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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定天下

千古梟雄朱元璋 杨雪舞 29948 2018-03-13
用,匡諸候,天下服矣。 春天的美麗是因為有新綠,嶄新的生命在新綠中產生。這生命將如何成長,一切還有賴於他自身的吐故納新。朱元璋已經得到了天下,當了皇帝。然而,這一切還僅僅只是一個新的開始。他面臨的問題,還很多很多。一個是他剛剛建立的帝國,經歷了十多年的戰亂,猶如原野經歷了霜雪的摧殘一般,一片凋敝。再就是他領導的統治集團,由於少了外來的強敵,為了爭權奪利,內部的矛盾已經初露端倪。剩下的,就是元朝的殘餘勢力。 面對這麼幾個要解決的大事,朱元璋決定首先掃清北方的元朝的殘餘勢力。在這朱元璋看來,這並不是很難卻又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國家一統,當屬最大。其它之事,權且暫時放下。這一回,朕一定要親自出馬,一鼓作氣,領導朕強大的軍隊,來奪取這最後的勝利。這或許,就是朕的最後一戰。強大的敵人都已經消滅,從今往後,恐怕再也不會有大的戰爭。朱元璋這麼想著,召來他的元帥將軍,謀士大臣,大家齊聚在大殿裡,來討論這清掃元帝國殘餘的戰爭。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充滿了生氣的初春。鳥雀歡唱,青山綴滿綠意,潺潺的溪流,魚游蝦戲。大地已經甦醒,萬物都在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 對於這次北伐,朱元璋早在昨日就單獨地徵求了劉伯溫的意見,他們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看法。現在,朱元璋又召來徐達與常遇春等幾位征戰十多年的元帥,要大家一起來討論,進一步考證他們昨日看法的正確性。這一次,朱元璋請劉伯溫先來介紹了情況。 常遇春認真地聽了朱元璋與劉伯溫細細商定北伐方略,首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現在元朝的殘餘,雖然還有二十餘萬部隊,但零星分散,主要是已完全喪失鬥志。之所以他們還能夠苟延殘喘,因為他們的大都還在。如果我們攻占了他的大都,端了他們最後的老巢,他們便只能流亡到沙漠中去了。為此,我們現在可以發精兵十萬,分兵追擊,剿滅元朝的零星部隊,同時發精兵十萬,直搗元朝的大都。這樣一來,定可將元軍全部殲滅。”

朱元璋與劉伯溫聽了,都把目光投向徐達。 “元朝在大都經營了上百年,防禦工事一定非常堅固,我們千里遠征,孤軍深入,恐怕太過危險。”徐達思考著,慢慢地說:“我想,我們應該分兩步走,首先如常元帥所言,可以先取了山東、河南、潼關,將這東、西、南三個軍事要點都拿下,消滅元朝這些零星分散的部隊。然後再去進攻元朝的老巢大都,這樣就會保險許多。” 常遇春聽了,感到這麼做確實更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朱元璋見了,滿意地一笑。他和藹地望著各位將軍,問道:“你們可還有其他看法?” 見大家都搖了搖頭,朱元璋拍闆說:“既然如此,北伐的方略,就這麼定了。屆時,大家一定要向以前那樣,勇猛頑強,去沖去殺,去消滅元軍。特別要強調的是,這次北伐,要注意'攻'、'撫'相濟。'攻'就是攻克元軍還霸占著的城市。這已經沒有多大的問題。'撫'就是要安撫攻克城市的百姓。一定要安撫好他們,使他們對我大明王朝心懷感激,成為我大明王朝的好子民。這件事,如同打仗一樣,也是非常重要的……”

關於軍風軍紀,安撫百姓的事,朱元璋一口氣說了很多,說的很具體。後來在大軍出發前,朱元璋又強調了一次。面對他的元帥、將軍和二十萬士兵,朱元璋充滿激情地說:“我們這次北伐,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徹底摧毀元朝的暴力統治,解救人民於水火之中!我們的口號是: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因此,在北伐的沿途中,我們一定要嚴守軍紀,善待百姓,對於願為我們新皇朝臣民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我們也要善待他們,就如對待我們中原的人民一樣”。 朱元璋打了十多年仗,而且取得了空前的大勝利。儘管如此,卻沒有讓他對即將進行的戰爭有半點大意,反而是更加謹慎地來進行。智慧的學者總是書讀得越多越感到自己無知,智慧的軍事統領也是仗打得越多越清楚戰爭的殘酷。真正的贏家絕不是贏的比輸的多,而是一直都不能輸,特別是一些大的戰爭,一仗輸了,就意味著原來所有贏到的都會輸光。朱元璋贏得越多,也就越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場似乎是一定會贏的戰爭。為了打好他認為不會費很大力氣的最後一戰,朱元璋還是非常精心地準備著。

公元1368年3月,一切準備就緒,朱元璋下達了北伐的命令。徐達、常遇春領軍北進,一路之上,勢如破竹。徐達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僅2月時間,就奪得河南開封,接著在塔兒灣大敗5萬元軍,然後分兵前去攻占潼關,奪取華州。 捷報頻頻傳來,朱元璋滿心歡喜。他命令徐達:“乘勢北上,直搗元朝首都。然後對自己說:看來,此時我應該速去開封,指揮這場徹底結束元朝統治的大戰了。” 春日的傍晚,太陽還在山前,留戀地望著這滿目春色,不忍離去。皇宮裡的後花園,灑滿了金色的餘輝,一切都變得迷離燦爛起來。順著一條卵石鋪就的小徑,朱元璋在慢慢地踱步。走來,又走去,他終於決定了剛考慮的問題。 “對,這一回,我去了開封之後,就讓李善長與劉伯溫,來共同執掌朝廷中的大局。李善長以政事為主,劉伯溫還要負責做戰爭的補給後勤保障工作。”朱元璋這麼想著,得意地點了點頭。 “朕這兩個能力頗強的能人,卻不怎麼團結。不過,這樣也好啊!如果他倆真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朕又怎麼放心把朝庭交給他們。真想不通,這些酸臭的儒生,怎麼總是不能走到一塊。象朕那些兄弟,那些識字不多的將軍,卻能夠緊緊地擰成一股繩。唉!”朱元璋喜恕參半地嘆了口氣,開始往回走。快走出花園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笑著對自己說:“不管怎樣,朕還是要跟他倆說說,要團結。”

第二天,朱元璋在離開南京城的時候,將李善長與劉伯溫喚到跟前,笑瞇瞇地望著他倆人說:“朕知道你們的能力,其他方面,朕就不多說了,只提兩個字:團結。朕走以後,你們一定要以國事為主,搞好團結。” 李善長這一向都在說劉伯溫的壞話,聽朱元璋這麼一說,還特意看了自己一眼,誤以為這話僅僅是針對他而言,立刻跪下,說:“微臣一定牢記皇上教誨,與御史中丞相搞好團結。” 朱元璋聽了,點點頭,看見劉伯溫站在那兒一副沉思的樣子,不由拿目光將他罩住。 其實,在劉伯溫的心靈深處,是看不起李善長的。可是他很明白:朱元璋非常喜歡李善長,只是又有些防著李善長,這才讓他這個看不起李善長的人來做一個御史中丞,負責監察工作。 “這個朱元璋!”劉伯溫正在心裡嘆服朱元璋的人事安排,看到了朱元璋投來詢問的目光,只好也雙膝下跪說:“微臣一定以國事為重,與左丞相搞好團結。”

