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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二節

信長之棺 加藤广 6843 2018-03-13
慶長三年八月,太閣的病情再度惡化,臥床不起。縱然如此,十來天的時間裡,他還是將諸大名輪流叫到枕邊,派發了許多慶長金幣,拼命哀求,讓他們幫忙照顧年幼的秀賴。八月十八日早晨,他迎來了死神。 三成這一派人遵照太閣遺命,極力隱藏他病逝的消息,但是根本沒用。他臨死時,那些守在床邊的人當中有德川家康的內線,他們半公開地向全國各地擁護家康的大名派出密使。太閣的死訊從各地一點點地傳回京都、大坂一帶,讓那裡的人們大為震動。 十八日傍晚,才藏忽然來到天滿的牛一住所。不愧是才藏,獲取情報的速度很快。 “太閣快死的時候,真沒出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開玩笑地說著太閣的死訊,或許覺得自己年輕時尊敬的太閣讓人失望。最近,才藏住在大坂,他說的京都話中帶著大坂口音。

“那麼沒出息?”牛一多少帶點諷刺地問道。 “是的,聽說鬧騰得厲害,那裡就像地獄。” 他或許是從那個負責倒屎尿的侍女那裡獲得的信息吧。才藏有聲有色地描繪起來,儼然親眼所見。 八月十日那天,太閣進入錯亂狀態,臉色蒼白,不停流汗,顯得很痛苦。侍臣們搬走豪華的西洋大床,以防他掉到地上,就讓他躺在房間的榻榻米上。儘管如此,他還是會在寬敞的房間裡痛苦地翻滾,一直滾到門口和牆邊,用力撞頭。 有時他會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睜開眼睛,顯得很害怕地叫喊道:“主公,對不起,請原諒我秀吉吧!” “是嗎?他臨死時這麼痛苦?果然還是……” “還是什麼呀?”話一出口,牛一便覺得自己多嘴了。 “他殺了信長公幾乎所有的孩子,當然會有因果報應。”

牛一稍微暗示道:“是呀,世上有因果輪迴,太閣也一樣。” 才藏似乎明白了,身體害怕得哆嗦著,這反倒顯得可笑。 “不說這些了,那本《兼見日記》怎麼樣呢?看到了嗎?” “對了,對了,說到這件事……”才藏的表情立刻認真起來,果然是個做事的人,“上次您吩咐後不久,我確認神官不在家,趁機潛入他的書房,房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書籍也堆放有序,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日記。但是不知為何,缺少天正十年六月至十二月的內容。當時,我想他在那段時間會不會大病一場,無法寫日記了,就四處查查,後來覺得又不像……我一直覺得奇怪,怎麼回事呢?” “是嗎?好了,就這樣吧。” 牛一能理解。不能留下日記,只因本能寺之變前後的日記中,有些內容不能讓後世知道。其中應該包括隱藏“追討前右府”的聖旨,從光秀那裡獲得本能寺的金銀等事。如果能通過權兵衛找到信長公的骨灰,就不需要威脅兼見了。

“那麼,我就沒用了?” 才藏顯得有點孤寂,在懷裡掏摸著,似乎想返還金幣。而牛一根本沒想要錢…… “不是,不是。” 牛一稍微想了一下,覺得應該把秀吉的死訊轉告權兵衛。他或許還不知道。就算已經知曉,消息重合,也可以藉此催促他快點找尋骨灰。 “現在,我寫一封信,你快點送到京都去,行嗎?這種事,女人和孩子都能幹,讓你去有點浪費,但這是重要聯絡。對方說不定會當場回信。如果那樣,你就趕快回來交給我。前段日子給你金幣,如果有多餘,就算這次的費用吧。” “那好,謝謝您啦。” 第二天,十九日早晨,才藏就把權兵衛的回信帶了過來。 信中,權兵衛首先對牛一的消息表示感謝,繼而稱如果方便,二十日辰時,請來阿彌陀寺,他會在門口等候,兌現此前的約定。

