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關關雎鳩

第4章 11-15

關關雎鳩 赵孟 9577 2018-03-13
余翔和羊屎都是和我是一起長大的生死兄弟。他們二人學習成績都不好,都是草莽英雄。我們的家鄉,尚武鎮,經濟不景氣,凋零敗落,無業青年一大片,社會治安不好。在《上海灘》之後,周潤發的一系列黑道電影狂掃大陸。緊接而來的是呂良偉、李修賢、萬梓良、劉德華……。於是學習成績不佳、就業機會渺茫而又精力充沛無處發洩的半大小子們均以這些銀幕上的黑道英雄為理想,渴望刀尖舔血,殺人越貨賺大錢。余翔和羊屎也是其中的兩個。不過二人又各有特色。 羊屎壯得像頭野牛,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是愛衝動,做事總是有些毛毛躁躁,經常有誇誇其談偷工減料名不副實的情況發生,即使是上課頑皮,也老是被老師當場抓個現行,所以往往淪為笑柄。

余翔則天生就具有領袖氣質。所謂領袖氣質,基本要點就是那麼幾個:權力欲、煽動力和行動能力。正如大多數流氓無產者出身的政治領袖那樣,由於沒有被書籍所毒害,余翔保持了原始的旺盛的生命力和決斷能力,不受太多道德方面的束縛,卻又能夠遏制住無端的衝動,冷靜處事。這使得他在一群叫喳喳的烏合之眾裡顯得卓爾不凡,鶴立雞群。他很容易地就成為大家擁戴的核心人物。 羊屎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鬥毆,而余翔也不是浪得虛名。一次羊屎被十來個仇家圍毆,余翔衝上去一下子就放倒了兩個,羊屎乘勢又打倒了一個,兩人一起逃脫了。後來兩人糾集同夥反擊,將那群人打得臭死。 二人並肩作戰的英勇事蹟還不止於此。在中學時代,他們還曾經以“同情兄”的經歷而聞名於校。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羊屎曾經愛上了我們的班花,並發動了長期不懈的洶湧進攻,但是班花始終是深溝高壘堅守不出,絲毫不假以辭色。據說羊屎曾經用血在信紙上畫了一個心型,對班花表達愛意,但是班花仍然不為所動,理由是她並不清楚那顆心是真的用羊屎本人的血畫的,還是用豬血濫竽充數畫的。羊屎平常偷工減料毛毛躁躁的惡名至此遭到了最大的報應。

追班花的失敗讓羊屎非常有挫折感,大冬天裡脫光了膀子在學校操場的跑道上跑了幾十圈洩憤。余翔趁機沒心沒肺地對他進行了大肆嘲笑和羞辱。羊屎大怒之下罵道,操,你余翔如果真有本事的話,就追班花試試看。余翔哈哈大笑說,你以為我不敢追嗎?哥們就讓你看看哥們的手段! 羊屎和余翔爭論的最終結果是兩人打了一百塊錢賭,賭余翔能不能在兩週之內追上班花。結果羊屎賭輸了。一百塊錢在當時算是一筆不小的款子,羊屎湊不齊,就請我們幾個到館子裡吃了一頓了事。余翔問羊屎,就吃頓飯就完了?剩下的款子怎麼解決?羊屎訕訕地說,先欠著行不行?余翔說,那得有東西抵押。羊屎身無長物,沒什麼可以抵押的,最後寫了一張借據,聲明如果不把剩下的錢還給余翔,就摘下自己的一副大腸充數。此後每次兩人鬥嘴的時候,余翔都威脅要追討羊屎的大腸,羊屎就沒脾氣地乖乖舉手投降。

班上就那麼小一塊地方,余翔對班花的大部分進攻過程都逃不過大家的眼睛。況且余翔也根本就沒有想要遮遮掩掩,故意要賣弄一下本事。班花在得知余翔追自己只是因為和羊屎的一個賭博之後,氣得當眾甩了余翔一個耳光,打完之後淚如雨下,掩面奔出。余翔在大家的哄笑聲中追了出去。後來兩人又糾纏了半個月,最終這段短命的戀情無疾而終。目睹了余翔這次泡妞全過程後,我們全體兄弟都對他在這方面的能力堅信不移。 余翔和羊屎高考落榜,只得一起到興州經濟管理學院讀自費成教大專。而我則考上了南楚大學,也在省城興州。我們都很高興,又可以在一起玩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在沒有師長監督的情況下一起玩了。 星期六這天下午沒課,中午余翔、羊屎就屁顛屁顛地過來了。我們三人上羅盤山去觀賞風景名勝。此時炎熱已經消退,晴空麗日,秋風送爽,真是南方難得的好天氣。

