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匆匆那年

第7章 第六卷離別

匆匆那年 九夜茴 22571 2018-03-13
方茴說:“再見……我們再見。” 2005年春節,我和方茴一起回國了。 那時候我們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對貧困的抗戰基本勝利,偷竊導致的自然災害也已熬過,形勢一片大好,我琢磨著接下去怎麼也該搞搞四化,向前大跨步發展一下了。 其實以我當時的經濟能力,我本來是不准備回國的,但聽說方茴要走,我就咬著牙一起買了機票。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我總有不切實的感覺,攏的住人卻不一定攏的住心,所以我決定回自己主場,我的地盤我做主啊! 出發那天我幫方茴拎了她的所有行李,AIBA送我們到門口,一臉淫笑的說:“張楠,你丫詭計得逞了吧?” “沒沒沒!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特謙虛的說。 “方茴,要不你就從了他吧!看丫天天獻殷勤那樣,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AIBA攬著方茴的肩膀說。

方茴低頭笑了笑,我放下行李,拽開AIBA的爪子堅決捍衛自己領土:“嘿!嘛呢嘛呢!勾肩搭背成何體統!我們倆的事,你瞎操什麼心呀!” “哎呦呦,還'我們倆',人家跟你了麼,你就'我們我們'的?我幫你說話你還不領情,真是狗咬呂洞賓!再說,我們姐們抱抱怎麼了?跟你才危險呢,指不定哪天你擦槍走火,獸性大發……”AIBA摟得更緊,挑釁的看著我說。 “滾吧!跟著你才不放心呢!我們方茴和你可不是姐妹!你快找和子去吧!”我把方茴拉到自己身邊,她稍稍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動緩。 我們一路笑鬧這走下樓,我特意去和那個韓國瞇瞇眼英浩打了聲招呼,當時他禮貌卻黯然的樣子讓我渾身舒坦,不自覺的跟人家拜拜了好幾次,按AIBA的話說非常之小人得志。我也沒理她的挖苦,我覺得那天自己和方茴的造型很夫妻配,左手一隻箱,右手一隻箱,要是背後再來個胖娃娃就更完美了。

直到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方茴才幽幽白了我一眼說:“你這人太沒正形了。” “是你太不進鹽津味兒!”我笑笑說,“只有我老念叨唸叨,你才能記牢點。萬一那天你腦袋開竅真上了我的賊船呢?我一定不介意幫助無辜少女!怎麼樣?還不把我列為第一候選?” “我考慮考慮。”方茴垂下眼簾說。 我本來以為方茴一定會無視我的戲言,或者埋怨我的輕浮。她的這個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每個字音在空氣中幾乎飄蕩散去,才進入了我的大腦。 “考慮多久?”我愣愣的問。 “嗯……”方茴好像很認真的思考我的問題,“三……五年吧。” 我懸著的心卻因這句不靠舖的話踏實了下來,拐了一個彎,她果然還是沒有當真。 “三五年?大姐,到時候你多大歲數了?我們男的可不怕老,越老越值錢!你們女的耗得起嗎?”我笑著說。

“那怕什麼,小十年我都過來了。”方茴有些寂寥的說。 她的平淡的語氣讓我悲傷,我扭過頭,看著漂亮的城市在我們身後不住倒退,兩旁的景色模糊一片。我想是不是時間也過的像這麼快,悄悄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然後再模糊了從前。因此方茴就這樣,帶著滿滿的過往味道,來到了我身邊。而三五年之後,她會去哪裡,那裡還會不會有我,我一無所知。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確定的我們,又怎樣去抓住別人的未來呢? 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我們都深深的吸了口氣。望著身邊的方茴,我有些欣喜。不知道為什麼,和她站在這裡我覺得很微妙。她也看了看我,秀氣的眼睛閃過了同樣的神色,隨後我們一起相視而笑。 在機場我見到了方茴的媽媽。徐燕新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女人,從頭到腳的裝扮都無懈可擊,透著一股子厲害勁。她從一見面就以一種特別的眼神打量我,看似隨意的閒聊中,不動聲色的就摸清了我所有底細。我自認為落落大方,回答沒什麼紕漏,相談算不上甚歡,但我也沒多在意。而一旁的方茴卻有些不自在,她拉拉徐燕新說:“媽,你別總跟查戶口似的行不行?什麼家住哪兒,父母幹什麼的,煩不煩啊……”

“這孩子!我就是張楠聊聊天,那像你說得那麼誇張!”徐燕新笑著說。 難得見方茴替我說話,我挺高興的說:“沒事,和阿姨聊天挺有意思的!” “就是嘛!張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徐燕新說。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挺方便的!”我忙拒絕,雖然嘴上說的好聽,但和方茴她媽在一起的感覺還是挺彆扭的。 “那好吧!有時間來我們家玩吧!”徐燕新微笑著說。 “好!方茴,那我先走了!我飛機上給你那紙條你別丟了,有我們家電話,有事找我啊!阿姨再見!”我揮揮手說。 “嗯,再見!”方茴看了看兜里的紙條,點點頭說。 我走之後,方茴和她媽取了車回家,兩個人一路上一句話沒說,徐燕新瞥了眼自己的女兒說:“這是怎麼了?誰招著你了?這麼久不回來,回來就沒好臉色。”

“沒事。”方茴繼續側臉看向窗外。 “嫌我問張楠了?” “沒有。” “你們都這麼大了,兩人成雙成對的一起回來,在國外也一直在一起,我當然得問問了!我可不想什麼時候再突然來個電話,蹦出個男孩說是你男朋友!最後折騰的不過了,非要跑到外國去!” “你提這幹嗎!”方茴惱怒的嚷。 “擔心你!”徐燕新說,“我是你媽!你自己不怕我都怕了!你是走了,心裡舒坦了。最後還不是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不說這個行麼,算我求你。”方茴嘴唇都抖了起來。 “好了好了,怎麼還這樣子!動不動就急眼,跟你爸一個德行!”徐燕新看她臉色難看,也不好再說下去,遞給她瓶水說,“原來的張媽回老家看孫子去了,新來的阿姨是山東的,我怕你吃不慣,晚上在后海那邊定了館子,單屋單席,全是北京菜。估摸著你在外頭也吃不了合胃口的,看看,這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爸呢?”方茴平復下來,喝了口水說。 “去越南了。說是什么生意,非去不可。哼,剛搞出一點明堂他就坐不住,親閨女回來也顧不上了。當初你奶奶埋怨我不顧家,你也親他不親我,現在看看,到底是誰管你多!” 方茴依著車窗閉上了眼睛,她沒細聽徐燕新的嘮叨,外面漸漸熟悉起來的北京城,讓她自個覺得心亂。 我一回北京就撒了歡,兩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和我的狐朋狗友們狠玩了幾天,基本就沒怎麼在家待著。我怕方茴找不到我,一回家就問我爸我媽有沒有人給我打電話,答案一直不是我想要的。我明白得很,雖然我總惦記著方茴,但她卻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想起我。這種感覺其實特窩火,可是對方茴,我也拿她沒轍。 就在我徹底絕望之前,我接著了她的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猶豫,細聲細氣的問我能不能陪她去王府井買點東西。我本來還想拿拿架子,但一聽到她那種獨特的不自信的聲音,立馬不經大腦反應就答應了好。我們約在王府井教堂見面,掛電話時說“我在教堂門口等你”,說得我特蕩漾。這也是我的主意,沒辦法,北京男孩本性,對姑娘實裡賣不了乖,嘴上總得撈點便宜。

方茴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絨服,遠遠走來白衣勝雪,我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看什麼啊!不認識啦?”方茴在我眼前擺擺手說,在家養了些日子,她比在澳洲臉色好看許多。 “我醞釀台詞呢!我覺得不說點什麼,都對不起此情此景!”我逗她說。 “得了吧你!”方茴撇撇嘴,獨自往前走了。 我笑著跟上她,也許是我自作多情,我總覺得和我待了一段時間後方茴改變了一點點。她不像當初那麼冷漠偏執,比如說她已不再顯示那种红白相間的冷艷顏色,會偶爾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態。 那天我陪她逛了很久,不僅買了東西,方茴還在我的攛掇下剪了頭。她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的樣子很可愛,剪劉海時睫毛一直在抖,惹得我又想上去親一口。我坐在一旁仔細看著她,絲毫沒覺得時間緩慢。為她整理的小工誇讚我,對方茴說:“你男朋友真好,有耐心!”方茴窘了個大紅臉,我卻很受用,跟那小工說:“我不著急,你慢慢弄,給我女朋友弄漂亮了就行!”小工又一頓誇獎,方茴瞪了我一眼,我卻仍舊美滋滋的。

從美髮店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步行街上的燈都亮了,方茴新剪的頭髮顯得她很小,碎髮梢,尖下頦,就像高中生一樣。 “好看麼?有點奇怪吧……”方茴扒拉著劉海,怯怯的問我。 “好看!特好看!我都自卑了!”我笑著說。 “胡說!我剪頭髮,你有什麼可自卑的啊?”方茴瞇著眼問我。 “現在咱倆明顯不是一年齡層,估計這回沒人猜你是我女朋友了。唉,鬱悶啊!”我假裝沮喪的說。 “討厭!”方茴臉紅起來,她扭過頭緊走了兩步說,“你這人就是愛瞎開玩笑。” 我站在原地沒動,她忽然在前面站定,夜色中她的身影輕巧而柔弱,燈光在上面打出繽紛的顏色,恍恍惚惚有些透明,好像眨一下眼就能消失似的,而我絕對不想她就這麼消失在我面前。

“方茴,我沒開玩笑!”我衝著她的背影喊,也許是壓抑了太久,說出之後我有種脫力感。 方茴微仰著頭,然後慢慢蹲了下去。 我起先以為她羞澀,但後來越看越不對,她顫動的肩膀明顯是哭。我忙跑過去,拉起她急急的問:“怎麼了?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我以後不這麼說了還不行!” 方茴的眼睛縹緲迷茫,她的眼神透過我,看向了我身後。於是我也回過頭,步行街上的大屏幕正放著張信哲的,當已顯得老邁的情歌王子唱到“我愛你,是來自靈魂來自生命的力量,在遙遠的地方,你是否一樣,聽見我的呼喊,愛是一種信仰,把你帶回我的身旁”時,方茴的眼淚像珠子一樣滾下來,落在我的手上。 淚滴被夜風吹過,我的掌心冰涼一片,那一刻我突然感覺,我永遠也得不到這個女孩了。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北京聽方茴講她以前的那些事,原先我一直篤定回到北京的時候我們必然已經能重新開始,可是望著眼前仍含著淚怔怔的方茴,一切皆成泡影。 “哭什麼啊,想起他了?”我問她。 方茴默默點了點頭,我深吸一口氣說:“也不能一直放不下啊!” 方茴看著面前的熱巧克力,蒸騰的水汽慢慢上升,她的聲音從其中傳來,有點縹緲的味道。 “對不起張楠,我現在還是不行。” “你能告訴我後來嗎?後來怎麼了?”我不甘心的問。 “後來啊……”方茴的唇邊綻放了一絲無奈的笑,我看著她漸漸安靜下來,沉浸於那年那月之中。 在方茴高二的那個夏天,她第一次見到了陳尋的媽媽張曉華。 之前她也曾看過照片,只不過平面的人立體起來,還是讓她有些慌亂。本來她是不會和張曉華遇見的,早她就張羅著走,陳尋卻拉著她一會玩玩這個,一會逗逗那個,磨蹭許久就听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三個人好像都有點不自然,還是陳尋先打破僵局。 “媽,這是我們班同學,方茴,我們倆對暑假作業呢!”陳尋介紹說。 “阿……阿姨好。”方茴始終沒有抬頭。 “哦,方茴啊,以前聽我們家陳尋說過你,畫畫特好是吧?”張曉華微笑著說,“貝貝,怎麼不給方茴拿冰棍吃?” 突然被提起的小名,讓陳尋有些不好意思,方茴低笑著說:“不用了阿姨,我這就要回家了。” “別呀,都到飯點了,就在我們家吃吧!”張曉華熱情的說。 “要不就在我們家吃吧,你不說今天晚上你爸不回去麼?”陳尋扭頭問她。 “還是不用……”方茴還沒說完,就被張曉華打斷了。 “家裡沒人?那就更不能讓你回去了!別客氣,就在這兒吃吧!” “那謝謝阿姨。”方茴狠狠瞥了陳尋一眼,無奈地說。 “客氣什麼啊!”張曉華系上圍裙說,“正好你們倆幫我個忙,出去買點蒜。貝貝,你去屋裡床頭櫃那小抽屜拿點錢,看看有什麼方茴愛吃的零食,也買回來點。” 陳尋沒等方茴推辭就答應了好,他拿了錢,和方茴一起去了旁邊的便利超市。 兩人一邊挑東西一邊聊天,方茴埋怨他說:“你也真是的,幹嗎非留我吃飯?多不好意思啊!” “那怕什麼的,原來唐海冰吳婷婷他們老來我們家蹭飯。你回家就一個人,吃什麼啊?”陳尋解釋說。 “我不像他們,從小就和你認識,我和你家里人又不熟,自己回家泡點面就行了,省事。”方茴淡淡的說。 “那哪兒成!方便麵最沒營養了!”陳尋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打岔說,“我媽做飯特好吃,保准你一次吃不夠,下回還想來!” “切!