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金甌缺3

第42章 第五節

金甌缺3 徐兴业 1903 2018-03-13
不出孫渥所料,第二天早晨他們上衙門去找童貫時,宣撫司門口以及附近的兩條街上已是一片戒行首途的景象。幾十輛輜重車在勝捷軍護送下,首先啟程,那顯然是顯官們的眷屬,然後是亂哄哄的第二三等的幕僚們的眷屬以及也想跟著逃出太原城的眷屬的眷屬們。他們有的擠上了車,有的搶得一匹駿馬,更多的人既無車、又無馬,眼看別人已經車轔轔馬蕭蕭地登程出發,自己還不知道怎樣才走得成?因而慌作一團。有人膽子大些,就去攀附車轅,希望讓他擠上車廂,自己擠上了不算,又要把下面的婦女孩子再拖上來。護送的士兵,不知那裡來的威風,舉起鞭子,噼劈啪啪地亂打一氣,又踢又罵,又推又拖,掃除車前車後的障礙,然後又碰上前面停下來橫攔在街頭上的車輛。趕車的彼此吵起來,這時前後車的護送兵與護送兵之間在比車主頭銜的高低,車內的乘客與乘客之間也伸出頭來比他們的“來頭”大小,彼此又各不相讓。交通擁塞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這支勝捷軍自從成軍以來,沒有做過幾件好事,沒有打過一陣硬仗,後來索性變成為一支專門為大官們服務的後勤部隊。護送官員及其家屬,跟著宣撫使本人落荒逃難,在難民中間擺威風,逞英豪,已成為他們的專業。顯然童貫本人進進出出也少不了他們的護衛。但是奇怪的,他們押送了這許多人員行李,目的地在哪裡,問問這個不知道,問問那個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用手指往前一點,跟隨在別人的屁股後面走。看來即使問到車隊最前面一輛的護送兵,他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到哪裡去,取哪一條道兒走,只好去問童貫本人才知道。 進衙門不久,就看見童貫、宇文虛中、宋彥通等五六個幕僚從內衙出來,其餘的想都已擠上車馬。童貫、宇文虛中也是一副走上旅途的打扮,神色匆匆,指手劃腳地,正在指揮什麼。童貫一看見他們兩個進來就高聲嚷道:

“你兩個來得好!馬廉訪且回下處摒擋一下,即速來衙,隨本使南行。受丹,你就留下來辦理司內朱了之事。今後就在安撫司衙內供職,毋庸去東京了。” 大官兒是健忘的,似乎根本不存在昨夜談到的移司真定的問題。馬擴問道: “馬某今隨宣撫,不知是東去真定,還是南下東京?” “本使不是與你說了,”童貫瞪瞪眼,“你跟隨本使南下東京!東面又待往哪裡去?” “宣撫昨夜答應過真定設司之事,莫非一夕之隔,又有變化了?” “俺幾時答應過真定設司之議?”童貫忽然兩眼通紅,青筋綻露,跳起來叫道,“宣撫司的大事是由俺作主,還是由你作主?這兩河宣撫使是俺童貫做的,還是你馬子充做的?”這句話說得十分嚴重,顯然他下面還有話,不吐不快,“你只為自己的家在保州,故而一心要移司真定,俺把宣撫使司移過去了,卻只為保你的一家老少。”

童貫明知道馬擴的家雖在保州,過去難得回去一次探親,去了也匆匆即回,不像司裡其他的幕僚,大家約定了輪班探親,一去就是數月。為了這個,童貫還表揚過馬子充三過家門不入,有大禹之風。今天忽然把保州家小和真定移司兩件不搭界的事情聯繫起來,這分明是幕僚們的傑作,昨夜親信會議的結果,用以堵塞馬擴的嘴,打消他真定設司之議。手段雖然毒辣,不過立論十分脆薄,馬擴反手一擊,就把它砸爛了。 “馬某幾番使遼使金,出生入死,何曾顧惜到一家老小?真要顧惜老小,早就把她們接到真定來了,今日就可隨宣撫一起入京,遠禍避害,何等自在!何必牽動宣撫司到真定去,幹此笨事?宣撫可聽到此刻大門外,攀附車轅,爭奪坐騎,大哭小嘁的,都是司裡的眷屬。”他把眼睛一轉,就看到宋彥通、範訥兩人促膝附耳,嘁嘁喳喳的談得十分入港。 “宋機宜,俺剛進來時看見你寶眷,被範郎中賢郎揮鞭趕下車來,哭得好不傷心,機宜何不出去照看一下?”

一句話頓時把範、宋兩搭擋拆開,宋彥通目露凶光,狠狠地看了“飯袋”一眼,“飯袋”又豈肯示弱,急忙聲辨道:“夜來司裡撥的一輛太平車給敝眷乘坐,如何宋機宜的寶眷又擠上去?想是他帶的輜重多了,一輛車不夠使,又去擠別人的車,此事如何行得?要請宣撫作主!”兩個人憑空推想,爭吵起來,剎時閫就吵得不可開交。童貫喝一聲把兩個一齊斥退。 倒底是誰顧惜家小,是誰私而妨公,這個問題不需要再說,童貫也已明白。連帶東去還是南下,哪個更有利於國家和童貫本人的命運,這個問題也十分明白的了。當時童貫前前後後想了一下,坐到案幾前提起筆,歪歪斜斜地寫了一道手諭遞給馬擴,口中還說:“宣撫移司之事,待本使詣闕奏禀了官家再行辦理。子充此刻先去真定,為本使預籌兵馬及移司之事勿誤。”

這遭手諭可能是宣撫使以他本人名義,蓋上大印下發的最後一道命令。它明白委任馬擴,“專往真定,中山府招置忠勇敢戰軍馬,專一統制”。忠男、敢戰,在這裡都是義軍的代稱。根據這道手諭,馬擴總算取得收編真定,中山府一帶義軍的全權,劉鞈、王淵、李質都不能再掣他之肘。 這總算是一個意外的積極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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