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春秋那些事兒·春秋五霸卷

第6章 5、精英團隊

照前所述,在齊國的大國崛起之路中,貌似全都是管仲在大放光芒,齊桓公倒更像是個因人成事的幸運兒,其實不然,齊桓公在其中起了非常巨大的作用,甚至一點兒不比管仲小。 齊桓公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移風易俗。 我們別看齊桓公自己挺好色,其實他對齊國的“精神文明建設”還是非常重視的。齊國自古民風開放,男女關係混亂,通姦率離婚率非常高,影響極壞,這不僅對齊國的國際形象非常不利,而且讓齊國生育率大大降低,人口老齡化問題日益嚴重。 於是齊桓公接受管仲的建議,發布了一條很特別的法令,規定男子如果休妻三次,則取消他的齊國國籍,驅逐出境;而女子如果改嫁三次,則發往國家糧倉舂米進行勞動改造。 這個法令雖然有些不人道,但效果還不錯,至少那些大男人們不會隨便休妻了,齊國因此離婚率大大降低,人口迅速增殖,大國氣象日漸明晰。

又據《韓非子》記載,齊桓公有一次微服出巡,發現齊國竟然有很多人年老無妻,生活非常孤苦,便問管仲,管仲說:“國有腐財則人飢,宮有怨女則人老而無妻也。”齊桓公恍然大悟,立刻知錯就改,把宮中尚未被寵幸的宮女全部放出去嫁人,另外宣布一條法令:齊國男子必須二十歲之前娶妻,女子必須十五歲之前嫁人。 韓非最後說,齊國的腐女曠男因此立刻減少了很多,想必生育率也因此大大提高了。 這便是中國最早的婚姻法,只不過我們現在是規定年齡下限,當時齊國是規定上限。 齊桓公做的第二件事兒,就是授權。 在一般的看法,掌控權力對一個領導人而言非常重要,殊不知適度的授權才真正重要。一個只知道控制權力的領導人,充其量只是一個政客而已,他永遠做不了一個偉大的政治家。

當然我們要注意,這裡說的授權是適度的授權,而不是不分輕重,統統授權下去,有些權力是不可以隨便授的,比如人事任免與生殺大權。 在《管子》一書中,齊桓公有句名言是:“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令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於寡人,寡人敢不從乎?”可見其對管仲之言聽計從。 另外,《呂氏春秋》和《韓非子》還都記載了這麼一件事兒。說有一次,某官員向齊桓公請示事情,齊桓公卻說:“以告仲父。”意思是你找管仲去,不要來煩我。 於是那官兒只好去找管仲。過了幾天,他又有一件事請示齊桓公,齊桓公還是那句話:有事找管仲,別惹我,煩著呢! 如此三次,桓公手下的官員們都受不了了,紛紛議論說:“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易哉為君!”意思是說桓公就知道叫我們找管仲,啥事兒不管,你這個國君當得也太容易了吧,簡直就是個甩手掌櫃!

齊桓公聽說了這件事兒,大笑:“吾未得仲父則難,已得仲父之後,曷為其不易也?” 可憐的秦始皇嬴政等累死的皇帝,好好學習一下人家齊桓公吧! 齊桓公對管仲的寵信可以說到了極點了,然而對舊制度、舊習俗的變革不是一帆風順的,往往受到種種阻礙。韓非還為我們記載了當時新政浪潮下暗流洶湧的情景:“管仲始治也,桓公有武車,戒民之備也。”桓公外出時竟要配備全副武裝的戰車,以隨時防備有人鬧事兒,由此可見史上無論何種改革,激進的,溫和的,都難免一路荊棘。 齊桓公做的第三件事兒,就是招賢。 管仲再能耐,他也是一個人,經濟能力超強,但並非萬事通,所以齊桓公決定多聘請些賢人幫助他,讓各方面的人才為齊國政壇注入新鮮血液,保持齊國領導層的全面性和先進性。

