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殉罪者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替身

殉罪者 雷米 12039 2018-03-03
到處都是他。 超市的門上,牆壁上,火車站的售票處,路燈桿上,銀行門口,地鐵站。 林國棟陰沉的目光掃視著這座城市。 杜成收回視線,把頭靠在車窗上。正在開車的張震梁看看他,把杯架裡的保溫杯遞過去。 “師父,先把藥吃了。”張震梁重新面對前方,“睡會兒吧,從前天到現在,你基本沒合眼。” “沒事。”杜成和水吞下藥片,“你再快點兒。” 張震梁嗯了一聲,腳下用力踩著油門。 綠竹苑小區22棟樓4單元501室。 張利民戴著頭套和腳套,口罩拉在脖子上,正背靠著牆壁抽煙。看見杜成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樓來,他皺了皺眉頭,掐滅了手裡的香煙。 “你這身體,在局裡等我電話就好了。”張利民重新戴上手套,“有那麼急嗎?”

“有。”杜成繞過他,徑直向501室內走去。通道踏板從入戶門延伸至衛生間。杜成小心地踩著踏板,看見幾個技術人員還在地面上忙活著。 “情況怎麼樣?” “第四遍了。”張利民的聲音疲憊,“有魯米諾反應,但多數是灰塵,不太好辨認。” 他指指地面:“按你說的,每條瓷磚縫我都看了——你要找的血跡,是多久之前的?” 杜成看看他:“二十三年前。” “你到底在查什麼案子啊?老馬不是前天出的事嗎?”張利民瞪大了眼睛,“就算能找到,血跡被污染的可能性很大,DNA能不能驗出來也不好說啊。” 杜成的臉色陰沉。他拍了拍張利民的肩膀,說了句辛苦了,就回到客廳,環視室內。 紀乾坤心有不甘,其實,杜成也是。林國棟將為殺死馬健承擔刑事責任,固然是他罪有應得。然而,如果二十三年前的連環命案就此不明不白地結束,杜成同樣覺得難以釋懷。之前沒有對林國棟採取強制措施,就是因為取得證據的可能性極其渺茫。現在雖然可以合法地對他家進行搜查,卻依舊困難重重。

杜成的目光依次掃過沙發、五斗櫃、餐桌和電視架。林國棟強姦、殺人的現場肯定在這裡。其中作為分屍現場的衛生間裡最有可能還存有物證。然而,現場勘查的結果不容樂觀。那麼,還能從哪裡找到蛛絲馬跡呢? 房間裡的大部分家具、物品都更換過,完全沒有勘查價值。即使是那些使用至今的,經過多年擦洗,也幾乎不可能還有證據留下來。 杜成眉頭緊鎖,踩上另一塊踏板。陳舊的地板不堪重負,發出吱呀的聲音。杜成心裡一動,向腳下看去。 棕黃色的水曲柳地板,表面陳舊,油漆斑駁,接縫處多已裂開。他又把視線投向臥室。從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牆角處擺放的單人床。木床的樣式老舊,床單和臥具相對新一些。杜成想了想,揮手招呼身後的張震梁:“把通道打到臥室裡。”

通道踏板很快鋪設完畢。杜成走到床邊,打開手電筒,伏低身子查看著床底。床下地板的磨損程度要差一些,地板表面是厚厚的一層灰塵。杜成站起身來,示意同事們把床搬開。之後,他趴在床鋪邊緣,上半身探向地板,逐寸仔細查看著。 大團灰塵堆積在地板上,杜成屏住呼吸,挨個查看過去,生怕自己的氣息會把灰塵吹跑。漸漸地,他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水,臉色也憋得通紅。忽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把臉更近地貼向地板。 隨即,杜成向身後伸出手:“鑷子。” 張震梁急忙從勘查箱裡抽出一把鑷子遞過去。杜成反手接過,眼睛始終死死地盯著牆角的地板縫隙。 他把鑷子伸向地板,小心地選取著角度,最終,從地板縫裡夾出了一樣東西。

杜成在床鋪上慢慢起身,手中的鑷子始終舉在半空。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鑷子尖上,一時間,室內鴉雀無聲。 看上去,那隻是一團灰塵。但是,如果仔細分辨的話,能看到其中夾雜著幾根長短不一的毛髮。 魏炯繞過幾個在走廊裡蹣跚獨行的老人,徑直走向紀乾坤的房間。和平時不同,房門不是虛掩,而是緊閉。魏炯試著推了一下,門從裡面鎖住了。 幾乎是同時,一陣慌亂的聲響從室內傳出,隨即,老紀的聲音響起來:“誰啊?” 魏炯心下納悶,應道:“是我,魏炯。” 門的另一側暫時安靜下來,隱約能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片刻,房門打開,張海生探出了半個腦袋。 “老紀不太舒服,剛吃了藥,準備睡覺,你改天再來吧。” “哦?”魏炯皺起眉頭,“他怎麼了?”

