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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愛妻

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林佩芬 3475 2018-03-13
地圖攤開來,他凝神細觀。 遼東的地圖,他再熟悉也不過了,但他仍然多次的審閱著。 這一幅地圖是新繪的,除了特別標示出赫圖阿拉城以外,也取消了哈達—— 他開始製訂新的吞併計劃,反覆的思考之後,做下結論:“當然要先對付葉赫部!” 決定了之後,他開始設想整體的出兵計劃,作周密的戰前準備。 “葉赫部的實力不弱,得好好的準備!” 他從不輕敵,每一次的戰前準備都特別的用心,連一點點的小節都不曾輕忽過——這也是他足以自豪的地方,不只一次的向部屬們說:“仗要打得百勝,絕非靠運氣,憑空而得——都是要付出比敵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致勝的!” 而這一次,他當然也不例外。 從一開始決定發動戰爭,他就加緊密集訓練軍隊,每天輪流調出一半的人馬在野外操練,同時儲備糧草,也派出更多的人手打探敵方的情況——

一切都一如往昔的進行,但是,唯有出兵的日期他遲遲沒有決定——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事,是最最特別的情況了。 一拖兩個月,事情不尋常了。 部屬們已經開始在他的背後竊竊私議—— 於是,額亦都主動出面,約了安費揚古、費英東、何和禮等幾個人一起來見他,而且開門見山的向他提了出來:“您既早已決定要出兵征討葉赫,怎麼又遲遲不訂日期——這樣下去,大家會以為您要取消計劃了!” 安費揚古也說:“這是會影響軍心士氣的!” 幾個人圍繞著努爾哈赤,說的都是實際的問題,而且全部言之成理——努爾哈赤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這些話都是確實的呢?自己的心中又何嘗沒有反覆的思考過、面對過呢? 略為遲疑了一下之後,他還是坦然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忌:“蒙古姐姐病了,她來自葉赫——我確實有點礙著她——”

說罷,他重重的嘆出了一口氣,竟似對自己的這份顧忌無計可施一般。 而額亦都等人卻都不防他說出這麼個理由來,一時間,幾個人面面相覷,竟不知道該接個什麼話說下去才好;過了好一會兒,額亦都才“唉”了一聲說:“既是這個原因,我們便不好多說什麼了!” 費英東一向多智,立刻補充著說:“您再多做考慮——軍隊的操練,且先改為尋常的訓練吧!” 努爾哈赤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也主動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再想幾天,一定給大家明確的答覆!” 頓了一頓之後,他補充:“或者,等蒙古姐姐病癒——” 這話沒有人接腔,他自己也沒有什麼好往下說的,於是幾個人索性起身告辭。 可是,等到這幾個人離去以後,努爾哈赤獨自留在屋中,心裡反而加倍的難受。

他覺得像有個什麼東西哽在喉中,又像哽在心裡,因為是無形的,便吐不出來。 但他不想被這種難受的感覺困住,於是,極力的去尋思、捉摸,找出頭緒來。 他終於要正對著這個一直存在著,卻因為雙方都小心翼翼不去觸及,因而多年來沒有突顯出來的問題—— 問題並沒有因為未被突顯而消失。 “她來自葉赫,她是楊吉砮的女兒——” 九部聯軍之役時,他殺了不少葉赫部人——從那時起,他就有點不願正對她的目光,時時的藉故閃躲,甚或,減少與她見面! 事情一過多年,潛藏在心底深處的疙瘩還是沒有消失,問題仍然存在。 偏偏,這一次,就在他決定要出兵攻打葉赫的同時,她病了。 “她在病中,我若打了葉赫,不免又使她增加憂傷,加重病情!”

他當然知道,其實,這幾年來,蒙古姐姐的心中非常不快樂;甚至,他幾度看得分明,她的嘴上明明在笑,眼角還是帶著一份哀愁;兩部之間的仇怨一天不化解,她就一天不快樂,而這兩部之間的仇怨偏又是永遠也化解不了的! 即便是他為了補償,為了多帶給她一點快樂,在幾個兒子中間他特別偏疼皇太極一些,也仍然於事無補,她的眼神中永遠也除不去那一抹愁。 “唉——” 想得他又是一聲嘆息。 來回的在屋子裡踱著方步,心裡反反覆覆的想來想去,卻定不下神來;一會兒想起了當年楊吉砮將蒙古姐姐嫁給他的情景,一會兒卻又想起了九部聯軍時的戰場,越想心裡越亂,索性又一巴掌拍在窗上。 “我還是去看看她吧!” 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一抬腳就走。

可是,才走到門上就打住了。 “她在病中,怪尷尬的!” 腳步退了回來,心裡往下沉了沉。 又是一聲嘆息。 但是,沉吟了一陣之後,心裡還是放不下,只好自己在屋子里胡亂的踱著步子。 正好踱到窗口,往下一看,卻看見阿巴亥從窗下走了過去。 阿巴亥頭梳麻花雙辮,辮上結了紅絨繩,顯得既美麗又嬌俏,他一看,立刻觸動了心中的一個想法。 於是,他叫過阿巴亥來,吩咐她道:“你去替我找皇太極來見!” 阿巴亥與皇太極的年齡只差一歲,平日里看起來像一對姐弟,更因為年齡近,兩個隔了一個輩份的“小孩”常玩在一起。 讓阿巴亥幫他去找了皇太極來,可以避免直接面對蒙古姐姐—— 皇太極來了以後,他先把阿巴亥支開——阿巴亥聰明,他不想讓阿巴亥聽到他與皇太極之間的談話,以免生出枝節——家里人口多了,他也開始有了各種應對、相處的法子。

