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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二節

金甌缺4 徐兴业 6797 2018-03-13
三家村里又有一次新的集會,地點在邢太醫家中,出席人員除了基本成員三人、太學生兩名外,又由雷觀帶來了西軍將領吳革。吳革是聽說有這樣的集會,主動要求參加的。吳革於第一次東京保衛戰中,帶著二十名騎士突圍進城,帶來種道師即將勤王入城的好消息,是當日的英雄,東京城中無人不知他的名氣。後來他回到種師中的部隊,參加榆次之戰,對榆次、盤陀兩個戰役的情況都十分了解。太原失守後,又承朝命出使粘罕軍前,以言詞折服粘罕,迫使他追回進攻威勝軍的軍隊。這是開戰以來,外交方面唯一的一次差強人意的交涉,並探得金軍的虛實,備告防河的大帥河東宣撫使折彥質。上月間,他又奉朝旨赴闕,奏對時,淵聖問他割地與不割孰便?當時朝廷內正在爭論要不要把三鎮割與金朝。他回奏得爽快:“金人有吞箭之誓,入寇京師必矣。割地與彼,徒張其勢,也復何益?乞措置邊地,起陝西兵馬,為京城援,不復議和。”不復議和這一條是朝廷辦不到的,但淵聖也要作出萬一和議不成的準備,不得不聽聽這個主戰將領的意見,派他去陝西勾兵,委同諸帥臣講京師武備。陝西勾兵是句空話,結果沒有去成功,但他畢竟也有資格參與東京城防的工作了。

這是個令人矚目的英俊人物,這次雷觀把他帶來,自然會受到三家村里新老成員的歡迎和尊敬。還有,在李師師的眼睛裡,這個英俊人物的儀表、神態、言論都與馬擴有相似之處。湊巧他出使粘罕軍前,借的虛銜也像馬擴一樣是宣贊閤門舍人,現在還有人以吳宣贊相稱,這個官銜更使人想起馬擴。師師悄悄一問,他與馬擴果然是西軍中的舊侶,並有相當深厚的交情。這樣一種自然聯繫,使他在三家村中不像是個生客而是彼此已認識多年的舊交,這增加了這天集會的稠密的氣氛。 一番客套後,就轉入正題。吳革是今天的中心人物,大家都想叫他就目前的時勢發表議論。他卻願意先從榆次之戰談起,談到姚古如何懦怯,致陷種帥一軍於死地。他的敘述開始是平靜的,到後來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了。他說:那天,他受種經略大令,前往敵軍之後催督姚古一軍。他馳了一日夜,在敵後二三百里中來往尋找,根本未發現姚軍,後來直奔到威勝軍,才見到姚古本人,那裡正是他的一軍受令出征的出發點。原來他在京師時,當面向樞密使許翰誇下海口,保證即日遵令北上。事實上,過了十天,仍在原地踏步未動,吳革禀告婁室全軍北上,種經略一軍已陷入重圍,請他急速出師,以解倒懸,繼之以泣請。姚古還是慢吞吞地回答出軍之事且待與諸將商量,這樣又耽擱了兩天半,才拔隊緩緩而進。此時榆次一軍已經陷沒,種帥以下的將佐死得慷慨,皎如白日。說到這裡,他做了一個猛烈的動作,似乎要把姚古這個人放在他的掌心裡捏成齏粉,他問道,“諸位且說,姚古之肉,其足食乎?”

吳革的這番話慷慨陳詞使大家十分激動,彷彿看到那批死難的將士雙目不瞑,遺恨填膺,然後又十分感嘆地說: “榆次一戰,兩軍精銳盡殲,種經略戰歿,昨日種宣撫又在京師捐館,種氏後繼無人,西軍也群龍無首。趙鈐轄、劉四廂遠在隴右,防範羌人,鞭長莫及,今番官家命吳某入陝勾兵,竟不知可與何人洽談。目前婁室已據西京,潼關外陳兵五萬,往來途窒。朝廷續旨止吳某勿行,仰見官家保全之意。吳某卻怕今番東京再次受兵,慾望西兵勤王解圍如上次那樣,恐已不可得了。” 東京本身見兵不多,所望的就是西北勤王之師,現在經戰略家吳革這樣一分析,大家才知道東京確是危機空前。丁特起不由得又要嗚咽起來。這時邢倞發問道: “種經略的行軍參謀馬政聽說也在榆次一戰中陣亡,此事可真?”