為此,齊桓公想了三個辦法,一為“庭燎待士”,二為“三選之法”,三為“遊士招賢”。 我們知道,“燎”是古代最尊貴的儀禮,通常只有祭天的時候才燎起火炬,稱為“燎祭”。而“庭燎”則是在宗廟內築台燃炬,以為接待賓客盛禮。齊桓公便是每夜坐在劈裡啪啦的火炬懷抱中凝神靜氣,敬待賢士。從夜未央一直等到夜未艾,從夜未艾一直等到夜鄉晨,一直等,一直等,無怨無悔。 又《禮記》曰:“庭燎之百,自齊桓公始也。”庭燎之數要根據爵位的高低來定。天子為一百,公爵為五十,侯伯子男均為三十。桓公為了求賢,竟然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僭用天子之禮來待士。這百點燃炬,都是他的一片求賢若渴之心哪! 從此之後,宮廷之內每逢大事點滿火炬或蠟燭就成為一種習俗了,不過後世這些帝王不是為了求賢,而是為了擺譜。

“庭燎待士”這個方法看似不錯,但畢竟被動,所以齊桓公待了近一年,也沒待來半個賢士。失敗,前所未有的失敗;失望,齊桓公很失望。 據《韓詩外傳》記載,終於,在齊國東野有個懂九九乘法表的野人(這裡野人不是指沒進化好的人,而是住在鄙野從事耕作的人,社會地位比國人低)來應聘了,齊桓公哭笑不得,道:“九九足以見乎?”九九乘法在我們現在小學生都會,春秋時期數學落後,會的人不太多,但也不是啥了不起的本事,最多去做個低級財會官,難怪齊桓公失望。 那野人回答道:“臣聞君設庭燎以待士,期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天下之賢君也,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君,故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猶禮之,況賢於九九者乎!夫泰山不讓礫石,江海不辭小流,所以成其大也。”

對呀,如果寡人對個會背九九乘法表的人都大為重用,那麼還怕有更大才能的人不搶著來嗎?齊桓公於是大喜,大大地禮遇了那鄙人一番,又是封官,又是封爵,好生一通炒作。結果事情傳出,天下為之嘩然,不到一個月,四方賢士云集而至。成功,前所未有的成功;開心,齊桓公很開心。 但經過這件事兒,齊桓公也發現“庭燎待士”還是太被動了,他必須走出去,深入基層,主動去求大賢。 據《呂氏春秋》記載,有一次,齊桓公打聽到一個叫“稷”的賢人,於是前去拜訪,而且一天之內連續拜訪了三次,竟都沒見著“稷”,齊桓公的隨從們都氣壞了,說:“萬乘之主,見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見,亦可以止矣。”然而桓公卻不以為然,他認為士可以因為輕視爵位俸祿而輕視君主;但君主絕不能因為輕視士而輕視霸王之業,所以他一定要鍥而不捨地拜訪下去,直到見到賢士為止。

就這樣,齊桓公最後總共拜訪了五次才終於見到稷。 劉備三顧茅廬算什麼,人家齊桓公比他足足多了兩次,而且“顧”的是遠遠不如諸葛亮的稷——也不知是後人高估了劉備,還是低估了齊桓公。 又據《韓詩外傳》記載,有一次,齊桓公到麥丘(今山東商河縣西北)這個地方打獵,碰到一個八十三歲的老農人,一番交談,齊桓公發現此老甚是有才,於是主動扶他上車,親自當司機,將他載回朝中,禮遇有加,並將麥丘交給他治理。 再有一次,齊桓公又出門去求賢,管仲也跟著。我們都知道,齊桓公很好色,所以他即便求賢也帶了一大堆美人兒,此外管仲也帶了愛妾婧隨行,頗有些君唱臣隨,夫唱婦隨的意思。 不過這個婧姑娘可不是個一般的美人兒,她是一個大美人兒,而且是個聰明絕頂的大美人兒,在某些方面,她甚至比管仲還要博學。如果非要拿大家熟悉的一個女子來跟她類比的話,我推薦金庸筆下的王語嫣。

據說諸葛亮也討了個很聰明的老婆,只不過好像長得不咋地。看來,美貌與智慧並具的女子,實在是稀世珍寶。 且說管仲為齊桓公開路,在半途遇到一個衣衫襤褸風塵僕僕的流浪漢,正在一邊餵牛,一邊敲著牛角唱歌。管仲以為此人是個沿街賣唱的街頭藝術家,便命人去給他送些吃的,然後繼續前進。 那流浪漢吃過酒食之後,說要見管仲,使者不讓見,流浪漢便說,那請你給我帶句話吧,不多,五個字,浩浩乎白水。 管仲得了這句話後,百思不得其解,便請教於春秋版王語嫣、活字典婧姑娘,靖姑娘一聽,立刻心領神會地笑了,說這句話本出自古詩《白水》,原文是:“浩浩白水,鯈鯈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國家未定,從我焉如?”翻譯成現代文就是:“浩浩蕩蕩的白水呵,悠哉游哉的魚兒。國君來召見我,我將會從此有安穩的住處了。可是國家還沒有安定,哪有我適從的地方?”

