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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遺恨辭黃泉

孫子大傳 韩静霆 7197 2018-03-13
孫武費盡心機,終於見了吳王夫差,卻毫無所獲,在心裡窩著火,這是其一;連日來惦掛和思念他的漪羅和兩個孩子,心裡鬱結了一塊病,這是其二;還有歸隱田園之後,心情一直沉悶,這所有的氣憤,惱怒,思念,焦灼,鬱悶,無奈,再加上夜裡被風寒侵襲,內外交攻,合在一處,把這高大強壯的漢子打倒了。 他從王宮出來,踉踉蹌蹌還沒回到小客棧,就摔倒了。田狄急得要死要活,把孫武背回客棧,發現他這一病可不輕,胡言譫語,兩眼緊閉,渾身發燒如炭火,粒米不進。田狄為他多方尋醫問藥,都不見好轉。 孫武病到第十天頭上,田狄又焦急地去打聽城中里巷哪裡有妙手回春的郎中,一出小客棧的門,就遇上了頡乙。田狄驚叫一聲“救命恩人你可來了”,噗嗵就跪倒了,說“先生快快來救將軍吧,”泣不成聲。頡乙忙攙起田狄,道:“我已經找你們幾天了,快帶我去看長卿!”說著,來到客棧中那間斗室。頡乙不由分說,便坐在孫武身邊,觀氣,把脈,針灸,又囑田狄去按方索藥。從早晨忙到中午,孫武的臉色才由乾燥赤紅,漸漸平和,身上,額頭也見了汗。孫武睜開了眼睛,見了頡乙,就要起來,頡乙忙按住了他,說:“長卿,你還虛弱得很,休要逞強。”

孫武只好遵命躺下了,苦笑道:“先生!孫武何以至此啊!” 頡乙道:“孫武何以不會如此?” 孫武:“噢,我從來沒想過會倒在這小客棧之中,爬不起來!” 頡乙:“說實實在在的話,頡乙也沒料到將軍會到這步田地。頡乙聽老師扁鵲教誨說,四方上下,六合之內,五穀,五音,五行,萬物都可以分為五類,人呢,也是五種類型。這五種人筋骨和氣血的強弱盛衰各不相同。一是太陰型之人,表面是謙謙君子,內心是好得惡失,喜怒不形於色,看風使舵,鼠竊狗偷,兩張臉,輪番運作,活得極累;二是少陰型之人,貪利忘義,專愛以傷害他人為樂,看到別人的榮譽便嫉妒,看到別人受損就高興,躁動不安,腿也忙,手也忙,嘴也忙,忙著暗算傷人;三是太陽型之人,好說大話,意氣用事,見了棺材不落淚,撞了南牆不回頭,過於自信,常常會做出反常的事叫人瞠目結舌,狂傲暴戾,目空一切;四是少陽型之人,喜歡拋頭露面,長於交際辭令,偶有所得,便洋洋自得,炫耀於公眾場合,作事又精細,又愛面子,忽揚忽抑,忽冷忽熱。這四種人極易傷於七情,勞損五臟的。唯有第五種,是謂陰陽和平之人哪!這種人,正如將軍所言,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心安而無所畏懼,善於臨機決斷,順應天地陰陽萬事萬物發展的規律,位尊而不驕傲,逆境而不氣餒,舉止從容不迫,行事條理分明,決勝於千里之外,運籌在帷幄之中,這便是君子之風啊。”

“那麼,依你之見,孫武當屬於哪一種呢?” “當然是陰陽和平之君子了。像將軍這樣,應該是陰陽之氣協調,血脈和順,偶染小恙,也無礙的。” “可我不是倒在這小小的客棧之中了嗎?請問你這扁鵲的高足,又如何理論呢?” “這便是說,將軍雖是陰陽平和之人,平和之中也有不平和。草木尚且知春知秋,人豈能沒有七情?將軍一是因為君王不能合作,意志受了大挫,這二麼……” “但說不妨。” “恐怕是惦著幼子。還有,哈哈,哈哈,你個孫武,戀著你的小妾!” 孫武從病榻上抬起身來,想要反駁,頡乙笑模笑樣把他按住,說:“長卿你休得欲蓋彌彰,供認了又有什麼關係呢?頡乙知道了這些,才知道病因緣何而起,何以風邪擊倒了我們的將軍,是實症,還是虛症?病在表,還是在裡?也好調和陰陽,辯證施治啊!你不叫頡乙說實話,可就不是君子之風了,可就是諱疾忌醫了。”