“感冒。”張海生的語氣和表情都頗不耐煩,“你走吧。” 說罷,他就縮回去,關上了房門。 張海生鎖好房門,轉過身,看到紀乾坤紮好一個塑料袋,隨手扔在腳下,頓時大驚失色。 “你他媽輕點兒行嗎?”張海生緊靠在門板上,似乎隨時準備奪路而逃,“我他媽還要命呢。” 紀乾坤笑了笑。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擺滿了塑料袋、導管和電線之類的物品。他拿著一張紙,仔細地清點著這些物品。核對完畢,他抬起頭,發現張海生還站在門旁。 “你怎麼還不走?” “老紀,你究竟打算害我到什麼時候?”張海生仍是一臉恐懼地看著小木桌,“就算你不告發我,我他媽早晚也得進去。” “害你?我給你錢了。”紀乾坤向後靠坐在輪椅上,雙手交叉,意味深長地看著張海生,“你別急,就快了。再說,你應該能猜出我要幹什麼。到時候,你不說,我不說,死無對證,誰拿你都沒辦法。”

“死無對證”這四個字並沒有讓張海生有半點兒哀傷的表情,相反卻有些如釋重負。他站在原地,想了想。 “那……我走了。” 紀乾坤正在拆一卷電線,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那個,交通費和餐費……” 紀乾坤從衣袋裡抽出三百元錢扔過去:“三天的費用,先用著。” 張海生撿起錢,塞進衣袋裡,轉身去拉門,聽到紀乾坤又叫住他。 “你聽好,”紀乾坤摘下眼鏡,目光灼灼,“他只要出門,穿著打扮,服飾神態,隨身物品,都要向我匯報——聽懂了嗎?” 張海生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他胡亂點點頭,匆匆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魏炯走到養老院的院子裡,回頭看看紀乾坤房間的窗戶,厚布窗簾緊緊地合攏,完全看不到室內的情況。他的表情顯得很疑惑,搖搖頭,向院門外走去。

剛走出鐵門,魏炯就看到牆邊倚靠著一個人,竟然是岳筱慧。 “你怎麼來了?”魏炯吃驚地打量著她。岳筱慧脖子上的紗布還在,整個人看上去也很疲憊。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岳筱慧向小樓努努嘴,“見到老紀了?” “沒有。”魏炯搖搖頭,“據說是病了,閉門不出。” 岳筱慧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她走到鐵門口,遠遠地看著紀乾坤房間的窗戶,一言不發。 “你的傷還沒好,跑出來幹嗎?”魏炯走近她,看到她的手背上清晰的針孔,“我送你回醫院吧。” 岳筱慧忽然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向路邊,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跟我走。” 一路上,岳筱慧始終沉默不語。魏炯幾次想發問,都沒敢開口。女孩身上原有的那種堅固的東西,現在變得越來越硬,幾乎像盔甲一般,不容擊破。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一個居民小區外。岳筱慧付清車資,自顧自下車,向小區內走去。魏炯不明就裡,只能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進入園區後,岳筱慧一路看著樓號,最後停在某棟樓下。隨即,她環視四周,選定了對面的一棟居民樓,徑直向前走去。 進入樓門,二人爬到二樓緩台處。岳筱慧踮起腳尖,透過窗戶向對面看看,轉身對魏炯說道:“把窗台上的東西搬下去。” 魏炯照做,費力地把四個花盆和一袋玉米粒搬到地上。岳筱慧始終盯著對面那棟樓,神情專注。 魏炯擦擦汗,終於忍不住了。 “這是哪裡?” 岳筱慧並不看他,只是向窗外揚揚下巴:“5樓,駱少華的家。” “嗯?”魏炯更加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先冒充報社記者,做退休警察人物專訪,打電話給鐵東分局,要到他家裡的電話號碼。再冒充快遞員,說快遞單上的地址不清楚,要到他家裡的地址——接電話的是個老太太,估計是他媳婦。”岳筱慧笑笑,語氣輕描淡寫,“駱少華在2005年當選過本市十大傑出人民警察。網上有他的照片,認不錯的。”

