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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週都舉鼎,武王絕臏

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 萧盛 8904 2018-03-13
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駕崩之時,羋氏領著嬴稷在燕國已過了一個春秋。 這一年的生活對羋氏母子來說,可謂是顛沛流離,苦不堪言。而這一切全是拜一位神奇的君主所賜,他的名字叫姬噲,史稱燕王噲。 姬噲是個理想主義者,他一心想做一個賢明之君,不喜聲色之樂,不聽鍾石之音,三餐之食不按君主規格,果腹即可,不僅如此,他還親自下地,與百姓一起耕種。燕國百姓見君王如此勤儉愛民,無不歡喜。然而在這個時候,姬噲做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要效仿堯舜,做一個流芳百世的君主,於是他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禪讓,要將王位禪讓予宰相子之。 子之接管了燕國的軍政大權,此人善權術,但並不善管理,上台之後所推行的一系列新政,無一例外的失敗了,由此國內大亂,百姓恫恐,太子姬平本來就不滿意把大好江山讓予外人,見時機成熟,聯合將軍市被,舉兵造反。從此開始,燕國徹底亂了,舉國上下陷入混戰之中,羋氏母子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燕國的。

是時,太子姬平和將軍市被的造反軍被子之打敗,子之為了徹底根除這個禍患,派兵在全國范圍內追殺。羋氏母子所居住的地方,經常有亂軍闖進來,後來實在不堪其擾,便搬到了郊外。可誰承想,這時候齊宣王田辟疆又發揚了趁火打劫的精神,在燕國內亂之際,以平亂為名,舉兵伐燕,齊軍到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出幾日,燕國便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羋氏母子為了免遭兵禍,再次搬家,來到燕國邊境的深山之中。 或許是上天有意安排,山中生活雖說清苦,但也鍛煉了嬴稷,為了不讓母親餓肚子,他每天去山中打獵。起先一整天下來,也打不到獵物,後來遇上了幾個山里的獵人,在他們的傳授之下,每日所得獵物,足以母子果腹。一年下來,嬴稷身上的書生氣少了,變得精幹健壯,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豪情。

孟子曾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樣的日子苦雖苦矣,卻也鍛煉了母子二人的心志,使之苦而不怨,富而不驕,為日後王霸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心理基礎。 如此在山里生活了半年光景,與世無爭,羋氏本是在鄉野之中成長,容易與百姓相處,不消多久,就與山中獵戶打成一片,再者獵戶們也不知他們是王室貴族,因此生活過得十分自在快活。 然而山中無日月,生活平靜,山下的世界卻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太子姬平被子之所殺,後來齊軍破燕後,燕王噲死於亂軍之中,子之被擒後處以醢刑。由於齊軍攻入燕都後,大肆殺伐,激起了燕人的愛國情懷,燕人奮起反抗,燕國再度引發混戰。此時,其他諸侯也坐不住了,特別是趙國,一旦燕國被齊所吞,對趙國的威脅是巨大的,趙武靈王便把當時在韓國當人質的燕公子姬職接了來,送入燕國,立他為王,如此一來,趙國不但可以與燕結盟,而且還少去了來自齊國的威脅。公元前311年,姬職登基,史稱燕昭王。

也就是在燕昭王登基期間,羋氏接到了來自秦國的消息,嬴駟駕崩了。 羋氏聽到此消息時,一下子就蒙了,往事若決堤了的洪水一般,一幕一幕朝她襲來。在她的內心裡面,自從入秦以來,嬴駟一直用愛在包容著她,像一個兄長,笑看她的霸蠻,包容她的無理。儘管中間也曾有過懷疑,有過誤會,甚至有過傷害,但他從未曾當著她的面質問,即便是在藍田決戰的時候,他也沒有讓義渠的使者來與她對質。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看,她對他的愛勝過了恨,哪怕是來了這苦寒之地,她依然對他心存感激,如果此時她還在秦國,那麼她還能在那吃人的政治鬥爭中倖存下來嗎? 羋氏怔忡了半晌,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你護了我一生,我卻連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守在你身邊的機會都沒有,老天對你我是何其苛刻!羋氏越想越心痛,一時悲痛交加,竟欲昏厥過去。