“好,你說,你說。” 頡乙沉吟片刻,深有感觸地說:“思慮再三,頡乙忽然徹悟——原來,將軍雖非真情種,有情亦是真將軍哪!” 孫武深受感動。 不覺間,身上出了透汗,輕鬆了許多。 孫武:“兒女情長,慚愧得很哪。” 頡乙:“頡乙有一劑良藥可醫。” 孫武:“嗯?” 頡乙:“我的老師扁鵲還告訴我說,天是圓的,地是方的。人呢,頭圓腳方,亦是上下相應。天上是日月普照萬方,人的頭上生有日月一般的雙眼視通萬象。天行風風雨雨,人有喜怒哀樂。天上雷公電母轟然叱吒,人有唇舌可訴衷腸。天有四季,人生四肢。天地間有宮商角徵羽五音,人有心肺脾肝腎五臟。天地間有區別聲音的六律,人有六腑。天有陰陽,人有夫妻。天有晝夜,人有起臥。再說大地,地有高山,人有雙肩。地有深谷,人有腋窩。地上生長蓬草,人生著無數毫毛。一年十二個月,人之四肢共十二節。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人身是三百六十五個穴位。天干在上,甲乙丙丁戊乙庚辛壬癸來計算十日,人的兩隻手共是十根手指。地支在下,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為十二辰,人身在下兩足共是十個腳趾,身子加上陰莖和睾丸是十二,女子十月懷胎,子宮胎兒加兩足的十趾也是十二。自然,地上也有四季不生草的,人當然也有終生不孕的,如此等等,人和天地原是相應的。”

“孫武如何與天地相應呢?” “所以,頡乙一直想指點將軍去見老子。” “老子之道實在是號稱眾妙之門,玄之又玄。孫武十分敬重老子的學問。老子說,有和無,相比擬而產生;難和易,相形之下才成立;長和短,相比較而體現;高和下,相對立而顯著……這些都是羅列天地間之矛盾現狀,叫人順應自然的大智之言。可是說到清靜無為,孫武不僅是不敢苟同,而且也是做不到的了。清靜無為,哪裡還有'全爭於天下'的兵法呢?” “我且問你,現在覺得怎樣?” “哦?扶我起來。田狄,拿些粥飯來!” 頡乙笑了。 當晚,頡乙和孫武談得十分投機…… 吳國的戰爭氣氛一天比一天更濃了。 伍子胥日復一日操練徒卒,累得骨瘦形銷,老遠看去,赤紅色的臉上幾乎只見兩個鈴鐺般的眼睛了。征伐越國的日子迫在眉睫,伍子胥當然不敢懈怠,而且,文武兼備的伯嚭和華登,也都為使軍隊更加精銳而嘔心瀝血,伯嚭本是生得清秀的,如今那張臉也不再像敷粉一般了,而像砂礫打磨過一樣,棱角分明了。吳王夫差不時就來到演兵場親自演兵。

這一日凌晨,夫差又在準備親自擂鼓演兵排陣,忽然看見兩匹單騎跑來。一個是佝僂在馬上毫無精神的孫武,一個是孫武的家僕田狄,跑近前來,下了馬,二人便大禮參拜。 夫差問道:“孫將軍,你不會是又來糾纏吧?” 孫武:“孫武不敢。” “莫非你改變了主意,願意隨孤王出征?倘若是這樣,你可留下;如果不是這樣,速速走開。” 孫武:“臣下再一次懇請大王恩准,讓漪羅和孩子隨孫武還家!” 夫差臉色十分難看。 在一剎那間,他的眼裡甚至掠過了一絲殺機,左手也攥了攥身上佩帶的劍柄,又鬆了手,吼道: “傳寡人之命,演兵!” 鼓聲大作。夫差命戰車向前奔馳。 一隊奔跑著的徒卒,把孫武、田狄和吳王夫差隔開了。

孫武吃力地爬上馬背,欲橫著穿過步卒的隊伍,再去見夫差。也許是因為孫武情急無奈,他催馬的這一行動完全是徒勞的,甚至是愚蠢的,胯下的馬向前跑了兩步,面對那聳立如林,閃著寒光的戈戟,馬打了半個迴旋。孫武執拗地勒韁打馬,那馬急了,咴咴嘶叫,倏地豎起了前蹄,猶如一座直立的懸崖峭壁,把大病未癒的孫武重重地掀到了地上。 撲倒在塵灰中的孫武一點聲息也沒有了。 田狄撲了過來,連聲呼喊:“將軍!孫將軍!你醒醒啊……不叫你來,你偏來,這是要送命的啊!” 徒卒中許多認出孫武的,呼啦一下子圍了過來。 立即一輛戰車飛馳到近前,戰車上正是白髮紫面的伍子胥。伍子胥立在戰車上,用戈揮動著,喝叫:“回到隊伍中去!擅自離隊者斬!擅自停留者斬!”