魏炯聽得目瞪口呆,琢磨了半天,又想到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跟踪他?” “我要抓住林國棟。”岳筱慧轉過頭來,眼眶中已經盈滿淚水,“我要為馬健做點兒事。” 魏炯怔怔地看著她:“我還是不明白。” 岳筱慧無奈地笑了笑。她低下頭,旋即抬起,雙眼緊盯著對面那棟樓。 “林國棟要想逃離本市,只能向一個人求助。這個人,就是駱少華。” “對駱少華上手段?”張震梁彈煙灰的動作做了一半,“有必要嗎?” 杜成看著他,點點頭。 距離案發已經過去兩天,林國棟依舊在逃。鑑於離開本市的各條交通要道都已經被警方布控,可以肯定的是,林國棟仍然躲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對林國棟家的搜查結果表明,他的身份證、銀行卡和存摺都留在家裡。那麼,林國棟身上攜帶的現金應該不多。而且,沒有身份證,他沒法購買火車票、機票或者長途汽車票。一旦彈盡糧絕,他連生存下去都困難。

以林國棟的性格,即使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絕不會主動自首。他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謀求逃離。他在本市沒有親人,就算出院後重新建立了一些社會關係,現在大街小巷都貼滿了他的通緝令,同樣不會有人幫他。 唯一能夠給予他財物的,只有駱少華。 雖然兩人互為死敵,但是駱少華始終有把柄握在林國棟的手裡。誰是貓,誰是鼠,其實很難判定。林國棟一旦落網,難保他不會拼個魚死網破,把駱少華當年徇私枉法的事情抖摟出來。因此,駱少華幫助林國棟出逃,就能各保平安。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林國棟已經撐不了多久。也許他很快就會聯繫駱少華,對其進行要挾,以求謀得財物繼續潛逃。 “嗯,有道理。”張震梁轉頭面向高亮,“照做吧。” 高亮應聲而動,起身走到門旁,剛拉開門,就和衝進來的段洪慶撞了個滿懷。 “你小子沒長眼睛啊!”段洪慶手裡捏著一張紙,臉色焦急,“忙三火四地干嗎去?” “不是……我……”高亮一時間手足無措,最後指指杜成,“老杜讓我去監控駱少華。” “駱少華?監控他有個屁用!”段洪慶把那張紙拍在桌子上,“先查這個。” 杜成和張震梁湊過去看,發現那是一張城鎮居民信息的打印件。 “寬城分局拿過來的案子。”段洪慶的聲音中還帶著微微的氣喘,“昨天晚上,有人在寬城立交橋下被搶了錢包。被害人叫周復興,根據他的描述,嫌疑人的特徵和林國棟高度符合。” 高亮脫口而出:“他在寬城區?” “重點不是這個。”段洪慶瞪了高亮一眼,“錢包裡有幾百塊錢現金,至於銀行卡什麼的都對林國棟沒用。唯一有價值的,就是——” 他把手按在那張打印件上。 “身份證。” 金鳳端著一杯熱茶,在書房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室內沒有回應。她嘆了口氣,推門而入。 書房裡窗簾緊閉,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在檯燈的照映下,大團煙氣讓駱少華影影綽綽。他坐在書桌前,左手扶額,右手夾著半截香煙,面前是一本攤開的相冊。 金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駱少華扭過頭去,臉上的濕跡反射出微微的光。金鳳默默地看著哭泣的老伴,伸手攬住他的肩膀。 一連幾天他都是這個樣子,不停地翻看著一些老物件。第一次授銜時佩戴的警銜、已經作廢的警官證、手銬的鑰匙、皮質槍套、警用匕首以及一些舊照片。不停抽煙,水米未進。 金鳳抱著駱少華,看著相冊裡的一張照片。馬健、杜成、駱少華並肩而立,身上是橄欖綠色的“八三式”制服。馬健居中,雙手分別搭在杜成和駱少華的肩膀上,咧開大嘴笑著。杜成的襯衫領子敞開,沒戴警帽,正指著鏡頭說著什麼。駱少華則是製服筆挺,腰板順直,臉上還帶著靦腆的笑。 另一張照片裡,醉醺醺的駱少華穿著西裝,胸前還戴著紅花,頭髮裡滿是彩色紙屑。杜成站在他身後,將駱少華反剪雙手,一臉坏笑。馬健在駱少華身前,舉著一瓶啤酒,捏住他的雙頰,正往他嘴裡灌著。背景裡,金鳳一身大紅旗袍,捂著嘴看他們胡鬧。 金鳳的心裡一軟,這是他們結婚的那天。 當年那個身體壯碩、鐵骨錚錚的小伙子,現在變成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正倔強地扭著頭,背對著妻子,無聲地哭泣著。 金鳳抱著他,一遍遍地在他頭髮上摩挲著。在她的懷裡,駱少華全身僵硬,不住地顫抖。 良久,客廳里傳來手機的鈴聲。金鳳拍拍駱少華的肩膀,起身去客廳取手機。駱少華趁機擦擦眼睛,把臉擦乾淨。 金鳳舉著手機,把臉湊到屏幕前,一邊往臥室走,一邊小聲讀著來電號碼。 “誰打的電話?” “不知道,陌生號碼。”金鳳把不斷鳴叫、振動的手機遞給他。駱少華看著手機屏幕,盯著那個固定電話號碼,想了想,按下了接聽鍵。 “餵?” 聽筒裡無人回應,只能隱約聽到車鳴人聲和有意壓抑的呼吸。不用費心分辨,駱少華從那呼吸聲就知道來電者是誰。 “林國棟,”駱少華垂下眼皮,“你在哪兒?” 足足半分鐘後,輕輕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 “你真行。”林國棟的聲音粗啞,“見個面吧。” 駱少華緊緊地捏住電話,塑料外殼咯吱作響:“好。” “我需要錢。” “多少?” “你現在有多少?” “兩三萬吧。” “行,都帶來,還有你的車。”林國棟頓了一下,語氣突然變得誠懇,“這買賣你不吃虧。抓住我,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我保證不再回來了,大家都好好過個晚年吧。” 駱少華沉默了幾秒鐘:“在哪裡見面?” “興華北街和大望路交會處的'TheOne'咖啡店。一小時後。”林國棟又笑了笑,“你一個人來——這不用我提醒吧?” 駱少華直接掛斷了電話。他低頭看著照片上馬健的臉,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對周復興的身份證的監控很快就有了結果。有人用這張身份證在金華大廈旁邊的火車票代售點購買了一張4月2日15:36開往遼寧省丹東市的火車票。通過調取該代售點安裝的視頻監控錄像,4月1日9:23在此處購買火車票的人為林國棟無疑。 “3.29殺人案”專案組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安排部署對林國棟的抓捕工作。首先,繼續對網吧、洗浴中心、個體旅店等場所加強排查,特別是使用過周復興身份證的地點;其次,與鐵路公安分局密切配合,在進出站口、售票處、安檢台、候車大廳等地安排警力;再次,派專人值守天網系統調度指揮中心,一旦發現林國棟的踪跡,立刻對其進行抓捕;最後,鑑於林國棟計劃潛逃的目的地是位於中朝邊境的丹東市,不排除他會偷渡出境的可能性。專案組立刻與邊防及邊檢部門取得聯繫,提前準備應對措施。 老領導被害,分局的小伙子們個個摩拳擦掌,踴躍參戰。唯獨杜成始終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會議結束,各單位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此時,距離林國棟登上那趟列車還有四個小時。 駱少華回到臥室,金鳳一臉疑惑地跟著他,卻被他關在了門外。 他在床邊坐了幾分鐘,最後捏緊雙拳在膝蓋上敲了兩下。隨即,他俯身探向床底,拽出一個老式皮箱,打開來,掀起幾件舊衣服後,從箱底抽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牛皮紙檔案袋上的字跡已經模糊,邊角有幾處破損。駱少華打開檔案袋,裡面是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方形物件。他耐心地一層層拆開——一塊遮陽板和寫有字蹟的紙張露了出來。 駱少華把遮陽板拿在手裡,反复端詳著,視線停留在背面那個黑褐色的斑點上很久。隨即,他從床頭櫃裡拿出剪刀,沿著遮陽板的邊緣,把背面的整塊無紡布拆了下來。 最後,他站起身,在臥室裡環視一圈,把無紡布和那張紙揣進牛皮紙檔案袋裡,走出了臥室。 穿好衣褲,戴上黑色毛線帽。駱少華倒空挎包,去書房拿了幾本書,連同牛皮紙檔案袋一起塞進挎包裡。臨走時,他在書桌上的老物件裡找出一把警用匕首,揣進了衣兜。 金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始終一言不發地看著駱少華的動作。最後看到他走到門廳,蹬上皮鞋,再也忍不住了。 “少華!” 駱少華聽到她的呼喚,渾身一顫。然而,他沒有停,繼續慢慢地係好鞋帶,背上挎包。抬手去開門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向金鳳。 金鳳看著駱少華。他走到妻子麵前,久久地凝望著她,最後伸出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 那隻手皺紋橫生,冰冷刺骨。 “我犯了一個錯誤,很大的錯誤。”駱少華柔聲說道,聲音中既有疲憊,也有決絕,“這個錯誤害死了老馬。現在,我要去糾正這個錯誤。” 淚水從金鳳的眼中湧出,她抓住駱少華的手,搖著頭,無聲地懇求著。 不要,不要去,不要離開我和這個家。 駱少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從未如此美麗的妻子。多好的女人,多好的生活。