是時,恰好嬴稷打獵回來,見母親如此樣子,跑將過來,扶著母親的兩肩,急道:“母親,發生什麼事了?” “你父王他……他駕崩了。” 嬴稷把獵物往地上一擲,哇的哭將出聲,邊哭邊道:“離開秦國之時,我就在父王面前說過,若是稷兒走了,誰人照看於他,他偏是不聽,把我趕了來這偏僻之地!” “他是為你好,你須明白!”羋氏抱著嬴稷哭道:“唯有在此,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來,唯有在這樣的混亂之地,才不會有人惦記我們。” “我要回秦!”嬴稷大聲道:“我不想在這裡煎熬了!” “我與你說過多次了,此時回去,唯死而已。” “那我們究竟何時能回到秦國?” “會的。”羋氏替嬴稷拭去眼淚,語氣堅定地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

“可我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嬴稷痛苦地道:“雖已無法見父王最後一面,但只要踏上了秦土,在父王的墓前拜上一拜也是好的。” 羋氏看著兒子的眼,收了抽泣,正色道:“稷兒,何為三軍不可奪志?三軍者,男兒也;志者,男兒之志向也,但要你志向不滅,何愁不能再回秦土?” 嬴稷一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歷史的發展,與人生一樣是有軌跡可尋的。就在嬴稷日思夜想急切地想要回秦時,秦武王嬴盪做了一件十分荒唐之事,加速了他的死亡。 公元前308年,嬴盪帶了左右丞相嬴疾、甘茂去了藍田軍營。嬴盪把兩手朝著天上一拱,“先王矢志東出,然那時後方不穩,他便擱置了東出策略,伐義渠平巴蜀,攻趙得安邑,伐楚得漢中,待大秦東出指日可待時,怎奈天命不佑,竟是壯志未酬先一步走了。嬴蕩之才雖難及先王之萬一,但身為大秦男兒,若不能睥睨天下,何以立足於天地之間。宜陽乃韓國之喉舌,周室之門戶,此城一下,挾天子以令諸侯,稱霸中原,指日可待,天下早晚是我大秦之天下。我等今日在此誓師,不克宜陽,誓不還秦!”

五萬王師就這樣出了藍田,由甘茂為將,向壽為副將,撲向韓國之宜陽。 大軍途中因甘茂事多,及至公元前307年開春之時,才到了宜陽城外,甘茂令三軍就地紮營,埋鍋造飯。向壽摩拳擦掌,準備開戰,於是笑嘻嘻地去問甘茂,何時攻城? 甘茂善用小心計,用兵也是如此,見向壽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斜睨了他一眼,“著什麼急?你差人每日去城前,射幾個守兵下來,到時他們氣憤之下,自會出城而來。” 向壽一聽傻了,雄赳赳氣昂昂而來,便是如此打法?但他終歸是副將,不得違令,只得遵守軍令,每日派幾個善射之人,埋伏在離城不遠的隱秘處,伺機放暗箭,如此幾日下來,射殺了十餘韓軍。 韓軍守城大將叫公叔嬰,此人是韓國老將,天生一部紫髯,連眉毛也是紫裡帶紅,行事沉穩,打起仗來驍勇異常,人稱紫髯神將。他知道秦國這是激將,要他們出去會戰。但是秦軍遠涉而來,深入韓境,最怕的就是打持久戰,時間久了,糧草不繼不說,士氣也會逐漸低沉,這是甘茂所懼的,卻是公叔嬰想看到的,所以他對守城軍士道:“大家不可急躁,現在損了的這幾人,他日便從秦軍處雙倍討要回來!”便是認了死理,堅守不出。

過了十日有餘,甘茂見城內毫無動靜,不由得急了。這幾日來,軍中怨聲載道,眾將士紛紛喊著要打,要是再無行動,怕是不好控制了,便叫來了向壽商議攻城之策。 向壽早就在等他這句話,拉了甘茂走到臨時所製的沙盤之前,“宜陽城高,周圍無甚事物,別無他策,只有強攻。” 可誰也沒有想到,宜陽之戰這一打便是五十餘日,如同一塊難啃的骨頭,甘茂恁是沒啃下來。 戰場之後形勢緊張,秦國朝中局面也越來越難以控制,隨著朝中臣工非議之聲的增多,嬴盪也開始扛不住了,為了這麼一座城池,秦國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還要這麼持續消耗下去,最為關鍵的是將近兩月,依然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再不撤軍,難道非要讓秦軍全數死在外面不成?

