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第19章 第十九章替身兇手

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林佩芬 2224 2018-03-13
妖書案結案的時候已是第二年的四月。 事情也果如陳矩的經驗:遇上實在難以偵破而又非破不可的案子,便弄一個身分不高、影響力小、最不會引起輿論關注的替死鬼,當他是“真兇”。 妖書案由於萬曆皇帝再三的降旨,務要拿獲真兇,承辦的廠衛承受不了壓力,也就昧下了良心。 一個名叫皦生光的秀才成為無辜的冤魂,做了替死鬼—— 原先,東廠在十一月間緝獲了一名被人檢舉的可疑男子,名叫繳生彩;什麼證據也沒有,但是,一用刑,就能有口供。 繳生彩供稱自己什麼事也沒做,之所以被人檢舉,也許與其兄皦生光有關,因為皦生光是順天府的秀才,常與刻書的作坊往來。 這便是“與刊刻有關”的口供—— 於是,廠衛立刻出動人馬,搜捕皦生光,連同妻妾、兒子一起捉入東廠問案。

但是,問了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又去捕了與皦生光有來往的刻書作坊的人來。 審問到了刻字匠徐承惠,徐承惠搜盡枯腸的把歷年來皦生光曾交給他刻字的文稿逐一的想遍,逐一的列出,但是,其中並沒有任何有關妖書的隻字片言。 原本如獲至寶的捕到了“真兇”,一群人興奮了好些天,這下,又被有如冷水潑頭的徐承惠供詞給弄得心裡全涼了。 而萬曆皇帝還不停的派人來催逼儘速破案—— 錦衣衛左都督王之楨實在吃逼不過了,索性主動來找陳矩商量。 但是,在開口之前,他就認定了皦生光是真兇;因此,他在寒暄完畢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以憤憤的語氣怒聲的說:“這個刁民,真是可惡!打斷了腿都不肯說實話,真氣死人了!” 陳矩還以他溫和的言語:“氣壞了自己,犯不上啊!慢慢來,總能問出實情來的!”

然而,王之楨的基本態度與他不同,兀自用力的搖著頭說:“慢不得啊,這刁民抵死不招,日子拖久了,他沒事,咱們可要讓萬歲爺下旨論罪了!” 這也是實情,陳矩無話可說了;而王之楨卻進一步的說道:“我就是特地找你商量這事的——得弄個什麼法子,讓這個刁民招供;要不呢,跟別的幾位打點打點,不管他招不招,就是這樣結案了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無論皦生光招或不招,供詞由廠衛替他寫了,按上手印就算數;唯一要“打點”的是刑部會審的官員。 “這會子,還不知道萬歲爺要派什麼人來,總不過是府部九卿科道吧,大約沒有什麼不成的!” 陳矩一聽,心中先是一聲暗叱:“你明里說來找我商量,其實,不是把什麼都想定了嗎?商量是假,要我照你的主張辦才是真!”

但是,他也不想同王之楨傷了表面上的和氣,索性故意做出一副沉吟的樣子:“唔——此事,得仔細合計合計!” 王之楨哈哈一笑道:“還有什麼好合計的呢?早點結了這個案子,大家好回家睡覺去!” 陳矩沉著臉說:“要結案,總得證據齊全——這會子,別說皦生光抵死不招,便是旁人的供詞,也不足以定罪,更何況證據不足——” 王之楨又是一笑:“要證據齊全,又不是什麼難事!” 陳矩當然明白,偽造一些證據,實在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卻不敢苟同,便索性不說話了,悶著聲讓王之楨繼續往下說。 王之楨與他本無嫌隙,不過些微的意見不同,根本也沒放在心上;但是,王之楨也明白,陳矩無論是在職位或是在萬曆皇帝面前的份量都要比他重些——陳矩目前以司禮監秉筆太監兼任提督東廠太監,於太監來說,已是“位極人臣”了,自己在口頭上還是讓著他一點的好。

於是,臉上扮起了一副笑容:“無論如何,廠衛這邊,總是以陳司禮馬首是瞻啊,您怎麼說,大家就怎麼辦!” 這句好話一說,果然,陳矩的神色就緩下來,但是,他仍然沉吟著說:“據咱看,這皦生光是冤的!” 但是,話說出口後,自己立刻有點後悔,索性轉移話頭向王之楨說:“倒是有那麼一句話在暗地里傳來傳去,說是沈閣老拿出大筆銀子,要皦生光誣攀郭侍郎?” 他本意是換個重點,卻不料王之楨一听就大驚失色,立刻附在他耳邊低聲的說:“怎麼您不知道哇,叫皇太子給擋了回去了!我聽得人說,皇太子派人傳了話到內閣,說是乞容了郭侍郎——有了這話,即便沈閣老一個人想幹下去,也沒有人肯當幫手了!” 一席話聽得陳矩心中怦怦的跳,卻也提醒了陳矩,自己也受過托,要維護郭正域——兩個人衡量起來,他當然挑郭正域。於是,他點頭。

第二天,王之楨就迳自向萬曆皇帝報告,一口咬定皦生光是真兇。幾天后,萬曆皇帝裁示會審皦生光——這不過是程序而已。 皦生光早已不堪刑求而承認了所有的罪名,但是,頗有骨氣的他卻不誣攀他人,只說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所為,包括撰文、刻印、乃至一夜之間散發了幾萬本。 供詞實在可笑——會審的官員們莫不心中竊笑:“一夜之間散發了幾萬本書,每家門口放一本——這人如果真的做得到,就是神仙了!” 但是,沒有一個人把這話說出口來——在表面上,每一名會審的官員都扮出正直廉明的嘴臉,說幾句仁義道德的話,然後作下一個結論,寫成奏疏,上報給萬曆皇帝:“皦生光前作妖詩,繼播妖書,罪證甚確,自認無詞——” 功德圓滿了。

接下來,皦生光被按照一定的程序送三法司,由三法司擬定應處之刑——四月中旬,刑部尚書蕭大亨將此案作了完整的彙整,寫成萬言的奏疏,上報給萬曆皇帝。 在龍床上,聽著太監們誦讀完這麼一篇冗長的奏疏,才到一半,萬曆皇帝的心中就開始感到了煩;但是,他並不糊塗,全文聽完,他立刻作了指示:“論斬太輕,著改為凌遲處死,家屬發配邊疆充軍!” 這便是他為妖書案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了,案子總算了結了,對天下臣民也好交代了,拖了這麼久,他早就不耐煩了。 一會兒之後他就沉沉睡去了,陪伴著他的只有福壽膏的香氣,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當然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是否感受到了一些非常特別的力量在迅速的增長,這包括了塞外的蒙古、女真,乃至於大明國土中遠離京師的一些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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