“起來,都起來。”朱元璋聽了,滿意地點點頭,伸出雙手招呼他們:“坐下說話。” 在朱元璋心裡,對劉伯溫的才能是賞識的。他不僅需要劉伯溫為他剛建立的皇朝編訂曆法、建立軍法、整頓朝廷體制、卜地築新宮、裁定樂禮、科舉等一系列事務,還要他在治理國家的問題上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議。朱元璋如今雖然已做了皇帝,但還是非常的謙虛。按照單個人的發展規律來看,當一個人知道自己不足,還能謙虛時,這個人就必然會繼續進步、向前,取得比原來更大的成績。反之,當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已經不知道謙虛時,這個人就不會再有所為,一切都在往回走了。朱元璋不愧是個傑出的人,隨著他的權力無限增大,管理的事情無限增多,他不但不狂妄自大,反而更加謙虛。面對偌大個國家需要治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許多方面的不足和無知。在朱元璋看來,能對自己的不足和無知進行彌補的:一方面,自己需要努力學習;二方面,就是需要依靠劉伯溫這種人的智慧。

朱元璋以前沒什麼機會讀書,學習很少,自從當了皇帝以後,卻一直是手不釋卷,一有時間,就用來讀書。關於用他人的智慧來彌補自己的不足,朱元璋一直認識得很清楚,也做得很好。在新皇朝建立後一系列的政治、經濟方針政策上,他都能很謙虛地聽從劉伯溫等人的意思。譬如鼓勵開墾荒地,進行民屯。朱元璋下令:凡北方郡縣的墾荒者,無論荒蕪田地多少,一律免租稅三年,還由政府供給耕牛、農具和種子,這些措施大大激發了農民墾荒的積極性。除此之外,還進行軍屯和商屯,這些措施,都非常有利於農業的發展。 不過,作為有為的政治家,朱元璋更有許多來自於自己經歷經驗的想法和主張。貧苦出生的他,非常地關心普通民眾的生活,就在他稱帝的第二個月,對外地前來朝拜的地方官說:“天下初定,老百姓財力困乏,像剛會飛的鳥,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樹,不可動搖它的根。現在重要的是休養生息”。不僅如此,他還帶頭節儉,對於自己居住的皇宮,按“堅固耐用,不必華麗”的原則來修建,他使用的車輿、器具等物,本該用黃金裝飾的地方,全部以銅代替。這些節儉的做法,自然與劉伯溫之類士大夫的講究有些差距。

然而,作為乞討出身的朱元璋,在感情上與這些士大夫出身的人距離才是很大的。特別是對於象劉伯溫這樣,似乎有些傲骨的士大夫,朱元璋就更加反感了。不過,朱元璋天生就有一種帝皇的胸襟,就是對再反感的人,只要是還能為我所用,他就會以大局為重,加以包容,大膽使用。對於劉伯溫,朱元璋便是這麼一種心態。 待李善長與劉伯溫坐下後,朱元璋還久久地註視著他倆人,那意思分明是在又一次提醒: 你們可一定要搞好團結啊! 日子過得非快,轉眼又到初夏,日頭一日比一日炙熱。只是這夏日的清晨,涼風習習,空氣份外新鮮,劉伯溫精神爽快。他一大早起來,心中便有許多感言,顧不上用餐,走進書房,奮筆疾書:“鬱離子曰:'民猶沙也,有天下者惟能摶而聚之耳。堯、舜之民,猶以漆摶沙,無時而解。故堯崩,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非成驅而令肅之也……'”

正寫到這裡,有差人來報:“李丞相求見。” 劉伯溫聞言,有些奇怪,也有些不高興。人們常愛用“命運”二字來說某人的某種必然事。在朝中註定不好做官,這就是能謀善斷的劉伯溫的命運。朱元璋臨行前,曾囑咐他們:一定要搞好團結。可是,劉伯溫與李善長,確實又難以搞好團結。從大處來說,皇上知道劉伯溫有超出自己的地方,心存戒備,而對李善長卻很信,這使劉伯溫心中不快,更加看不起李善長;從小處來說,李善長跟劉伯溫性格相反,天生就相處不好。再加上,劉伯溫的能力,遠在李善長遠之上;李善長的官位,卻比劉伯溫高。 更糟糕的是,李善長這個人,身上有著明顯的弱點:外表雖然寬仁溫和,內心卻很狹窄,沒有劉伯溫的智慧,卻有更甚於劉伯溫的聰明。一般來說,智慧的人善於做事,而聰慧的人則善於做人。李善長雖然剛愎執拗、氣量狹小,好忌恨人,卻又因聰明而將這些弱點因人而異地掩蓋起來。所以,往往是不相干的旁人和下人能知道他的這些弱點,他的上司,卻總是看不明白。因為聰明,他給上司看到的,只能是上司喜歡看到的東西。李善長僅僅是這麼個人不算,更要命的,他與朱元璋又是同鄉,又都是從淮西那窮圪囊裡出來的。

以往,在殘酷的戰爭中,大家面臨強大的敵人,也許可以不分彼此,團結對敵。可如今,已經是功成名就,勝利者可以謀求享受的時候,事情就有了變化。為多享受一些朝廷的權勢,這些昔日的文臣武將,今日的開國功臣,在沒有了共同敵人的前提下,自然而然地有了分裂,開始有人拉幫結派。這樣一來,李善長佔了地利人和,得天獨厚,勢力迅速強大起來。作為“外人”的劉伯溫,就不再好與這些人相處。劉伯溫最難做的是:作為御史中丞,他主要職責是負責監察、處理各種犯罪。朱元璋還讓劉伯溫做言官的首領,負有對皇帝進言的責任。這麼一來,進言要得罪朱元璋,監察、處理各種犯罪又要得罪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這時的朝廷,主要是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掌權。這些掌權派是不可能不犯錯的,劉伯溫得罪了他們,實際上就是得罪了朝廷的掌權派。朱元璋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劉伯溫來處理,確實是件加深了他與淮西派的矛盾。而今朱元璋走後不久,李善長來登門拜訪,劉伯溫吃驚過後,稍一思考,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來意。雖然心中更不高興,但還是只得起身前去迎接。劉伯溫提起筆來,久久不願放下,嘴裡嘀咕著:“這麼一大早,李善長來何事?”還沒待他放下手中的筆,李善長早一掀廉子,走進書房來。看見劉伯溫在寫文章,雙手一揖道:“打擾了!”說著走上前去,認真看了劉伯溫的文章,露出羨慕之情,脫口誇讚:“好文章,妙文章,御史中丞在書傳世之作,真不該打擾。” 李善長雖不很精於文章,但眼力還是很犀利的。劉伯溫此刻正在寫的,正是他後來流傳於世的《鬱離子》,這鬱是有文采的意思;離是八卦之一,代表火;鬱離合起來是文明的意思,指的是若是帝皇能用他的言語,必可建設成一個文明強盛的國家。這部《鬱離子》後來果然流傳下來,直到今天。這是後話。 這天早上,劉伯溫本來是有一肚子文章要寫出來的,李善長來了,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文章是無法再寫下去了,只好陪他客客氣氣地走進大廳坐下,待上茶的侍從離去,劉伯溫與李善長四目對望,然後都微微地一笑。此刻,儘管劉伯溫已經知道李善長為何而來,還是極溫和地問道:“不知丞相此來何事?” 