可是…… 金鳳突然感到臉上的那隻手飛快地抽離。再抬頭時,只來得及看見駱少華的衣角在門口一閃而出。隨著鐵門關閉的轟響,駱少華已經來到走廊裡,把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也關在了身後。 飛奔下樓的時候,駱少華感到眼淚在臉上恣意流淌。在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他只能允許自己脆弱這麼一小會兒。當他走出樓門的那一刻,淚水已經被擦乾,通紅的雙眼中只有燃燒的恨意。 駱少華掏出打火機,從挎包裡拿出那個牛皮紙檔案袋,點燃了其中一角,扔進了甬路邊的垃圾桶。 他要為馬健復仇,同時,要把所有可能為馬健帶來污名的一切都消滅掉,包括那個牛皮紙檔案袋裡的證據。 還有那個人。 駱少華看看手錶,下午一點十分,距離和林國棟見面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他點燃一支煙,快步向路邊的桑塔納轎車走去。 “嗯?”魏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飛快地翻動著手機,將對面樓下的那個男人和手機裡的圖片進行對比。 沒錯,就是駱少華。 他急忙俯身推推岳筱慧。女孩坐在一隻水果箱上,背靠著他的腿,睡得正香。 駱少華一連幾天都沒有出門。穩妥起見,魏炯和岳筱慧每天都監視到很晚才回校。幾天下來,魏炯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更不用說尚未傷癒的岳筱慧。 女孩在魏炯的搖晃中醒來,一時間暈頭轉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快,駱少華出來了。” 聽到這句話,岳筱慧頓時精神抖擻。她噌地一下跳起來,趴在窗口向樓下張望著。眼見駱少華向一輛深藍色轎車走去,她急忙拉著魏炯跑下樓。 兩人跑到園區門口,恰好看見駱少華關上駕駛座的車門,很快從路邊駛離。岳筱慧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魏炯扭頭看看那個還在冒煙的垃圾桶,跟在岳筱慧身後上了出租車。 一路跟踪。出租車尾隨駱少華的桑塔納轎車,最終來到興華北街和大望路交會處。駱少華停好車,在路邊張望了一下,走進一家名為“TheOne”的咖啡館。 岳筱慧指示出租車在十幾米開外停車,付清車資後下車。魏炯還在為她剛才要出租車司機跟踪時的理由哭笑不得。 “那是我爸,我要看看和他約會的小三是誰。” 岳筱慧看著咖啡館,表情興奮:“他不可能還有心思喝咖啡,和他見面的肯定是林國棟。”說罷,她就要穿過馬路,直奔咖啡館而去。魏炯一把拉住她。 “幹嗎?駱少華又沒見過我們,怕什麼?”岳筱慧驚訝地問道,隨即臉色一沉,“今天你別想阻止我。” “駱少華沒見過你,但是林國棟見過。”魏炯指指咖啡館,“如果被他看見你也在,肯定會逃跑。” 岳筱慧想了想,點點頭:“看來你還挺有用。” 魏炯苦笑一下,拉著她走進咖啡館對面的一家肯德基餐廳。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定,魏炯說道:“我們就在這裡等,一旦發現林國棟,就立刻報警——你不許擅自行動,聽到了嗎?” 岳筱慧胡亂點點頭,目光始終緊盯著咖啡館的門口。 在他們的頭頂,隔著一層天花板,林國棟坐在肯德基餐廳二樓靠窗的位置,慢慢地喝下一口咖啡。 兩分鐘前,林國棟看見穿著棕色羽絨服、戴著黑色毛線帽的駱少華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咖啡館。他身上的綠色挎包鼓鼓囊囊的,想必已經把現金準備好了。 林國棟看看手錶,現在是下午一點四十分。他還要再等一會兒,觀察周圍的動靜,確認沒有警察埋伏之後,再去和駱少華見面。 咖啡的味道不怎麼樣,卻是他這幾天喝過的最好的東西。林國棟咂咂嘴,開始暢想幾小時後的美食和自由。 進站口旁邊的書報攤主,售票處門口拎著黑色拉桿箱的男青年,在站前廣場掃地的保洁員,舉著小旅店招牌攬客的婦女。 這是從望遠鏡裡能看到的部分。火車站外已經在警方的控制之下。張震梁更加清楚的是,在火車站內部,大量便衣警察正混雜在候車的人群中,密切關注著B5檢票口。 他放下望遠鏡,看看手錶,現在是下午兩點鐘,距離發車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 “林國棟不會來得太早。”張震梁轉身面對杜成,“你先躺一會兒吧。” 話音未落,他就愣住了。杜成正看著站前警務室的窗外,手裡把一整盒止痛藥從錫箔紙板裡剝出來。 他的面色枯黃,臉龐浮腫得更加厲害。