“馬參謀之卹典已見明旨,如何不真?俺听戰場上逃出來的黃參謀之弟黃愛說,種帥是當日黃昏邊殉難的,馬參謀與黃參謀在晌午時分就已陣亡。那日辰刻前軍已潰,狗彘不食其餘的楊志和王從道等率先逃跑,各軍紛紛撤下,弩矢又盡,馬參謀、黃參謀急率幾十名傷殘兵卒,憑著一道堅壘,又苦戰了一個多時辰,擋住金兵。其用心是拼著自己一死,可使種經略率領殘部突圍,再作後圖。這時,東南一路金軍尚未合囤,種帥盡可從容撤出。可惜種帥的死志早決,不肯再作突圍之計了。” 然後他又補充道: “馬參謀在軍中攜有他的孫兒馬亨祖,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已見了兩陣,俺看他小小年紀,身手不凡,還在馬參謀面前誇他是跨灶之器。如今消息不聞,想也跟從祖父一起戰死了。”

“馬亨祖莫非就是馬子充之兒?”雷觀問道。 “非也,”十分了解馬氏家世的邢倞解釋道,“子充結褵才不過四年多,哪有十多歲的兒子?聽說亨祖是他大哥馬持的遺腹子。馬持早在西北戰亡。如今馬氏三世都絕,全靠子充一線單傳。前聞子充的夫人,趙鈐轄之千金嚲娘已經懷孕,但願生下個兒郎,以續馬氏香火。” 由於吳革還是初次見面的朋友,師師的態度比較自持,但一說到馬家情況,她也情不自禁地要問: “吳將軍乃馬宣讚之友,相知甚深。他久系真定獄中,究為何事,朋輩久為他不平。吳將軍前日軍次真定,見聞較切,當知其詳。” “馬子充一獄,純係劉鞈、李質、王淵三人誣陷,真定人人都如此說,只恨奸臣當道,朝廷不明,至今未為他昭雪洗刷,豈止朋輩不平而已,實令天下志士扼腕!”吳革氣憤地說,“俺在真定時,聽說種帥、馬參謀都入獄去看過子充。俺也想去看看他,只是獄中關防得緊,不得其門而入。其實種帥軍中,有一大半人都是子充故舊,都想去看看他而不得。大軍出發時,種帥關照劉鞈要看顧子充,不許動他毫毛,否則唯你是問。這話當著人而說,大家都聽到了。子充在獄,諒不至吃苦。只是軍中報來,上月間,真定已不守,子充消息杳然,不知是生是死,日前已無處打聽了。”

劉錡遠戍三載,未得一面,馬擴繫獄近年,目前又生死不明。師師想到與他們多次邂逅,相知實深。今日面對著英姿颯爽的吳革,使她更加想起馬擴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蘇東坡的那酋著名的悼亡詞忽然不合時宣、也不切題目地湧進她的心頭。原來人的意識界是十分寬放的,它不比考場做詩,塾師論文,它不講究切時切地切題切人那一套清規戒律,只要有一點可以相通之處,就可以彼此借用。當時師師默默地念著東坡的那句詞,不覺兩滴清淚掛下來了,她又唯恐引起丁特起的一場慟哭,只好勉強忍住。不想丁特起這次倒沒有跟著哭,反而帶來一條有關馬擴的消息。他先籠罩一句道:“俺倒得知馬子充的消息,你們可要知道?” “快說,快說。”

大家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都催他快說。 “那可不是子充自己跑來了!子充,你來得好,大夥兒都想死你了!”他指指門框,哄得大家都回頭去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師師,看你哭得這樣傷心,俺無非是想逗你破涕一笑,千萬莫見怪。”說著就連連向師師打恭作揖,道歉不迭。原來這丁特起不但善哭,也善於開別人的玩笑,不但自己常要流淚,也很注意別人的眼淚。 “你這個不得好死的促狹鬼,但願你哭出一缸眼淚,自己跳下去淹死了,省得再來現世。”師師由不得罵了他一句。 “這個死法倒真想得別緻有趣。如果真讓師師一句話罵死了,自當含笑九泉。可惜俺這會兒死了,你到哪裡去打聽子充的消息。”他一本正經地說下去。 “朝廷裡那些不肖之徒,上月間又遣工部侍郎王雲赴斡離不軍前哀求緩師。那王雲專主割地求和,朝廷裡的吳敏、唐恪、耿南仲等人都十分器重他,連號稱主戰的宰相何真也說過:'割讓三鎮之兩河之事,非王子飛去莫辦!'上月間,他攜去的國書中竟有這樣的話:'若卹鄰存好,則浩恩再造,提師再至,則宗廟殞亡。'”