李善長是以能“忍”能“裝”稱世的,本來有事要求人,卻還故作矜持的樣子,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開口道:“聽說中書省都事李彬讓你給抓起來啦?” 劉伯溫點點頭。 “準備怎麼處理?”李善長問。 原來,這個李彬是淮西人,李善長的同鄉,也是李善長的死黨,官任中書省都事,因犯貪縱罪,讓劉伯溫逮住,關進牢裡。李彬的親信張武,連夜趕到李善長家通報情況,請求李善長能出面救他主子出來。李善長大罵張武一通,這才一大早趕來了劉伯溫的“誠意伯府”。 這回輪到劉伯溫緩緩而言了,他沉思了一會開口說:“我受皇上重托,整肅朝綱,皇帝對貪縱之罪,向來深惡痛絕,我此次如果不殺李彬,怎麼對得起皇上的信任。” 李善長聽了,心裡很不舒服,心想,這個劉伯溫,也會用皇上來壓人了。進而又想,這次若不能把李彬救下,在淮西老鄉面前,還真是丟了大面子,於是又開口道:“能不能這樣,你把李彬從輕發落,待皇上回來,倘若問起,一切就說是我主張這麼做的。” 劉伯溫聽了,心裡由不得感到好笑,但嘴上還是說:“這可萬萬使不得,為了一個李彬,怎麼能讓丞相來替我承擔這麼大的干系。” 李善長聽了,抬眼來看劉伯溫,正好遇上劉伯溫瞇細的雙眼。 “你非要殺了李彬?”李善長問。 “不殺不行。要不再請示一下皇上?”劉伯溫說。 “你權力範圍之內的事,用得著去煩勞皇上?” “請示一下好,請示一下好。” “行,你請示吧,告辭!”李善長終於惱羞成怒地走了。 今天的春天,分外地明媚,可是到了初夏,卻一直都沒有下雨。眼看著農田積不起水來,秧苗插不下去。如此的旱情,按照慣例,不宜殺人。正因為如此,劉伯溫雖然判了李彬的死刑,本來是決定過段時間再殺李彬。可是,現在經李善長這麼一求情,他不能按照慣例了,劉伯溫決定要立斬李彬! 送走李善長,劉伯溫陷入了沉思。我已經得罪了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現在,李善長又來插手。如果,他真找出一點紕漏,我豈無葬身之地?罷罷罷!劉伯溫只好將所書的“鬱離子”整理好,放在一旁,再翻出李彬一案的捲宗,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還好,案子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真可謂是滴水不漏,縱然是天皇老子來,只要他講理,就翻不了案。劉伯溫大大地鬆了口氣。 可是,這些個朱元璋的謫系,淮西圪囊派本來就很難惹了,這回得罪了李善長,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搗鬼。看來,這事還得再加一層保險。他李善長再搗鬼,無非是到皇上那裡去搬弄是非。熟話說,凡事先入為主,我不妨早他一步將事情禀告皇上得知,到時候皇上心裡明白,李善長未必能說得他動心。想到這裡,劉伯溫趕緊拿起紙筆,給朱元璋寫了封信。書罷,自己讀了一遍,言簡意駭,文辭豐美,劉伯溫得意地一笑,將這信連同李彬的犯罪材料,派人速速送往開封,交到朱元璋手上。 徐達與常遇春往北前去消滅元朝的最後勢力,朱元璋坐鎮開封府。此時的開封府,便成了摧毀大元帝國最後堡壘的總指揮部。朱元璋躊躇滿志地坐在這裡,每日里翻閱前方傳來的捷報,心情一直都非常好。這一日,正看著北方徐達傳來的捷報時,竟有人送來南京劉伯溫的一封親筆信。看著那遊龍隨意、瀟灑自如而又遒勁剛猛的字跡,朱元璋不由暗暗地想道:莫不是,我這位先生又與李善長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這麼想著,朱元璋一時懶得去拆開劉伯溫的信,卻將信丟到一旁,自己靠在龍椅上,閉上眼睛,順了剛才的思路,往下想去。如果,真是李善長有什麼事情得罪了劉伯溫,他是不可能給我寫信的。除非,這李善長做了什麼對不住朕的事情?這,也是不可能的。那麼,該是這劉伯溫抓到了李善長的什麼把柄,來告他的狀。可是,李善長這個人,是不輕易讓人就能抓到把柄的。他對朕忠心耿耿,為人慎重,既不驕也不貪,更不會仗勢欺人,能有什麼把柄會落到劉伯溫手上? 朱元璋百思不得其解,坐起身來,又拿起劉伯溫的信,拆開看了不由得大怒。作為從極窮極苦人堆裡走出的皇帝,朱元璋從小飽受貪官污吏的敲詐勒索,他的父母長兄,都死於酷吏和瘟疫。朱元璋參加了郭子興的部隊之後,在一次與元軍作戰時,曾發過誓言:有朝一日,我一旦能夠當上皇帝,一定要先殺盡天下貪官。這念頭,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藏在心中的豪氣與怒氣。出身低微的朱元璋,想當皇帝自不待言。他對貪官污吏的憎恨,卻是久積於心。皇帝高高在上,又是奉了天命,這是千百年來教給百姓的一份知識。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便成了明言正理。在大元帝國的末期成長起來的朱元璋,對大元帝國的腐敗自然是感受得非常深刻,他把一腔的恨水自然都一股腦潑在這些貪官污吏的身上,最是容他們不得,隨時有啖肉寢皮的激情。 如今朱元璋當了皇帝,自然更容不下貪官污吏之徒。你這個李彬,竟是如此貪婪!拿了朝廷的俸祿,不去專心專意做事,反而去違法謀取錢財。豈能留你活命!朱元璋這麼想著,大筆一揮,批了“此人當斬”四個字,讓人帶給劉伯溫。 從大的智謀上來說,李善長根本比不上劉伯溫,可在許多具體的事情上,李善長還是料事如神的。從劉伯溫那裡回來,一肚子惱怒的李善長在書房中坐了許久:照這麼看來,劉伯溫是要明目張膽地來與我作對了。既如此,他就肯定也會料到我要全力地反攻。像這種事情要得到解決,我現在除了去找皇上,又還能去找誰? 李善長,在書房裡苦苦地思考著:對,劉伯溫一定會料到我去找皇上。既然如此,他肯定也會去找皇上。從以往的經驗來看,無論什麼事情,他劉伯溫總是先人一步。我必須……想到這裡,李善長大喊一聲:“來人!” 貼身的親信李敬賢聞聲到來,抬頭恭恭敬敬地望著李善長問道:“丞相有何吩咐?” “你即刻派人前去,將劉伯溫府上的前後門都給我盯緊,若有人出來,一定要緊緊跟踪,發現有去開封方向的,立刻回來報我。” 李敬賢領命,出去進行安排,不久回來報告李善長說:“果然發現劉伯溫府上的劉青,匆匆地往開封而去。” 李善長聽了,敦促他說:“再派得力人手,給我牢牢盯守在南京西口的路上,白天黑夜整日地守候著,如果看見劉青回來,立即給我截住。仔細搜查他的身上,有什麼東西,拿來給我。”第二天,李敬賢拿來朱元璋給劉伯溫的回复。李善長看到“此人當斬”四個字,心裡雖然對劉伯溫怒不可遏,卻也不敢私自扣留,陷入了深深地惱怒之中。 原來,自從李彬被劉伯溫抓起來之後,朝庭上下官員、淮西老鄉,大家的眼睛都望著李善長。特別是那些淮西老鄉,他們向來將李善長看成是最得力地靠山。前來請李善長去救李彬的人,每天都絡繹不絕,還有李彬的家人親屬給他送來了重禮,又一個個哭得像淚人一樣。所有這些人救李彬的希望,都寄託在李善長身上。現在,大家都知道李善長去找了劉伯溫,去替李彬求過情,如果李彬真被斬了,別的不說,就說求情不給面子這一點,李善長也是惱火透頂了。他捏著朱元璋給劉伯溫的回复,整整傷了一夜腦筋,第二天,終於想出了一個他自認為完全可以不讓劉伯溫殺李彬的辦法。 李善長再次找到劉伯溫,親手把朱元璋的回復交給他。