嬴疾本不同意伐韓,此時趁機勸道:“宜陽之戰,勞民傷財,若是再如此損耗國力,列國也會伺機而動,臣請王上即速撤軍。”嬴盪無奈,只得下令撤軍。 撤軍的命令傳到甘茂手中時,甘茂沒有言語,提筆回了封書信,交由斥候送去。嬴盪打開書信一看,上面只有兩個字:息壤。 嬴盪一愣,隨即想到了息壤之約,打消了撤軍念頭,喝聲:“傳烏獲來見!” 嬴盪重武好戰,以鬥力為樂,上位之時,便招募力大之人,凡勇猛之輩,皆提拔為將,那烏獲便是嬴盪繼位後因力斗數十人而不倒,被提拔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任鄙、孟賁等勇士,個個力大無窮,有氣拔山河之勢,均被嬴盪收入帳下。 那烏獲一臉的橫肉,渾若屠夫,聽說是叫他率五萬大軍去協助甘茂攻城,哈哈大笑道:“王上只管放心,若是旬日之間拿不下宜陽,末將提頭來見!”

烏獲出得宮後,點了五萬人馬,即日開拔,撲向宜陽。 烏獲大軍到後也不休息,與向壽一道率了七八萬人咻咻然衝上去攻城。這烏獲天生便是勇將,甫上戰場便是殺紅了眼,一馬當先,不斷率軍衝擊,果然不到兩日,在秦軍的猛攻之下,城門被擊碎,秦軍蜂擁而入,宜陽城終於拿了下來,斬殺韓軍六萬,韓國被迫求和。 從此之後,秦國東入中原的途徑徹底打通了,山東六國從這一年開始,從主動出擊轉入戰略防禦,秦大統之勢已無可抵擋,故而從這個層面而言,宜陽之戰在嬴蕩的一生之中,有著里程碑式的重要意義。 然而在打下了宜陽之後,嬴盪又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說:“我出生於西戎,不曾到過週都洛陽,今宜陽既歸秦所有,便是打通了去往周室之路,不如趁此時機去周王室遊覽一番,看看九鼎重器,也好讓我長些見識。當下也不叫甘茂撤軍,叫上了任鄙、孟賁等人,去了宜陽。”

嬴盪到了宜陽後,甘茂出城迎接,嬴盪安撫了眾將士們後,說道:“都說洛陽乃王畿所在,天下之中心,定是十分的繁華,我便帶你們去洛陽賞玩賞玩,看看天子究竟是何等模樣!” 眾將士聞言,比當初要打宜陽時更加興奮,是時周室雖弱,但洛陽畢竟還是天子行宮所在,能親自去領略番王者氣象,當是人生快事,誰人不興奮?當下全軍開拔,浩浩蕩盪地去了洛陽。 周室主政的乃是周赧王姬延,亦是周王朝的最後一位皇帝,列國稱雄之下,他不過是個名義上的帝王,手裡既無兵,又無財力,朝中也盡是些年邁之臣,聽得秦國領大軍而來,嚇得面無人色,急使眾臣出城去迎接。 嬴盪一到了周都,只見都城內外,破敗不堪,恍若是沒落貴族一般,雖有王者之象,卻沒有帝王之家的威嚴。嬴盪不由得大為失望,向跟隨在左右的烏獲、任鄙等人道:“這便是王室所在嗎,實在是掃我遊覽之興!” 言語間,只聞得一陣鐘器之音遙遙傳來,嬴盪定睛一看,卻見是周室群臣出城來迎接了。任鄙笑道:“周室善禮樂,果然如此!” 到了周室大殿之外,也是一派破舊之象,嬴盪早已沒了遊興,下了馬對甘茂道:“去叫天子出來見我!” 甘茂應了一聲,走上幾步,在大殿外大聲喊道:“秦王在此,天子速來相見!” 週天子姬延本還想作一番姿態,讓秦王去殿前相見,見這一番景象,情知躲是躲不過去了,只好出來相見。 嬴盪在殿前石階下的軟榻上居中而坐,眼睛一掃,只見所謂的天子不過是個四五十歲的老者,滿頭花白的頭髮下,是一副愁苦之臉,哪有半分天子之相?