當我像你那麼饞?”方茴笑起來。 陳尋見她笑了,也放下了心。他們轉了轉,買不少巧克力薯片之類的吃的。 回到家裡飯已經做得差不多,陳尋他爸不在,三個人圍著一個小桌吃飯。張曉華不停給方茴布菜,笑著問她:“你們不是剛分班嗎?你選文還是選理了?” “理科,我和陳尋還在一個班。”方茴舉起碗接過了菜說。 “嗯,學理好,報誌願的時候選擇多。女孩理科好的少,你學習肯定好,平時也多幫幫陳尋,給他講講題。” “他理科比我好的。” “聽見沒有?”陳尋驕傲的抬起頭說。 “那也是憑點小聰明!學的一點都不紮實!”張曉華白了他一眼,衝方茴說:“陳尋玩心大著呢!打小就心浮氣躁,不愛學習,天天和鄰居那幾個孩子玩,上學前班的時候,愣是把課本撕了,摺紙玩!” “媽!你別瞎說啊!”陳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喲,我哪兒瞎說了?你不是拿去疊小桌子小椅子,和婷婷玩過家家來著?還是楊晴領我去看的,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張曉華笑著數落兒子。 “媽!”陳尋偷偷看著方茴,大聲叫了起來。 “那時小,大了肯定就不這樣了。”方茴垂下眼說。 “那倒是,現在懂事了些。”張曉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你們兩個平時也互相督促著點,爭取都考上重點大學!” “沒問題!”陳尋夾起一口菜,滿臉自信的說。 吃完飯方茴就告辭回家了,張曉華一直把她送到家門口,又給她裝了一袋子零食,笑瞇瞇的請她下回再來玩,並叮囑陳尋一定把她送上車。方茴很感激,她覺得張曉華特別和善,是個溫柔的母親,和徐燕新不一樣,一點也不咄咄逼人。陳尋也很開心,兩個人在大街上偷偷牽起了手,雖然即將進入高三,但他們誰也沒有害怕。因為他們都堅信,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他們一定會始終在一起。 新學期報導那天方茴來晚了點。 頭一天他們陪著林嘉茉送走了蘇凱,趙燁因為訓練沒去,可大家都心裡明白,這不過是個推託,他只是不想再尷尬第二次。林嘉茉就像事前保證的那樣,沒有一絲的難過和哀傷,從始至終都微笑著,微笑著吃飯、微笑著買站台票、微笑著和蘇凱揮手再見。反倒是蘇凱有些不捨,再三叮囑她,什麼踏實唸書、注意身體、常聯絡之類的。 陳尋特意給他們留了點單獨時間,把方茴和喬燃拉到了一邊。火車快開之前下起了小雨,林嘉茉沒有躲避,一直站在原地看火車慢慢駛去。陳尋撐起衣服,護著方茴到了可以躲雨的棚子下。他扭頭看看林嘉茉,又往回跑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說:“站雨裡就看不出你哭了?別自欺欺人!” 林嘉茉抹了把臉,啞著嗓子說:“就你聰明!顯什麼啊!” “別廢話!快點過來!”陳尋撐起衣服說,“都他媽快淋死了我!立秋了就是冷啊!” 林嘉茉笑著走過去躲在他身下,使勁扽著他的衣服說:“過來點過來點!我胳膊都濕了!” “嘿!不是你剛才裝瓊瑤那樣了啊!”陳尋瞪她一眼,但還是把她往身邊攏了攏。 “嘿嘿,你靠我這麼近不怕方茴吃醋啊!”林嘉茉坏笑著說。 “拜託大姐!是你靠我好不好!我們方茴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呢!”陳尋雖嘴上這麼說,眼神卻還是禁不住往方茴那邊飄過去。 方茴那時已經從站台上下去了,正和喬燃湊一起,遮著頭往樓梯下面跑,遠遠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幾乎合在了一起。 幾個人都淋了雨,方茴下午就打起了噴嚏,早早就和林嘉茉一起回家了。陳尋去了喬燃家,他爸他媽都出國了,家裡沒人管,兩人興致勃勃的推了半天紅警。陳尋估摸著第二天報到也不會有什麼事,就在喬燃家住下了,連玩帶聊,折騰到半夜才睡下。 就是因為感冒所以方茴第二天才遲到了,她走在無比安靜的樓道裡一下子緊張起來,忙趴在後窗口看。一看不得了,裡面的同學儼然已經坐好上課了。方茴忙跑到理A門口,硬著頭皮喊了“報告”。 班裡同學的目光齊刷刷的向她射去,方茴緊張的低下頭,講台上的女老師冷冷翻開人名冊說:“你是方茴對吧?” “對。”方茴點點頭。 “全班只有你一個女生沒來報到!”老師皺著眉頭說,“去那邊的空位子坐吧!怎麼高三開學第一天就遲到?陳尋和喬燃也是原來你們一班的吧?侯老師沒通知你們還是怎麼著?就差你們三個人了!都高三了,還這麼散漫怎麼行?以你們這樣的態度,能考上重點大學嗎?是不是現在教育部提倡'減負'你們就都不擔心了?我告訴你們,'減負'沒減在你們這裡,只要還得高考,你們就都不能放鬆!到時候上不了一本線,誰管你'減負'沒'減負'?在我這兒,高考就是硬道理!” 方茴從小到大沒被老師這麼當這面訓過,當時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沒帶課本,整堂課就像煎熬一樣,下課鈴一響,她就跑出了門,拿201電話卡去給陳尋和喬燃打電話。 “餵……”電話半天才打通,喬燃接起電話的時候還有點瞇瞪。 “你們倆快來!今天就正式上課了!”方茴焦急的說。 “什麼?不是報到嗎?我靠!陳尋,快起床!”喬燃醒過悶來,大聲嚷道。 “我也是剛知道,都上完一節數學課了!啊對,你們別忘了帶課本!”方茴提醒他們。 “好的好的,我們這就過去了!拜拜啊!”喬燃慌忙掛了電話。 說是快啊快的,這兩人卻耗到中午十二點才到學校。毫無意外的,他們被早上那個新任班主任李老師訓了一中午。方茴在年級辦公室門口等著他們,侯老師正巧從裡面走了出來,她資歷尚淺,帶不了理科A班,被分配到B班當班主任了。 “我說你們也太能胡鬧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收收心!”侯老師皺著眉說,“我之前還向李老師推薦陳尋當班長呢,真不給我坐臉!” “我們不知道今天就算開學了,新聞不是說暑假不讓辦輔導班麼。”方茴委屈的說。 “這不叫輔導班!叫提前開課!”侯老師瞪著眼睛說。 “那……他們沒事吧?”方茴小心的問。 “李老師正說著呢,也就她這樣厲害的老師能製住了你們!我是降不了你們了!” 侯老師說了兩句就走了,方茴又等了一會,陳尋和喬燃才垂頭喪氣的從裡面出來。 “怎麼樣?”方茴忙湊上去問。 “能怎麼樣,一頓海批唄!”陳尋翻翻白眼說。 “我不是讓你們快點出來嘛!怎麼這點兒才到?”方茴責備的看著他們說。 “你問他!”喬燃狠狠瞥了陳尋一眼。 “我也不想啊!”陳尋委屈的看著方茴說:“我們倆出來晚了,他們家有輛輕騎,我就說乾脆騎這個去,總比自行車快。我們在平安大街上狂奔,結果後面一摩托死命追我們,我心想這人真他媽沒勁,這節骨眼上跟老子拼速度,就催著喬燃快開,我也沒回頭,那知道丫是警察啊!