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春秋那些事兒·春秋五霸卷

第8章 7、狼來了!

這裡說的狼,也就是被稱作蠻、夷、戎、狄的華夏周邊少數民族。這些民族其實與華夏同源,他們之所以被稱謂區隔開,不是因為血統和DNA,而是生活文化方式,只有堅定地遵從周禮周文化,才是華夏正統。 文化有區別沒關係,求同存異嘛。問題是現在這些狼,趁著春秋亂世政局動盪,屢次侵入中原,嚴重威脅了華夏民族的安全。當初西周覆滅,就是西北犬戎民族作祟。後來,犬戎族被諸侯趕跑,北方另外一支山戎民族(也就是後來東胡、鮮卑族的祖先,當時生活在今天河北省東部一帶)又崛起了,他們比犬戎更強大,也更凶悍,諸夏中位置靠北的燕、邢、曹、齊、魯等國均深受其苦,卻又都拿他們沒什麼好辦法。可以說,山戎就是懸在諸夏頭上的一柄利劍,不把它連根拔去,不僅天下永遠得不到安寧,恐怕就連華夏文化,都有可能因此而斷絕。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世界四大古文明,除了中國,其他三個都消亡了,且都亡於比他們更落後的文明。 按道理,這個時候週天子應該勇敢地站起來,率領諸侯驅逐外虜,保衛家園。但是很可惜,現在的周天子實在很疲弱很不爭氣,他既沒有這顆勇敢的心,也沒有能力辦成這件大事兒。所以理所當然,歷史選擇了天下首任霸主齊桓公,代替週天子完成這項歷史使命。 面對歷史的選擇,齊桓公毫無懼色地站了出來,仰天長嘯,振臂高呼,他決定遠征千里,獨入險境,力驅群狼,為諸夏除此大患,將“中國不絕若線”的危局徹底扭轉。這,也就是他稱霸天下大戰略的另外一半——攘夷! 在齊桓公看來,諸夏之間交相攻伐,說到底還只是“人民內部矛盾”,一家人再怎麼鬧騰,也不過床頭打架床尾和而已。但異族侵我中原,這卻是諸侯們共同的大敵,大家必須團結起來同禦外虜才對。

整個春秋時代,齊桓公所提出的“尊王攘夷”就是它的主旋律,如果有哪一天這四個字變得不合時宜了,那麼就表示春秋已經進入了戰國。 齊桓公二十二年(公元前664年),山戎大舉侵入燕國,燕國國君燕莊公抵擋不住,趕緊向齊桓公哭訴求救。 燕國的先祖燕召公奭,與齊國的先祖姜太公,魯國的先祖周公旦,都是輔佐周王室滅商的重臣,擁有深厚的傳統友誼,只是由於燕國離中原太過偏遠(都城薊,位於今天北京一帶),所以大家很多年沒有交流了,但燕國畢竟是華夏血脈、周室宗親,於情於理於義,齊桓公都必須前去救援。 於是,在這一年冬,齊桓公與魯莊公在濟水之畔進行了一次非正式高端會晤,商討救燕事宜。然而魯莊公最終因為畏懼道路險遠而沒有出兵,齊桓公乃單獨率軍前往,實為捍衛華夏之第一壯舉。

正如魯人所言:“師行數千里,入蠻夷之地,必不反矣。”齊桓公此去伐戎,內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其實兇多吉少,然而,他還是必須得去。 霸主不是那麼好當的,他必須大義凜然,不畏艱險,帶好頭,領好路,這樣才能成為諸侯表率。 齊軍在第二年的春天出發,大軍一路向北,歷經險阻,終於來到燕國都城臨易(即今天河北雄縣,由於山戎入侵,燕國在三十多年前從薊城南遷至此)。面對齊桓公的強力戰車部隊,山戎步兵不堪一擊,紛紛退卻,沒多會兒的工夫就逃了個無影無踪。 在北京平原地帶,步兵是永遠打不過裝甲戰車部隊的,所以山戎部隊決定逃回北方山區,借助有利地形,再與齊軍周旋。 現在怎麼辦,至此而返嗎?也許這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但齊桓公不這麼認為,山戎一觸即逃,實力並未受損,恐怕齊軍一走,他們又會捲土重來,到時候燕國又危險了。