當下把濃眉一挑,看著姬延只把手微微一抬,“天子在上,嬴盪這廂有禮了!” 姬延苦笑道:“秦王客氣了,秦國雄視天下,令列國側目,秦王之禮,寡人怕是也難以消受了。只是不知秦王舉雄兵而來,所為何事?” 嬴盪大聲道:“秦本是西戎小國,未曾目睹中原繁華,此番入京,乃是要一睹天子之都的絕代風華,卻不想堂堂天朝上國竟在你手敗落得這般模樣,實在令我秦國上下失望之至,大大的掃了本王遊興。” 姬延臉上隱隱泛起一抹怒色,但想想雖貴為天子,實際上不若一個諸侯,只得隱忍怒氣,說道:“寡人無能,竟使周室沒落,千古罪人也。” “周室沒落非一朝一夕之事,這也怪你不得。”嬴盪沒心情跟他討論王朝興衰之事,說道:“聽說天子之處立有九鼎,象徵王權所在,可否帶我去看看?” 姬延說道:“自無不可。”當下領著眾臣,帶了嬴蕩去了太廟,那像徵天下九州的九隻大鼎便是放在太廟一側。 只見那九隻銅鼎一字排開,一人多高,須三四人合抱,雖因年代久遠,生有銅鏽,但依是氣象森嚴,令人見之肅然起敬。 相傳這九隻銅鼎乃大禹所鑄,在鑄鼎之初,大禹專門差人去各個地方繪製山川圖形,然後刻於鼎上,每一鼎象徵一州,每隻鼎所刻的圖形代表的是該州的形勝之地,故而九鼎便是代表了九州,代表了天下,而所顯示的便是至高無上的王權。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有了這九鼎之後,九州便成了中國的代名詞,所謂“定鼎”也就成了一個政權建立的專用詞語。 嬴盪剛入周都之時,意興索然,然在見了這九鼎之後,卻是兩眼發光,臉上泛出紅潮,興奮不已,哈哈笑道:“一睹九鼎,不虛此行了!”說話間,走將上去,一一細看銅鼎,邊看邊是嘖嘖稱讚。便是在此時,他發現各個鼎上都刻了字,分別是荊、梁、雍、豫、徐、揚、青、兗、冀等九個字,回頭朝姬延問道:“鼎上所刻的字,便是指一州嗎?” 姬延道:“正是。” 嬴姬興趣盎然地走到刻有雍字的銅鼎面前,笑道:“此鼎所代表的就是秦國,我要把它帶回去,待我統一中原後,再來搬運另外的八個!” 姬延大驚,“此鼎乃祖宗所鑄,神器所在,豈容你動得?” “當我是三歲孩童嗎?”嬴盪怒道:“大禹鑄鼎,傳予夏,夏亡後九鼎落於商,商亡後這鼎才落到了周室,此鼎確實是神器,卻哪裡是你祖宗所造?如今你周室衰落,該輪到大秦掌管這些神器了!” 話落後,也不去管姬延樂不樂意,轉首在眾將中掃了一眼,大喝聲:“誰來舉此鼎,若能搬得動此鼎,將其放於馬車之上,運回秦國,當屬首功!” 此時守鼎的官吏忍不住出聲道:“啟禀秦王,此鼎重逾千鈞,自周武王定鼎於此後,無人舉得。” 那守鼎官吏不說還罷了,這一說激起了嬴盪爭強好鬥之心,用手指了烏獲、任鄙、孟賁三人道:“他們說此鼎重逾千鈞,無人舉得,你等可敢與我比比,究竟誰人可將它舉起來?” 任鄙雖也好武,但一看那銅鼎一人多高,須三四人合抱,情知守鼎官吏所言非虛,便道:“王上,此大鼎怕是舉不得,實在要運去秦國,便拉了馬車來,著十餘人搬運上車便是。” 甘茂聽說他果真要舉鼎,早已嚇得心驚膽戰,撲通跪倒在地,苦勸道:“王上三思啊,莫說是此鼎重不可舉,即便是舉得,此王室神器,也非賭鬥玩樂之器。” “大秦男兒,倘若連舉個銅鼎也畏首畏尾,思前顧後,豈非叫人笑話!”