操!車沒收了不說,還罰款!我們倆一路從平安大街腿兒著過來的!喬燃你也別喪氣了,這事真他媽的是點背不能賴社會,命苦不能賴政府啊!” “你太能折騰了!”方茴嘆了口氣說,“喬燃你還陪他一塊兒!” “誰擋得住他!”喬燃無奈的說。 “這老妖婆也太厲害了!剛開學就給我頓狗屁呲,出師不利!”陳尋衝年級辦公室比劃著中指。 “等著吧!夠咱們受的!”喬燃搖搖頭說。 果然不出喬燃所料,李老師以後對他們三一直沒好臉,而第一次月考後喬燃就被刷到了B班,好在之前他有心理準備,也不怎麼覺得難受。反倒是陳尋一個勁的安慰他,喬燃並不在乎,他覺得在這個班太累了,所謂“減負”在這裡就變成了“加正”,離開是種解脫。 因為全是原來各班的尖子生,所以每個人都非常拼命,恨不得連課間都做題,按趙燁的話說,整個一群牲口。不僅如此,老師也都是“特級”或“名教”,堅持秉承嚴格要求的優良傳統。英語每天要求背作文的重點句式,第二天默寫,如果默不出來,那就很遺憾了,您就老老實實的回家抄二十遍吧。語文總有數不完的通假字、錯別字和文學常識,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出不到。數學化學物理,真題模擬精編彙編三點一測,卷子一片一片的摞起來能到腰那兒,真是學海無涯。如此下來,不僅喬燃這樣的邊角料撐不住,就連方茴陳尋名次也都略有下降。 偏偏李老師還總指桑罵槐的敲打著,什麼不要以為高一高二學習好高三就能考上好大學,不要以為憑著小聰明就能金榜題名,清華北大是朝著一步一個腳印的辛勤努力者敞開的,而不是為投機者存在的。這些話直接刺激了陳尋,讓他的情緒史無前例的低落下來,方茴更是特別往心裡去,恨不得馬上考個第一第二,但是卻愈急愈亂。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當那件事發生,兩人幾乎一起崩潰。 事情的起因是李老師在晚自習後的例行講話,每回這個時刻都是陳尋的痛苦時間,為了避免她明里暗裡的批評,陳尋總是低頭做題不去看她,有時候甚至乾脆趴桌子上閉目休息。 而那天一進門李老師就直接點了陳尋的名,她皺著眉說:“陳尋你起來!別成天瞇瞇瞪瞪的!那麼辛苦晚上就好好休息啊!別盡幹沒用的事!” 陳尋心裡泛起一陣噁心,不情願的坐好了,方茴回頭看了看他,滿臉憂心忡忡。 “我也知道你們都挺累的,也不想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說這種廢話,但是由於某些同學的不自覺,所以我今天必須要說一說這件事。”李老師嚴肅的站在講台前說,低下原本茫然的同學都迷惑的抬起了頭,“今天我在文科班上課的時候,有兩個女生傳紙條聊天,被我沒收了。先不說在老師講解習題的時候,傳條是不尊重老師,對自己不負責任的事,單說這個紙條的內容。傳條本身就是偷偷摸摸的行為,什麼正大光明的事不能當面說啊?非要寫小紙條?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你們都這麼大了,我也不繞彎子。青春期對異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你們要處理好這種情感,不能任之發展成齷齪的關係,影響別人的同時也影響自己。尤其在高三,你們說這會是想那些事的時候嗎?校園裡是讓你們手拉手談情說愛的地方嗎?再多的話我也不說了,我給你們留面子,你們也要心裡有點數,自覺的話就主動來找老師談談,別到最後讓我點名點到頭上,那可就不好看了。” 李老師的話讓班裡驟然成了低氣壓狀態,所有人都埋著頭不敢吭聲,也有的人左顧右盼,偷偷交換著眼色,猜測誰是哪個被李老師抓住的倒霉孩子。而陳尋和方茴則是無比蒼白,兩個人的心怦怦亂跳,方茴甚至連牙都打戰起來。 李老師宣布放學的那刻,方茴就像被施了極刑後放開手腳,渾身癱軟。她有點絕望的回頭看向陳尋,陳尋卻低著頭不知想什麼。等大家走得差不多的,陳尋才陰著臉走到方茴身邊,方茴眼神渙散的輕聲說:“李老師……是說咱們嗎?” “不應該啊……”陳尋搖搖頭說,“文科班捅的雷,她們傳條幹咱倆屁事,不會的,不會的!” “那她幹嗎那麼說?我覺得脊梁骨都冒涼氣,好像她就是對著我說呢……”方茴無力的趴在桌子上說。 “她說話不是一直那個勁兒麼?甭理她!”陳尋煩躁的說。 “要不我去找她談談?別鬧得太大了。”方茴抿著嘴說。 “你有病啊!”陳尋焦急的說,“這不是不打自招麼?萬一她說的不是咱們呢?那以後她還不更不待見咱們?再說這事能鬧多大?她也就嚇唬嚇唬大家,敲山震虎,怕早戀唄!” “哦。”方茴憂愁的應了,可是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 “那什麼……今兒咱倆就別一起走了,你先出去,我過五分鐘再走,後門那個小窄道再會合。”陳尋揪著自己的外套口袋,雖然他嘴裡說著沒事,但其實心裡還是擔心的。 “不用了,我就直接回家,你待會也直接回家吧。”方茴說,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和陳尋一起走了。 兩人惴惴不安的過了一宿,第二天李老師卻沒再提這事,一切和往常一樣,後來陳尋間接知道,文科班被逮住傳條的是王曼曼,陳尋也不好腆著臉去細問人家寫的是什麼,和他有關沒關。反正這事沒人出來頂雷,也沒人找他們麻煩,他們就漸漸放下心來,只不過課間中午不再聚在一起了。 月考結束不久之後,為了能更進一步督促考生,高三年級各班都召開了家長會。發放記分冊的時候方茴又看見了陳尋的媽媽,張曉華仍舊很和藹可親,特地和她聊了會天,詢問了她的學習情況和月考名次。 別過張曉華,方茴和陳尋在那事之後第一次一塊回家了。家長和老師聚在一起,就代表著學生們徹底放鷹,他們倆憋屈了幾天的煩悶也稍稍得到了緩解。陳尋買了個烤白薯,香噴噴的直冒熱氣,兩人一人一半分了,陳尋咬了一大口說:“這會兒的白薯還是不好吃,太水。” “挺好吃的啊!”方茴吹著氣說,“你就愛窮講究!” “切!那是你沒吃過好的!我姥姥家那邊有一個賣烤白薯的攤,皮上一層糖油,掰開連心都是通紅的,哎喲,那個香啊!” “趕明兒你給我買一個來。” “嗯!等咱高考完我就帶你吃去!咱們一口氣吃兩三個!” “瞧你那點出息!”方茴笑了笑。 “笑什麼笑,有本事你到時候別吃!”陳尋揉她的頭,方茴閃開,嬉笑著打他。 陳尋一直把方茴送到車站,上車之前偷偷親了她一口,方茴捂著臉跑開,從車窗裡生氣的瞪著站在下面的坏笑著的陳尋,他無賴的揮了揮手大聲說:“晚上給你打電話!”方茴點了點頭,公共汽車開起來,慢慢把他落在了後面,變成深藍色的一點影子。 而那天晚上,方茴卻最終沒能等來陳尋的電話。 方建州回家之後意外的沒有理她,一進門就在客廳裡打起了電話。方茴隱約的聽見他好像在電話里和徐燕新爭吵,隨著他的嗓門越來越大,方茴漸漸也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父母照例不歡而散,方建州摔了電話,氣哼哼的推開方茴的房門喊:“你出來!” 