在這種情況下,齊桓公斷然決定,繼續北征,把山戎徹底打趴下,為燕國永除大患。 燕莊公感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急人之難,什麼叫做華夏大義,什麼叫做偉大的國際救援主義精神。 於是,齊國大軍在臨易稍作休整,然後繼續往北進兵,以最快的速度殺至山戎第一大本營令支城(今河北遷安縣西)。 山戎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難纏的中原軍隊,結果一戰下來,山戎大敗,只得拋棄令支城,繼續往北,逃往山戎第二大本營,孤竹國(今河北盧龍縣一帶)。 孤竹是一個古老的王國,早在距東周一千年前,這裡就是商王朝的重要封國。商朝末年,孤竹國的兩位國君繼承人伯夷和叔齊互相推讓,爭著不肯當國君,全撂挑子跑了,後來商朝滅亡,這倆小子又堅決不肯吃周朝的糧食,結果雙雙餓死在首陽山上。他們是爭得了千古美名,然而孤竹國就慘了,沒多久就被異族佔領,成了山戎人的根據地。

伯夷叔齊是遠古赫赫有名的大賢人,齊桓公當然也聽說過這個故事,所以他決定趁此機會,滅掉孤竹,趕走鳩占鵲巢的山戎人,為伯夷叔齊報仇,也為華夏民族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 驚弓之鳥的山戎人見齊軍又追來了,嚇得趕緊再逃,孤竹君逃得慢,被齊軍抓住砍了頭,剩餘敗兵,如鳥獸散,其中部分主力竟又轉往大夏(今山西太原一帶)方向跑了。 齊桓公屢戰屢勝,熱血翻湧,竟然又率軍向西轉戰,對山戎窮追不捨。 但是要到達遙遠的大夏,必須翻過崇山峻嶺的太行山,齊軍的戰車過不去,怎麼辦? 有辦法,《管子》一書中記載了四個字“束馬懸車”(把馬腳裹起來,把車吊上山去)。從中可知,齊軍此行可謂艱險之極。 但這還不算最艱險的。

據《韓非子》一書記載,齊軍打了勝仗後回程時,在西北流沙之中迷失方向,左轉右轉,結果走不出去了。 這可真的很慘,你想想像齊桓公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他哪裡受過這樣的苦,但見茫茫的大漠上,沙塵蔽日,地暗天昏。齊桓公吃了好幾天的灰,滿身髒臭無比,沒有洗澡水,沒有歌舞秀,沒有冰鎮飲料,更沒有珍饈美食,只有永遠刮不完的風永遠走不完的路。齊桓公從失望到絕望,從失常到變態。 《管子》一書記載,齊桓公伐山戎期間精神幾乎崩潰,甚至產生幻覺,以為自己看到了鬼。 還好,還好齊桓公手下擁有天下頂尖博學者管仲。管仲編了個瞎話,說只有霸主才能見到那種鬼,安慰了齊桓公,並很快想出了條妙計——老馬之智可用也。 這就是經典成語“老馬識途”所出之處了。管仲利用老馬天生的動物本能,終於帶齊軍走出迷途,尋到了回家的路。

然而齊軍迷途十數日,帶出來的水已經喝光,堅持走出流沙進到山林,仍然沒能找到水源,齊桓公絕望地仰天長嘆:“天不佑齊,今寡人死於此矣!” 不用擔心,你的歷史使命還沒完成,上天怎麼會這麼快讓你死呢?這時,齊桓公手下第二博學者站出來了,他就是齊國“外交部長”隰朋。 隰朋給齊桓公出主意:“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陰,蟻壤一寸而仞有水。” 齊桓公大喜,當時正是夏天,他趕緊派人在山的北面找到一個螞蟻窩,順著挖下去,不一會兒,噴泉飛射而出,齊軍歡呼震天。齊桓公隰朋管仲三人張開雙臂,緊緊擁抱在一起,齊聲發出了孩子般的大笑。 他們終於得救了! 齊軍回到孤竹,又將藏在附近各處的殘餘山戎揪出來,一掃而盡。