腹部漲得像一面鼓似的,繃在上面的皮帶彷彿隨時會斷開。 杜成把止痛藥全塞進嘴裡,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嘟嘟喝下了半瓶。 張震梁看著他,心中半是焦慮半是擔憂。 “師父……” “嗯?”杜成擦擦嘴,艱難地嚥下滿嘴藥片,“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張震梁扭過頭,不忍再看,“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杜成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挺得住。” “林國棟應該會趕在發車前才會出現。”張震梁繼續堅持,“你養足精神,不用這麼早就做準備。再說,還有我們呢。” 杜成沉默了一會兒,扭頭望向窗外。 “我沒考慮他什麼時候來。”杜成吐出一口煙氣,“而是他會不會來。” 看起來,這家咖啡館的生意比較冷清。魏炯和岳筱慧在馬路對面的肯德基餐廳裡瞭望了大概二十分鐘,沒看到有顧客進出。駱少華和對方約定的時間尚不得知,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魏炯開始沉不住氣,不停地掏出手機,又收回去。岳筱慧注意到他的動作,不解地問道:“你怎麼了?” 魏炯抓抓頭皮:“我想聯繫一下杜成。” “沒必要。”岳筱慧重新把視線投向咖啡館門口,“如果他抓到了林國棟,會立刻告訴我們的。最起碼,他需要我去指認犯罪嫌疑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魏炯搖搖頭,“剛才駱少華下樓的時候,把一樣東西點燃了,扔進了垃圾桶。” “哦?”岳筱慧瞪大了眼睛,“是什麼?” “好像是一個檔案袋。”魏炯看著她,神情猶豫,“所以我想讓杜成幫忙分析一下,那會不會是他一直想要的證據。” “你不早點兒說!”岳筱慧坐直身體,眉頭緊鎖,臉上大有責怪之意。魏炯頓時慌亂起來,訥訥說道:“當時急著去跟駱少華……” “算了,即使現在趕回去,那東西也被燒得一干二淨了。”岳筱慧想了想,“燒掉……駱少華這是破釜沉舟的架勢啊。” 她捏緊拳頭:“他要見的肯定是林國棟,沒錯!” 魏炯心裡稍稍輕鬆了一些。就算二十三年前的連環殺人案的證據已經被燒掉,林國棟殺死馬健這件事,也足夠送他上刑場。如果今天能夠抓到林國棟,那麼一切都會結束。 他看看神情專注的岳筱慧,突然聽到女孩的肚子里傳來咕嚕嚕的響聲。魏炯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還沒有吃午飯。 “你餓了吧?”魏炯站起身來,“要不要先吃點兒東西?” “嗯,隨便什麼都行。”岳筱慧始終盯著咖啡館,頭也不回地答道。 魏炯掏出錢包,向櫃檯走去。剛邁出兩步,就听見岳筱慧“咦”了一聲。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見岳筱慧正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同時手指著窗外。 “你看!” 魏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那個站在咖啡館門口,不停地向裡面窺視的人,是張海生。 魏炯轉頭看向岳筱慧,恰好遇到她同樣疑惑的目光。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湊巧嗎? 張海生已經轉過身,背對著咖啡館的落地窗,掏出手機撥打電話。因為相距甚遠,他和對方的通話內容不得而知,但是從表情上來看,張海生神態緊張,似乎在催促著什麼。 魏炯和岳筱慧面面相覷。 張海生的突然出現,讓本來似乎明朗的局勢變得複雜起來。他來這裡做什麼?正在與他通話的人是誰?他顯然正在觀察咖啡館裡的某個人。那個人,會不會是駱少華? 如果是,那麼這就不是一個巧合。 火車北站的站前警務室。 “師父,你的意思是……”張震梁挑起眉毛,“林國棟不會來?” “嗯。”杜成摁熄煙頭,“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如果林國棟虛晃一槍,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啊。”張震梁皺皺眉頭,“他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留在這個城市越久,他就越被動。” “他肯定想盡快逃跑。”