徒卒不敢停留,紛紛回隊。 田狄面對著伍子胥的後脊梁磕頭: “伍大夫!孫將軍是大病在身哪!孫將軍昏過去了,他是命在旦夕了啊!伍大夫你救救將軍啊……” 伍子胥頭也沒回,還在監督著三軍演兵:“快,快跑!沒聽到擂鼓嗎?” “伍將軍!伍相國!”田狄還在叫。 伍子胥終於回了一下頭:“伍子胥愛莫能助!你還叫什麼?速速送孫將軍回家治病!” “伍相國,你難道不是孫將軍的知心好友嗎?你向大王進一句美言,放我們的少夫人和孩子回家吧!” “軍務在身,哪顧得你們這些婆婆媽媽?” “你,你見死不救嗎?” 伍子胥咬牙切齒:“還嗦什麼?誤了軍務,斬首示眾!”說罷,又迴轉身軀,指揮徒卒前進。 頡乙駕車來了。田狄和頡乙把無聲無息的孫武抬上了車,驅車返回客棧。

演兵場騰起的昏黃的塵幕中,伍子胥在戰車上踮起腳,向孫武這邊看了看,老大的眼睛裡,似乎有濕漉漉的東西轉瞬即逝…… 世間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往往突如其來,叫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人一生的命運中,那些企望已久的福,可能是越盼望越姍姍不至。大禍,卻會來得叫人猝不及防。禍與福,相伏相倚,相反相成,你祈的是福,說不定收穫的卻是禍;你熬過了禍,也可能福星隨後就來把你安撫。生與死,很多時候只有一步之遙,活著的人,追求著,嚮往著,期待著,幻想著,算計著,不定哪天一步邁過了陰陽界,於是連絕望也沒有權利擁有了。活著的人,承受著風雨雷電,悲歡離合,用生命的韌性同歲月比肩,卻不一定知道生命其實是極其脆弱的東西,有時候生命的折斷,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人如帝王一般興旺之時,便有宰羊的刀子懸在脖頸後邊,這羊刃,有幾人能感覺到它,知道躲避它呢?人怎麼知道自己做的哪件事情正是為自己掘墓呢?況且,自己為自己“掘墓”的時候,並不表現為外在的形式,可能僅僅是一種感傷,一懷愁緒,一腔思念,一片戀情。這些愁腸啊,思慮啊,戀情啊,對人的生命來說,有時是種種美麗的銷蝕,人就明知道五勞七傷會危及青春和生命,也不肯放棄了。自然,智慧的隱者是有的,他們的思緒遠遠地離開了滾滾紅塵,可是焉知他們不在思謀著和構築著實在之外的精神的海市蜃樓?焉知他們思維的空籮筐里不曾突然落下些紅塵的煩惱?人在理想和幻想鋪就的旅途中跋涉,讓痛苦和歡樂一個又一個地接榫。精神和物質的遺產,留下了也罷,沒有留下也罷,到最後,終歸是去了,於是,活著的人為之痛惜,痛苦,痛哭,可是死去的人是什麼樣的哀榮也不知道的,如何的憐惜也感覺不到的,痛苦是活人專斷的利益和雄辯的證明。

孫武跌下馬來,回到客棧,就躺到了靈床之上。 次日,田狄和頡乙扶孫武靈柩出城,要把孫武送回羅浮山家中去。當年孫武立著走進姑蘇將軍府,如今橫著出了小客棧;當年孫武統率三軍威風赫赫登上點將台,如今只有頡乙和田狄陪伴著,冷冷清清默默出城。絕代將星的殞落,本來可能讓吳國天翻地覆的,應該有盛大的祭典和殯儀,可是由於吳王正在緊張地備戰,將軍之死既非吉兆,也於士氣不利,就是知道了也裝不知道了。更何況孫武已經退隱,無足輕重了,朝中便表示了沉默。田狄和頡乙,一個家奴,一個江湖郎中,無力掀起軒然大波,也不願意張揚,因此,孫武停靈在客棧一日,就僅有少數人知道。 帛女正站在門口,朝大路上張望,老遠看到孫武的靈柩,受到了巨大震撼。

