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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第二章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 饶雪漫 17191 2018-03-13
第二章(1) 早晨九點,劉唱的電話來了,他說:“藍在醫院裡掛水,昨晚我看她真的是燒得不行,就把她送到醫院裡來了。” “我就來。”小憶說。 小憶趕到醫院的時候藍的水差不多要掛完,她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 劉唱說:“醫生說不能出院,還要再觀察一下。” “你先回去休息吧。”小憶說,“累了一夜了。” “也好,我回去睡一覺,晚些時候來接你們。” 小憶一直將劉唱送到病房的門口,劉唱回過頭來看著她說:“還好,你今天氣色比昨晚好多了。” “謝謝你。”小憶真誠地說。 “先欠著。回頭再找你還!”劉唱說完,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小憶回到藍的病床前,她依然閉著眼睛。小憶輕輕地握住藍的手,輕輕地問:“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藍的身體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告訴我。”小憶說,“我想我可以接受的,其實有很多事實,早接受晚接受都必須得接受,你說是不是?” 藍的眼睛緩緩睜開了。她看著小憶,緩緩吐出兩個字:“真的。” “我不信。”小憶趴到病床上忽然就哭起來,“他一直是愛我的!他一直是愛我的!他不可能有別的女人,你一定是看錯了,你撒謊!” 有護士走過來示意她噤聲。 “你比劉唱還要傻。”藍費力地坐起來一點說,“我要是抽你,你就會信了。” 小憶渾身無力,只覺得病的是她自己。她其實希望藍抽她,狠狠地抽。也許只有這樣,心裡逼人窒息的疼痛才可以有所轉移和緩解。 不過藍不知道,她其實一直是信的,從藍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毫無選擇地相信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小憶。”藍忽然說,“你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麼?”小憶抬頭。 “沒什麼。”藍說,“只是聽劉唱說你有一雙像嬰兒一樣純澈的眼睛。” 小憶聽到藍的話,心里莫名其妙地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溫暖,她想起昨晚劉唱唱過的歌詞:“你的心那麼脆,一碰就會碎,經不起一點風吹,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那小子被你迷住了。”藍說,“迷得七葷八素,我建議你正好趁此機會把葉一腳踢了,跟他過最浪漫的日子去。這年頭,誰先說再見算誰贏。” “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沒男朋友不能過一樣。”小憶摸摸藍的額頭說,“你快好起來吧,別再瞎折騰了,不能喝偏逞能。” “小憶,對不起。”藍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什麼呀?” “我也許不應該告訴你的,有些事其實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或許,由葉親自告訴你比較好一點兒。” “那個女的……”小憶艱難地問,“她是什麼樣子的?” “和你完全不同類型,穿寶姿,很漂亮,很有錢的樣子。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姐弟戀哦,”藍說,“他們排在我前面拿藥,葉對那女的說懷孕初期要少喝酒。” “怎麼他沒有認出你嗎?” “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沒表情,不知道認出沒認出。” 葉見過藍兩次,不過都是匆匆一面。小憶相信他沒有認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和事,葉從來都是那樣的漫不經心。 “打算怎麼辦?”藍問,“跟他攤牌?” 小憶不答,而是說:“你該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來給你。”

“肉包子。”藍說,“我這人與眾不同,越病越能吃,真餓得不行了。” 小憶走出病房,被雨水洗過一夜的天空無比的蔚藍。醫院門口有人在賣鴿子,它們在鐵籠裡扑騰著不能再飛翔的灰色翅膀。 從超市出來,拎著一大堆東西往回走,小憶撥通了葉的手機。 “小憶。”葉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 “哦。”小憶說,“北京天氣好嗎?” “還好。”葉說,“你好嗎?” “還好。” “小憶……”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葉一驚。 “要說再見是不是?”小憶咬著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葉,我不會怪你的,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怪你的。” 葉在那邊沉默。

小憶耐心地等他說話。 大約一分鐘,大約一個世紀那麼長,小憶終於聽到葉說:“小憶,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小憶,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這是葉給小憶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他關掉了手機。 小憶怎麼撥都是那個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飛奔回病房,小憶把一大堆吃的放到藍的病床前,對藍說:“對不起,你一個人呆一會兒,我有急事要辦,辦完就回來陪你。” “小憶。”藍拉住她說,“你要去找葉?” 小憶點頭。 “不要吵。”藍說,“越吵越傷感情。” “不吵。”小憶說。 “那去吧。”藍揮揮手說,“有個清楚明白的結局比什麼都好。” 第二章(2) 小憶打的到了葉的家門口。有人正在往樓下搬東西,小憶認得那張茶几,那是葉的茶几,多少次,葉把腿放在茶几上,小憶靠在他的腿上,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聊天。