方茴嚇得手一哆嗦,雖然方建州和徐燕新吵鬧怒罵無所不行,但對方茴還是一直很溫和的,從小到大幾乎沒發過脾氣,而這次上來就劈頭蓋臉的,弄得方茴十分慌張。 方茴顫顫巍巍的走到客廳,方建州坐在沙發上,臉色黑得像鍋底一樣,大聲說:“方茴,我真沒想到你這孩子居然還能出這種事!你自己說吧!” “什麼事啊?”方茴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但卻不願相信真就發生。 “什麼事?還用我提醒?好,我提醒你,陳尋!” 方建州把電視遙控器狠狠摔在茶几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而方茴只覺得她彷彿隨著這聲響墜入地獄,腦子一下就蒙了,心如同被撕扯般的驚恐難受。 “你們夠本事的啊!居然鬧到老師同學全校皆知了!你們李老師下了家長會就把我和陳尋他媽叫到一邊說了,說是別的班同學傳條議論你們,說你們什麼好了,天天手拉手一塊上下學,當時我聽到都快羞愧死了,你們自己個不覺得丟人啊?李老師說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去找她了,可你們誰都不理那套,照樣我行我素,怎麼主意那麼大啊?你說說是誰教你的!你別以為你們那點破事,誰都不知道,他們家是子母機,你們倆晚上打電話,他媽屋裡的母機就閃亮,人家早就知道了,就沒好意思說你!陳尋他媽說你還去人家家裡吃過飯?你這麼大姑娘怎麼就不知道……啊!讓男孩的家長這麼說你!按說這些事都不該我這個當爸的說,但你媽壓根一點用不管,就知道掙那點破錢!陳尋他媽讓你媽給她打電話,這不,你媽剛打完就跟我鬧哄來了。該教育的時候不教育,事後裝他媽諸葛亮!我告訴你,你們那點念想現在就全都給我斷了!平時晚上老給你打電話那男生就是陳尋吧?我一問是誰就說是同學,我還不知道是同學!跟我耍這小聰明!從今天起不許你打電話!什麼問作業對題都不行!每天早上我送你上學,晚上七點準時到家!要是讓我再發現你還和那小子扯不斷可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候我絕不給你留面子!” 方茴哭著聽完方建州的訓話,羞恥感、恐懼感和那些言辭俱厲的話一起深深埋入了她心裡,就像凌遲一樣,讓她痛不欲生,無處躲藏。 “聽見沒有!說話!”方建州繼續厲聲逼問。 “知……知道了……”方茴哽咽的答道。 “洗洗臉,趕緊回去寫作業去!”方建州點起一根煙,揮揮手說。 方茴扭過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不過窄窄的一道門,走出來之前和之後如同兩重天地,讓她覺得這世界已到末日。 那一夜方茴幾乎沒有睡,第二天方建州果真親自騎車送她到了學校,在校門口又一通半叮嚀半威脅的教訓,讓方茴再一次深刻體會,已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境,而是無法改變的悲慘現實。 方茴在班門口遇見了陳尋,他也是一臉憔悴,顯然昨天張曉華也和他說了差不多的話。平時親暱熟悉的兩個人在看見彼此之後都有些發楞,方茴紅著眼睛低下了頭,陳尋原本想說些什麼,但抬眼看到旁邊“高三年級辦公室”的字牌,終是半張著嘴沒吐出一個字。他們下意識的一前一後錯開,就像並不熟悉的同班生,交叉的進入了教室。 到中午休息的時候,方茴和陳尋一起被叫到了老師辦公室。高三年級辦公室是個里外套間,李老師是分別找他們談的,和陳尋先說,方茴在外屋等著。 侯老師的辦公桌就在外屋,她朝站在門口的方茴招了招手,把她叫過來說:“這又是怎麼了?幹嗎單提拎你們倆啊?” “問問情況……”方茴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憋紅了臉。 “問什麼情況啊?”侯老師說。 “戀愛情況唄!你們班這兩個學生早戀了,你忘了前兩天李老師說的那個傳紙條的事?”旁邊的崔老師搭腔說。 “什麼?”侯老師瞪大了眼,詫異的說,“不是說文科班的嗎?我也沒仔細聽,怎麼又變成他們倆了?” “是別人傳條寫得他們的事,人家可是校園情侶,好像說還通知他們家長了,你當了他們兩年班主任都沒看出來?”崔老師笑著說。 “我上哪兒看出來去!”侯老師皺著眉說,“方茴,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看你們平時五人小團伙在一起都挺好的啊,要說還是你和喬燃更親近呢,和陳尋又是怎麼一檔子?” “就……就那樣……”方茴小聲說。 “沒看出來你平時蔫蔫的,主意還挺正!說實在的,你們現在瞎搞這個一點好處沒有,耽誤了學習不說,你以為你們以後就能一直好了?這人生的路長著呢,變化多大啊!你們倆要是考到兩地,自然而然就分開了。再說你看陳尋是那麼踏實的人嗎?他聰明,他玩得起,你行嗎?你本身就是愛鑽牛角尖的孩子,我勸你別在這上面耗費太大精力,真不值當!” 侯老師畢竟年輕,現在也不直接教他們,所以說出來的話沒那麼嚴厲,還帶點朋友式的勸慰。可是她的這番話讓方茴聽著也照樣難受,她越來越覺得前路渺茫,沒有方向可尋。 兩人說了一會陳尋就出來了,他看出方茴黯然的神色,但身在老師辦公室內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先傳達李老師的指示,讓她進屋。方茴沒有抬頭,和他擦身而過。 李老師說的話要比那天在班裡緩和些,先講了一大堆大道理,擺明利害。然後又強調必須懸崖勒馬,絕對不能影響高考複習。最後要求方茴寫一份檢查,保證和陳尋斷絕一切聯繫,在班裡不能說話,回家也不能打電話等等。她會監督他們,如果再被發現有曖昧的舉動,不但要通知家長,兩個人還會被開除出理科A班。李老師最後總結,總之,她絕不會讓A班這麼優秀的班集體裡出現害群之馬,要把所有非分之想扼殺在萌芽狀態。 方茴機械的一直點著頭,強烈的恥辱感和冰冷的聲音早就讓她的心麻木了,以至於李老師讓她出去時,她還在原地愣了一兩分鐘。 出了辦公室的門,方茴就被聽到風聲一直守在門口的林嘉茉拽到了一旁,她著急的問:“怎麼樣了?沒事吧?” “嗯,寫檢查,保證以後不再說話。”方茴苦笑著說。 “我靠!這麼絕?你們倆也沒怎麼著,至於嗎?”林嘉茉皺皺眉,“好了好了,咱們先下樓再說,他們都在底下等咱們呢!” “啊?不能去,被李老師發現就又麻煩了!”方茴被折騰怕了,慌忙掙開林嘉茉的手。 “哎喲!怕什麼啊!你真當李老師是千里眼順風耳啦?還能時時刻刻看著你?他們在階梯教室後面的那裡呢!那地方平時根本沒人去!我們又不會像王曼曼那個八婆,還能給老師通風報信?”林嘉茉拉住方茴說。 方茴被她一路拽著,猶猶豫豫的去和陳尋他們會合。她們還沒走到階梯教室後面,就隱約聽見了陳尋怒罵的聲音,林嘉茉皺著眉,先一步走過去說:“你小點聲!