羅盤山並不高,但是風景秀麗,古蹟遍地,很多有名的歷史人物都在這里長眠。我們站在羅盤山頂俯瞰大江,江水澄靜,波光點點,江中一條長洲鬱鬱蔥蔥,遠處江橋上汽車穿梭來往。碧空萬里如洗,清風從層層古木之中穿梭進來,颯颯輕吟,吹動我們的衣袂,讓人感覺如憑虛御風,步履更加輕盈。離開了家鄉封閉落後的小鎮,又一起同遊名山,新鮮、自由的空氣便如窖藏多年的醇酒,細細品來,甘美醲冽,讓我們襟怀大暢,快慰平生。 下得山來,已是傍晚。我們一起在街邊小店吃完麵條,就去體育館。體育館的舞會從7:30開到10點,我們在外面等了好一會才開門放人。余翔看著魚貫而入的人群,喜滋滋地把煙頭掐滅,拍了拍手說:“這個舞廳確實夠大,人也真不少。我倒要好好看看,南楚大學的妹子質量到底怎麼樣。”羊屎則把皮帶緊了緊,活動了一下肩肘關節,又把脖子扭了幾下,就像一個拳擊高手上台之前一樣。

我知道這兩個都是色鬼,拉住他們又作了一次戰前叮囑:“兩位老兄,今天可是說好了啊,主要要教我跳舞。別到處去泡妞。” 兩人一改開頭的滿嘴應承,馬上互相推諉起來。余翔說:“我只會跳,不會教。你要羊屎教你吧!”羊屎說:“我跳得不好,要餘鱉教你吧。” 我怒了,罵道:“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剛剛吃了我的麵條就忘了?你們要是不夠意思,以後就別來這裡玩了。” “好好好,我們兩個輪流教你,總行了吧?最看不起這種討價還價的鳥人。”兩人很不情願地妥協了,然後又通過猜拳決定,余翔主要教前半場,羊屎主要教後半場。 在我們南方的舞廳裡,是可以同性一起跳的。這對於教舞是至關重要的。後來我到了北方,才發現舞廳裡是不能男性同舞的,否則一定會被當成變態。我覺得北方佬的這個習慣雖然比較正規,但是不適合男性菜鳥學舞。女生學舞,只要男方帶著慢慢學就行了;而男生學舞就不能要女生帶著了,因為男步是主動的。開始什麼都不會,特別慘。比較之下,我們南方的土辦法難看是難看了點,但是非常有效。

羊屎雄心勃勃地出擊了,轉眼之間就不見了踪影。余翔很耐心地教著我,從慢四步教起,然後又教慢三。他走男步,我走女步。他要我仔細去聽音樂里面的打擊聲,說那就是節奏點。我很緊張地踩了好幾次他的腳。 余翔戴著眼鏡,一雙色迷迷的賊眼睛就像西伯利亞雪原上餓狼的眼睛一樣,發出綠熒熒的光來,在黑暗的燈光裡搜索尋覓。可惜這頭狼視力不太好,只得要我幫他看,舞廳裡哪個姑娘最漂亮。我開動我1.5的眼睛搜索了一分鐘,確定了一個穿紅裙子的女生,認為那就是今晚的舞廳皇后。於是余翔的眼睛就一直盯著那個女生,等到一曲終了,余翔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看著點,哥們行動了!” 我急忙說:“喂喂餵,還沒到半場呢,不許走!”但是沒用,余翔就像聾了一般,一溜煙地直奔那個女生而去。我氣得咬牙切齒:“重色輕友,莫此為甚!我呸!”早知道這樣,就不幫他找漂亮女生了。

余翔走到那個女生身邊的時候,新的一曲正好奏響。就看見那女生周圍轟地一下,突然竄出十來個男生,一下子就把那女生圍得個水洩不通。這種陣仗和前些天戲劇社眾多男生圍捧孟蘩幾乎是一模一樣,看來惡虎群狼逐鹿中原,競爭無處不在啊。我在驚嘆之餘,頗為余翔捏了一把汗。 幾秒鐘之後,爭奪的結果就出來了,余翔竟然真的邀到了那紅裙女郎,一起翩翩步入舞池。其他的男生又漸漸地散去,其中幾個還很不甘心地盯著余翔和那女郎,好像還準備再進行下一輪角逐。就如一群禿鷲盤旋在一個將死之人的上空,一有機會就隨時衝下來進行啄食一般。 這是一曲快三。只見余翔摟著那女郎,在舞廳里風一般地旋轉、進退。余翔的身材修長勻稱,正是跳舞的好料子。而那女郎的身材也是十分曼妙,凹凸有致。轉起圈來,紅裙飄舞,開成一朵美麗的玫瑰花兒。兩人在一起,進退俯仰配合默契,竟然顯得那麼般配。我平常和余翔太熟悉了,也不覺得他有多帥,可是此時他似乎離我有了一定的距離,我用稍微陌生一點的眼光去觀察時,發現他真的可以算是一號帥哥,加上有美女相襯,更是瀟灑之極。