“你們幹什麼!”小憶抓住一個工人就問。 “搬家啊。”工人說。 “搬到哪裡?” “這些家具送人了。”工人說,“房東買了這個房子,不喜歡的家具都要送掉。” “誰買了這房子?”小憶失聲尖叫。 “你問我我問誰呀!”工人不耐煩了,端起茶几走過小憶的身旁。小憶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上樓,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指揮著幾個工人幹這干那。 “你是誰?”看到手裡捏著一把鑰匙呆呆站在那裡的小憶,她問。 “你是誰?”小憶說,“這是葉的房子。” “這房子我昨天買下了。”中年婦女說,“有什麼事情嗎?” “葉把房子賣給你了?”小憶說,“他人呢?” “不知道。我通過中介買的。” 小憶只覺得頭暈目眩就要倒下了。這是葉的房子,他連房子都不要了,他還會要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到底是因為什麼? ?

中年婦女看著小憶,好心地說,“你的臉色很壞,要不要坐下來喝杯水,就是裡面太亂了些。” “魚缸搬走,魚還要嗎?”有工人大聲地問。 “不要了!”中年婦女也揚聲說。 “要!”小憶的聲音更大,“不要扔掉小寵!” 她一面喊著一面衝到廚房裡,手忙腳亂地找到一個帶蓋子的玻璃杯,裝滿了水,又衝出來說:“把小寵給我,不要扔掉它。” 金黃色的小魚被撈出來,委委屈屈地游進小玻璃杯,卻還是歡快地搖著尾巴。小憶悲從中來,眼淚不聽話地滴在玻璃杯滿是灰塵的蓋子上,人抱著瓶子蹲到了地上。 “沒事吧。”中年婦女見狀,讓工人先停下,走到小憶身後,遞給她一張紙巾說,“你和原來住這裡的人甚麼關係?女朋友嗎?”

小憶接過紙巾,抽泣著問:“他為什麼要賣掉房子?” “只知道原來的房主急著要現金。要不是這里地段好,我也不會連他的東西一塊兒買過來。你看看,能用得著的也沒幾樣,還憑空多出兩萬塊來。” 小憶環顧四周,忽然看到了寫字台上的手提電腦。連忙抹掉淚問那中年婦女說:“這台電腦也賣了嗎?” “對。” “賣給我。”小憶急切地說,“請賣給我。” 這台電腦裡有小憶所有的文章,葉說過,這是小憶的電腦,只要小憶願意,隨時都可以用。小憶起身打開電腦,屏保是她和葉的照片,葉摟緊了她,下巴抵著小憶的長發。 他們曾經如此相親相愛。 “要的話。五千塊。”中年婦女說,“我反正也不用電腦,就便宜賣掉吧。”

“你等我。”小憶說,“我很快拿錢來。” “好吧。我下午四點前都在這裡。”中年婦女用無限同情的眼光看著她說。 小憶帶上小寵走出來,夏天正午的陽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她坐到大廈前的石階上打S的手機,S的號碼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很少打。 “咦?”S說,“是小憶嗎?” “S,S.”小憶喘著氣說,“請你借我五千塊!” “怎麼了?” “請你一定借我五千塊。”小憶聲音顫抖而急切地說,“五千塊,馬上。S拜託!” “好的小憶,好的。”S說,“你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把你的銀行卡卡號給我,我這就去匯到你卡上去。” “謝謝你。”小憶呼出一口氣,“我一定很快還你。” “你沒事吧?”S關切地問,“五千塊夠不夠,不行我多藉點給你。”