牛一把待在庫房裡的多志喊了過來。 “你就高興吧,多志,我多年來的宿願就要實現了。” 牛一跌跌撞撞地跑到信長公的佛龕前,坐下,雙手合十。 十六年了,就要看到盼望已久的信長公的骨灰了! 不知不覺,牛一淚流不止。 當晚,他和多志打開紅酒,以示慶祝。多志害怕影響肚裡的孩子,幾乎沒有喝,而牛一則獨自喝到半夜,酩酊大醉,倒頭就睡。 次日,天剛一亮,牛一就快馬加鞭地離開天滿,趕往京都。 當時的阿彌陀寺已經不是往昔方圓八町的大寺廟了。 天正十九年,掌管天下的秀吉命令京都一百零八寺全部離開居民區和商業區,集中到一起,形成寺廟區。搬到那裡的寺院幾乎都被賜予了同等規模的佔地,只有阿彌陀寺受到秀吉打壓,搬過去後只獲得不足一町的面積。

寺院是搬過去了,但維修費嚴重不足,往昔那壯觀的山門、敕使門現在都倒塌了,各處房屋包括大殿房頂都雜草叢生,慘不忍睹。 如果權兵衛不在山門附近的茶室等候和打招呼,牛一很可能會茫然策馬而過。 “我有十六年沒從這山門下走過了。我曾趁著夜色悄悄將信長的骨灰從往昔的蓮花地挪到這裡,當時我們是從後門進入的……” 權兵衛感慨萬千,抬頭望著山門。 “正如您所看到的,這座寺廟寒酸冷清。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和美濃金山的森忠政只能匿名地,盡量不顯眼地支援,那也是為了不引起秀吉的注意。而且,這座寺廟的唯一財源——草藥,也因為當年搜尋信長屍體,被秀吉部下連根拔起,全枯死了。最重要的是,自清玉上人以降,那些擁有草藥知識的人都被弄死了。不過,今後我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給予資金支援了。先去大殿吧。”

權兵衛沿著大殿旁邊的房間,衝裡面喊了好幾聲,一個鬍子拉碴,顯得有點臟的老僧人才走了出來。 “我叫權兵衛,當年曾受到開山鼻祖清玉上人的許多關照,這次旅行路過,想起往昔的事情,頗為留念,就順道看看。我想參拜一下清玉上人的牌位。” 權兵衛說得很流利,似乎早就考慮好了。 “清玉上人?是哪位呀?這裡沒有供奉他的牌位。” 對方明顯很警覺,但當權兵衛掏出懷裡的錢袋,遞過去說這是一點進奉後,他的態度一下子改變了。 “哎呀,哎呀,請等一下,我想起來了。因為一些緣故,清玉上人的牌位沒有供奉在大殿中。不過,應該放在什麼地方了。我馬上就去找。” 那僧人說完,匆匆走到大殿後面,好久都不見出來。權兵衛等得煩了,不管不顧地走了過去,牛一跟在後面。只見三個僧人鑽在阿彌陀如來佛後面的儲藏間,正拖出一個有點臟的佛龕。看見這種情形,權兵衛一下子變了臉色。

“你們怎麼能如此粗魯地對待佛龕。不要管了,就放在那裡。我自己撣灰。你們所有人暫時從大殿走開。” 僧人們抬頭看見這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或許害怕了,慌忙從大殿離開。權兵衛掏出懷裡的手絹,仔細撣除掉佛龕上的灰塵,輕輕打開盒門。一些小蟲子的屍骸和泥土灰塵、蜘蛛網一起掉落出來。 裡面放著滿是灰塵的牌位和臟兮兮的木像。 (得蓮社生譽上人……大和尚。) 牌位上的兩個字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削除了。權兵衛衝牛一招招手,走到快要脫落的迴廊上,借陽光看看牌位,好不容易才將毀壞的字跡判讀出來——清玉。 木像上的人坐在那裡,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是一尊半身像。 其額頭和麵龐都寬,和信長公又像又不像。牛一覺得有點奇怪。

只聽權兵衛低低說道:“或許故意讓人雕得不像。” 他叫了幾聲清玉上人的法號,突然抱著牌位,讓人意想不到地大叫起來。 “清玉師父、清玉師父,您受到多麼粗暴的對待呀!太過分了,竟然被關在如此粗糙的小佛龕中……”他慘呼著,“不過,您可以安心了。清玉師父,您能聽得見嗎?秀吉那傢伙死了,他發瘋死的。現在,清如,不,阿權可以堂堂正正地見您了。我就想說這些話,才奔過來的。您能聽見嗎?清玉師父!” 權兵衛淚如雨下。那哭喊猶如野獸咆哮,迴盪在小小的大雄寶殿之中,餘音繞樑。 牛一等著他平靜下來。 (讓他哭個夠,直到心裡爽快了吧。) 權兵衛為了今天和師父重逢,經歷了多少苦難歲月。與之相比,自己為尋找信長公遺骸所付出的忍耐就不算什麼了。

