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納喀索斯的倒影——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故事

第18章 第十六章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上歌詞課。劉大悲漫不經心地翻著語文書,說:“《長江之歌》、《彎彎的月亮》…… ,這麼老古董的東西也要拿來學嗎?我們與時俱進,講周杰倫吧!”台下立刻響起了歡呼尖叫聲。於是,劉大悲一邊放歌,一邊開始講《龍捲風》、《東風破》、《發如雪》、《千里之外》、《菊花台》。林嘉妮如飲醇酒,有微醺初度的感覺。方文山的詞裡原來還包藏了這麼多的東西,化用那麼多的古典詩詞名句。 “後現代主義”、“拼貼的手法” …… 她第一次聽說這麼多的理論術語。 “芙蓉泣露香蘭笑”、“鬼漆如燈點松花”、“桃花歷落如紅雨”,“所有的太陽都苦,所有的月亮都壞” ……。劉大悲拿李賀的詩、吳文英的詞、法國的一位天才詩人蘭波的詩作比較,這些嘉妮更是聞所未聞。結論是見識過以上幾位詩人的詩歌之後,方文山的詞一點都不古怪了,甚至相當平常。劉大悲認為方文山的想像力和遣詞造句雖然極盡“勾心鬥角”之能事,但比起李賀、蘭波來還是不如,後者更有“驚心怵目”的鮮豔和刺激。但結論已並不重要,嘉妮只是佩服老師眼界的開闊和見識的深刻。原來自己日日接觸耳熟能詳的東西,其實並不懂得它的好處,經人一點撥才知道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晚自習辦公室。劉大悲剛送走兩個來找他談心的男生,就听見一聲清脆的“報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江若童。一周又一周過去,班裡男女漸漸摸著了劉大悲的脾氣,主動來找老師談心的學生很多。因為是單身漢又住校的緣故,每晚沒事的話,劉大悲就到辦公室去備課、批作業、上網,或者一時一時就到班裡去轉。學生們在周記裡提到的迷惘、困惑、不解處,他在批語里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也就藉這段時間,走到某人桌前,食指和中指輕輕一叩,學生就知道老師要找自己談話了。一開始,大家還不習慣,被動地等待劉大悲的“召見”。後來聊過一兩次,還真發現和老師聊天是一件無比愉快的事。以後遇上什麼心結和解不開的疙瘩,就主動來找老師了。 劉大悲從來不像其他老師那樣用滿口的術語行話敷衍你,例行公事一般勸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嘴裡從來沒有那些令人耳朵生繭的陳詞濫調,也沒有那些絮絮叨叨翻來覆去的老生長談。他感興趣的是你這個人。他會詳細的詢問你家在哪裡,家裡幾口人,住幾間房子,父母是做什麼的,每月掙多少工資。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叫什麼名字,又在幹什麼,掙多錢花多錢。你的嗜好、夢想、偶像、星座、血型、喜歡的明星、顏色、髮型、從小到大的重要經歷等等。開始很不習慣,許多人會反問:老師,你查戶口啊?可他還是不屈不撓的問下去,直到掌握你所能提供的全部有意味的細節。說是聊天,大多數時候他首先是個優秀的傾聽者,只是引導你不住地說下去,他有無限的耐心和熱情靜聽有關你自己的點點滴滴。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從來不覺厭煩。所以,班上即使最內向的同學,也無不向他敞開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他在一旁微笑著指點著,時不時插上一兩句逗趣的話,讓講述者在捧腹大笑中發現原來自己是這樣的豐富。沒有一個人的內心不蘊藏著巨大的能量,最平淡無奇的人也會有無比精彩的瞬間。劉大悲像火把,將一顆顆年青的心點亮了。他擦拭掉油燈上多年的污垢,於是阿拉丁的神燈便產生了足以移山填海的魔力。許多人甚至把自己對父母、好友也不說的秘密告訴老師,劉大悲細心的收藏這些純潔的信任,如同愛護自己的眼睛,如同珍視自己的靈魂……