劉伯溫看過回复,他們四目相望著。 “皇上說李彬當斬,我也沒辦法。”劉伯溫的目光似乎這樣說。李善長似乎也讀懂了他目光的言語,說道:“看來李彬是逃不脫一死了,那麼就在秋後問斬吧。” 劉伯溫聽了搖搖頭,說:“像李彬這樣的貪縱罪,用不著等到秋後,應當斬立決。” “是啊,貪縱罪犯,是可以斬立決。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不能斬。” “有什麼不同?” “如今京城久不下雨,乾旱很久了,天災之中,如果殺人……中丞大人是熟知天文的,應該知道這不太適宜吧。” 劉伯溫一聽,心想:你這李善長,還真有辦法,李彬犯罪當殺,你先拿皇帝來壓我,現在皇帝有了批复,你卻又用天來壓我,想將天不下雨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既然如此,我就都認了,看你奈我如何?於是對李善長說:“殺李彬,天必雨!” “果然這樣,李彬自當……斬立決。”李善長說。 第二天,李彬被推到午門,在炎炎的烈日下砍掉了人頭。他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上,一雙烏黑的眼睛瞪著藍天,似乎不明白他有這麼得力的宰相撐腰,竟然也會讓人給斬了;他更不明白,這時候,整個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殺了他李彬,老天爺馬上就要下雨。這後面一事,當然是李善長的功勞。李善長雖不懂天文,畢竟隨著朱元璋征戰了十多年,對氣象還是有些常識性認識的,他相信近幾天絕對無雨,他要睹一把,而且,他現在也只能如此,他已經沒有絲毫辦法,阻止劉伯溫斬李彬。 劉伯溫是很懂得天文氣象的,而且以前的許多氣象預測都非常準確。可智者千慮總有一失,況且是預測千變萬化的氣象。斬了李彬之後,一天,兩天,三天都過去了,南京城還是日頭高照,炎熱似火,李善長暗暗高興著,精心準備著。 劉伯溫雖說有些遺憾,卻不甚以為然,他這個能夠治國,安邦、平天下的謀臣,卻不能看到危險已一步步朝他逼來,或許他已感覺到了,還是不以為然。 戰士的生命猶如一股洶湧的洪流,它勇敢地向前、衝擊,向著不知有多少暗流、漩渦埋伏的險境進軍。前進!因為不承認現實,更不願意聽天由命;前進!因為渴望瑰麗的日光照耀,還喜歡聆聽百鳥啁啾,去勇敢地挑戰人生,融光明於大地。 夏日的開封,滿到處的炎熱,朱元璋與他新覓的新人,坐在開封府清水塘邊的虞亭納涼。周圍空曠,除了一些衛兵,其他什麼人也沒有,陣陣的涼風吹來,不說是心曠神怡,但還是比較爽。這麗人,是昨日開封的一個老財主,給朱元璋帶來的。年方二八,出水芙蓉一般清麗鮮嫩,朱元璋“一見鍾情”,便留她在身邊朝夕伴隨。皇帝就是這樣,可以佔盡天下女人。 這麗人雖說是小家碧玉,對皇帝卻是非常地熱愛。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見了朱元璋,感覺他並不是那麼老邁,心中去了許多疑慮,多了一些喜歡。麗人姓陸名茹蘭,朱元璋知道後,竟也開口吟出這幾句詩來:“日出山花紅勝火,秋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茹蘭聽了,對朱元璋更加喜歡。朱元璋閱人無數,這茹蘭的心事,自然看得非常清楚。這男人佔有女人,如真想讓她跟自己過日子,還是非常想佔有女人的心。朱元璋為得到茹蘭的心萬分地高興,倆人便有些如膠似膝地在開封相互喜歡著,等待徐達與常遇春的好消息。 不多久,徐達率軍攻克了通州。元朝的大都就在眼前,以謹慎智謀著稱的徐達,雖然胸有成竹,但他還是充分的重視這個行將被他佔領的城市。因為他知道,作為元朝統治近百年的都城,城防肯定是十分堅固的,更何況元朝現在還有二十萬的軍隊和豐足的糧食。徐達知道這些,精心地準備了差不多一個月,這才與常遇春一道,正式對元大都進行攻擊。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這具有歷史意義的進攻,卻失去了對象。曾經雄視天下的元朝皇帝見孤城難守,為了保命,早在徐達攻城的前一天便帶著后妃太子,棄城逃奔漠北。元朝皇帝明智地放棄了他們長達九十七年的中原統治,漢人失去近百年的政權終於收復,徐達與常遇春儘管虛驚一場,卻仍然給中國近百年的外族統治打下了一個句號。 得到徐達元大都已克的消息,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朱元璋還是非常得高興。有了鮮嫩的而又愛他的茹蘭朝夕相伴,朱元璋突然地年輕了十三歲,除了做那些男女私事時虎虎生威,白日里臉上也多了許多笑意。於是便滿臉笑意地帶了茹蘭,趕往大都。早年的乞討生活使朱元璋養成了個習慣,很想到處去走一走,看一看。在昔日的元大都,明朝的兩員開國大將拜見了他們的皇帝朱元璋。倆人雖然這麼輕易的佔領了元大都,朱元璋還是對徐達與常遇春褒獎有佳,君臣都非常高興的議論著元朝皇帝棄城逃跑的事。 朱元璋說:“這個元朝皇帝好像是叫妥歡貼睦爾,他的諡號叫元惠宗,我看都不太妥貼。他對我們這麼順從,見我們來了拔腿就走,這麼順應天意,不如乾脆就封他為順帝。” “元順帝,這個稱號,真好!”常遇春微笑著望著徐達。 徐達聽了也連連點頭:“真是太妙了,元順帝,到時我去把皇上的詔書給他。” 當天下的新主子在議論舊主子時,這位“元順帝”並沒有走遠。他繼承的全國性政權雖已結束,但他還是希望做一個地方皇帝。他這一次逃到了內蒙古正藍旗境內,離大都僅幾百里遠的上都,也就是今天的開平,繼續做他的歷史上稱為北元的皇帝。元順帝的軍隊,雖然一路慘敗,部隊死傷眾多,但仍然還有不少戰鬥力。他最得力的將軍擴廓帖木兒,率領十餘萬軍隊還佔據著山西、甘肅;丞相納哈出有二十餘萬軍隊還在鎮守遼東;此外,雲南還有十餘萬軍隊。這些,似乎都是他可以在上都繼續做皇帝的本錢。 朱元璋心裡非常清楚,皇帝是靠軍隊來維持的。軍隊之於皇帝,就像氧氣之於人,只要把他的軍隊消滅,這個皇帝自然就做不成了。朱元璋給了元惠宗的元順帝封號後,對徐達和常遇春說:“我們必須消滅他的一切武裝力量。” 兩位元帥都同時點頭,認為他們皇帝的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下一步,怎麼辦?”朱元璋盯著他的兩位元帥問。 “打!”徐達剛說了這一個字,朱元璋笑了,點點頭,說:“對!只有打,消滅他們,至少也要把他們趕到他們該去的地方,趕到沙漠裡去。” 君臣詳細地研究攻占上都的戰略戰術,就在這時,有探子來報: 元將擴廓帖木兒,已從太原引兵出雁門關,前來進攻北平。剛才還談笑風生的皇帝和他的兩位元帥聽了,不免都大吃一驚。 炎炎的烈日,燒熱了地上的黃沙,空氣中瀰漫著熏人的熱氣,讓人感到憋悶地不舒服。只是偶爾吹來的一陣涼風,給人瞬間快意的感覺。在元上都往大都南下的道路上,正急急地行走著二十萬元朝的軍隊。領軍的統帥擴廓帖木兒騎著一匹赤色的、有如綢緞一般閃亮皮毛的寶駒上,目光冷漠地盯著南方,得意地說道:“朱元璋,你想不到吧!我擴廓帖木兒又殺回來了!” 原來,元順帝逃到上都後,閉門思過,總結失敗教訓,得出兩條看法:一是過去的兵力太分散,二是沒有充分發揮擴廓帖木兒的指揮才能。為此,他立刻集中軍力,並大膽的將所有的軍事指揮權交給擴廓帖木兒。