等權兵衛的時候,他轉到大殿正面。 正面和側面各五間寬,鋪著柏樹皮。阿彌陀佛像、觀音像以及兩旁的眾神像都很氣派。和這座窮寺廟不相吻合。這些都是從之前的老寺廟搬過來的。 但是,阿彌陀佛像上滿是蜘蛛網,地上到處都是屋頂漏下的積水,有點臟,腐爛的地方隨處可見。在大殿一角,堆得高高的破布、草繩散發出臭氣,或許人們依然認為這裡是無家可歸者暫時容身的港灣。事實上,這里或許沒有住持。 牛一吃驚不已,回到大殿後面,這時,權兵衛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讓您看見我的醜態了,請原諒。接下來,我帶您去埋藏信長骨灰的地方。就在這後面。” “果然——大殿旁邊的信長公墓地空無一物。” 在大殿左側內裡,牛一方才看見一塊牌子,上面寫有“織田家廟堂”字樣。

“是的。那個墓地是空的。這也是明智左馬助大人建議的。他說信長的骨灰很可能被挖掘出來,暴晒於外;就算被祭奠,今後也會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還是藏起來為好。他說得沒錯。秀吉最初派淺野彌兵衛尉來阿彌陀寺談判,開始非常客氣,承諾每年供奉三百擔大米,作為交換,讓我們交出骨灰。但是,知道信長被殺真相的清玉上人一直拒絕。惱羞成怒的秀吉便命令前野將右衛門恐嚇、拷問。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我奉師命離開阿彌陀寺之後。當時,寺院所有地方,不管墓地還是草藥園,都被前野挖了個底朝天。” “儘管那樣,也沒發現?” “是的。我這就帶您看看我們的辦法。” 權兵衛緩慢走向寺院後面。那是一片荒涼的平地,幾十隻烏鴉在空中盤旋,似乎在找這個“流浪者之家”中的腐肉,令人恐懼。 “過去,這片無主墓地比現在還要大幾十倍,容易隱藏。” 權兵衛眯縫著眼睛,感慨萬千地嘟囔著。 “左馬助大人讓你們把信長公埋藏在這片無主墓地中?” 太無禮了,太可憐了。牛一不禁怒從心頭起。但是,權兵衛不為所動,傲然答道: “不行嗎?太田大人您可不能憎恨左馬助大人,那是不識好人心。正因為這裡是無主墓地,才能躲過前野的掘墳行為。” 說著,權兵衛環視四周。 “當時,我權兵衛奉清玉上人的命令離開寺廟,不知道後來的事情,但聽侄子四郎說。前野帶來了生野銀山的挖掘工,多達三百人,整座寺廟被挖了個底朝天。不過,埋藏在這裡的無名者的數量是那些挖掘工的幾十倍。不管怎麼挖掘,出土的都是清玉上人幾十多年間超度、埋葬的成千上萬的屍骸,有路邊倒斃的人、沒有親眷的囚犯、妓女、嬰兒、孕婦等。那些五具、十具重疊在一起的屍骸散發出腐臭味,連那些挖掘工都受不了,根本無法深挖。” “信長公的骨灰埋藏得更深。因此沒有被秀吉奪走,是嗎?” “是的。不管怎麼說,那些挖掘者都是銀山中的熟練工,各個擅長挖掘洞穴。而且,秀吉那個人肯定會重賞發現者。為了防止他們拼命挖掘,竟要用信長生前當草芥殺死、拋棄的無名之輩的屍骸來保護他的骨灰。當時,我覺得這真是一種諷刺。但現在,我絕不認為是諷刺。當時,秀吉之所以沒有發現,是因為成千上萬的死者拼命報答清玉上人。我願意這麼相信。換句話說,清玉上人的大慈大悲讓他們超越恩仇,用腐臭不堪的身軀護信長。這難道不是最棒的'菩薩行'嗎?” “菩薩行?”牛一抬起頭,低呼道。 “這不是菩薩行,又是什麼?太田大人,我這麼說,您還憎恨讓我們把信長埋葬在無主墳地的左馬助大人嗎?” 權兵衛直勾勾看著他,牛一不禁轉過臉,覺得肩膀頓時鬆垮下來。 “對不起。