當你為生活學習中的某事向他請教時,他的回答總是高屋建瓴獨闢蹊徑的。他不是給出答案,他教你怎樣從多重的視角、抽象的高度去看待。和在課堂上那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傳道授業的形像不同,此時他純然是一位平易近人的朋友,一位經驗豐富的過來人,一位和藹可親的大哥哥。他提供的建議是極宏大又極細緻的。宏大是為他引導你去思考此時面臨的世界,逼迫你反觀從來未曾多留意而又的的確確存在,並且發揮作用的那種叫“人生觀”的東西。細緻是為當涉及具體程序、辦法、步驟時,他又無微不至地提醒你把握好每一個關鍵的細節。這樣的談話有生命,是激發你思考而不是窒息你思考。不是提供鑰匙,而是鼓勵你想辦法去推開那一扇扇重扃深鎖的門。當一扇扇心門被打開時,門里門外一派山花爛熳,風日灑然…… 。所以,許多學生和劉大悲聊過一回之後,都有茅塞頓開之感,所謂“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竟然是真的。

“來,坐,傻姑娘。我正想呆會兒找你呢!”劉大悲說道。其實不用招呼的,若童早就不客氣地拉過旁邊一位老師的椅子坐下了。 “你哪裡會想起我?哼,我學習又不好…… ” “怎麼,你的意思是劉大悲歧視成績不好的學生了?有這種事嗎?是你們給我封的'劉聖人'啊!”劉大悲笑道。 “那你是他們的'聖人',不是我的'聖人' …… ” “你的'聖人'姓黃,對不對?呵呵…… ” “唉,不提這個了!被你抓到了一次,經常拿我開心。我媽是不是請你吃飯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啊?” “我好像沒有向你匯報和人談話的義務吧?” “問題是和你談話的那個人是我媽!”

“是你媽我就該向你打報告?” “那是自然!” “我看不行,你媽是你媽,你是你。和你媽談話就該向你匯報,下次你媽要是殺人放火了,你是不是要幫她去坐牢?哪有這種道理啊!” “我媽才不會去殺人放火呢!她是賣保險的,管的就是意外傷害。哼,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什麼要對我的女兒嚴加管理啊,經常打電話給她啊,留校的時候多去注意她的動向啊,不要讓她和那些男生走得太近啊…… ” “'知母莫若女'啊,既然你都知道了,你還來問?” “我就想證實一下,她總是那一套,真煩!是不是還要向你講述一下我的不幸身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她是怎樣一個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她的女兒因為無人照管,過去的斑斑劣跡,怎樣逃課、逃學、離家出走,和昆明街上的小混混打成一片…… 一向慣於添油加醋,指鹿為馬,唉,那個女人真是…… ”

說著若童的聲音哽咽了,她低下頭,眼淚滴滴答答落在辦公室的地板磚上,在白色燈管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等了一下,她又擦乾眼淚,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朝劉大悲嘻嘻笑道: “我真是煩她!我真討厭女人!她和每個老師都這麼說,真丟臉!不把她女兒說成一個'問題少女'她好像不甘心似的…… ” “你媽倒也沒說你什麼不好,只是介紹了一下情況。她那麼講無非想引起老師對你的重視嘛!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對你媽的態度就那麼不友好?我覺得你媽四十多的人,還很漂亮嘛。像三十出頭的樣子…… ”劉大悲笑道。 “這倒是。她和現在這個男人結婚了,還有人追她呢!”若童微笑著說。 “你覺得是你漂亮還是你媽媽漂亮?”

“她漂亮吧。我看過她年青時的照片…… ” “哈哈,我也這麼認為。你媽年青的時候一定比你好看。” “哼!可惜她現在老了!” “你有一天也會老…… ” “我是91年生的,離變老還遠著呢!看我現在多年青多漂亮多可愛!” “呵呵,沒見過這麼自戀的人!” “自戀的人才有自信,自信的女人才美麗!” “你倒是會說。我某次翻過一本書,書名叫《十七歲開始變老》,聽見沒?十七歲開始變老。你離變老的日子也不遠了!” “那是寫那本書的人十七歲就開始變老,哼,我活到七十歲還要當萬人迷呢!” “七十歲?你到閻王殿去做'萬人迷'吧!不,是'萬鬼迷',牛頭馬面吊死鬼餓死鬼淹死鬼冤死鬼以及黑白無常閻王爺本人、各路鬼徒鬼孫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