自孫武去後,帛女魂不守舍,茶飯不思,每天都在門口望著大路,盼望能看見孫武,漪羅,孫星和孫明,看見一家四口回家,可總是失望。一家人只剩了她和幼子,形影相吊,她產生了一種失祜的恐懼,夜裡也常在夢裡驚醒。不論怎麼說,那會兒她總有可盼望的,現在,不但漪羅和兩個孩子沒回來,她的丈夫,將軍孫武,比在外面不回來還要可悲,竟會死在了外面!老遠看見帶孝的田狄,頡乙和靈車,她不敢相信靈車上躺著的就是孫武,木然地迎了上來,渾身發抖,不知該問什麼,等聽到田狄說了聲:“將軍他……沒了……”帛女立即天旋地轉,兩腳發軟,暈了過去。 聞訊圍在周圍的鄰里和家僕,亂糟糟一片,一邊呼喚著“夫人,夫人”,一邊驚詫於這突然襲來的家破人亡的慘劇。頡乙忙道“救活人要緊,快把夫人抬到房裡去”,人們七手八腳把帛女弄到房裡。這時候孫府已經沒有了主事兒的人了,頡乙便指揮田狄和眾人速去安置靈堂,任何人不得進入帛女房中,連驚懼得哭叫不止的小孩子也叫抱走。然後,給帛女點穴治療。頡乙手段不凡,只忙了一霎,帛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算是從陰世的路上返了回來,睜開了眼睛。帛女睜了眼睛,立時又明白了自己的悲慘境遇,淚如雨下,翻身要下床去哭丈夫。 頡乙按住她:“夫人,保重身體要緊哪!” 帛女哭道:“家破人亡了啊……人沒了啊……我還保重什麼?我活著還有什麼……味道啊……” 吳王宮裡正在為孫武之死爭執。 夫差問伍子胥和伯嚭:“寡人聽說孫武已經落馬暴死,實在是出乎意料。不知兩位愛卿對此有何話說?” 伍子胥:“臣聽說孫武到姑蘇來,是來尋他的漪羅和愛子。漪羅和兩個娃娃又是被人劫持的,伯嚭太宰,你是不是也聽說了?” 伯嚭:“伯嚭聽說了怎樣,沒聽說又如何?” 伍子胥:“朝中可是都在說,說得沸沸揚揚了。” 伯嚭:“伍大人'劫持'二字言重了。想那孫武,正當國中急需用兵的時候,不肯報效君王,卻要躲進羅浮山不出來,便是心存二心了。誰又能擔保孫武不會投奔別國,謀求更大的權勢呢?因此,把孫武的小妾和愛子請來,敦促孫武再度效力於吳國社稷,孫武肯出山更好,即便孫武不肯再掛將印,也可以約束一二,這實在不失為良策。”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知道孫武的為人,決非對大王心存二心……” 夫差:“不要爭了!孫武既然已經落馬而死,二心不二心的還有什麼干係?” 伯嚭:“大王,臣下恐怕孫武之死有詐!” 夫差立刻表現了極大的興趣:“嗯?說下去。” 伯嚭:“孫武怎麼落下馬來,說死就死了?大王,孫武可是熟知詭詐之術的,孫子兵法中便有詭道十二法。” 夫差:“寡人不懂,倘若孫武真的是詐死,又意欲何為呢?” 伯嚭:“金蟬脫殼。” 伍子胥長嘆一聲:“大王,臣不敢相信孫武會無奈到了詐死的地步。” 伯嚭:“大王,生生死死都是在運數之中的,臣昨日用神龜卜筮,占得那孫武並無車馬之災啊!” 夫差“噢”了一聲,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伍子胥的心里波瀾起伏,他知道伯嚭平素嫉賢妒能,嫉恨孫武,孫武對伯嚭也不屑一顧。現在看來,假如孫武真的是詐死,還在人世,伯嚭就真要下手了。這是孫武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的事情,孫武拒不出山,又裝死,難免以違抗君王之命,欺君罔上,預謀投敵而論罪,不僅孫武性命難保,全家老小都逃不脫一死。假如這是真的,孫武的確是太冒險了。他想,他應該挺身救助孫武,也唯有他才能救助孫武。儘管他對孫武的歸隱耿耿於懷,畢竟是他舉薦孫武出任了將軍,又同孫武一同浴血柏舉,征戰雍,揮師郢都。他和孫武都是先王重臣,而那時候,伯嚭算個什麼?孫武歸隱之。後如果再遭不測,他的確有“兔死狐悲”之慨。當然,假如孫武的確是落馬而死,他想他也該去奔喪,以盡手足之情,不能讓天下人說伍子胥無情無義。 伯嚭此時此刻恨伍子胥恨得牙根疼。他的內心並不希望孫武再度出山,孫武如果在軍帳之中一呼百諾,身為吳國最高軍政長官的太宰威風何在?他知道孫武不會出山,又害怕孫武終有一日捲土重來。