嬴盪把臉一沉,“若是怕了的,只管離得遠些,免得掃了本王興致,若還有些男兒氣的,給我上來比比,看哪個可力拔山河!” 孟賁一聽,走上前去道:“末將不才,便與王上比試一番!” 這孟賁長得五大三粗,話落間走到雍字鼎前,三下兩下把上衣脫了,露出一身的肌肉,更是顯得遒勁有力,勇武不凡,惹來在場眾多秦國將士的一陣喝彩!孟賁低喝一聲,手臂驟然一使力,那銅鼎隨著他的這一聲喝搖了一搖,隨即一寸一寸地離開地面。在場眾人見狀,倒吸了口涼氣,誰也不曾想到,如此巨大的銅鼎居然真被他舉了起來! 卻在這時,但聞咔嚓一聲脆響,這聲音雖輕,但此時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場靜謐,因此在場眾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在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時,猛聽得孟賁一聲痛呼,兩條手臂處鮮血迸濺,白骨透肉而出! 隨著銅鼎轟的一聲落地,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站在近處的嬴盪一個箭步走將上去,將孟賁抱在懷中,叫道:“孟將軍!” 孟賁忍著劇痛,囓著牙道:“王上,孟賁無能,給秦國丟臉了!” “丟不了!”嬴盪把孟賁交與他人,“還有我呢!” 甘茂聞言,嚇得面無人色,飛撲上去,擋在嬴盪面前,“王上萬金之軀,豈可涉此大險,臣懇請我王,莫要意氣用事啊!” 嬴盪一把推開甘茂,回首朝眾人罵道:“一幫沒用的東西,些許凶險便叫你們慌了神,丟盡了我大秦的臉!且看本王如何把此鼎舉將起來!” 言落時,已走到雍字鼎跟前,一彎腰,單手一拉鼎足,試了試銅鼎的重量,再把另一手也握在鼎足上面,大喝聲“起!”銅鼎果真應聲而起,慢慢地隨著嬴盪身體的站直,銅鼎亦升了起來,直至被他舉過頭頂,用兩手擎舉在半空。 所有的人都愣了,此時的嬴盪頭頂之上高高的頂著隻大鼎,短髯如戟,兩眼突出,面色漲紅,宛若天神一般。周室君臣見狀,驚為天人,心想怪不得秦國可稱雄於天下,王尚如此神勇,士兵豈敢怠於練武? 嬴盪把大鼎舉之後,環著四周轉了一圈,待要把鼎放將下來時,心下暗吃了一驚,舉起來時已用盡了全力,此時再沒力氣把鼎好生放下去,除非是一扔了之。但他爭強好鬥慣了,不甘心將大鼎棄之於地,遂把鋼牙一咬,把大鼎慢慢斜將過來,欲以此使大鼎平穩落地,豈料就在此時,又聽得咔嚓一聲脆響,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甘茂的心隨著這一聲響,咚咚的直要跳出嗓門上來。 果然見嬴盪一聲大喝,整個人隨著大鼎一起倒了下來,虧的是銅鼎在落地之前便被他斜舉著,落地時並未曾砸到他。甘茂等人搶步上去,只見嬴盪兩條腿的膝蓋處白骨森森,竟是生生折斷了! 烏獲、任鄙不由分說,把嬴盪架了起來便往外走。甘茂大喝道:“三軍護駕!”秦國將士情知事態嚴重,此時出不得半點馬虎,一聲令下,在瞬間便組成了軍列,以防不測。 姬延見秦軍悉數退出,卻是暗鬆了口氣,領著眾臣工向銅鼎跪拜,“多謝神器顯靈,護我王畿!” 大軍行至半路時,有人來報,王上失血過多,怕是不行了! 