一曲完了,紅裙女郎就和余翔站在了一起。余翔在她耳邊輕聲說了點什麼,女郎掩嘴而笑。兩人好像一對情侶一般,邊上的一些覬覦已久的禿鷲們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又插不上手。又是一曲響起,有一個勇敢的男生衝到紅裙女郎面前邀她跳舞。這一招武林人稱“虎口拔牙”,可惜立即就遭到了可恥的失敗。紅裙女郎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把他拒絕了。此時余翔才慢條斯理地發出邀請,兩人就又開始跳上了。 我對余翔的手段驚羨不已,卻也同時意識到,今天晚上余翔已經盯上了目標,可能再也無法抽空來教我跳舞了。離下半場還頗有一段時間,這就意味著,如果我不想幹站下去的話,我就必須自己採取行動。可是我還從來沒有邀女孩子跳過舞。正猶豫間,邊上的女生已經基本上被邀光了。我站在那裡像個大傻瓜,心想,算了,先再看一曲,學習一下別人的步子吧。

於是我像所有的舞盲一樣,自卑而膽怯地站在場邊的角落裡,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場中男女的腳步,試圖從中間發現某些規律。但是他們實在跳得太快了,我一時之間很難看出什麼東西來。我只看見余翔和他美麗的女伴在舞廳之中自由地翱翔,就像夜空中繁星簇擁下的月亮那麼耀眼。那個時候我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有美女在身旁相伴真的是一件非常有面子非常滿足虛榮心的事情。這更加堅定了我要追上楊雪萍的決心。我不知不覺又把右拳握緊了,輕輕地在黑暗中揮舞了一下,自己對自己說了一聲:“準備戰鬥!” 這一曲又完了。羊屎走過來拍了我一下,說:“耿瀟,怎麼不跳啊?” “不會跳。” “餘鱉呢?他不是在教你嗎?” “他搞上舞廳皇后了。”

羊屎驚訝地說:“是嗎?我怎麼沒看見?在哪裡?” 我用手指了一下,那邊余翔又在紅裙女郎的耳朵邊上說了句什麼,紅裙女郎低頭微笑不語。余翔笑瞇瞇地側著低下頭去看她,好像又問了一句什麼話。紅裙女郎看了余翔一眼,但還是微笑不語。 羊屎咬牙切齒地罵道:“操!餘鱉這個騷貨!”我知道他心裡一定極度不平衡。 又一曲響起來了,羊屎拍拍我的肩膀說:“耿瀟,你好自為之吧,下半場我再來教你。”說完就馬上轉身,彎腰向邊上的女生髮出邀請,只留給我一個撅起的大屁股。雖然我知道羊屎是急著赶超余翔的世界先進水平,但還是恨不得在他的大屁股上狠狠地踹出一個坑,再塞進一顆手榴彈。看來學舞靠這些傢伙是完全靠不住的。 正當我孤獨無助徬徨無路之際,又有一隻小手拍了我一下:“耿瀟!” 我回頭一看,驚訝地喊道:“孟蘩!你怎麼會在這裡!” 孟蘩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狡詐的大眼睛斜睨著我,嘴裡又開始劈劈啪啪爆豆子:“我還想問你呢!是不是想找漂亮妹子啊?” “不是不是,”我連忙否認,“今天我的兩個同學過來玩,我陪他們來的。”我的手在空中虛指了指,意思是告訴她我的同學的方位。可是天知道余翔和羊屎現在在哪裡,所以我的手晃了晃,也沒晃出個名堂來,訕訕地收了回來。我感到自己手心沁出了汗。 孟蘩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沒看見你的什麼同學啊——,你有點緊張哦!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她今天穿著一身牛仔,小小的牛仔衣包不住胸前的那對豐碩的果實,所以乾脆沒有扣釦子,這樣我就可以看見裡面白色秋衣的美妙曲線。她近在咫尺,言笑晏晏,一股看不見的強大氣場將我團團籠罩。我又開始犯暈,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可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像吃了啞藥一樣,只是嘿嘿傻笑了兩下。 