“無恥,無恥!”大家聽了這兩句,都罵起來,問是哪個賊王八起稿的書詞? “聞是翰林院承旨吳開削的稿。” “呸!我道是那個吳開,”何老爹敏捷地接上了話頭,“那吳開、莫儔、李回三個號稱套在一隻褲腳管裡的三條蹊蹺腿。如今三個都發跡了,莫儔鑽了吳敏的門路,官拜刑部侍郎,貪贓枉法,家貲萬金,近又遣往粘罕處乞和,李回派到黃河邊去督師,還給了個巡按大河使的名義。他才走到河邊,聽得對岸一陣鼓聲,先嚇得屁滾尿流,丟下大使的印信就逃回京師。俺說這吳開,哥兒倆都發跡了,你怎不露一手兒?今日果真如此。俺恨不得把這三條蹊蹺腿都砍下來,放到醃肉缸裡去醃一醃,只怕還有人嫌髒嫌臭,不肯吃它!” “丁太學,你且說王雲割地求和之事與馬子充有何干系?”邢倞急問。

“要索三鎮,原是斡離不自己提出來的,及至王雲賚了朝旨允承割讓三鎮時,斡離不又翻前議,不要三鎮,而要河東、河北全路了。不但如此,還要朝廷遣送蔡京、童貫、王黼、吳敏、李綱、馬擴、詹度,張孝純、陳遘九人的家屬前往金朝,才可商最緩師之議。” “這九個人,”邢倞首先提出疑問道。 “或忠或佞,或生或死,或堅守抗敵,或無恥乞降,或被系在獄,或遠斥外地,事情不同,薰蕕有別。金人不倫不類地把他們列在一起,要把他們的家屬索去何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公相的寵姬慕容夫人、邢夫人、武夫人艷名夙著,久有'一樹紅桃三朵花'之稱。莫非金帥好色,索去了要充為下陳,”雷觀笑答道,“只是吳敏的侍婢遠山遠去揚州,王黼的寵姬田令人,號稱國色,久已跟一個緝捕使臣逃亡,要找回來卻不容易了。”

“太原之失,李樞使也遭廢黜,遠斥南服,盡室而行,只怕也拿不到了。” “張孝純屬已降敵,金人要他的家屬,是想為籠絡之計,見好降人,其情可知。” 邢倞的這個推測,甚合情理,大家一致贊同。 詹度陳遘先後為中山府知府。太原失守後,中山仍在喋血堅守中。金人勾取他們的家屬,意圖以宋人為質,要挾他們出降。吳革的這個推測也是合理的。 使他們大惑不解的,為什麼把馬擴家屬也列在名單之內?馬擴職位比其他八人低得多,手中又無兵權,長期來系在真定府獄中,目前不知所存。把他的家屬取來,是何道理,大家也想不出來。 “莫非金人已知子充踪跡,取他的家屬來脅降?”雷觀推測道。 “非也,”丁特起說,“王雲去金營時,斡離不當面問他子充的下落,可見斡離不也不知道子充何在,所以在國書上特別註明一筆要朝廷查索報明。”