“不要了。”小憶知道S也不富裕,他常常罵那個老闆,常常抱怨累死累活一個月的收入還不及別人的一篇稿費。但除了S,小憶不知道還可以找誰。 她掛了電話,把銀行卡的卡號一個一個地輸到手機裡,再用短消息發給S,並在後面附上一句話:“大恩不言謝,我會儘早還你。” S很快回了:“瞧你,言重。都是朋友,有事儘管說話。” 快到黃昏的時候,小憶手裡抱著小寵,肩膀上背著葉重重的手提電腦回到了學校。剛到校門口就看到藍和劉唱,他們跑到小憶的面前,藍著急地說:“你去哪裡了?手機也打不通!” “手機沒電了。”小憶說。 “這是什麼?”藍指著她肩上的大包說,“快把你壓垮了!” “給我!”劉唱把手提電腦從她身上拿下來說,“是電腦吧,買回來寫作的?” “給我。”小憶說,“讓我自己拿。” “這麼重我替你拿吧。”劉唱不肯放手。 小憶伸手去搶,只聽見“咚”的一聲,手裡的玻璃瓶沒握緊,掉到地上碎成了碎片,小寵飛出來,躺在地上絕望地掙扎。 “小寵!”小憶蹲下去,手足無措地看著地上的小寵,衝著劉唱聲嘶力竭地喊起來,“你滾開!你滾開!” 劉唱愣了一下,跑開了。 “你發什麼瘋呀,一條魚而已。”藍扶起小憶說,“好啦,我們回宿舍再說吧。” 第二章(3) 小憶推開藍,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小寵,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然後聽到劉唱的聲音:“沒事了,很快就沒事了。” 小憶抬起頭來,發現劉唱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隻裝滿水的碗,把小寵從地上撿起來放進了碗裡,只一小會兒,小寵就又歡快地在水里遊了起來。 “我都說不會有事吧。有的金魚命可大呢。”劉唱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上前一步,把碗端到小憶面前說,“看看,它還活著。” 小憶小心翼翼地把碗接過來。 “及時挽救,將功補過了吧。”劉唱說,“姑奶奶你再不笑,我可真的要哭了。” “他消失了。”小憶看著小寵低聲說,“他消失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消失?”藍不信。 “消失就消失唄。”劉唱再度將葉的手提電腦背到肩上,聲音歡快地說,“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你有點良心!不要趁人之危!”藍的巴掌重重地打到劉唱的背上。 劉唱卻哈哈地笑起來:“Let it be!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校廣播台忽然大聲地唱起歌來,是陳慧琳的“三秒鐘”,廣播台的聲音調得太大,吵得人耳根子都發疼。小憶被藍牽著手,跟在劉唱的後面,心酸地想,葉離開的速度,怎麼會連三秒鐘都沒有呢。 小憶再也不想想下去,也許對於她來說,真的唯一的選擇便是忘記。 但忘記的過程肯定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每一天,彷若都是一年,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往事的陷阱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又一個週未過去的時候,小憶終於再次上網。網上只有S的留言。 他說:“獨自看櫻花的感覺也不錯,雖然你失約,但希望此時的你是快樂的。” 他還在Q上留下了一個照片薄的地址,全都是櫻花,一張一張,美得奪目。 他真的去了武漢! 小憶的心忽然就痛了起來,好像葉消失的時候也沒有那麼痛過,這麼痛是一種錯失的痛,她總是這樣,在措手不及中,錯失無數的美好,再也沒法追回。 她沒有給S回訊息。 只能在心裡說對不起。 還好,接下來是非常忙碌的日子,小憶她們學校建校時間並不長,戲文系則更是年輕。為了進一步增加學校的知名度,系裡的教授們準備搞一台話劇,假期的時候面對社會公演,人手不夠,就拉了小憶做助手。從寫劇本到改劇本再到真正的排演,雖說只背了個“助手”的名份,但小憶做了許多實際的工作,人都累瘦了好幾斤。劇本的名字叫《愛你不如愛自己》,講述的是一個年輕的女畫家在三個男人中間周旋和徘徊的故事。因為對原著不是太欣賞,小憶大膽嘗試著在戲裡加了一些比較自我的東西,沒想到教授們卻因此而對她大為讚賞。更多的活兒也理所當然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還有一些時間,小憶替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做家教,每門功課都教,還負責陪他打球,看電視,吃麥當勞,跟保姆沒什麼區別。 這個家教做了差不多有一年了,想當初還是葉介紹的。小男孩叫天天,父親在國外,母親忙著掙錢沒空陪他。小憶一去,他必賴著不讓她走,嘟著嘴喊:“漂亮的小憶姐姐你陪我再看會電視?” “不行呢。”小憶說,“我今晚要排戲。” 天天仰起小臉說:“漂亮的小憶姐姐我會孤單。” 孤單這詞是才教的,他已經活學活用。 “當我孤單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小憶姐姐。” 