孟蘩把手背在後面,滿臉的挑釁:“就這麼幹站著?你難道不願意請我跳支舞嗎?” 我大為恐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於是結結巴巴地說:“當……當然願意,而且非……非常非常想!可是我一點兒不會跳啊。” “沒關係。我教你。”孟蘩乾脆地說,“這曲是慢四。走路你總會吧?” “慢四?這個我會一點。”我的汗下來了。既然躲不過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此時我非常憎恨自己沒有在高中的時候就學點交誼舞,以至現在在美女面前出醜。反正要出醜,那就出得悲壯一點,紳士一點。就是死也不能死得太猥瑣。於是我學著電影裡的樣子,向孟蘩微微欠腰,左手靠在背後,右手在胸前從左向右輕劃:“小姐,可以請你跳舞嗎?” 孟蘩格格一笑:“學得還挺像!”便把手從背後抽了出來,交到了我的手裡。 我把右手放在她柔軟的腰上,輕輕地摟著她,一陣女兒家的幽香撲鼻而來。我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就像快要枯死的樹根拼命吸吮突降的甘霖一般,快樂得幾乎要呻吟。在握住她綿軟小手的那一瞬間,我就像被電打了一樣,整個膀子都感到麻酥酥的。這種震撼的感覺比上次戲劇社見面會上那次握手要強烈得多。她的手也微微顫動了一下,臉上輕鬆得意的笑容也突然消失了。她抬頭看了看我,眼中一閃,咬了一下下嘴唇,然後就把頭微微低了下去。她的這個表情讓我呼吸不暢,難以自持,幾乎想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以前看金庸的小說,總是看到某某“心中一盪”,那個時候不明白這“心中一盪”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我算明白了。那種感覺就像把胸腔挖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一顆心,然後架了個小鞦韆,心就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戴著花冠,坐在鞦韆上悠悠乎乎地盪來蕩去,盪得高的時候幾乎要從嗓子眼裡盪出來。這個“盪”,既是“空蕩盪”的“盪”,也是“盪鞦韆”的“盪”。 我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和一個女子麵對面地摟在一起,而第一次居然就是和這樣一位絕妙的可人兒,真是把腦袋拽下來都想不到。雖然跳舞的這種摟抱是隔著一層空氣的,不能十分盡興,可正是這種欲迎還拒,欲拒還迎的曖昧感,更增添了無盡的誘惑。我對於女性的身體完全是陌生的,而孟蘩青春勃發的身軀裡的體溫和彈性,從她的腰上、手上,穿過我的雙臂,像一道閃電,瞬間就擊穿了我的心臟。 我的下面就像科教電影裡植物成長的快放鏡頭一樣,迅速地不可遏止地強硬擴張了起來。 所有的男人都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勃起是一件非常不雅非常難堪非常有失體面的事情。而且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正好碰上進出電梯什麼的,對小弟弟的安全也不利。解決的辦法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找個凳子坐下,用髖關節的彎曲來造成一個小盆地,掩護小弟弟,那個形狀就像一個舊式的擴音喇叭一樣,如果還不行就乾脆架起二郎腿。第二種是將小弟弟拍歪,也可以使行跡稍微收斂一點,就像做盆景那樣,變一柱擎天為旁逸斜出,同樣是成長,卻更充分地利用了空間,更具有出其不意跌宕曲折的美學價值。