大權在握的擴廓帖木兒,為了向元順帝表示忠心,他擬定了一個大膽的以攻為守的十分冒險的作戰方案,決定親率二十万精銳部隊,突然南下,把北平奪回來。這個作戰方案雖然太過冒險,但卻使窩了一肚子氣的元順帝精神大振,君臣之間,就南下突擊一事一拍即合。 這對朱元璋來說,顯然是個意外,他做夢也想不到,元朝軍隊還膽量來反攻。他沉思著,把目光投向他的兩位元帥,等待他們的高見。 “這樣正好,我們以逸待勞,他們最多也就二十萬兵力,就是再加二十萬,我們也可以趁此一舉予以殲滅。”常遇春說。 朱元璋的目光罩著徐達,那意思分明在問:“你有沒有什麼好點的辦法?” “等擴廓帖木兒打到北平來再收拾他,恐怕不太好。”徐達思索著說:“主要是,如果那樣的話,他的二十萬軍隊士氣會很旺盛。更何況,他們經營了北平這麼多年,還是有不少心向著他們的人,這些人一旦聽說他們又打回來,必然跟著起哄,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不如乾脆乘其不備,直搗太原。擴廓帖木兒只有回軍救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士氣低弱。我們挑選精兵,途中設伏,定可打垮他的軍隊,然後乘勝圍攻太原,拿下它,佔領整個山西。” 朱元璋聽著連連點頭,常遇春也認為徐達的打法比自己的好,心裡很是敬服。於是他們分兵兩路,徐達的部隊從南路進軍,直取漳德;常遇春的部隊從北路進軍,直奔山西。兩人約定,在太原合擊擴廓帖木兒。 正急行軍往北平進發的擴廓帖木兒,聽到徐達部隊不去救援上都,卻奔太原而去,不由大吃一驚,心中原來的那份得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踪。 “朱元璋、朱元璋,你怎麼會想到這一招,難道你真比我高明?不,不!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打敗你!”擴廓帖木兒在心裡喊著,轉頭髮布命令:“部隊停止南下,往西去救援太原。” 炎炎的烈日下,擴廓帖木兒的二十萬軍隊轉頭往西,更加迅速地前進。由於擴廓帖木兒回兵神速,徐達的五萬先鋒部隊還剛看見太原,就遇上了擴廓帖木兒的二十萬大軍。兩軍相遇,徐達很快清楚,自己的先鋒部隊僅僅只有擴廓帖木兒大軍的四分之一,於是心中大駭。從來臨危不懼地徐達,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徐達心裡清楚,他所面臨的擴廓帖木兒是元帝國最傑出的軍事首領,而擴廓帖木兒現在所統領的部隊也是元帝國的最精銳,更何況他們現在都滿懷了一腔的仇恨和必勝的信心。這些鬥志昂揚、久經沙場的元兵,與徐達的士兵一對一,也會取得勝利。 想到這些,徐達心裡著急。這位常勝將軍,一時竟然不知所措,倒身帥椅,仰面朝天,在心中嘆息。 在離太原一百里時,擴廓帖木兒的心裡非常激動。一場大戰即將開始,在他看來,這是一場決定他擴廓帖木兒命運的戰鬥,更是一場決定元帝國命運的戰爭。 “我,一定要打贏它!”擴廓帖木兒豪情滿懷地在心裡喊道,又一次鼓起了自己必勝的信心。 可是,就在部隊前進不遠時,竟然遇上了徐達的軍隊。擴廓帖木兒早已讓人探明,這次徐達率領的也是二十萬部隊。一對一作戰,擴廓帖木兒仍然信心十足,只是此戰關係實在太大,他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命令部隊,在太原城外紮下營盤。他迅速又派出許多偵探去把情況探明,還派人與城內聯繫,想把所有的情況都弄清楚以後再作決定。然而,擴廓帖木兒做夢也沒有想到,此刻的徐達,僅有五萬軍隊。擴廓帖木兒聞報徐達部隊已經紮營,擔心有詐,更不敢輕舉妄動。 徐達正在營中擔心,思前想後也沒有一個好辦法來,忽聞探子來報:“擴廓帖木兒的部隊,已經紮下營盤。 徐達聞報,眼前一亮,原來的那些擔心一掃而盡。心裡暗自想到:這麼看來,擴廓帖木兒根本不知道我僅有五萬之眾,要不然他早對我們發起攻擊。到時候,太原城裡又出兵前來夾擊,與之呼應。這樣一來,不把我的部隊全殲,也會給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想到這裡,徐達深深地吸了口氣。擴廓帖木兒,你放棄了這次難得的轉敗為勝的最好機會,稍過時日,你就永遠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接下來的,該是我來收拾你。唉,這也算是天意!擴廓帖木兒!我真為你叫屈啊! 傑出的軍事家徐達,霍地從帥椅上坐起來,讓人喚來李文忠。徐達知道:戰場上的事情,是千變萬化的。現在情況如此,自己不能消極地等待大部隊的到來,而是必須抓住眼前這個有利的時機,趁擴廓帖木兒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拼命去贏得勝利。至於怎麼去做,徐達心裡已經有了很好的打算,但還是像以往一樣,在將自己的安排付諸實踐之前,在聽聽他人的意見。在他麾下的諸多將軍中,此時他看重的就是李文中,因此很想听聽他的看法。不一會,李文中興沖沖地趕來,目光忽閃忽閃地望著他的大元帥,雙手一揖說:“文中前來,請大元帥示教。” 徐達看到李文中虎虎生氣的樣子,停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請將軍來,只是想商議一下眼前的戰事,不知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李文中不愧軍事奇才,對眼前的狀況早已心知肚明,更知道該如何利用敵人對自己暫時的無知,去消滅敵人,如今聽到徐達的詢問,便開口道:“擴廓帖木兒鐵騎轉戰迅速,二十萬大軍全部到此。如今敵眾我寡,我軍的處境非常艱危。所幸的是,擴廓帖木兒並不知道我們現在只有五萬軍隊。” “將軍何以得知擴廓帖木兒不知我軍只有五萬軍隊?” “擴廓帖木兒的部隊已經安營扎寨,從這裡知道的。”李文中知道徐達在考問自己,迎著徐達的目光,坦率地說。 徐達聽了,點點頭,說:“接著講下去!” “這對我軍來說,就是天大的優勢,也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天賜良機。擴廓帖木兒對我軍實力不知,誤以為我軍現有二十多萬部隊在此。既如此,他們心中必然有些懼怕,我們如果今夜就去偷營,敵人一定蒼惶逃命。擴廓帖木兒兵敗,太原指日可克。如果我們不迅速行動,時間一久,擴廓帖木兒一定會探明我軍實力,到時就比較難以應對。” 徐達聽了,非常高興連連點頭說:“李將軍的想法,與我所思非常一致。看來,擴廓帖木兒此次要遺憾終身了。” 於是,徐達下令:“立即斟選精兵,連夜襲擊擴廓帖木兒軍營!” 擴廓帖木兒雖說紮下營盤,心中一點也不踏實。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到徐達他們現在只有五萬軍隊。由於是急行軍,他而今趕到太原城下的只有二十萬軍隊,確實都非常疲憊,他非常擔心擁有二十多萬軍隊的徐達,趁他還沒有整休好,向他們發起突然襲擊。我當務之急,除了加強戒備,還必需盡快與太原城內取得聯繫。擴廓帖木兒這麼想著,問他身旁的副將:“派去太原的肖勇,怎麼還沒回來?” 副將無言以答,擴廓帖木兒見了,雖然惱怒,卻也知道這不關他的事情。可是,為什麼肖勇會一直遲遲未歸?