還嫌不惹眼是不是?” “怎麼了?我連說話權利都沒有了?你怎麼跟姓李的那個老妖婆似的,管那麼寬啊!”陳尋沒好氣的說。 “誰愛管你啊!這不是還有方茴嗎?反正被發現我們三個都沒事,到最後也是你們倆倒霉!”林嘉茉也生氣了,甩手走到一邊。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陳尋你也別逮著好欺負的就發邪火,先商量以後怎麼辦吧!”趙燁隔開兩個人,走到中間說,“方茴你過來點,離那麼遠幹嗎?” “我怕……” 方茴剛張嘴就被陳尋打斷了,他急吼吼的說:“有什麼可怕的!說句話能死人啊!咱們倆怎麼了?是殺人放火了還是偷竊搶劫了?咱們幹過噁心的事嗎?影響過別人的生活嗎?憑什麼因為我們互相喜歡就跟千古罪人似的啊?操!全校那麼多人,誰沒有個喜歡的人?趙燁你有吧?喬燃你有吧?嘉茉你也有吧?你們沒說出來沒在一起就還是好學生,我們倆說出來了在一塊了就成蒼蠅屎了,這是什麼他媽的狗屁道理!丫老妖婆就能保證自己沒在上學的時候喜歡過人?哦對,她還真沒準,可能到現在都沒人要,誰看的上她啊!還寫檢查?我他媽就不寫!我又沒犯錯,誰愛寫誰寫去!我就是喜歡方茴,我幹嗎要跟她斷絕一切關係呀!” 方茴聽了他的話越發覺得委屈,坐在一旁掉眼淚,趙燁一把按住陳尋說:“得得得,你英雄好漢,你敢作敢當,我們都對你的大義凜然、英雄氣概佩服得五體投地!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也知道你們倆沒什麼錯,可是咱老師們還沒開放到這種地步。難道你以為他們能給你們倆鼓掌?說'好,陳尋你有種,去追求幸福吧!我們支持你!'可能嗎?這是高三,你們還是A班,那肯定更得嚴格要求,誰犯錯誤你們也不能犯錯誤啊!沒辦法,全中國都這樣,從小我們接受的教育就是早戀是不好的,不對的。你再抗爭也就頂多冒個泡,滔滔大浪馬上能把你滅掉。” “A班怎麼了?大不了爺還不上了呢!”陳尋還氣哼哼的,但明顯平靜了些,他挨著方茴坐下,輕輕攥住了她的手。 “你不上了無所謂,方茴呢?她跟著你一起吃掛撈?被大家另眼相看,被老師批評同學議論?就算她願意,你們倆家長能願意嗎?雖然憤世嫉俗挺帥的,棒打鴛鴦也很熱鬧,但我們可不想看真實版上演!”喬燃搖搖頭說。 “你甭跟他說這些,他現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根本不進鹽津味兒!讓他作去,看他能有什麼本事!”林嘉茉還為剛才的話很陳尋慪氣,她平時和陳尋最談得來,有點事都去和他商量著辦,因此被他急赤白臉的說了之後特別生氣。 “那你們說怎麼辦?”陳尋徹底沒了氣勢。 “認了唄。”方茴深吸了口氣說,“還能怎麼辦?今晚回家好好寫檢查,讓家長簽字,明天交給李老師。平時遇見了就全當不認識,下課你別來找我,中午也別一起吃飯了,反正統共一年的時間,熬過了一切就好了,熬不過……” “沒有熬不過的!”陳尋接過話說,“就當是老天爺給咱們創造機會,讓咱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了!咱倆一起考同一個重點大學!我就不信到時候他們還能管得著!” “行!我們三就給你們當鵲橋,幫忙傳個條,遞個話,掩護你們,決不讓敵人得逞!”趙燁拍拍陳尋的肩膀說。 “得了吧你!就你那體形還鵲呢?頂多一老鴉!你丫天生就是一奸細樣,遲早會暴露黨的秘密,組織絕對不能信任你!是吧,嘉茉?”陳尋推開他笑著說。 林嘉茉被他逗的笑了出來,趙燁用胳膊勒住他的腦袋笑罵:“嘿!你丫來勁了是吧?不難受啦?不要死要活啦?方茴,過了這一年你也別理丫,把他甩了才省心呢!” “我不和你們鬧了。”方茴不理他們的笑鬧,站起來說,“我還是先回去吧,萬一真讓老師看見,就不好了。” 陳尋顯然是不能再和她一起走了,林嘉茉便起身說:“我陪你?” “不用了,別太顯眼,你們玩吧。”方茴搖搖頭,寂寥的背影轉過彎就消失不見了。 陳尋沒想到那次的一個轉身,竟然就真的分隔了他和方茴的生活。 之後方茴被她家裡嚴格的監控了起來,在徐燕新和方建州強烈爭取兼激烈爭吵之下,方建州勉強同意讓方茴在高三這一學年住在徐燕新那裡。每天方茴都由司機開車準點接送,雖說是坐在進口車裡面,但跟被監視的犯人感覺沒差多少。方茴的房間裡面電話電視電腦一律沒有,徐燕新只給她準備了那會最貴的透氣橡膠床墊的大床,和一個寬大的寫字台。如果需要放鬆,屋子裡有高檔音箱,所有CD都是世界名曲和輕音樂。除此之外,徐燕新還安排阿姨負責她的早晚餐,按照營養學的書嚴格配比,而且還要每天另服“忘不了”膠囊和鮮蜂王漿。她後來跟我嬉笑著說,從待遇上看,她可以算高級囚徒。 而在學校,方茴和陳尋也說不上兩句話,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們還能偷偷去階梯教室後面會面,但總是膽戰心驚的,不敢多待。後來因為學校發現有學生在那裡抽煙,就徹底用鐵欄把那個小過道封死了。他們就此失去了最後一塊可以短暫相聚的地方。 這樣猛地一來陳尋很不適應,他罵過怨過,但卻無法改變局面,也只好認了。好在他比方茴還多了些自由,放學以後可以和喬燃他們聚聚。同時,他和方茴聯繫少了,自然和唐海冰吳婷婷就聯繫多了,不用再掖著藏著,恢復了從前的親密生活。而且由於這事的刺激,他還真就多用心學了學,第二次月考就考了全班第三,得到了老師家長的一致稱讚,日子過的還算不賴。 而方茴不同,她在家裡的生活和囚禁沒什麼區別,來到學校,理科A班本來女生就少,以她的性子能交到朋友更是難上加難,偶爾去找林嘉茉一起上廁所、吃中午飯,也就十幾分鐘而已,其餘的時間她根本就不怎麼開口說話,又變成了剛上高中時那種沉默孤寂不起眼的樣子。 她的心裡更是苦悶,方茴說她那段日子一直失眠,經常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即使睡了也不踏實,腦子像漿糊一樣。而且她總是想陳尋,瘋狂的想,想以前的事,琢磨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同樣的想自己,還擔心他會不會去找吳婷婷或其他女孩。有時候還設想無數壞的可能,比如陳尋最終拋棄了她,她會演繹各種虛構的版本,直到自己承受不住痛苦淚流滿面為止。她常常趁著徐燕新上樓的幾分鐘空當,跑到客廳裡給陳尋家打電話,她不敢出聲,聽見陳尋說“餵”就匆忙掛斷。方茴自嘲說那時候她就是病態到這種地步,短短的一個音節就能讓她慰藉些,而佔線聲則會讓她更加惶恐。 方茴把胳膊舉到我眼前說她那時極度消瘦,手腕上只有薄薄一層皮,能清楚的看見血管和腕骨,而且兩鬢還長了白頭髮,當真是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我望著她那現在也不豐腴的手臂,忍不住扭過了頭。 我最初一直覺得方茴對陳尋的喜愛程度高於陳尋對她,至少從後來方茴的敏感和偏執可以感覺這段感情給她的傷害更大。