但是在別人面前公然去拍也是很不雅的,畢竟不是拍蒼蠅。我的辦法一般是把手伸進褲兜里,然後偷偷摸過去扶歪一下,就像抗戰的時候兒童團員扳倒消息樹,又如八路戰士在暗夜裡匍匐到炮樓邊上乾倒鬼子哨兵一樣。再然後,就是盡量分散一下注意力,讓小弟弟盡快恢復疲軟的常態。可是我這次美女在懷,神經亢奮,越想分散注意力就越分散不了,越希望它疲軟它卻越堅挺,不但不收兵,反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芝麻開花節節高。而我又騰不出手來去拍一拍,一時之間非常狼狽。幸虧燈光昏暗,否則我的形體一定很難看。我自己跳的時候也硌得慌,只好將屁股略微往後翹一點,舒緩一下褲子的壓力。嘿,幸虧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褲,否則自相矛盾,勢必殺得頭破血流。 孟蘩皺了皺眉頭,不滿意地說,跳舞的時候不要撅屁股,太難看! 我幾乎要哭了出來,心說:妹妹啊!你哪裡知道我的苦啊!都是你害的! 孟蘩繼續教訓我:“聽鼓點,踩對節奏!你走得真像個大狗熊!哈哈!苦著臉的大狗熊!怎麼,真的不會跳?” 我滿頭大汗:“剛才不跟你說了嗎?” “不會跳你來這里幹什麼?” 看著她神氣活現咄咄逼人的樣子,我突然來了靈感,很想說:“我來這裡等你呀!”可是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敢說。我畢竟和余翔那種江湖土匪不一樣,我是讀聖賢書的,總得有點廉恥,又初出茅廬,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哪裡敢隨便調戲良家婦女。 但我還是決定想辦法擺脫目前的不利局面。被一個丫頭片子完全制服畢竟是很沒面子的事情。我想了想,轉變話題說: “嘿嘿。你是不是剛來啊?” “對啊,你怎麼知道?” “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早就來了的話,我不可能看不見的。” 余翔以前教過我,要討女孩子歡心,一定要會說甜言蜜語。誇她們漂亮是總沒錯的。何況我對孟蘩美貌的誇獎完全是出於內心,一點也不需要矯飾。 孟蘩果然就有點飄飄然了,小腦袋一歪:“真的嗎?” “真的!”我麻著膽子說,“今天晚上沒有比你漂亮的。你就是這裡的舞廳皇后!” “什麼舞廳皇后!”孟蘩假裝不高興地說,“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詞?” “我以前看書,上面說馬克思的老婆燕妮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她是貴族,每次在貴族舞會上都是最美麗的小姐,被稱為'舞廳皇后'。這個詞就是這樣學來的。” “馬克思這麼厲害呀!找了一個漂亮美女做老婆。”孟蘩格格格格地笑了起來。 “那當然了,要不怎麼是革命導師呢!” “嗯——”孟蘩若有所思,“那馬克思是怎麼認識燕妮的啊?” “可能是在舞會上吧,記不清楚了。”我聳了聳肩。 “舞會上?” “舞會上。”我本來想說,“就像咱倆現在一樣。”但是猶豫了好一陣,又沒敢說。我覺得孟蘩倒是和燕妮有一比,但我自己終究還是不如馬克思那麼帥。老馬同志那部威風凜凜的大鬍子讓我有一種絕望的自卑感。 這時一曲完了。我舒了一口氣,突然發現自己的小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復正常了。和孟蘩聊天讓我分心了,小弟弟趁機安全退回出發陣地。 但是我突然又感到無形中有一種新的壓力逼迫而來。 那是一股殺氣。 一股凜冽的殺氣! 五六個黑衣人正不動聲色地從四面八方慢慢地包抄過來。另外還有幾個本來就站在邊上的不明身份的男子也是目光灼灼。我想他們的目標都是孟蘩。 孟蘩看見我緊張的樣子,忍不住又是格格一笑,然後把兩手交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等著看我出洋相的樣子。 