擴廓帖木兒在心裡反复地問自己,然後對副將說:“你馬上再派一個人去,明天一定要與太原城取得聯繫。” 這一天,擴廓帖木兒睡得很遲,整整一個晚上,他都睡不著覺,在床上輾轉反側。二更過後,就在擴廓帖木兒昏昏欲睡時,有衛兵來報:“徐達、常遇春的軍隊前來偷營。” 擴廓帖木兒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轉動著黑溜溜的眼珠子,他已經分明地聽到了外面的喊殺聲。冰冷的汗水,不知怎麼就從背心冒出來。他感到胸口有一股冷冷的涼意,不由得閉上眼睛,有一會兒之後,擴廓帖木兒重新睜開已經無神的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這也是命,是上天對大元帝國的懲罰。朱元璋,這可惡的和尚竟有這樣勇猛的元帥,敢來偷襲我的大營。如今我雖然也有二十萬軍隊,可是他們都疲憊已極,而且又失去了鬥志。敵人卻是蓄精養銳、氣勢如虹。這樣的戰爭,我必敗無疑。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來,我現在只有盡可能地保存實力。於是,擴廓帖木兒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戰場上的人已經不是人,而成了一個個為活著而拼命的鬥士。因為是處在生死的關頭,求生的渴望會使得懦夫也變得勇敢起來,但心裡必須有生的希望和贏的信心,不然,即使是勇士也會變成懦夫,臨陣逃脫。這是一種可悲的境地,擴廓帖木兒的軍隊正處於這種境地,大家都以為面對的是徐達的二十多萬軍隊,心中已沒了能贏的信心。本來就軍心動搖,又遇上敵人半夜來偷營,頃刻之間部隊亂了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接到擴廓帖木兒撤退的命令。一時更加混亂,軍士們紛紛丟盔棄甲,爭相撤退,一時潰不成軍。 徐達原本作了拼死一戰的準備,沒想到這麼一沖就擊退了敵軍。真是敗軍如山倒,勝軍如破竹。徐達長劍高舉,大聲呼喊:“乘勝追擊,消滅元軍!” 李文中等將軍聽了,跟著呼喊,士兵們也都齊聲響應。一時間喊聲四起。五萬軍士如滾滾的洪流,向敵人湧去。擴廓帖木兒曾經是那樣英勇善戰的二十萬騎兵,如今卻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地向前逃命。徐達率領五萬軍士一邊高喊,一邊拼命砍殺。所到之處,除了投降的元軍,被殺死的元軍屍體。 這一戰,竟殺死了萬餘元軍,還俘虜了四萬多人。對徐達與常遇春來說,這不是第一次;對於擴廓帖木兒,卻是平身絕無僅有的一次奇恥大辱。擴廓帖木兒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之後,就偷偷地溜出帥帳,匆匆地騎上他的風雕龍駒,置他的大軍於不顧,一溜煙地往北逃去。他的風雕龍駒太快,當他的部下在徐達如洪流的部隊追擊下或死或降時,他早已跑出很遠,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山西平定,徐達率軍進攻陝西。陝西守將李思齊見大勢已去,由鳳翔逃往臨洮,根本不敢正面迎敵。他早已經把退路想好,萬一不行,就投降明軍。可是,就在這時候,竟傳來元朝丞相也速率領元軍,再次進攻北平的消息。 這一回,連向來膽大無比的常遇春也禁不住搖頭了。這是為什麼,元順帝竟有這麼大的膽量!在這種時候,還敢來進攻北平? ! 一個曾經擁有至高無上權勢的人,倘若有朝一日不幸從這權勢上跌了下來,心裡的那種如火煎熬的感受,是痛之極也苦之極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如何能回到從前,只要有一線希望的事情,他就會拼了命去做,哪怕是失去生命,他也會毫不吝惜。元順帝這次敢於來進攻北平,就是這樣的心理。 在處於相當的劣勢中,在似乎無力抵抗他人的進攻時,元順帝還敢冒然進攻北平。這,並不是元順帝膽大,只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離開北平這麼些天來,元順帝才知道昔日在北平的生活是多麼的快樂,多麼值得珍惜。只到這時候,元順帝才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感受!人有了這般的心思,當然也就不懼一死了!要拼命一搏,成了最尋常的事情。聽到擴廓帖木兒失敗的消息後,元順帝並不吃驚。他已經經歷了差不多失去一個國家的痛苦,再吃一次敗仗,丟掉十萬、二十萬軍隊,已經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元順帝此時絲毫也沒有氣餒,他只是在考慮,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奇制勝,扳回眼前的敗局。人在最困最危的時候,總是特別的聰明,常常會做出一些平時想不到、做不成的事情。苦思苦想之後,元順帝果然突發奇想,得到了一個他認為值得一試的良謀好計。他喚來丞相也速率,命令他說:“在這關鍵時刻,請丞相親率元軍,再次去進攻北平。” 也速率聽了,轉動著眼睛,先是有些吃驚,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元順帝的用意。 “事已至此,如此一行,或可挽回敗局。”也速率對元順帝說:“老臣一定謹遵陛下之命,前去進攻北平。這一次,請陛下放心,老臣一定會拼死而戰。如果攻不下北平,老臣也會死在北平城前。隻請陛下回到北郡以後,照顧一下老臣的妻室兒女。” 元順帝聽了,認真地點點頭。也速率再無顧及,第二天,便請率元朝這最後的鐵騎,往通州前進,不一日,便已馬抵通州。 看到常遇春有些吃驚,徐達微笑著說:“這不過是元順帝狗急跳牆,拼命一搏。兵戰在於冷靜,他如今這麼一急,已經輸了三分,餘下的只能是等待失敗。” 常遇春聽了,點點頭說:“大元帥的這般解釋,我非常同意。這元順帝確實也是強弩之末,再怎麼跳也沒什麼勁,哪抵得住我大明的軍隊。” “話是這麼說,但我們一點也不可以大意。”徐達輕言細語,像是說給常遇春,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因為徐達知道,戰爭就是戰爭,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敵人,都萬萬不可有一點的輕視。他讓常遇春帶去差不多一半人馬,還將猛將李文忠也給了他,讓這倆位大明王朝一流的將軍一同前往,去救援北平。 元順帝想拼命一搏,實在是因為他的生活反差太大,他懷念過去,他要如此般明知不可為還要去為之,而他的屬下,特別是那些士兵,無論元順帝在大都還是在上都,他們的生活似乎都差不多,因此他們沒有去拼命的勇氣。再狠地軍隊,一旦失去了勇氣,也會變得軟弱無力,更何況是喪家之軍,心裡埋著失敗的擔心,遇見常遇春的虎狼之師,自然大都是不戰而逃了。 常遇春原本認為北平之戰,將有一場凶險的搏擊,在心理上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沒想到竟然會兵不刃血,就解了北平之圍。作為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常遇春早已憋足的氣,這時得不到發洩,他不想就此幹休。