甘茂聞言,心頭大震,急命軍隊停下,就地紮營。待扎了大營,把嬴盪在床上安頓好,只見嬴盪面白如紙,呼吸粗重,全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濕了。 不多時,醫官從帳內出來,甘茂便問道:“王上如何了?” 醫官看了三人一眼,嘆道:“吾王絕臏,傷勢極重,怕是撐不過今晚。” 任鄙一听就嚇傻了,怔怔地站在當地,半晌作不得聲。烏獲愣了一愣後,立時清醒過來,說道:“茲事體大,關及秦國根本,須早下決斷。” “這決斷非你我可定得了!”甘茂低吼著道:“此地並無嬴室宗親在場,誰能做得了主?” 烏獲道:“那便如何是好?” 甘茂雖也慌亂,但畢竟未亂了分寸,道:“你倆連夜趕去咸陽,當面與嬴疾說此事,切記不可再讓第二個人知道!” 烏獲、任鄙雖是重武之輩,卻也知道如若此事傳將出去,必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點了點頭,心領神會,躍上了馬,連夜往咸陽趕。 甘茂再次回到帳內時,嬴盪已然昏迷,一張臉雖在火光下,兀自白得嚇人。及至半夜時分,嬴盪便斷了氣,與世長辭。宮女、內侍張嘴便哭,甘茂驀然低喝道:“誰敢哭出聲來,我便要了他的命!”隨即傳了向壽進來,語氣生硬地命令道:“我王已然駕崩,此事切不可外傳,除了營帳裡的人之外,若明日還有他人知曉,唯你等是問。明日三軍與平日里一般照例啟程,只說王上傷勢雖重,但並無大礙。” 向壽問道:“到了咸陽後,該作何處置?” 甘茂沉聲道:“嬴疾未到之前,不可進入咸陽。” 向壽一听就明白了,應了聲諾,出得帳去。 卻說此時燕國邊境,羋氏這裡也出了事,嬴稷外出打獵一日未歸,羋氏心急如焚,詢問所有獵戶均無人見過嬴稷,羋氏無法,只得親自上山搜尋,乃至半山腰時天色已晚,狼蟲虎豹低鳴之聲不絕於耳,就是羋氏素來膽大也驚出一身冷汗。 但思兒心切,羋氏並未停止呼叫和搜尋的腳步,待行至山頂時,天色已黑,伸手不見五指,羋氏依然沒有找到孩兒,正要下山之時,忽聽一聲虎鳴,只覺周身颯颯生風,羋氏抬頭忽見一雙泛綠光的大眼從天而降,嚇得羋氏差點背過氣去;就在此時,烏雲盡散月色瑩瑩,羋氏頓見眼前是一隻斑斕猛虎,羋氏忽覺自己彷若置身夢中,因其生嬴稷時亦夢見一隻大蟲,當時羋氏大喜,猛虎乃叢林之王,這可是上上好夢。 羋氏這時亦不害怕了,她直視老虎雙眼,感覺它似乎有話要說,那老虎這時轉身就走,臨走時蹭了蹭羋氏,羋氏明了,緊緊跟隨其後,至一大洞時,老虎停下來示意羋氏進去,羋氏藉著月光進去一看,這可不得了,見那嬴稷正躺在地上,身上駭然插了一支短箭,羋氏大急,推了半天,嬴稷就是不動,背也背不動,抬也抬不走,這時老虎進來直接叼著嬴稷起身便走,羋氏當時看兒子尚有氣息,亦振作精神跟著下山了…… 嬴疾瞪大了眼看著任鄙、烏獲兩人,驀然發出一聲暴喝,回身把一張桌子舉了起來,朝兩人砸將過去,兩人大吃一驚,退了幾步,啪啦啦一聲巨響,桌子在他們面前被砸得稀巴爛。 嬴疾像一隻憤怒的獅子,漲紅了臉朝兩人怒吼,“你們幹的好事,要毀我秦國嗎?” 任鄙、烏獲忙不迭跪在地上,低頭認罪。 