而他跟皇太極說的話,也先繞上幾個圈子。 皇太極十二歲了,長得既有蒙古姐姐的端正,也有自己的精敏,是個人見人讚的孩子。 他先考問起皇太極近日的學習成果:“上個月,射了多少雁兔?打了多少鹿?蒙古書念通了多少?學了多少女真字?” 一面又訓勉他:“好好的跟著哥哥們學武藝,再過兩年就可以上戰場了!” 這些話說完,他才轉入正題:“這兩天,你額娘怎麼樣了?” 皇太極當然不會體會出他彎曲的心思,從頭到尾都是有問有答,一五一十的說;被問到這個話的時候,也一樣老老實實的回答:“額娘這兩天病得更厲害了,連東西都吃不下去,只喝幾口水!” “什麼?” 這下,他吃驚了。 蒙古姐姐的病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得多了——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了。

“走!” 他拉起皇太極的手,急促的說:“咱們瞧你額娘去!” 父子兩人一起走到了蒙古姐姐的房中,一掀簾進去,迎出來的卻是札青。 札青輕描淡寫的解釋了一句:“我不放心,留在這裡陪她!” 說著便引了努爾哈赤到炕前。 蒙古姐姐正在昏睡中,連有人走到炕前都沒有睜開眼來,努爾哈赤低頭一看,只見得她的臉龐已經變得非常消瘦,臉色蠟黃,一點血色也沒有。 他看了許久,低著頭,緊閉著雙唇不說話。 札青端來椅子,他卻不就座,直直的低著頭看蒙古姐姐,看得目不轉睛,心裡慢慢的升起了一縷哀痛。 過了許久,札青忍不住了,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的向他說:“貝勒爺,跟我到外邊說句話可好?” 他轉頭看看札青,也怕兩人一交談會吵醒了蒙古姐姐,於是跟著她走了出去。

一踏出門,他立刻就問:“她病得不輕,究竟是什麼病?” 札青卻不正面答覆他,而是壓低了聲音說:“前兩天,她跟我說起過一件事——不知道貝勒爺肯不肯去辦?” 他一口就說:“什麼事?我一定辦!” 於是,札青對他說:“她想她額娘,說好久不見了,說得哭了起來——聽得我心裡也挺難過,想求貝勒爺,接了她額娘來和她聚幾天!” 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努爾哈赤立刻點頭;並且立刻派了人來吩咐:“準備禮物,送到葉赫部去;好言好語的對葉赫貝勒說,蒙古姐姐福晉病了,想見見老福晉——你們好好的接老福晉到赫圖阿拉來!” 他選派的使者一共五人,都挑了能言善道的,禮物也選了上好的,而且立刻啟程出發。 “來回一趟,至多兩三天吧!”

他告訴札青:“蒙古姐姐如果醒來的時候,你先告訴她一聲,好讓她安心!” 而且,他同時吩咐人,先為蒙古姐姐的母親準備好住房——當然,這麼一來,攻打葉赫的事,更無法確定日期了。 使者出發後的當天晚上他無法入睡,心裡一直在交錯縱橫著各種想法。 盤旋在心中擾得他最煩躁的是納林布祿,最難過的是蒙古姐姐,偏偏這兩人的關係又是親兄妹—— 而這一次,他是為了蒙古姐姐才派了使者向納林布祿送禮——他連聲的嘆著氣,默默的想著:“像是上天在捉弄人,建州和葉赫之間竟糾葛得這般——死結打上了,怎麼也解不開的;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個光景!” 眼下,接了蒙古姐姐的母親來,當然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以後呢? 他越想心裡越亂,若非天色已黑,他真要策馬出城狂奔上一趟,洩出心中的悶氣——

而勉強忍耐下來了,心中卻更加的難過,挨到天一亮,他立時便飛身上馬,狂奔而去。 但是,問題根本沒有解決;而且,緊接著,新的問題接踵而來了。 三天后,他派去葉赫部的五名使者返回了,而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順利—— 五名使者下了馬,跟在後面的馬車也被掀起了車簾;可是,從車廂中下來的卻不是蒙古姐姐的母親,楊吉砮的福晉,而僅是一名僕婦。 帶著皇太極親自出迎的努爾哈赤登時瞪直了眼睛,下意識的發問:“你是什麼人?” 他更不自覺的向前跨了一步,喝問:“老福晉呢?” 那名僕婦當然被他的聲音震得打起了哆嗦,卻一面還力持著鎮定,一面結結巴巴的回答他:“貝勒爺不准老福晉來——命我來看望蒙古姐姐福晉——我名叫南太——” 努爾哈赤勉強忍耐住了,好言好語的對她說:“也好——那麼,你便進屋去探望福晉吧!” 說完話,他自己掉頭就走,同時卻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厲喝:“納林布祿,你太不近人情了——我更要與你誓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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