我胸中豪氣陡增,想起了裡蕭峰在聚賢莊的那場大戰。為了保衛一個弱女子,把性命都豁出去了。但是眼前這個孟蘩很明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她是一盞很不省油的燈。她不像阿朱那麼微弱,我更沒有蕭峰那麼英雄。蕭峰有一身蓋世武功,而我甚至連三步和四步都還分不清楚。因此眼下的這場大戰肯定不會是聚賢莊那樣砍瓜切菜痛快淋漓的,而是一場面對強敵入侵,奮起保家衛國的艱苦戰鬥。如有天佑,或許能夠像赤壁之戰、淝水之戰那樣以寡擊眾以少勝多,而大部分的可能則是被敵人淹沒在滔滔的血泊之中。 舞曲又響了,我的面前一下子竄出好多人,齊刷刷地把手向孟蘩伸出,做邀請狀。孟蘩不置可否,仍然把兩手交抱在胸前,斜睨著我。我也趕緊伸手邀請。孟蘩笑靨如花,向那些殺手輕輕搖了搖手,又指了指我,意思是說,這個人是和我一起的,我只和他跳。 那些人眼中的怨毒表情幾乎要形成一股洪流將我衝進下水道。我知道我的成功和余翔是完全不一樣的。余翔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殺開一條血路,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而我則僅僅是因為事先就認識孟蘩罷了。我覺得孟蘩對我真是太好了,心中感激得不行。 兩人步入舞池,孟蘩將手搭在我的身上。我站了好一陣也沒動,費力地聽著音樂,然後問孟蘩: “這是什麼曲子啊?” “哈哈哈,真是個笨蛋大狗熊!” 孟蘩放肆地大笑起來,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美麗的胸脯劇烈地起伏。 邊上的人都很奇怪地看過來。按道理,此時像我這麼臉皮薄的純情少男應該感到特別不好意思才對。但是我卻沒有。我的心思全都被孟蘩那爛漫的無拘無束的大笑所吸引了。我一生中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率真如此有活力的女子,此時她就和我手牽手,肩搭肩。她的軀體的每一次顫動都傳到了我的身上,如錢塘江的海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轟擊我脆弱的神經。我覺得自己真是意亂情迷了。 孟蘩突然不笑了,說:“你看著我幹什麼?” 我的舌頭已經完全不聽大腦使喚了:“你真好看。” 天!她居然害羞了!孟蘩居然會害羞!而且她害羞的樣子還那麼好看! 她低下了頭,又抬起頭看了我一下說:“你別這樣說……” “是真的。”我的膽子突然大了起來:“你不光人美,名字也美。” “是嗎?我的名字怎麼了?” “你的這個'蘩'字,是一種香草的名字,今天叫做白蒿。《詩經·召南·采蘩》說:'於以采蘩?於沼於沚。'” “嗯。”孟蘩點了點頭,“這個我查過字典。這個典故這麼難,你怎麼會知道?” “我一直很喜歡啊,以前就讀到過的。” “哦,你知道的真多。”她微微地笑了。 看見她微笑的樣子,我又一次暈頭轉向。我本來還想再追加一些讚美的話,但是突然就又變得笨嘴笨舌起來,頭腦裡一片空白。 我們不再說話,隨著鼓點在舞廳裡漫舞。我突然發現自己踩對了鼓點,這又是一曲慢四!孟蘩的狂傲有所收斂,低下頭默默地在思考什麼。而我也滿足於這樣看著她。我不敢一直盯著她,只是用一半時間看她,一半時間看別的地方,因為我怕她突然抬頭看見我的眼光。我並不是不敢和她對視,而是怕她看出我的眼光太色迷迷了,對我印像不好。 剛才余翔教我跳舞的時候介紹過,慢四又叫“情人步”,節奏非常慢,步子最簡單,就和散步差不多,最適合和情人一邊走一般輕輕地說情話。現在看來,真的不錯啊!我真希望這支曲子永遠不要完,就讓我和孟蘩這樣走下去,直到世界盡頭。 此時余翔和紅裙女郎慢慢地移到了我們附近。他們表情溫柔甜蜜,互相在耳邊喁喁細語。余翔瞟了我一眼,向我炫耀他的輝煌戰果。但是當他看到孟蘩之後,眼睛中露出驚異的神情,以至於被他的漂亮女伴發覺,也扭頭看過來! “蘩寶!”她嚷道。 