發過火後,嬴疾很快冷靜了下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當務之急是如何善後,萬一處理不好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在這剎那間,他的腦海裡浮過無數個念頭,突然間目中精光一閃,叫了個門人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那門人應了一聲,急走出去。 “你倆起來。”嬴疾看了跪在地上的任鄙、烏獲兩人,沉聲問道:“此事還有何人知道?” 烏獲剛剛起身,忙又躬身道:“甘丞相交代我倆,讓我們單獨見你,不可對任何人說起。” 嬴疾道:“事情未決之前,不可讓王隊入咸陽,快隨我走!” 三人出了右丞相府,一人騎了一匹快馬,出了咸陽城。 在距離咸陽十里之外,嬴疾等人遇上了王隊,下了馬後,嬴疾面無表情地拉了甘茂,走進一片林子裡面,劈頭就問:“王上駕崩之事,在這軍隊之中,有多少人知道?” 甘茂道:“除了向壽、烏獲、任鄙及當時在營帳中的醫官和三個侍人外,無人知道。” “虧的是你未亂了方寸!”嬴疾微微鬆了口氣,“你打算怎麼辦?” “你沒到之前,我等不敢進咸陽城。”甘茂的表情也是要凝固了一般,僵硬著臉道:“只等你來決斷。” “當務之急是立新王,立誰呢?”嬴疾目光如電,盯著甘茂寒聲道:“此事須速斷,不然秦國必亂!”甘茂稱是。 “可立誰為王呢?”嬴疾瞟了甘茂一眼,說道:“要不如此,你我背過身去,各在地上寫一個字,如何?” 甘茂聞言,暗吃了一驚。他知道嬴盪無子,那麼所要立的新王便是在嬴蕩的兄弟之中推舉,然此事難就難在嬴盪死時,沒留下片言只語,也就是說沒有遺詔。如此說帶來的問題是,如果解決不好,嬴室兄弟之間便有可能掀起一場奪位之爭,其後果是難以想像的。他看著嬴疾,只見他黝黑的臉龐冷得像鐵,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想來他的內心也是十分恐慌。 甘茂艱難地吞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說,你我把新王人選定出來,然後擬假詔,擁立新王繼位?” “要使秦國不亂,唯有如此。”嬴疾一字一字地道:“此事猶豫不得。” 甘茂眼睛一轉,猶豫不定地道:“要是你我之間,所選的人不同便要如何?” “此事沒得商量。”嬴疾冷冷地道:“你我必須統一。” 甘茂背過身去,拾起根樹枝指著地,手微微顫抖著,遲遲不敢動手。嬴疾的眉頭打著結,但他的眼神很堅定,轉身的時候很快便寫了個字。 實際上嬴疾在來此地之前,心裡就已經有了人選,不管甘茂所選的那人是否與自己所想的一致,此事卻由他不得。他之所以要甘茂推選一人出來,是想試試甘茂是否與自己站在同一條陣線上,如果其與自己不同心,便當機立斷,就地解決了他! 這是嬴疾在路上預謀好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容許秦國出任何事。 嬴疾寫完之後,慢慢地把身子轉過來,眉宇間隱隱含著一股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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