這時李師師發言了。她說,“曾聽馬宣讚說起過,當年使金時,多與斡離不過從,兩人曾並騎上山獵虎,各有所獲。想是斡離不深知馬寅讚之才,唯恐他一旦再起,必為彼國之患。不如先把他的家屬拘捕了,異日可為要挾之用。” “師師所言,深有見地,”吳革馬上接著說,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稱讚師師,倒使師師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只是斡離不不知子充之心,馬子充心如鐵石,豈肯為家屬易節?斡離不此舉也屬徒勞無益。” 李師師和吳革的話,高度評價了馬擴之為人,這時邢倞又補充道:“不但子充如此,子充家人也都是心如鐵石,豈肯受金人之脅?”邢倞的話說得及時,李師師急忙為他斟滿一杯酒。何老爹提議,為馬子充幹此一杯!這個提議,深合大家之意,他一舉杯,其他五人都跟上了,痛快地一飲而盡。 “今日打聽得朝廷給斡離不的複書又由王雲齎去,除同意派皇九弟康王前去虜營講和外,”丁特起索性把話講完了,“又備述以上九人的生死情況,見在何處,務要把他們的家屬拘拿到案,聽會人發落。只是說到子充時,也道不知所往。子充的踪跡真個叫人懸念不止了。” “金人如此尋根究底地追索子充及其家屬的行踪,必有所為。”邢倞帶著老年人的深謀遠慮替嚲娘擔起心事來,“子充一家都在保州,目前保州存亡不明,只是邊城孤懸,終難久守。俺只怕這一家子難免都要遭到金人毒手。”他說著,不禁從丹田裡滾出幾聲沉重的嘆息,然後加上一句,“如果真是如此,天道寧复可問?” “邢太醫還提什麼'天道',如有天道,殺人掠地的金寇怎能猖披至此?”吳革先反駁這個所謂“天道”的過時理論,“俺此番道出河陽,來到京師。聽當地人說,金人渡河之役,我軍有十二萬人守河。金將婁室說:'宋人雖多,不足畏也!'盡取軍中戰鼓,痛擊達旦,十多萬大軍在此一夜間都被戰鼓聲嚇跑了。何老爹剛才說的李固,也是被鼓聲嚇跑的。官兵逃走,老百姓逃禍不遑,轉輾陷死於泥沙中的何啻千方。過了兩天,斡離不的大軍也自魏縣的李固渡渡過大河。不意黃河天險,兩路會兵不費一矢之力,兩天內先後渡過,坐使京師危急,人民遭殃。此乃人事之不臧,何關乎天道?” 對吳革的這番激動人心的發言,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何老爹也不禁嘆息道:“河東、河北、朝內、朝外,都有這等膿包的將兵,窩囊的官員。有官如此,中國焉得不亡?俺怕這番東京城難保了。” “自有生來多涕淚,獨無人處慟江山!”丁特起吟了這句詩以後,獨自跑進邢倞的里間,嗚嗚幽幽地哭起來。這時大家都有幾分酒意,舉座為之慘然。 吳革與丁特起十分熟悉,他跑進里間把丁特起拖出來,叫道: “特起,慟哭江山並非見不得人的事,你要哭就大聲哭,到大庭廣眾之間來哭,躲在里間幽幽地哭,還算什麼大丈夫、太學生?”然後他又面對大家說,“眾位休被他哭得腸斷肝裂,意氣頹喪,且聽俺吳某說一段話。上月間粘罕率軍過隆德府,在城下大言,我今提兵問罪趙皇去,爾等但將犒軍酒肉送來,我明日即去,不攻你城。知府張有極與屬官父老共議。通判李諤主張給粘罕燒燒香,叩兩個響頭,送些酒食去就可免禍。父老們聽了大怒,說道:'若如此,乃拜降也!如通判要與他酒食即與,男女等卻願守城!'次日粘罕來索酒食,父老們喧罵這裡無犒設物給你。李諤尚待呶辨,一個軍官上前大呼,'通判莫待反耶?'一刀擲去,斫中他的同頰,父老們即刻集合了數千人,憑城與金軍大戰兩日,只殺得紅塵滾滾,日月無光,慘烈異常。” 這個故事說得生氣勃勃,大家的情緒果然振奮起來。何老爹先就乾了一杯,喝彩道: “隆德府的老百姓如此英雄,這才不辱沒我們的祖宗,即使戰敗了被殺,雖死猶榮。” “何老爹說得恁地氣壯,咱漢人就是要做好漢子。”吳革頓時飛起一杯,與他對飲了,又針對他剛才的一句話,說道,“有民如此,中國定不滅亡!