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重刑的任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慢慢掙扎著爬了過來,“子長弟。”兩雙手隔著牢籠緊緊地握在一起……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皇上,司馬遷求見。”
“宣。”
“司馬遷,是不是把我讓你重寫的內容寫好啦?”武帝問。
“禀聖上,還沒……沒有寫好,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
“聖上,任安他受太子事件牽連罪不該死。”
“何故?”武帝聽了臉色一沉。
司馬遷頓了一下,壯了壯膽,說:“他雖然拜受了太子的符節,但他閉門不出,並沒發兵,所以任安其實並沒有參加叛亂。”司馬遷一口氣說完。
武帝一聽來了氣:“哼,這樣,個懷有二心,首鼠兩端之人,不殺,殺誰?”
“聖上……”司馬遷跪了下去,“臣下與任安素有交往,他對朝廷忠心耿耿,絕不是刁鑽之人。”
武帝聽了擊案道:“司馬遷你竟為這種人說話,李陵的教訓你還不夠嗎?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嗎?退下。”
“是。”司馬遷只得退了下來。
司馬遷去死牢探監,獄卒不讓進,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扔給獄卒,才得以隔欄探視。
“任安兄——”司馬遷對躺在乾草上的任安喊道。
受了重刑的任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慢慢掙扎著爬了過來,“子長弟……”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任安兄,真沒想到你會遭此橫禍。”
“是啊,原以為調到京城是件好事,早知這樣還不如就在益州當刺史算了。”
“唉,愈近皇帝,危險愈大。”司馬遷嘆道。
任安也感慨萬千:“唉,我算是明白了,人就是再忠心也難逃劫難。你想想,我一介武夫,又不會耍陰謀,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捲進謀反的漩渦中去。”
“任安,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蒙冤的。”
“子長,你想想,太子在城門下命我出去接旨,我能不去嗎?但接旨以後,我一想,感到不妙,就閉門不出兵,你說就這樣還把我算做太子黨的人了,這公平嗎?”
司馬遷感慨地說:“沒想到我們兩個朋友,竟都得罪了皇上,都成了冤死鬼。”
任安“噓”了一下,他看了看左右,見獄卒沒有註意,就把頭貼近司馬遷,小聲說:“當心有狗。”
司馬遷說:“我們都是快死的人了,還怕什麼?”
任安搖搖頭:“我是要死了,可你還不能,都死了,敢說話的沒有了。”
“唉,”司馬遷嘆道,“我也沒多久了。”
任安緊握司馬遷的手:“不,子長,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把書刊出,流傳萬世。”
司馬遷流著淚搖了搖頭:“我現在明白屈原為何要投淚羅江。”
“司直田仁也死得冤。”司馬遷說。
“是啊,他救太子難道有罪。”
“唉,看來皇上是失去理智了。”
獄卒走了過來催司馬遷:“請大人快離開吧,本來死牢是不讓探視的,要是來人了,小的就活不了。”
“好好,我走,我走,任安兄……”
獄卒推司馬遷:“快走吧,快走吧!”
“少卿,你多保重……”
司馬遷剛從獄中回來,青兒說:“老師,司直田仁的老母親來訪,在堂屋裡等著呢!”
“好,我洗洗臉就去見她老人家。”
“司馬大人啊……”司直田仁的老母拉住司馬遷大哭,“我兒犯什麼罪啦,何故要將他殺害,他放太子走,是救他的命,皇上為何顛倒黑白呀……我的兒呀……”
司馬遷扶起了老母,勸道:“司直老母親,現在皇上已經氣糊塗了,幫太子的也殺,不幫太子的照樣殺,任安未出兵助太子也關在死牢了。司直大人的確是冤死,可是人死燈滅,你老也要多多保重,否則九泉之下的司直兄弟豈能安寧……”說著司馬遷也哭了起來。
司馬遷妻子也勸道:“老母親請多保重,唉,這世道啊,為什麼這麼多好人都要蒙冤啊!”
太史令府,司馬遷書房內,燭光在微風中顫抖,忽閃忽閃的,顯得有些幽暗,司馬遷伏在兒案上提筆疾揮……
三百篇,大多是賢聖發憤之作。
司馬遷寫好後,天已快亮。正要掩捲起立,卻聽見背後傳來啜泣聲,司馬遷回過頭,原來是妻子文珍在哭泣。
“夫君……我了解您。”
“……為夫對不起你。”司馬遷哽咽著說。
“夫君……”妻子一頭撲在丈夫懷裡,夫妻倆相擁而泣。
十二月寒冬,雪花飄飄,司馬遷和青兒、瓊兒擠在人群中等著囚車過來,今天任安將被處腰斬。
司馬遷眼睛望著街心,心裡想著:任安啊,不是老朋友不幫你,是皇帝太專橫了,對你這樣一個罪不當誅的人,竟然處以腰斬,太殘忍、太慘烈了。
心裡正想著,只聽吆喝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就見威風凜凜的監斬官騎在馬上,被眾多的衛士保護著來了,然後便見一輛輛囚車拉了過來。
瓊兒眼尖,指著第七輛囚車說:“父親,你看任伯伯。”
司馬遷忙看過去,正好與任安的目光相碰,司馬遷忙擠過去,想對任安說話,卻被士兵攔了回去:“不准靠近,不准靠近!”
“任安兄,你走好……”司馬遷大聲喊著。
任安朝司馬遷喊道:“把書寫好,為兄先走一步。”
“任安兄……”
囚車過完了,司馬遷還站著不動,眼裡噙滿淚水。
“父親,我們回家去吧。”
司馬遷還想跟著去,司馬瓊急了。
“父親,您不能再受刺激了。”
青兒也勸道:“老師回家去吧,就是去,您也救不了任大人。”
“是啊,我是救不了他啊……”
司馬遷掩面痛哭。
甘泉宮裡,皇上寢宮內,自從太子死後,武帝悲傷過度,整日不吃不喝地躺著,急壞了大家。鉤弋夫人日夜守著,近臣們輪番來看望。
武帝一閉眼,太子就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睜開眼,身旁彷彿又傳來太子“父皇、父皇”的喊聲,所以武帝緊張得忽而閉眼,忽而睜眼,痛苦不堪……
鉤弋夫人在一旁小心地侍候著,內侍呈上鹿血,鉤弋夫人端了來,武帝喝了兩口就搖頭不願再喝,要是以往,武帝一喝就是一大碗。
霍光進來問候:“聖上龍體可好些沒有?”
武帝聲音微弱地說:“在湖縣建思子宮,宮內築'望子台'。”
“是。”
霍光忙出去張羅。
自從霍去病死後,霍光就升為光祿大夫。他行為端正,言談處事小心謹慎,一切循規蹈矩,照章辦事,甚至每天上朝時,所走路線都從不逾規,所以武帝十分器重他。加之,武帝對霍去病的思念,所以對霍去病的這個弟弟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自從太子死後,武帝經常宣他進宮協助內廷處理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