人家這不就說得很清楚了嗎?他是想做官呢! 婧姑娘話音未落,管仲趕緊命令停車,派人回去把那流浪漢請來,和他細談之下,發現此人居然是個農業方面的高級人才。管仲於是寫了封介紹信,要他去見後面的齊桓公。 這個人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甯戚了。甯戚是衛國人,祖上是衛國公族,到了他這一輩家道中落窮困潦倒,幾乎比從前的管仲還落魄,後來他聽說齊桓公正在大舉招賢,於是替商旅趕車來到齊國,但苦無門路,只得流落街頭,繼續當他的“牛車司機”。 甯戚雖然得了管仲的推薦信,心裡卻壓根兒不想用。中國的文人自古就是這麼一個習氣,自覺才高八斗,所以滿身傲氣;明明不甘寂寞,卻又極好擺譜。總之是不能一副急不可耐的猴樣子,要君王猜謎般猜出自己的好才行。像管仲、毛遂這樣厚著臉皮主動出擊,甚至獅子大開口求官求爵的畢竟少。

於是甯戚把推薦信藏了起來,仍然一邊餵牛一邊兒等,一直等到晚上,終於等到了,但見齊桓公的車隊燭火甚盛,從者甚眾,浩浩蕩盪,氣勢逼人,然而甯戚竟不避讓,就在車隊前面繼續餵牛,還是老招數,敲著牛角唱歌,後世稱之為《飯牛歌》: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佈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 …… 歌聲悲激,其辭多有針砭時弊之意,齊桓公聞之大驚,一把抓住旁邊隨從的手,激動地說道:“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趕緊命人把甯戚請到車上,立刻吩咐車隊回頭,不去求賢了,甯戚就是最大的賢! 回到宮中,齊桓公先讓甯戚去洗澡換衣冠,然後迫不及待地開始向他請教,第一天談如何治齊國,第二天談如何霸天下,到得第三天,齊桓公受不了了,他決定立刻給甯戚封大官兒。可這時群臣卻爭相表示:“客,衛人也。衛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也。”是啊,國之大政非小事兒,不能輕易下決定,不如先派人去地方上考察一下。 齊桓公斷然拒絕道:“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以人之小惡,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 這話說的真有水平。所謂人無完人,誰都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齊桓公自己不也有私生活不檢點的問題嗎?你看甯戚那副知識分子的臭脾氣,平常肯定少不了得罪人,一問肯定毛病不少,一考察肯定考糊。何必這樣呢?只要他有突出的優點,那就可以充分利用造福國家造福社會嘛!這,就是齊桓公一貫以來的用人態度:大處著眼,小處瞇眼,不問黑白,只找好貓。 於是齊桓公力排眾議,當即齋戒五日,同時命令給甯戚修建官邸,任命其為中大夫,參與國政。 讀史至此(當然,此事出自《管子》與《呂氏春秋》,乃野史,非正史也),小生嘆服矣。見過用人不疑的領導,卻沒見過如此不疑的,居然連人家的身家背景都不調查就委以重任,現在可是要教育背景工作經歷查個底兒掉的,何況等級森嚴的古代。齊桓公這個領導當得真是天下難尋。 齊桓公親自主動求賢這個辦法不錯,但畢竟範圍太窄,能求來的賢人有限,所以桓公後來又想了個辦法,那就是建立起一個乾部選拔機制,以大範圍大規模選拔人才,這個制度叫做“三選之法”。 所謂三選,也就是三次選拔過程。第一選為鄉選,由各鄉鄉長主持上報;第二選為官選,即將“鄉選”出來的人才放到政府裡去實習,實習期滿,由政府部門長官寫出實力鑑定書上報國君;第三選為君選,即由國君親自面試“官選”出來的人才,如果的確有真才實幹,便提拔為上卿的助手,這就等於是國家重點青年後備幹部了,前途無量。 齊國的三選制度可以說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最科學最合理最嚴密的干部選拔制度。首先,它確立了進賢責任制,規定各鄉每年進賢,有賢不舉薦,就是避賢,就要被治罪。