即如你何老爹年初圍城時,怒斥王時雍,不讓狐群狗黨抄毀師師之家。陳少暘伏闕上書,你往來保衛,又率眾毆擊奸黨,當時何等意氣!難道今日豪氣已盡,眼睜睜地就讓金賊占我京師,覆我大宋社稷不成?” 一句話把何老爹激得跳起三丈高,他大叫道: “俺何宏雖是個粗人,卻也略識大義,這一腔子的熱血,早已賣給國家。只是腔子上少了這個,”他用手指一指頭腦說,“種宣撫、李樞使既被廢斥,少暘又到南邊去了,俺忽忽如有所失,不知道聽哪位說話跟哪位走路好?如今你吳統制忠義為國,還肯結交到咱市井細人,俺不聽你話還有誰的話可聽?俺如今就跟定你了。吳統制你如有驅策,何宏俺一定執鞭相隨,萬死不辭。” “俺吳革何人,敢來驅策老爹?”吳革謙遜道,“憑你老爹在東京城裡的聲望,只要登高一呼,一、二十萬人怕不都跟著你走?大家一條心用於抗虜之事,戰士在城上擊賊,老百姓從旁緝姦安民,修城築道,搬運矢石,傳令傳食,有多少事情可做。事有鉅細、功則相同,這就是老百姓的救國之道了。還有你邢太醫,剛直不阿,交友遍及京中,其中豈無忠義絕倫之士?如與他們廣通聲氣,必能收得集思廣益之效。邢太醫、雷太學、丁二哥,你們且屈指數數在今東京城裡,還有哪些忠義之士,可與言救國之道的?” 一句話觸發了邢倞、雷觀。他們列舉出監察御史張所、禁軍將領蔣宣、李福、盧萬、崔廣、崔彥、太學生吳銖、徐偉、角抵藝員李寶等名字不下二十餘人。吳革一一記下來,然後親自給大家斟滿了酒,提議道: “眾位都是漢家的好漢子,”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就是師師,雖屬巾幗,忠肝義膽,也是我漢家的好漢女。今日一會,非比尋常。吳革不揣微末,願與眾位歃血為盟,誓保大宋江山,不與金虜共存於斯世。至於各位提出的忠義之士,自當逐一相訪,披肝結交,若得萬眾一心,咸來赴會,豈懼金賊肆虐,奸臣賣國?”吳革這番話說得意氣如雲,博得大家的激賞,都說願意歃血與盟。只是談到為頭的問題,吳革又客氣一句道:“至於領袖之選,自當虛位以待賢者。” “義夫(吳革字),這話就不對了。”丁特起也變得積極起來,“你看邢太醫、何老爹都願推你為尊,此事攸關大局,豈為一人榮辱?義夫再推卻,就是矯情了。” 這個問題無可再議。大家都推吳革在首位坐下。吳革頓時現出一股剛毅之氣,說道:“既然眾位見推,吳革義不容辭,只好暫時承乏此席,權為盟主。吳革分居軍人,將來會眾多了。不免要以軍法部勒,那時眾位要大力支持,才好辦事。” 這一條大家又通過了。然後吳革發令道:“酒來!”他自己拔出佩刀,捲起農袖,一刀刺入臂中,把鮮血流入一個盛滿了酒的大瓦盆內。他的隔座,恰巧正是師師,他又猶豫了一會,待把刀子遞給左旁的雷觀。不想師師一聲不響,就把刀子接過來。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彎玉臂,咬緊牙齒,用力一刺,把刀子刺入皮膚,一縷鮮血彎彎曲曲地流入瓦盆。然後再一個個捱過去,大家都刺了血。盟主吳革就用刀子在酒盆裡攪動幾下,雙手捧起酒盆,喝了一大口。挨到師師,她喝血酒要比刺血困難得多,不禁皺起眉頭來,她感覺到大家的眼睛都盯著她瞧,她閉上眼睛,一挺脖子也喝下去了。大家挨次喝酒,轉了兩圈,早把這一大盆血酒全部喝乾。 和著血的酒進入血管裡,使他們的血液更加沸騰起來,他們的神色也更加肅穆,這是因為他們意識到抗金的大業已有一大部份落到他們的肩膀上,他們不是甩言語而是用決心要實現今夜的誓言。 這件事發生在金軍第二次進攻東京的前夕。從此三家村成為東京城裡一個抗金的“地下據點”,到了適當時機,它的作用就會顯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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