“哼,我要活到120歲才死呢。給黑白無常拋兩個媚眼,他們就不忍心收我!” “你這是典型的'性賄賂',人家是'以色事人',你是'以色事鬼',厲害!” 說罷,兩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笑畢,劉大悲詳細問起若童過去的經歷。原來她六年級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父母的原籍都在雲南昭通。父親有白族血統,是中國政法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後分配在昆明市的一家法院工作。母親中專畢業,起初也在昆明,遇到繼父之後來廣東的。她初二時才從昆明轉學過來。父母離婚後分居的那段日子,她剛上初一,被判給母親。每兩週父親過來接她出去玩一次。她搞不懂大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好好的家怎麼在一夜之間分成兩半。媽媽經常在她面前哭訴,埋怨父親在外面養女人。說他官做大了,嫌棄她老了,成黃臉婆了…… 諸如此類。他爸爸當時已經是副庭長了。為了挽回父母的感情,上初一的她便導演了一出離家出走的好戲,想藉此讓兩人在共同尋找她的過程中喚醒昔日的愛,和好如初。她住在同學家一周。爸爸媽媽幾乎把整個昆明城翻個底朝天,還報了警。最後她自動現身了。之後她又採取了許多辦法,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經常逃課和街上的“爛崽”玩,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中間甚至有人吸白粉。但她的努力全都失敗了。她的“墮落”並沒有使父母回心轉意,反倒使兩人經常在如何教育她的問題上互相指責,爭吵不休,矛盾更加激化。她終於隨母親到廣東來,擺脫了從前噩夢般的一切。造成的結果是,當她想好好學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力不從心。為了進嘉樹中學,多交了5萬塊的“擇校費”,這筆錢父母各出一半。

“我真搞不懂,既然他們之間並不相愛,何必要生我?” “也許最初他們是愛的,後來不愛了,你就生於他們相愛的那段時間啊。” “最初相愛,過幾年又不愛了。這種感情難道能叫做愛嗎?那是愛嗎?” “愛不一定要天長地久。人生的路是非常漫長的,許多事都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 “老師,難道連你也要給我講這類'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格言嗎?真可憐!世上的人為什麼都這麼虛偽?慣於給自己找理由。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要是愛,就應該負責到底,白頭到老!要是不愛,你一開始就不要去牽人家手嘛!牽了中途又丟下,這算什麼?!還用愛的名義去粉飾自己的不負責任!”若童很憤激地講道。

“感情的事是非常複雜的,不是當事人哪裡理的清。要是像你想的那樣,天下早就太平了。你還是小孩子呢,大人們的世界是光怪陸離的,不像小孩想的好人壞人那麼簡單!” “總之他們生我就是一個錯誤!既然有一天要離婚,當初就不應該結婚。說實話,我恨他們!我恨他們給我製造的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 “有時候不幸也能化成我們前進的動力,很多現在大紅大紫的明星都出身於單親家庭,像周杰倫。父母婚姻的不幸使他們早早睜開了打量世界的眼睛,這份異於常人的清醒和痛苦反使他們堅韌不拔,自強不息,從而比同齡人更早獲得了成功…… ” “成功能補償破碎的家庭帶給我們心靈的傷害嗎?你願意用一生的傷害來換取所謂的成功嗎?你體驗過那種被人拋棄、在夾縫裡生存的滋味嗎?我不想要名,也不想要利,那些物質的東西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一個完整幸福的家…… ”

若童又開始抽泣了,她低下頭去擦眼淚。劉大悲扯了一團紙巾遞給她。他們沉默了半晌。最後等若童情緒平靜下來,重新抬起頭時,老師眼睛望著遠處,沉鬱地說道: “來到人世,每個人都有自己肩負的使命。這就是我以前和你們講過的'天命'。上天生我們每個人絕不是沒來由的。人生在世,就是為了尋找自我。你見過種子怎樣一步步變成一株植物,開出花朵嗎?我小時候種過牽牛花,種子是黑色的小小顆粒,像蠶沙一樣。就是這樣的種子,撒在地裡,一天又一天,終於,發芽了,起蔓了,長葉了,最後一步步攀援著周圍面向太陽的一切東西,直到高到不能再高。一個早晨,忽然紫色的、紅色的、黃色的、藍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花朵競相開放。人也是如此,你的出生就是上天給人世的一份禮物。我們都像牽牛花種子一樣被撒在這片土地上,你不必去想為什麼我落在這陰暗的角落,而另一人呆在溫暖的地方,想這些是沒用的。對於無法選擇之事,上天自有他的理由。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堅定地去承受,堅定地盡最大可能去為包孕在靈魂與身體裡的大秘密尋求答案,堅定的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到在某個早晨的陽光下,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這就是我所說的'天命',這就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的道理。你從前失落的幸福,將來未必就找不到,前面的路不是還長著嗎?牽牛花剛發芽,我們都這麼年青…… ” “是的,還有未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要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若童輕輕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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