杜成沉吟著,“最讓我覺得奇怪的就是,他為什麼沒這樣做?” “嗯?” “搶劫和盜竊不一樣,被害人立刻就會知道財物被奪走。”杜成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林國棟在3月31日晚實施搶劫,卻沒有立刻拿著身份證去買火車票逃離本市,而是第二天去購買了第三天下午才發車的車票——這不是很反常嗎?” 張震梁也意識到整件事情的不同尋常之處,狠狠地吸著香煙,腦筋飛速轉動。片刻,他捏緊了拳頭,狠狠地捶了桌子一下。 “他在給我們留下部署的時間!” “我也是這麼想的。”杜成掰著手指,“被害人報警需要時間,寬城分局出警需要時間,把嫌疑人的體貌特徵和林國棟的通緝令進行比對需要時間,案件移管需要時間,我們分析判斷他的意圖需要時間,部署抓捕行動也需要時間。” “可是,如果不坐火車逃跑,他怎麼出城?” 杜成沉默不語。張震梁想了想:“讓小高繼續監控那張身份證。如果再使用過,馬上通知咱們。” 杜成抬頭看看他。張震梁急忙解釋道:“我們在火車北站蹲守,萬一林國棟再買一張從火車南站出發的火車票,那就措手不及了……” “不可能。”杜成直接否定了他的推斷,“林國棟壓根就不會讓咱們知道他坐的火車車次,否則乘警會馬上摁住他——他根本就不會坐火車逃跑。” “坐飛機或者長途大巴?”張震梁連連搖頭,“他買不起飛機票,坐長途大巴也需要用身份證購票,同樣會暴露行踪。” 他已經把自己逼近了思維的死胡同里:“走高速公路?收費站就有他的通緝令,立馬就會被拿下啊……” 杜成簡單地吐出兩個字:“國道。” 張震梁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他媽的,我們的警力都部署在火車站,國道那邊的卡子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可是,他沒錢也沒車。就算坐出租車,到了目的地,拿不出錢來,一樣脫不了身啊。” 是啊,林國棟需要錢或者車輛,否則他在這個城市裡插翅都難飛。 杜成想了想,重新把思路繞回到起點。 “震梁,你讓小高定位駱少華的手機,馬上。” 興華北街和大望路交會處。 幾分鐘後,一輛紅色出租車緩緩停靠在“TheOne”咖啡館門前。一直在路邊等候的張海生立刻走上前去,卻沒有拉開車門,而是打開了出租車的後備箱。 看到他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副折疊輪椅的時候,魏炯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身穿黑色棉服、頭戴淺灰色毛線帽、斜挎著一個黑色皮包的紀乾坤被張海生抱出車來,安置在打開的輪椅上。隨即,張海生給紀乾坤蓋好毛毯,把輪椅推到門口,自己先進了咖啡館。紀乾坤在門口等了大概五分鐘後,才搖動輪椅進去。通過玻璃門的時候,魏炯隱約看到紀乾坤的手揮動了一下,似乎把某樣東西扔進了門口的花盆裡。 魏炯轉頭看看岳筱慧,後者正用同樣詫異的目光回望著他。 難道駱少華約見的是紀乾坤? 事情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在印像中,紀乾坤和駱少華並沒有接觸過,更談不上見面。那麼,兩個人為什麼要在這個咖啡館見面? 岳筱慧先坐不住了,她掏出手機:“要不要給老紀打個電話?” 魏炯搖搖頭。紀乾坤此前對自己避而不見,這幾天也是音信全無。看起來,他正在做一件不想讓自己和岳筱慧知道的事情。此刻打電話給紀乾坤,他肯定不會接聽,即使接聽,也勢必不會如實相告。 “再等等。” 這一等,就是足足十分鐘。咖啡館的落地窗是茶色玻璃所製,加之陽光的反射,完全看不清室內的狀況,更無從得知駱少華和紀乾坤會面的情形。正當魏炯和岳筱慧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咖啡館的門開了,張海生推著紀乾坤走了出來。 紀乾坤垂著頭,似乎神態頹唐,整個人都萎縮在輪椅裡,衣領和淺灰色毛線帽子幾乎把臉全部遮住。張海生推著輪椅走到路邊,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他先把紀乾坤抱進車內,又把輪椅折疊好,塞進後備箱裡,上車離去。 兩個人目送出租車消失在街角,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難道……”魏炯想了想,“老紀想要駱少華交出證據?” “有可能。不過看樣子駱少華沒答應。”岳筱慧撇撇嘴,“他不可能答應,沒準都把證據燒掉了。” “如果駱少華剛才燒掉的是證據,他壓根沒必要來見老紀啊。” “不知道。當面道歉,再給經濟補償什麼的也說不定。”岳筱慧眼見抓捕林國棟的計劃落空,心中既失望又焦躁,“接下來怎麼辦?” 