孟蘩驀然回頭,也叫道:“琳寶!” 兩人打了招呼,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只是互相打量了一下各自的男舞伴。我連忙把腰挺得更直,做勇武豪邁狀。 一曲完了後,孟蘩和那個“琳寶”連忙走到了一起,我和余翔都跟著各自的舞伴,所以也實現了歷史性的偉大會晤。孟蘩簡單地給我介紹:“這是我的高中同學,琳寶。(琳寶捶了她的手臂一下)這是我們戲劇社的同學,耿瀟。” 我和琳寶互相致意:“你好!” 琳寶向余翔介紹孟蘩:“這是我的高中同學,蘩寶。這是興州大學的研究生,余翔。” 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興州大學的研究生?余翔?就這個考大學離分數線差了六七十分的余翔?余翔看見我的表情,眼看就要穿幫,急忙對孟蘩說:“你好你好!”又順帶對我點頭:“你好你好!” 我也連忙回道:“你好你好!研究生啊,嘖嘖嘖嘖,真景仰!” “哪裡哪裡!”余翔一臉的謙虛。 孟蘩一把扯過琳寶,用興州土話說:“我就是來找你的,今天萍寶過生日,搞噠扎小晚會,到處尋你不到。我想起你好像講今天晚上要來跳舞,就來找你噠。” 琳寶失聲叫道:“啊!我不記得去噠!萍寶今天過生日,我昨天還記得,今天就不記得噠,這又何得了羅!” “現在快去唦!”孟蘩說。 “我還冒買禮物,不得了不得了!” 然後兩個美女就匆匆和我們告別。余翔趕緊問了琳寶的宿捨地址,和她道別。孟蘩也向我揮手:“大狗熊,明天戲劇社活動的時候見!” 我和余翔目送芳塵遠去。 余翔說:“不錯嘛,你居然認識這麼漂亮的妹子!” 我說:“不錯嘛,你居然成了研究生!” 余翔大笑:“像我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開始的時候不撒個謊把她鎮住,哪裡會有戲!” 我說:“你這遲早要穿幫的,到時候看你怎麼收拾!” 余翔滿不在乎地說:“那時候哥們就已經把她搞定了。”然後右掌向前伸出,緩緩地把揸開的手指攥緊,“我要讓她欲罷不能!” “嘿,你們兩個在這裡啊!”倒霉的羊屎這個時候才冒了出來。 余翔根本沒有搭理羊屎,繼續對我說:“慢著,你那個戲劇社的妹子臨走的時候喊你什麼?大狗熊?有問題,一定有問題!老實交待!” “因為我跳得很笨,她隨口就給了我這個外號。” “是嗎!”余翔很驚訝地說,“兄弟,你們才剛剛認識不久,她就給你起這樣的外號,說明她很喜歡你!”“怎麼可能!她那麼漂亮又新潮,我這麼又笨又土,她怎麼會喜歡我?”我確實沒自信。 “起碼是對你很有好感!”余翔再一次強調。 “誰對耿鱉有好感?啊?你們說什麼呢?”羊屎一頭霧水。 “這小子交桃花運了!”余翔簡短地向羊屎解釋,然後就把他撇到一邊,繼續跟我分析,“她是來找顧琳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晚會的,時間應該比較緊,可是她卻和你跳起舞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如果不是真的碰上了顧琳,可能今天晚上她就和你跳下去了!” 我聽得面紅耳赤,心驚肉跳,說:“不會吧?她也許只是正好經過碰到了我而已。” 余翔用一副老於此道的口吻說:“這個你還信不過哥們的眼力?她絕對對你有好感!我從她看你的眼神都看得出來。你要有自信!男人有自信才有魅力!你的條件也不錯了,又會寫作文,憑什麼要看不起自己?你是一門威武的小鋼砲!不多說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吧!不過要注意一點,她和顧琳是老同學,你可千萬不能把我的老底向她給兜了。” “為什麼不兜?像你這種到處荼毒無知少女的流氓,早就應該抓起來,免得危害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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