他畢竟在當年夫概謀反的時候,選擇了夫差,力主砍掉孫武的頭顱,之後,他曾努力想以小恩小惠彌合兩人之間的裂痕,狂妄的孫武竟然一概不肯接納。這一次,他獻計給夫差,劫持了漪羅,不料這一計導致了“孫武之死”。孫武死了,一了百了;孫武如果是詐死,這可是一個絕對難得的時機,他不想失之交臂,他想就此絕了後患。 夫差自有主意。他對孫武的所作所為早已十分惱怒,而且不耐煩,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孫武確是死了,死了乾淨;孫武如果是假死,這回就讓他真死,反正人只能死一次。 夫差說:“依太宰之見,那孫武的確是詐死欺君?” 伯嚭:“此乃恭請神龜所斷。” 伍子胥:“大王,未見究竟,不可妄斷!”說著,跪倒在地,說,“臣下得到的消息,確鑿是孫武大病之後墜馬而死的,請大王念孫武輔佐先王有功,恩准伍子胥前去奔喪!” 夫差:“倘若孫武還在——” “臣便拿了孫武歸案。” 伯嚭忙也跪倒:“大王,吳國與越國決戰在即,伍大夫肩負重任,還是伯嚭走一趟罷。” 伍子胥壓不住火了:“太宰肩上便無重任麼?太宰信不過伍子胥麼?” 伯嚭:“伍大夫又言重了。”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確曾舉薦了孫武,也確曾與孫武一同輔佐過先王一十九年,倘若伍子胥因此而不值得信任的話,大王可千萬要免了臣的帶兵之權,千萬不要讓臣下率兵征伐越國,來日可治孫武與伍子胥同罪!” 一說到用兵之事,一說到伍子胥請求卸了兵權,就觸到了夫差最敏感的神經。他立即張開兩手: “兩位愛卿都起來,起來。你們乃是寡人左右一雙臂膀。寡人對愛卿的信任,豈是語言可以描述的嗎?不要說兵符交與愛卿,就是國家社稷也全託付給你們了啊!” 伯嚭起來了。 伍子胥還跪著:“請大王恩准伍子胥奔喪。” “就依了你,速去速回。” 伯嚭叫了一聲:“大王!” 夫差朝伯嚭拂了一下袖子,不准他再說。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還要請求大王放了漪羅和兩個娃娃,叫他們去盡人妻人子之情啊!” 伍子胥得寸進尺!夫差心中惱怒,卻盡量壓著火氣:“這又為何?” 伯嚭:“這便真要中了孫武之計了。” 的確,孫武的計謀被伯嚭一語道破,無論孫武是詐死還是真死,導致的直接結果都是要挾夫差放人。 伍子胥心裡自然明白。 夫差沉吟著。 伍子胥:“大王,且不論孫武是否真是落馬而死,即便孫武是詐死,大王,您也不能不放人。這是大王向天下人宣示您的仁德的好機會啊!區區一個婦人,區區兩個娃娃,與大王仁德的名聲相比,孰重,孰輕?大王要想會合天下諸侯,不可沒有仁德的昭示!退一萬步說,孫武若確是詭詐欺君,您拿他全家老小治罪,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麼?倘若孫武已不在人世,扣留一個婦人兩個娃娃何用?假如真的不讓漪羅和兩個孩子去奔喪,天下人難免不罵一句'不仁',請大王三思。” 伍子胥到底是伍子胥,或許是因為他看事情總是透徹,或許是因為他與孫武並肩戎馬多年,太了解孫武了。他把“孫武之死”這一“心戰”謀略剖白得一清二楚。太宰伯嚭一時竟也語塞,少停,想說什麼,被夫差制止。夫差掂量著伍子胥一番話的分量。他當然知道,即使是貴為人君,也不能無所顧忌。這孫武正是藉伍子胥之口逼他就範,把他擠到了牆角。他想了想,還是吐出了那句不願意吐出的話: “寡人實在是為伍大夫一番重義的言辭所動,伍大夫即刻可去弔喪。倘若孫武已死,也就罷了。如果他真是裝神弄鬼,你必得將其拿來問罪。須知寡人與越王勾踐決戰在即,卿一定要速去速回,寡人只給你三天時間。” 伍子胥:“那漪羅……” 夫差不耐煩:“放,放。” 伯嚭:“伯嚭願與伍大夫同去。” 夫差:“太宰就別摻和了。” 伍子胥忙謝恩,退下。 伯嚭還想爭持,夫差氣惱地道:“得了,看你幹的這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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