至此,強大的山戎族徹底滅亡了,只有少數餘部逃到遼西一帶,從山地民族轉化為游牧民族(也就是東胡),再也不敢滋擾中原,直到三百年後的戰國趙武靈王時期才恢復元氣。 誰能想到,幾匹老馬,一窩螞蟻,竟然拯救了燕齊,拯救了歷史,拯救了華夏民族。 20世紀80年代,中國考古隊員在北京延慶縣一帶發現了大量的山戎墓地,在出土的隨葬物中,有鋒利的青銅短劍,有精美的虎紋腰帶飾牌,還有大量耳環,以及黑白色石珠、綠松石珠和各色瑪瑙珠項鍊。至此,這些差點將燕國從中國歷史上抹去的山戎族人的形像已經非常明晰了,他們身材高大(身高一米八左右),頭戴耳環,頸掛項鍊,腰繫胡帶,身佩短劍,十分之彪悍勇武。 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強大而好戰的部族,可惜,他們碰上了巔峰時期的齊桓公,真倒霉。

齊桓公北伐山戎,不僅將燕國從滅亡邊緣挽救了回來,而且使燕國往北擴地五百餘里,撿塊餡餅一躍成為北方大國。說句齊桓公是燕國的再生父母,並不為過。 對此,燕莊公感動壞了:一個別國國君,毫無利己的動機,不遠千里來到燕國,把燕國當成自己的國家來保護,這是怎樣一種高尚的情操?我若不知感恩,豈為人類? 於是,齊桓公凱旋回國之時,燕莊公具禮相送,千恩萬謝,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把齊桓公送入齊國境內五十里,仍然依依不捨。 齊桓公也很感動,他表示:“非天子,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無禮於燕。”按照周禮,除了天子,諸侯相送是不能出境的,否則就是無禮,那麼怎麼辦呢?大方的齊桓公當即宣布,燕莊公進入齊國境內的五十里土地,全部割讓給燕國。

燕莊公大急,趕緊搖手拒絕,受了人家救命之恩,還要拿人土地,這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 齊桓公堅持要給,燕莊公堅持不要,兩人在路上推來讓去,折騰了老半天。 面對燕莊公無休止的客氣,齊桓公終於變了臉色,他嚴詞命令燕莊公不可拒絕自己的好意,並命他從今以後要重修召公之政,跟中原諸侯一道每年按時向周天子進貢,要老老實實做人,規規矩矩做事,不能再搗蛋了。燕國在成康(西周成王、康王執政時期)之後就再沒向天子進過貢,甚至在十餘年前(公元前675年),還曾與衛國興師伐週,立王子頹為王,迫使周惠王流亡在外兩年之久。如此大逆不道,天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齊桓公一番恩威並施,燕莊公終於徹底臣服了,他痛心疾首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表示將堅決服從霸主齊桓公的領導,緊密團結在以周天子為首的華夏聯盟周圍,同攘四夷,共獎王室,修明法度,盡職盡責,以不辜負先祖召公的遺訓,以及齊桓公的諄諄教誨。 另外,燕莊公在收下齊桓公贈給他的土地後,在此築城,名曰“燕留”,以紀齊德。 《史記》記載,此事過後,齊桓公德布天下,諸侯聞之,皆從之。 有句話說得好:只要找到方向,全世界都會給你讓路! 齊桓公高舉“尊王攘夷”的偉大旗幟,至此終於大獲成效。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繼續切準時代脈搏,沿著這條正確的道路走下去,從勝利走向勝利,從輝煌邁向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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