但後來我明白這可能不是喜歡的高低問題,而是關注的高低問題。陳尋一樣很喜歡方茴,但是他還可以和唐海冰他們玩,還可以寫音樂彈吉他,還可以打球看書吃飯聚會。而在方茴的生活中這些一切沒有,唯一要好的朋友圈還和陳尋交疊,所以她的所有註意力幾乎都在陳尋身上,甚至到了難以自持的程度。這大概也是那個年紀戀愛的特點,根本不懂分寸,也沒有進退,只是傾囊付出自己的所有情感,用力愛。 那時還很少人提到抑鬱症這個詞彙,我認為方茴當時的狀態幾乎就是抑鬱症。只不過她身邊的人們沒發現,也不懂得罷了。因此我猛地擔心起那時的她,在這種脆弱得一觸即潰的心理下,她有沒有被呵護、被善待,還是終究被青春的火焰灼傷、焚毀。 就這樣一直到2000年的冬天,他們才終於再次靠近了彼此。不是那種遙遙的長久對視,也不是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時的短暫停留,而是真正的依靠在一起。 雖然方茴總是妄自菲薄,但陳尋也不像她想的那麼的逍遙自在,他也會想她念她注意她,只不過沒有那麼多細碎的心思而已。所以那天一來學校,他就注意到了方茴蒼白的臉色。 為了保護眼睛和公平安排座位,班級學生的座位每隔一周都會向右整體平移一組。方茴那週的座位靠牆,上課時她就一直偎在牆邊趴著,下課也不動緩,連頭都沒抬。陳尋在後面看得真真切切,他著急的想知道到底怎麼了,卻苦於不能上前說話。他們班的其他同學也沒一個過去問問,都像沒看見一樣,只任由她在角落裡,縮成小小一團。 就這麼一直耗到中午,眼見她都沒有起來吃飯的意思,陳尋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輕推了推方茴的肩膀說:“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方茴才費力的抬起頭,她的嘴唇上滿是自己啃咬的牙印,目光飄著打在陳尋身上,先是發怔,後又猛地回過神說:“你怎麼過來了?快回去!一會李老師來……” “問你呢,你怎麼了?”陳尋打斷她,盡量壓低聲音說。 “沒什麼……肚子疼……”方茴細若蚊聲的說,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肚子疼你不說?愣熬一上午!去醫院呀!”陳尋上來就拉她。 方茴忙撥拉開他說:“不是那種肚子疼,不用的,你快回去!” “都疼成這樣了還怕什麼?你怎麼不分輕重緩急啊!”陳尋不理她,拉起方茴就往外走。 他們一出門就遇見了剛拿完飯的何莎,她詫異的看著他們說:“你們倆怎麼……” “幫我們跟李老師請個假!方茴肚子疼,我送她去醫院!回來補假條!”陳尋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方茴沒力氣和他爭什麼,她也不太想爭了,剛才陳尋的幾個眼神幾句問候讓她的心驟然緊了,差點哭出來。沉積多日的委屈與疼痛一起爆發,坐在陳尋的自行車大樑上,方茴還是掉下了眼淚。 “那麼疼?一會就到協和了,再忍忍啊!”陳尋聽見方茴哭,一隻手扶把,一隻手摟住她說。 “你想我麼?”方茴哽咽著問。 “廢話!當然想了!”陳尋說,“我自己騎車去了俱隆花園好幾次!你媽小區那兒的保安特厲害,沒人帶著根本不讓我進!” “真的?” “真的!前幾天下雪我還在外牆邊寫你的名字呢!你沒看見?” “沒看見……可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們家那些無名電話都是你打的吧?後來我怕我爸我媽發現,你掛了之後還對著聽筒猛聊,什麼x等於幾啊,加速度是多少啊,夠機警吧?” 方茴聽著他說這些,心裡終於踏實了下來,擺脫焦躁和恐慌的絕望心情,眼淚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見不到你怎麼知道你怎麼想?你媽對我那麼好,卻反過來跟我爸說那樣的話,太狡猾了!萬一你也是那樣想的呢?你要是不堅持了我怎麼辦?我心里特害怕……” “怎麼可能!你媽還跟我媽說是我把你帶壞的呢!甭理他們!好了好了,別哭了,看你病病怏怏的都快成林黛玉了!你知道麼,你剛才上車我嚇了一跳,跟沒分量似的,你這孩子到底好好吃飯沒有啊?”陳尋低下頭,湊近了點說。 “吃不下……”方茴搖搖頭哭著說。 “還哭,臉該皴了!”陳尋吸了吸鼻子,用手摀住了方茴的臉說,“疼得厲害嗎?那我給你唱首歌吧!就是上次去忙蜂唱的歌,我自己寫的,說實在的那次我真挺生氣的,這輩子都不想給你唱了,可是看你沒我一天都不行的樣子又特心疼。方茴,這歌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記住了,只給你一個人的,聽著啊。” 陳尋輕輕哼唱起了,陰霾的天空伴著“漫漫歲月中我們許過多少諾言,多年之後我們是否還會無悔相伴”的旋律微微飄起了雪花。少年手心中那一點點輕柔的呼吸和濕潤的眼淚,彷彿就是那時整個城市中最溫暖的所在。 陳尋到了醫院才知道方茴不是腸胃病而是痛經,他在護士們的詭異眼光下紅著臉掛了婦科的號。那時候他們也不懂婦科都看什麼病,有什麼不對,但都隱隱約約的知道總歸是不太好。 兩個人低著頭走到婦科的診室,陳尋剛扶著方茴往裡頭走一步,裡面的大夫就把他喝住了。 “哎哎哎!你進來幹嗎啊!”大夫指著陳尋說。 “我?”陳尋納悶的說,“我陪她看病啊!” “哼,這會兒陪著管什麼用?”大夫一臉不屑的說,“出去出去!婦科診室男士止步!” 陳尋的臉都紅透了,訕訕扭頭走了出去。 方茴尷尬的坐下來,大夫翻了翻病例說:“剛十八歲,穿著校服是還上學呢吧?你們就這麼逃課出來,老師不說你們啊?” “我們請假了,來看病……”方茴小聲說。 “哦,那你這假還得多請兩天。”大夫輕蔑的笑了一下說,“說吧,怎麼了?” “倒霉了……肚子疼。” “啊?”大夫有點驚訝得抬起頭。 “嗯,疼一上午了,一陣一陣的。”方茴接著說,“您給我開點止疼片吧。” “痛經吃止疼片哪行呀!你歲數這麼小,又這麼瘦,不能亂吃止疼片。最近有沒有受涼?吃冰的什麼的?” 大夫突然和氣了起來,詳細地問了問方茴的飲食起居,給她開了藥和假條。 “我給你開點益母草,外加一盒凱夫蘭。疼得厲害就吃凱夫蘭,但最好只吃一次,有時間你再來複查看看,詳細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其他問題。”大夫把單子遞給她說。 方茴道了謝,剛想起身,大夫又說:“你呀,下次再不舒服最好別讓男同學陪著來。” 方茴窘著點點頭,逃也似的離開了診室。 陳尋一直沉著臉在門口等著,見方茴出來忙迎上去說:“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開了點藥。”方茴刻意離他遠點說。 “那大夫怎麼那麼說話啊!真夠孫子的!”陳尋回頭瞥了一眼說。 “是咱們不好,不該逃課出來,讓人誤會。”方茴黯然的說。 “那有病不看啊?是他們思想太複雜!我們怎麼可能……” 陳尋說著說著臉就紅了,旁邊的方茴也一樣紅著臉。他們都感覺到了周圍的責備與不友善,走路的時候不自覺地就遠遠的分開了些。 藥價很貴,方茴和陳尋掏出了所有的錢還差那麼幾塊,他們正發愁的時候突然被後面拍了一下,兩人回過頭,驚喜地看見喬燃笑呵呵站在他們身後。 “你小子怎麼跑這來了?”陳尋摟住他說,“逃課開假條來了吧!” 喬燃愣了愣,隨即笑著說:“我發現你丫簡直太聰明了!你們倆幹嗎來了?白色恐怖不是還沒過去麼?” “我不舒服,他帶我來看病。”方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哦對!你丫來的太是時候了!我們倆正好差六塊錢,快借我點!”陳尋伸出手說。 “怎麼樣?大夫怎麼說?”喬燃忙掏出錢,看著方茴面無血色的臉擔心的說。 “沒什麼大事,開了點藥。”方茴取了藥,慌忙塞到袋子裡說。 “你們倆請假了麼?就這麼跑出來行嗎?回去怎麼跟李老師說啊。”喬燃疑惑的問。 “我就讓何莎幫忙去告訴李老師一聲,沒親自跟她說。”陳尋皺著眉頭說,“反正也真的是看病,她能說什麼!” “你們倆不是焦點人物麼?得特別關注啊!”喬燃笑著說,“要不這樣吧,你回去就說是咱倆一起來送方茴看病的,這樣不就好點麼!” “喬燃你丫真機靈!夠哥們儿!夠仗義!趕明請你吃串!”陳尋興奮的吊在了他脖子上,方茴站在一邊沖他感激地笑了笑。 回到學校以後陳尋他們果然又被叫到了老師辦公室,但好在他們假條和開藥的收據都有,還有喬燃陪著,所以李老師也沒說什麼。畢竟最近陳尋的成績突飛猛進,兩個人也沒做什麼特別出格的事,說得太狠壓力太大也不好。她只嚴肅的念叨了最好事先跟老師說一聲,不要搞特殊化什麼的就讓他們走了。 在那年冬天的期末考試中,方茴終於考進了全班前十名,而陳尋也一直保持著三四名的成績。這個結果皆大歡喜,他們自己不必說,老師家長也都紛紛表揚稱讚。之前一直迫令他們隔絕的狀態也稍稍緩和,偶爾方茴和陳尋也可以在學校裡聊上幾句了。 隨著高考的日益臨近,學生們分別選擇了不同的方式來面對。有一撥人是早早就放棄了衝刺,比如趙燁,他根本就踏實不下來心去認真學,乾脆仰仗自己得的獎項等待推薦。因此他可以算是遊戲高三,常能看見他在樓道裡跑,和幾個也不好好學的學生一起玩鬧,動不動就拉一個男生“飛人”玩——幾個人分別抬起被害目標的胳膊腿,劈開腿往樹上或者門上撞,陳尋和喬燃都被他們“飛”過好幾次。 還有一撥人是無論怎麼學也就到一定程度而已,不高不低的保持著一般成績。林嘉茉就屬於這種人,她也不好高騖遠什麼全國重點211工程,只顧著能上二本線選個好專業就行。所以她早早的就翻起了填報手冊,選擇北京的二類學校和一些外地大學,但都是離H工大十萬八千里的。 剩下的就是陳尋和方茴這種,卯著勁的學,早起練聽力晚睡做習題,筆記用完一本又一本,卷子上貼滿N次貼,紅線劃重點,黃線劃次重點,藍色劃次次重點,書比圖畫還鮮豔,一切只為奔“天南海北”這四個地方的一類大學。而這樣的人往往壓力很大,學業艱難心理空虛,因此更渴望和異性朋友之間的情感慰藉。儘管李老師為首的高三教學組強烈打壓,但還是有不少學生偷偷交起了朋友。他們倒不一定是全心仰慕,也不是希望多麼長久的在一起,更多的只是尋找互相陪伴的人。 偏偏在這種時刻,他們趕上了在上課的時候過情人節。那時候這個洋節日已經成功打入中國市場,雖然樓道裡貼著的高考倒計時牌、各校招生海報和這個溫馨浪漫的節日很不相稱,但是仍不妨礙空氣中蠢蠢欲動的甜蜜味道。 方茴冬天一直在她媽家住著,方建州按徐燕新的話說是終於開了竅,上南方做買賣去了,據說情況還很樂觀。所以方茴一直處在她媽創造的與世隔絕的狀態中,事先對這個節日並沒什麼準備,到了學校聽見同學們若有若無的玩笑才猛地想起情人節這回事。不少女生都精心準備了巧克力,送給喜歡的人,或者送給好朋友,應景圖一樂呵。方茴也想送陳尋巧克力,卻苦於來不及去買,便去找林嘉茉商量。 到B班門口,方茴看見林嘉茉正拿著一袋子巧克力發放,她見到方茴忙笑著招手:“快來快來!吃我的愛心巧克力。” 方茴走過來看,林嘉茉手裡拿著的是德芙心語巧克力,桌子上還有一個空袋,看來是已經發完了的。 “你怎麼買這麼多啊?”方茴詫異的問。 “我也不像你,有固定的對象!我這是犒勞所有單身朋友的,要不你們甜甜蜜蜜的過情人節,我們撂單兒看著,多難受啊!本來我這巧克力只給沒朋友的,照顧你特殊情況,喏,拿倆吃吧!”林嘉茉把袋子送到方茴眼前,又小聲說,“你給陳尋的呢?不方便我就幫你給他。” “我……我還沒給他買呢。”方茴低下說,“我把這事給忘了……” “不會吧你?”林嘉茉驚訝的說,“這日子你都能忘!真是唸書念傻了!” “所以我找你,要不你陪我去買點?”方茴拉住她。 “上哪兒買去?小賣部裡估計連麥麗素都沒了!”林嘉茉翻翻白眼。 “那怎麼辦?”方茴發愁的說。 “要不你從我這裡拿一個給陳尋吧,就當借花獻佛,反正也是那麼個意思。這巧克力錫紙皮里都有一句話,愛情格言什麼的,將就著吧!” “也好!謝謝你嘉茉!”方茴開心的說。 “客氣什麼,你可挑好了!裡面的格言也不全是好話,到時候撿個不好的,我可不負責!” 林嘉茉把袋子裡剩下的巧克力都倒在了桌子上,方茴相面似的認真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個金色的,她捉摸著,說愛情的話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方茴剛回去,就在樓道裡碰見了陳尋,只不過他旁邊還有一個人,看樣子像是初中生,正和好朋友一起,把一盒精美別緻的巧克力往陳尋手裡遞。陳尋也看見了方茴,支支吾吾的沒收。兩個小女孩黯然的拿著巧克力走了,路過方茴身邊時上面火紅的紅蝶結格外刺眼,方茴握緊了自己手心裡的一小塊巧克力,沒理陳尋徑直走回了班裡。 教室裡幾個男生正坐在陳尋桌前聊天,那上面擺了好幾盒巧克力,他們一邊拆一邊高聲怪叫,什麼法國的,瑞士的,酒心的,白巧克力帶小人頭的,不住的起哄。陳尋走過去把巧克力都扔給了他們,他訕訕的看著坐在前排的方茴,而方茴卻連頭都沒抬。她有一點點難受,為自己兜里那塊小小的、不起眼的巧克力難受。 上體育課前的課間陳尋給方茴使了眼色,讓她先別著急下樓。等班裡的同學都走光了,陳尋才把班門插上,走到方茴身邊笑嘻嘻的伸出手說:“我的巧克力呢?” “沒有。”方茴淡淡的說。 “騙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快老實交出來!”陳尋湊過去,腆著臉說。 “真的沒有,我沒功夫出去買。”方茴扭過了頭,仍然不怎麼理他。 “快給我!要不我搜身了!” 陳尋去摸她的兜,方茴忙著急的躲開說:“別鬧!待會讓老師從後窗戶看見!我給你還不行!” 陳尋放了手,方茴慢吞吞的從衣服兜里掏出那塊已經有點融化變形的巧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