元順帝!你不敢與我一戰,棄城逃命。我偏由不得你這麼不負責任地逃離,我要乘勝追擊,哪怕是百里千里,也要找到你,然後打敗你,讓你領教一下逃跑的滋味。常遇春對自己說,率領他的虎狼之師,一路北上,窮追猛打,一直打到元上都開平。 開平就在前面時,常遇春心中充滿豪氣,大聲地呼喊:“元順帝!常遇春來也!我們決一死戰,看看最終取得勝利的,是你們元朝,還是我大明王朝的軍隊!” 呼罷,常遇春雙腿一夾馬肚,飛馳向前。誰知道,這一次,元順帝又像上次在北平時一樣,知道常遇春兵來,早半天就急忙棄了開平城,一路往和林逃去。常遇春又這麼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開平,將那些來不及跟元順帝一道逃走的元軍,全部殲滅,繳獲了許多元順帝帶不走的軍需物資。這個時候,在山西作戰的徐達,經過一番血戰,也迫使元朝大將李思齊投降。消息傳到南京,一切皆大歡喜,朱元璋令徐達駐守北平,令常遇春率軍南下,回兵南京。 常遇春率了得勝之師,帶著幾萬俘虜和大量繳獲得來的財物,一路浩浩蕩盪,從北平往南京進發。行至柳河川時,常遇春突然發病,昏迷過去,部隊只好停下來休息。早在北平的時候,常遇春就感到渾身發熱,腹部疼痛,由於勝利,心情極好,就一直強忍著。待到朱元璋來旨招他回京,更顧不得已經患病,硬撐著率軍南行。柳河川地處荒僻,沒有什麼良醫,部隊的軍醫,又只是刮骨療傷之人。 常遇春昏迷一夜,只到天明,終不得有效醫治,終只能靠自己撐著。這個年僅四十歲的、大明王朝的開國元勳,一時危在旦夕。 夏日的南京,灼灼的日頭懸空高掛,千樹萬樹,垂頭喪氣的樣子,鐘山的翠柏都顯得毫無生氣,偌大的皇宮,在驕陽的燒烤下,有一種窒息的氣息。朱元璋心中煩悶,不顧這悶熱的天氣,讓人把窗簾拉上。他今日早早地起身,久久地佇立窗前,已經有一個多時辰,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低頭沉思。他的心,也像這緊閉著窗戶的又拉上了窗簾的暗房一樣,黑沉沉的,似乎想清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徐達打敗了擴廓帖木兒之後,消息傳到北平,朱元璋認定這場戰事,大局已定。給徐達與常遇春交待了有關事宜,然後帶了這征戰之中覓得的佳人茹蘭,回到南京。作為帝王,要再納一個妃子,對他來說原本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但為了給馬秀英一個安慰,他還是將茹蘭先放在宮外的一外別院裡,自己先去將這事說給馬秀英聽。原想是在馬秀英同意之後,讓她去把這件事情給辦了。誰知道,紅顏薄命,茹蘭還剛到南京,住進別院的當晚就暴病死去。此時的朱元璋,身旁雖然美女如雲,可是除了馬秀英與郭麗,確實也沒有一個讓他深感合心、很感興趣的女人。而今馬秀英與郭麗身邊都有了幾個孩子,都在漸漸地老去。好不容易遇上這麼一個合心又感興趣的女孩,竟這般快地死去。朱元璋深感人生短暫,命運無情!因此而傷感不已。 傷感歸傷感,死人已已,活人受罪。朱元璋下令,將茹蘭厚葬。一顆因為茹蘭而歡快的心,一時空蕩蕩的。就在這時候,又傳來常遇春遇難的消息。 原來,常遇春撐到第二日清晨,再也撐不下去,突然醒來,大叫一聲,遺憾地死去。常遇春一生忠於朱元璋,與徐達一樣,為朱元璋的大明天下立下卓越功勳,因此有“一時名將稱徐與常”的說法。常遇與徐達,他們一個以謀略持重著稱,一個以勇猛果敢聞名,正因為常遇春的配合,他倆相得益彰,才打了許多漂亮的勝仗。然而,常遇春卻在這風華正茂時磕然去世。 朱元璋聽了常遇春死去的噩耗,悲痛萬分。待常遇春的屍骨運到南京,朱元璋親自出奠,將常遇春安葬在鐘山上。為表彰常遇春的功績,朱元璋追封常遇春為開平王,諡忠武。又封常遇春的兒子常茂為鄭國公。 常遇春的喪事剛剛辦好,茹蘭的喪事還沒有辦,朱元璋沉侵在悲傷裡,一顆孤獨的心,痛痛的、空空的使人非常難受。俗話說禍不單行、福不雙至。朱元璋的一顆心還在傷痛之中,有人來報:潭王朱梓要謀反的消息,朱元璋震怒了!只見他睜大著雙眼望著蒼天,許久也回不過神來。朱梓!謀反!朱元璋從牙縫中嘣出這四個字,已是費了天大的力氣,要不是一旁的侍從扶著,早已倒在地上。 朱元璋共有26個兒子,潭王朱梓,是他的第八個兒子。平日里,這些皇子們也常常會犯些錯,可朱元璋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之間竟有謀反的人。朱元璋雖然做了皇帝,有著在軍事戰略、使用人才等方面超出當時各路義軍領袖的特殊能力。但從總體上說,他是一個受教育不多,心胸外寬內窄,而又特別自私的梟雄。儘管天下是依靠他的謀臣和一幫兄弟拼死拼活打下來的,可是一旦天下到手,他便將天下看作只是他一個人的。在這時候,他不但不願意與他的謀臣武將共享天下,還處心積慮地思考著如何能使自己永久地獨享這天下。如同所有可笑而又自私透頂的皇帝一樣,朱元璋將兒子看成自己生命的唯一延續,並由此將天下只讓他的兒子們來享有。朱元璋當了皇帝以後,他的二十六個兒子,除了一個已經封為皇帝接班人的太子朱標,還有一個生下來三個月就夭折的朱楠,其餘的二十四個,都先後封了王。可是,對於那麼多跟著他一道打天下的文臣武將,朱元璋僅僅只給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湯和、鄧愈、沐英這六個人封王,並且全部是在他們死後才得到加封的。由此可見,朱元璋對自己的兒子是多麼地偏心偏寵。然而,就是這樣,朱元璋的兒子中還有人要來造反,他恨得心中滴血了! 朱元璋決定大開殺戒,殺一儆百以洩心頭之恨! 灼熱的夏日,真叫人煩心!大地原有的一切生氣似乎都枯萎了,一切都變得毫無生氣,死氣沉沉。朱元璋生了一天的氣,還在生氣,馬秀英小心翼翼地來勸他,被他吼了一聲趕出去。金碧輝煌的皇宮,此時在朱元璋的眼裡,如同象黑漆漆的棺木一樣,到處充滿了冷漠、蕭寂令人感到窒息的氣息。 馬秀英走了不久,太子朱標來了。他是朱元璋的二十六個兒子當中最喜歡的。在平日,朱元璋見了朱標,總是笑臉相迎,今天朱元璋不但不開笑臉,反而把臉拉得老長老長的。朱標見了,同他母親馬秀英一樣,小心翼翼地走到父皇跟前招呼說:“父皇!” 朱元璋第一次對自己這個最愛的兒子冷冷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吐出兩個字:“何事?” “兒臣聽說父皇要殺朱梓……”愛子朱標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朱元璋打斷。 “你這個孽子,胡說什麼朕要殺朱梓?!你!!” 朱標生性溫柔,尤其在父親面前,從來是溫文爾雅的,他從來沒有見父皇發這麼大的皮氣,一時不由得愣在那裡。朱元璋見了,仍未解恨,怒火沖天的將面前案頭上的公文用力一拂,也不去管它們紛紛落地,手指朱標說:“你!你!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父皇!!” 朱標嚇得跪在地上,連聲地說:“請父皇恕罪,孩兒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哪個意思?” “孩兒不是說父皇要……而是請求父皇饒了朱梓這一回!” 