其次,它的選賢範圍極大,不僅包括貴族,包括士,甚至包括平民,這等於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周代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意義非常重大。 但即便如此,齊桓公仍然覺得自己招賢力度不夠大範圍不夠廣,因為這樣充其量只是爭取到了齊國的人才。天下那麼大,人才還有很多,齊桓公一個都不想放過。於是他一口氣派出了八十多個遊士,讓他們帶上大量的車馬、衣裘、財貨,周遊列國,引進天下賢士,為齊國所用。同時這些遊士也可以作為親善大使交好各國,必要時還可以充當間諜用,可謂一舉三得。 齊桓公的種種招賢之舉,使得齊國頓時人才鼎盛一時無兩,管仲於是有了足夠的人才資源組建他的“內閣”,齊國稱霸的最強有力的中央領導機構,誕生了。 他們分別是: 上卿管仲,立為太宰,亦稱為相;全面負責國家事務,統領各部門長官直接向國君負責。 下卿鮑叔牙,立為司空,管仲之佐,是為副相。 大夫隰朋,長於外交禮賓,立為大行,掌管齊國外交機構。 大夫甯戚,農業專家,經濟專家,立為司田,掌管齊國經濟部門。 王子城父,軍事專家,長於行軍布陣鼓振士氣,立為大司馬,掌管齊國軍事機構。 大夫賓須無,法律專家,長於斷獄審判,立為大理,掌管齊國司法機構。 大夫東郭牙,忠心耿耿,敢於直諫君主,不怕得罪齊桓公,更不怕得罪權臣顯貴,立為大諫,掌管齊國監督機構。 另外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這個人就是因陳國(虞舜之後封國,都宛丘,即今河南淮陽)內亂逃到齊國來的陳國公子陳完,齊桓公將他任命為工正,掌管齊國工業生產,陳完正是戰國時候代齊的田氏先祖。 以上這些人,也為齊國的霸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大行隰朋上任後,向各國派出常駐使臣,如季勞專使魯國;徐開封專使衛國;曹孫宿專使楚國;審友專使晉國;商榮專使宋國;晏尚專使燕國……以結好諸侯,鈞之以愛,致之以利,結之以信,示之以武,監其上下之所好,擇其淫亂者而先徵之,從而大大提高了齊國的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 司空鮑叔牙上任後,建立起了一整套官員考核制度,規定鄉、縣、屬等郊內外官員一年一次來國都做述職報告,善者留用或提拔,不善者罷官或問罪。 大諫東郭牙上任後,設立了嘖室(國家納諫機構,相當於現在的信訪辦),允許並鼓勵民眾對國家政事暢所欲言,發表意見。 司田寧戚上任後,乾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那就是土地改革。齊國從前是井田制,也就是說農奴除了封建領主的私田之外,還必須在國家的公田上勞作,等於是雙重剝削,嚴重打擊了農奴的積極性,於是他們消極怠工,造成公田大片荒蕪。基於此,齊國開始土地改革,實行均田制,即打破公田、私田的限制,把各種土地按照肥瘠程度進行折算後分給農奴,廢除勞役地租,統一收取實物地租,做到包產到戶,多勞多得,從而大大調動了農奴的種田積極性。 另據《管子》一書記載,齊國當時的農業稅徵收制度為“賦祿以粟,案田而稅,二歲而稅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歲饑不稅。”即使用實物谷粟徵稅,兩年徵一次,而且豐收多徵,荒年少徵,甚至不徵,從而大大地減輕了百姓負擔。 我們都知道,土地改革是影響最深徹的改革,於是,中國農奴開始了向農民的過渡,一場轟轟烈烈的社會巨變從此拉開序幕。 工正陳完上任後,開始大力發展軍工生產,加強齊國軍備建設。他派出大量採購人員,去各國收購先進的武器,帶回來給武器專家研究,然後生產出更加先進的武器來,從此齊國的武器製造大大領先於國際水平。 司馬王子城父上任後,則開始把提高齊國技擊水平放在治兵的首要地位,大力提倡,不遺餘力,並實施了“有拳勇股肱之力,筋骨秀出於眾者,有則以告。而有不以告,謂之弊才,其罪五”等一系列方法,使得齊國全軍都成了“武林高手”,搏擊之術莫不強於天下。在春秋戰國時代,齊軍被稱為“技擊”,成為強大軍隊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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