剛才,我沒明白左馬助大人的深謀遠慮。請容許我再次致歉。” 他後悔自己一時生氣。權兵衛微微一笑,點點頭。 “好了,就是這裡……”說著,權兵衛再次望望四周,臉色逐漸陰鬱,“奇怪,應該不會有這種事……” “究竟怎麼呢?”牛一沒有明白權兵衛的意思。 權兵衛突然悲痛地嚷叫起來:“少了個記號。轉移到這裡時,我做過同樣的記號……” “記號?您說的是為了找到目標而標註的記號?” 牛一啞然。說實話,他想的是——好不容易等到現在,卻說記號沒了,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左馬助大人說過:'記號還是由你和清玉上人兩個定奪,我不知道為好。'堅決不參與。他還說要挖一張榻榻米大小的洞穴,深度一丈八尺以上,越深越好,將存放骨灰的罐子放進去,四周圍上結實的石頭,最後將撿來的屍體一層層堆上去,不留空隙,一直堆到地面。根據清玉大人的指示,我挑選了薄瓦罐。” 牛一皺著眉頭,問道:“故意挑了個粗糙的瓦罐?” “瓦罐防潮性好,裡面的骨灰不會受潮,才能順利入土。骨灰只要入土,就會生土,土上很快長出草木,草木能給活人賦予活力。這就是因循輪迴的道理。清玉上人經常這樣說。他說希望哥哥信長也能為這種因循輪迴助一臂之力……哎呀,那個記號……” 權兵衛再次環視四周。 “作為記號,在東邊種了木瓜,北面種了吉祥草。信長的骨灰就在兩條直線交叉點的地下兩丈處。好在這裡沒有地下水路,全是堅實的黏土層。您應該知道,木瓜是織田家的家紋,而另一個記號吉祥草則能讓清玉上人回憶起兒時的事情,當時,他和年幼的信長在山野中追逐打鬧。據說這種花很少開放,如果開放,幸運就會降臨到那個人家。信長聽到這種說法後,就牽著或者背著幼小的清玉師父,在山中的大樹下拼命尋找,一旦發現,就拿去送給爸爸信秀,博得他的高興。” “是嗎?吉法師大人還有這麼一面?我不知道。” 牛一欣然微笑,他之前不知道這些事情,如果知道,就會將其加進《首卷》…… “事出有因。如果不這樣做,那個偏愛信行的媽媽就會阻撓他們二人見爸爸。聽說上個月底,不怎麼開放的吉祥草在阿彌陀寺突然開花了。我相信這是宣告秀吉的死訊。這座寺廟裡的吉樣草有靈性,絕不會沉眠,而且把秀吉將死的好消息預先通報給我阿權。您看,吉祥草開了淡紫色的小花,但另一個木瓜卻不見踪影。您稍等一下,我問問寺裡的僧人。” 權兵衛衝著大殿跑去。牛一站在吉祥草的後面,凝視著面前的無主墓地。 (信長公就在正前方,肯定非常寂寥。) 牛一用拳頭擦掉眼中湧出的淚水。過了一陣,權兵衛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聽說那棵木瓜樹在三年前的春天被盜花賊拔走了。這一帶非常荒蕪,看不出是寺廟的地盤。” “沒留下什麼拔出的痕跡?” “沒有,這裡全是雜草和瓦礫。” “北面的直線能找到,卻無法和東面的直線交會?” “是的。” “嗯……”牛一沉思起來,不,應該說做出沉思的架勢。 此際,他不再急切了。或許是那悄然綻放在荒地上的可愛吉祥草讓他回心轉意了。 “無數次違犯菩薩戒第一條'不殺戒'的信長公被無名眾生的菩薩行守護著,這里或許反倒是安心之所。如果不是這片荒地,信長公的罪孽或許無法消除。”他這樣領悟著。 “權兵衛先生。”只聽牛一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道,“您能帶我來這裡尋骨灰就行了。我完全理解了您的想法,這真是讓人高興。無法尋到那塊地方,倒不如說是上蒼的安排吧。” “上蒼的安排?”