朱元璋聽了,過了許久,這才稍稍地消了一點氣,看著朱標已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免有又些痛心,大喝一聲說:“快起來!” 朱標聽了,這才費力地爬起來,淚眼婆娑地望著父親。朱元璋見了,又多一份心痛,卻是瞪大了眼問他:“為什麼,我要饒朱梓這一回?” “他是我的親弟弟,是父皇你的親生兒子。”朱標流著眼淚為他的八弟求情,說:“殺了他,父皇你也會痛心的。” “那麼,你認為這事該怎麼處理?”朱元璋惱怒地反問兒子。 “施之以仁愛。”朱標期盼地望著父親說。 “你知道他犯得什麼罪嗎?”朱元璋又問。 “謀反。”太子很坦率地回答。 朱元璋的天下是憑武力打出來的,十多年的腥風血雨,嚴酷的戰爭訓練得他明白:權力是靠武力和權威維持的,他之所以早早地立下太子,一來是出於對朱標的偏愛,更主要的還是要樹立起一個權威,斷絕其他王子爭位的念頭。可是,他的兒子中,還是有人想來爭奪王位。朱元璋深知以前王朝許多王位之爭的慘事,絕不能容忍這種慘烈的事情在自己的皇朝中發生,他必需殺一儆百。沒想到,這個仁慈的太子受不了,他不忍心他的親弟弟慘死在父親的手上,要來為他的弟弟求情。這事我不跟他講清楚,看樣子還真不行。朱元璋想到這裡,圓睜著眼問道:“謀反!你知道他是謀反,你對謀反的人,你還要施之以仁愛?” 朱標此時雖然有些害怕,但想到親弟弟就要被處死,他徒增了不少勇氣,於是底著頭說:“父皇不是一直教我要仁愛嗎?古代聖人也說,一個君主,如能重禮教而輕刑法,天下就可以治理得很好,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 朱元璋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大膽來反駁他,可兒子的反駁又是他常常告誡兒子的話,他當然一時無話可說,只在心裡狠狠地罵道:“這個宋濂,怎麼把我的兒子教成這樣!” 其實,朱元璋就是喜歡與仁厚的人打交道,所以,他才把朱標等王子交給以厚道著稱的大儒家宋濂教育。然而,喜歡與仁厚的人打交道是一回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仁厚又是另一回事。朱元璋曾誇宋濂為“開國文臣之首”,對他讚頌有佳。那時,朱元璋因為自己沒讀過什麼書,希望他兒子能如宋濂那樣博學,那樣厚道。有一次他帶朱標一道郊遊,看到路旁有一叢荊棘,朱元璋停下來摘下一條荊棘對朱標說:“古人曾以此為刑具,考打犯罪之人,你猜是為什麼?” 朱標瞪大眼睛看著父親手中輕輕擺動的荊條,搖搖頭。朱元璋便用荊條抽了一下朱標,聽到兒子“唉喲”的呼叫,朱元璋哈哈大笑了。 “痛不痛?”他問兒子。 “痛。”兒子如實回答。 “可是,如果用這個打你呢?”朱元生意指著身邊的一根鐵棍又問兒子。 “可能會更痛。”朱標還是老實地回答,因為他確實還沒有被這樣的鐵棍打過。 “你說對了。”朱元璋誇獎兒子;“這鐵棍打起來會更痛,不過不僅僅是更痛,還會傷了你的骨頭,讓人致殘或致死。” 朱標點著頭,眼睛睜得更大。 “你說,古人為什麼用荊條作刑具,而不用鐵棍?” 朱標又只能搖頭了。 “我告訴你,這正是古人仁厚的地方。用荊條懲罰罪犯,既讓他痛,又不傷他筋骨,不會打殘打死罪犯。朱標,古人的仁厚,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裡。” 朱標終於懂了父親的一番苦心,認真地點著頭。朱標天性仁慈,很像他的母親馬秀英,加之從小在宋濂的教育下,為人更是厚道友善。可是,當朱元璋從自己的經驗來看治理天下時,又感到朱標過於懦弱,似乎難以做好皇帝要做的一些事情。因為喜歡與厚道人相交的朱元璋自己並不是個仁厚之人,所以在平常的生活中,又要不斷地與朱標發生衝突。 當了皇帝后的朱元璋,已經逐漸習慣了別人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朱標的頂撞,使他又氣又惱,卻也沒什麼辦法,眼瞪著兒子,在心裡罵完宋廉對朱標一揮手說:“你可以退下了。朕要告訴你,朱梓定斬不赦,從現在起,有誰再敢勸朕,斬!” 從這以後,朱元璋便很少跟朱標提仁義禮教,只是常給他講一些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王者獨步天下的手段。這是後話。 第二天,朱元璋下朝特別早,他一會兒想到處死的晉王,一會兒想到懦弱的太子,再也安不下心來,走出大殿,經自住大本堂走去。他要去看看太子朱標,對於這個今後要接自己班的兒子,他非常擔心。 大本堂是宋濂一手辦起來的,朱元璋的皇子皇孫們都在這裡讀書。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後,雖然越來越反感儒生,但卻希望他的兒子們都能夠多讀一些儒家的書籍,多明白一些儒家的道理,因此,一直將大本堂交給以宋濂為首的大儒們在主持大局,每日里為他的太子們講課。 作為給太子們傳道授業的地方,朱元璋對於大本堂還是頗有感情的,對於大本堂的主持人宋濂,還是頗有敬意的。以往,每次到大本堂來,朱元璋總是要先見見宋濂,向他詢問一下皇子皇孫們的學習情況。這一回,朱元璋因太子朱標的事遷怒了宋濂,當他走進大本堂後,再不去見宋濂,而是直接找到朱標。那一天,因為朱標為他的八弟朱梓的事來勸朱元璋,被朱元璋聲色具厲地趕了出去。事後,朱元璋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悔。朱標能為他弟弟求情,說明他宅心仁厚,雖說他不能理解自己嚴厲處置叛逆的良苦用心,但還是不應該對他這麼粗暴。自己既然立了他為太子,要讓他繼承大明王朝的大統,就應該更耐心地對他進行教誨。何況朱標這個孩子,人品還是非常好的,而且又是完全可以教育的。這麼想著,朱元璋決定到大本堂來,看看朱標,與他好好談談心。 作為最聽話的好“學生”朱標,此時正襟跪坐,雙手捧著孔夫子的“中庸”,愁眉苦臉地似乎在想其他事情。朱元璋見了,自然是很不高興,可又一想兒子肯定在為昨日之事煩惱傷心,他還只有這麼點年紀,心中有了這麼大的事情,沒人開導,一天兩天是會想不開的。這麼看來,朕是來對了。朱元璋這麼想著,便把一肚子的不高興都忍了下來,很平和地望著朱標。朱標正在心不在焉地讀書,突然看到父皇來到眼前,大吃一驚,手上的書差點掉在地上。 朱標確實在想著晉王被殺的事,他為父皇的做法感到痛心,他有些慌亂地請父皇坐下。朱元璋接過朱標的書看著。這時的朱標雖然還剛滿十五歲,可朱元璋已明白,在書本的“功夫”上,自己遠遠不及兒子,因此也就不願與兒子作書本知識的探討。簡單詢問幾句,朱元璋提起他的茹蘭妃子,傷感地告訴朱標說:“茹蘭妃死了,葬禮就在明天,你一定要去一下。” 朱標點頭,說:“兒臣遵命。” “明天你去時,一定要穿齊衰之孝。”朱元璋又說。 此刻,朱標的心已漸漸平靜下來,他受宋濂教育這麼些年,對“禮”知道得頗多,想了想開口說:“父皇,齊衰之孝是重孝,我是你的太子,給她穿這樣重的孝恐怕不太合適。” 朱元璋沒想到朱標竟然會在這事上反對他,一下子氣得脖子漲筋,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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