法之利國利民,可以為國家省多少開支,可以如何方便百姓;舊黨則無非說君子不言利,為政在清要,二法事繁弊多,說不擾民,是自欺欺人,說到利國,則未見其利,先見其害之類。雙方爭執不下,一直辯到中午,也沒有議出個結果來。石越只袖手旁觀,不發一言。 趙頊聽來聽去,難下判斷,只好宣布改日再議。 眾人退出崇政殿後,因為輪到馮京輪值,石越便與馮京一起往中書省走去。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呼喚,石越回頭一看,卻是文彥博。當下連忙施了一禮,問道:“文相公有何指教?”

文彥博冷笑道:“石大人,指教不敢。只是石大人雖然有經濟治國之才,風骨卻不讓人佩服。為人臣子的,若明知某事不妥,當以死諫,豈可以柔媚行之?” 石越見他語氣不善,心裡卻也有幾分氣惱,暗道:“你憑什麼來教訓我?”臉上卻只不動聲色地說道:“文相公所說雖然有理,但是凡事過剛易折,剛柔相濟,比起一勇之夫,更顯難能可貴。何況若以保馬法而論,保馬法之弊雖然讓在下顧慮良多,然而保馬法之利,亦讓人不能不心動。是非對錯,我也並無把握。如果僅僅因為看到弊端,就斷然否定,不敢有所作為,這種行為,似勇實怯,我也不能苟同。”他義正詞嚴地說來,頓時讓文彥博啞口無言,連許多旁聽的官員也暗暗點頭。 馮京連忙打圓場,笑道:“老夫剛才差點也誤會子明了。想不到子明有此等胸襟。”他這話雖是誇石越,卻也是給文彥博一個台階,意思是你看走了眼並不奇怪,我也一樣。

文彥博豈有不知之理,但石越話中譏他“不敢有所作為”、“似勇實怯”,讓人聽起來卻很不舒服,當下只勉強抱拳道:“恕老夫孟浪了。” 石越微微一笑,答了一禮,說道:“哪裡,文相公的風骨,也是在下所敬佩的。” 這番對答很快不脛而走,傳遍官場。趙頊免不得要感嘆石越是個一心為國的臣子;而王雱卻加深了石越是“偽君子”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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