權兵衛看著牛一,有些納悶。 “是的,是上蒼的安排。您不在的時候,我也曾這麼考慮——即便不知道東邊的直線,只要沿著吉祥草所在的直線一直挖下去,總會找到信長公的骨灰。我想親手將信長公的骨灰緊緊地抱在懷裡。不可思議的是,當時突然有一陣風掠過我的臉頰。我感覺在風中聽到了信長公的聲音——'又介,算了吧。'我問他就這樣算了嗎,他一如往昔,只說了一句話——'囉唆!'又補充道,'把那個給阿彌陀寺。'” “那個……” “對,就是那五隻木箱。本來要送給正親町天皇,無奈他五年前駕崩,現在那筆錢懸在那裡。信長公的意思或許就是要把木箱交給您,或許就是要改建破敗的阿彌陀寺,希望能挑一個好方丈來主持寺廟。而且,清玉上人的初衷就是要把阿彌陀寺建成不屈服於權貴,收留流浪者的地方,信長公大概也希望這種傳統和驕傲得以傳承。他生前輕視阿彌陀寺,這或許有道歉的含義在其中吧。您覺得怎麼樣?” 權兵衛深深鞠了個躬,說道:“明白了,非常感謝他的遺志,我一定按照這個方針使用那筆錢。” “太好了,這樣我就心情舒暢了。我斗膽說一句,清玉上人的木像太寒酸了,能重做一個嗎?您覺得呢?” “您能這樣說,我非常感謝。但是,師父推祟一遍大師,聽說他臨終時的最後一句話是:'一遍大師,操守為重。'所以,我想師父不見得想擁有一塊顯赫的牌位。以我之見,作為織田家菩提寺的證明,我們應該建造三尊木像,分別是師父的兄長信長公、師父的救命恩人信廣大人,還有信長家的後嗣信忠大人,將它們供奉在阿彌陀如來佛的膝蓋處,這樣一來,師父或許會很高興吧。” (信長公!) 之前一直直呼其名的權兵衛第一次喊出“信長公”三字,牛一覺得非常高興。突然,眼淚湧了上來,看看權兵衛,他也是眼角濕潤。 牛一抬頭看著天空。 (這樣就好了。) 信長公出現在萬里無雲的上空,衝著他,牛一在內心吶喊起來。 (我的任務完成了。) 牛一又喊了一句,這次。他覺得信長公露出白牙,笑了。 “太陽還高著呢。”權兵衛對牛一說道,“現在幹什麼呢?想帶您去葉屋,看看我的生意。” “我早晚會去拜訪,今天我想直接去愛宕山。信長公遺骸之謎是從愛宕山開始解開的,也算去感謝一下……對了,對了,或許很快我就要成為您的親戚了。到了這把歲數,還有孩子,真是丟人。” “啊哈哈哈,這沒什麼可臉紅的。我很高興迎接侄女阿楓,不,應該是多志的孩子的父親。丹波的伯父沒有多少親人,能讓他抱上重孫,不知該多高興。” 權兵衛笑得前俯後仰。 “今後,我也要去丹波向總兵衛老人請教,至少要能製作一個孩子用的茶碗吧。還要討教長生不老的秘訣。下次在葉屋或者阿彌陀寺再見。” 兩人相互行禮,而牛一的心思早就飛到愛宕山去了。 從現在開始,他要作為隱士吉風,作為市井之徒,隨心所欲生活。他想和話題豐富的神官田屋明人交心暢談,想吃那個手工點心,想在香客住處的火爐邊一醉方休。聽著市井小民的庸俗笑話,笑得打滾。今後,想寫寫城鎮的故事。 (受夠了,不想再為權貴們吹噓標榜。) 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只見權兵衛手拿念珠,正衝著牛一合掌而立。 (這男人雖被捲進本能寺之變。卻未違反不殺戒。他肯定會回到阿彌陀寺,陪伴信長公、清玉上人、信廣大人、信忠大人的菩提……) 牛一又衝著權兵衛深深鞠了一躬。 一陣清風掠過他的心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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