疋田小伯和近藤一無齋相對而坐,表情冷淡地聽著一無齋的談話。
戶外風和日麗。
庭院內,白眼鳥的鳴叫聲悠然動聽。
“據說在人與人之間的怨恨中,情敵之恨為最甚。”
“是呀!”
“情感的糾葛與不畏勞苦的表現引起的嫉怨終於融為一體。今天早晨,大家一起床,有人說要教藤吉郎練武,強行將他拉到樟樹下,狠狠地痛打一頓。”
這家的主人松下嘉平次坐在右側的窗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這個年輕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
“是的。前些日子的訓誡好像很徹底,無論誰打他,他都不還手。因此,我想這件事如果到此結束,便可處之泰然。不過,我的看法這還不算完。如果遭暗算,這個年輕人實在太可憐啦,所以我坦誠相告。”
小伯輕輕地點點頭說:“主人有何妙計?開除山崎源八郎很簡單,但反而會更加深怨恨。”
嘉平次反覆地琢磨著。
“把藤吉郎暫時藉給我怎麼樣?”
“借給先生?”
“我想把他帶到甲斐的府裡去,讓他在那兒乾活。”
“去甲府?……”
“是的。”小伯點頭說道:“我想這件事對今川家沒有甚麼壞處。”
“您的意思是……”
“因為這是世上眾所周知的事,本人斗膽直言不諱地說吧。現在,窺伺天下者是駿府的今川義元殿下和甲斐的武田晴信(信玄)殿下。”
“確實如此。”
“然而,他們二人的行為令人費解。義元殿下的夫人是武田晴信殿下的姊姊,而且晴信殿下的嫡男太郎義信殿下的夫人又是駿府的義元殿下的女兒……雖然親上加親,實際上是相互爭奪天下的仇敵。”
對方提到義元的名字,忠厚誠實的松下嘉平次不知該如何回答,靜靜地反覆看著小伯。
“如有冒犯請原諒。不過,這是三歲的娃娃都知道的事,所以大膽地脫口而出……另外還有一件不大光彩的事。”
“甚麼事?”
“晴信殿下和義元殿下商定,將晴信殿下的父親信虎入道監禁在駿府城。”
嘉平次一聽大為震驚。
此事確實人人皆知。據說,晴信的父親是蠻橫無比的暴將,他繼續留在甲府,武田家將喪失家臣和百姓的信賴,導致滅亡,因此其女婿義元採取欺騙手段將他召進城,並監禁在駿府。雖說是戰國時期,兒子和女婿聯合監禁父親,絕不是值得稱讚的事。儘管如此,但當著義元、晴信面誰都閉口不談此事。
由於小伯毫不介意地提起這件事,作為今川家家臣的嘉平次當然感到震驚。
“你聽明白了吧,兒子女婿的聯合是各有各的打算……恐怕義元殿下想拿晴信的父親作人質。其險惡用心是為奪取天下時,發揮人質的作用。而晴信殿下則認為推出父親可以放心大膽地我行我素,時機一到便將義元……晴信也許在打這個如意算盤。”
“令人毛骨悚然,這事已經……”
“哈哈……不說這些了。被監禁在甲府的信虎入道還有遺臣……遺臣當中有我的兵法弟子。他們想給信虎入道報仇雪恨,似乎在策劃著甚麼。因此,我想勸戒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能把藤吉郎借給我去當使者嗎?這樣一來,我想藤吉郎不在家期間,你可以設法圓滿地處理善後事宜。”
“是這樣,我明白了,那就借給你吧。”
“您能當場允諾,十分感謝。請把藤吉郎叫來。”
嘉平次心領神會,起身出去。
“一無齋,這麼處理可以嗎?”
“一切都……”
“不,不,圓滿解決人事糾紛也是兵法的需要。藤吉郎外出時,我將努力說服源八郎,那個叫阿春的女子大概不會提出異議吧。”
“是的,我好好勸勸她……”
這時,嘉平次帶著藤吉郎回來。
“小伯先生懇切地說有事想求你,由於盛情難卻,獨自決定,答應了他的要求。”
藤吉郎滿臉傷痕、瘡塊,他面帶微笑,爽快地跪在小伯面前。
“今天早晨,在生命危險的時刻,多虧您一句話救了我,非常感謝。”
“不,絲毫沒有危險。你和他們是玉瓦之別,不與他們爭執是明智的。我有事求你。”
“只要是我能辦到的……”
“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我想請你作為我小伯的使者秘密去甲府,可以嗎?”
“去甲府?!……”
“對,全日本,恐怕只有甲州對其他領地的人監視最嚴。這件事非你去不可,至於如何裝扮,由你決定。你願為我當這個使者嗎?”
藤吉郎果斷地回答:“只要是小伯先生的事,別說是去甲州,就是去地獄、極樂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你答應我啦?”
“我去。謝謝您,果然是與兵法有關。”
藤吉郎猜透了小伯的用意,突然哭喊,然後又哈哈大笑……
庭院裡好像起風了。開始凋謝的櫻花不斷隨風飄落,鋪撒在地面,彷彿下了一層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