魏炯琢磨了一下:“沒辦法。待會兒等駱少華出來,咱們繼續跟著他吧。” 岳筱慧顯得很不甘心。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她也只好點頭同意。 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等駱少華出了咖啡館就到路邊打車,跟著他返家或者去另一地點。然而,五分鐘過去了,駱少華仍然沒有出門。岳筱慧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來。 “不管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魏炯急忙拉住她。女孩卻態度堅決,一把甩開他的手臂,大步向門口走去。魏炯無奈,只能緊跟著她走出了肯德基餐廳。 兩人穿過馬路的時候,林國棟喝乾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咖啡,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看了看樓下街角的投幣式電話亭。 名片是從一家酒店門口拿到的,可以預約代駕業務。林國棟慢慢地下樓,走出肯德基餐廳,向電話亭走去。 他已經確認咖啡館周圍並沒有警方設伏。而且,林國棟清楚地知道,本市的大部分警力此刻都守候在火車北站,等著他“自投羅網”。在國道上設卡攔截的警察已經寥寥無幾。他只需要一個人開車帶他出城,自己則在後座上佯裝醉酒,蒙頭大睡——逃脫的可能性很大。 林國棟走進電話亭,摘下話筒。他的手機在殺死那個警察當晚就扔掉了,現在他只能靠這個來對外聯絡。從衣袋裡翻找硬幣的感覺讓他有些惱怒,因為那是他最後一點兒錢了。不過,想到駱少華身上那個充實的綠色挎包,他又開心起來。 林國棟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按動電話機上的數字鍵。 咖啡館裡果然顧客很少。魏炯和岳筱慧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背對著他們、坐在咖啡館中廳的駱少華——棕色羽絨服,黑色毛線帽。 魏炯向岳筱慧使了個眼色,拉著她坐在門旁。服務員走過來。魏炯要了兩杯熱巧克力,打發她離開。 兩個人相對而坐,裝作打量咖啡館的陳設,余光不時瞟向駱少華。 他安靜地坐在一個雙人卡座上,背影紋絲不動,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隻綠色挎包。岳筱慧看著那隻挎包,突然心念一動。 “魏炯,剛才老紀出來的時候……”岳筱慧湊向他,低聲問道,“你看到他帶來的那個黑色皮包了嗎?” “嗯?”魏炯想了想,“好像沒看到。” 他皺起眉頭,難道紀乾坤把皮包留給了駱少華?如果是這樣的話,皮包裡是什麼呢? 魏炯下意識地向駱少華那張桌子上看去,剛轉過身,耳邊就傳來岳筱慧的低喝聲:“別回頭!” 幾乎是同時,魏炯聽到身後的風鈴叮噹作響。 玻璃門被推開。有人進來了。 魏炯急忙坐正身體,低下頭。幾秒鐘後,他抬起眼睛,看見岳筱慧面向桌面,眼角卻盯著自己的側後方,臉色慘白。 身後有腳步聲,不疾不徐,正朝駱少華的方向走去。 腳步聲停止。岳筱慧飛快地扭過頭,面對落地窗,聲音低微卻清晰:“林國棟!” 這三個字讓魏炯的心跳驟然加快。他低聲問道:“你確定嗎?” 岳筱慧用左手擋住臉頰,點了點頭。 魏炯咬咬牙,慢慢轉過身,向駱少華的桌旁看了一眼。 沒錯。那個拉開椅子,正要坐在駱少華對面的人,正是林國棟。 魏炯一下子感到全身緊繃。他重新面對岳筱慧,低聲說道:“打電話給杜成,快!” 岳筱慧同樣是一臉緊張。她悄悄地拿出手機,解鎖屏幕,快速翻找著通訊錄。魏炯看著手機屏幕上不斷滑動的人名,心裡不斷地催促著她。 突然,岳筱慧的手停住了,她盯著手機屏幕上方,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隨即,她退出通訊錄,打開了WLAN設置界面。 魏炯被弄糊塗了,心中越發焦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小聲問道:“你在幹嗎?” 岳筱慧沒有回答,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把手機遞給魏炯。 在可用WLAN列表中,兩行字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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