小憶好不容易安頓好他趕到學校的劇場,戲已經開排,導演有些不高興地對她說:“怎麼又遲到?” “對不起,對不起。”小憶連聲道歉,對著已經化好妝的藍擠擠眼睛。 在小憶的大力推薦下,藍在劇裡演那個才華橫溢卻又神經兮兮的女作家,劇排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了插曲,她和其中一個男主角真正地墮入了愛河,就連吃盒飯,也是你餵我我餵你,甜蜜到不像樣。 劉唱,這麼快就成為一個過去式。 小憶坐在劇場的角落感慨地想,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和藍一樣呢。 莫名消失的葉,長成一個看不見的傷口,疼痛不定期地來襲,在劫難逃。打電話到他單位,說是被總部派到外地交流,何時回來,也不知道。 人間蒸發,其實也容易。 正想著,劇場外閃進來一個人,是劉唱,好像又下雨了,他頭髮濕了,身上也全是雨水。他一面拍打著衣服一面走到小憶的身邊問:“歇了?” 小憶說:“不敢歇,要趕假期的公演呢。” 劉唱搓著手說,“幾點完?我請你去吃夜宵。” “怎麼你晚上不用唱歌嗎?” “我今天休息。”劉唱說,“好不容易有天休息,來看看你。” 小憶把眼光別開,一說到關鍵的地方,好像就只能這樣。如果真把愛情比做一場戰爭,那麼劉唱絕對屬於那種屢敗屢戰鍥而不捨型的鬥士,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他在追求小憶。 某天晚自習後,小憶被劉唱以前的女朋友阿森堵在教學樓的門口,阿森冷冷地說:“想要劉唱也不是不可以,先把你欠我那耳光給還了。” 第二章(4) 藍擋到小憶面前說:“來吧,我讓你扇一下,我他媽還手是孫子!” “你?”阿森打量著藍說,“你有沒有人格,有沒有尊嚴啊,你腦子有毛病啊,你給劉唱提鞋人家都不要,你來個什麼勁啊?” 藍一巴掌就當機立斷地扇到阿森的臉上去了。 阿森氣急敗壞地撲過來跟藍扭打到一塊,好在小憶班上有男生路過,好不容易把她們給拉開了。 走的時候阿森惡狠狠地說:“你們等著,我不放你們血不是人!” 藍把她的爪子伸到小憶的面前,啞著嗓子說:“事情可都是你惹的,我要是被人放了血,就喝你的血來補!” “好啦。”小憶哈哈笑,拉著藍說,“今晚請你喝鴨血粉絲湯,不管三七二十一,咱先補了再說!” 不過等了好久,阿森都沒有再來找麻煩,據說最終解決問題的人是劉唱,他找阿森談過了,具體談的是什麼內容沒人知道,事實是,從此阿森不再來騷擾她們。 這就行了。 但不管小憶有多冷淡,劉唱總是一如既往地熱情,只要有空,一准在小憶面前出現。藍說他這招最狠,叫“輿論攻勢”,這樣一來,誰都會以為他們在談戀愛。久而久之,就連小憶自己也相信了。 這話說得小憶心裡毛毛的。 這不,他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還老著臉在小憶旁邊坐了下來。 “要不你先回去吧。”小憶看著劉唱說,“彩排很無聊的,今晚這場戲非得排完,還不知道要到晚上幾點呢。” “看看唄。”劉唱說,“還不讓看?” “那隨你。”小憶起身說,“我要過去了。” “對了。”劉唱拉住她,“我聽藍說你還想再找個家教的活兒乾幹,正巧有人找我,是對雙胞胎,兩個很可愛的女孩,七歲,剛從國外回來,只用教她們說說中文寫寫作文就可以了,一小時四十塊,你看呢?” “謝謝你,”小憶問,“什麼時候可以去?” “看你時間啦,你現在這麼忙……” “沒事。”小憶說,“我可以安排的。” “幹嘛把自己搞這麼累?” “不累。”小憶說,“我們這學期課程不緊。” “那好吧,我替你安排。”劉唱忽然壓低聲音,湊到小憶邊上說,“餵,那是藍的男朋友啊,怎麼長得跟個女人一樣。” 小憶笑:“別亂說,當心被藍K.” 劉唱在小憶剛剛坐過的椅子上坐下,長嘆一口氣說,“早讓我來負責這台戲的音樂,我嫌錢少沒肯,要知道是你在這裡做助理,倒貼我也乾呵。” “財迷。”小憶罵他。 “說我還是說你自己呢。”劉唱說,“打三份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吃得消麼。” “我要還債嘛。” “還債?”劉唱坐直身子說,“你怎麼不早說呢,有什麼難處跟你劉大哥講!” “說著玩的。”小憶立刻警覺地閉了嘴。 差不多每一天,小憶都會提醒自己一次,還欠S五千塊。五千塊對小憶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本來仗著自己寫稿做家教能掙到不少錢,所以大一下學期起小憶就很少跟家裡要錢了,現在更不好貿貿然去要,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長這麼大小憶頭一回欠人錢,這件事成為她最大的心病,本來有一篇文章在S的雜誌上發表了,小憶對S說稿費你不用寄我了,自己收著就算是利息吧,可是到了時間,稿費單子還是準確無誤地送到小憶的手裡。 S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男人,對朋友,他有他的大度。但越是這樣,小憶的心裡越是不安,她盤算著,排完這部戲應該有千把塊錢的收入,最近又有好幾篇文章發表了,再增加一個家教,放假前把這筆錢還掉應該問題不大。 “神遊呢?”劉唱把手掌伸到小憶面前晃晃說,“導演叫你了。” “哦。”小憶慌忙跑到舞台邊去,藍嘻嘻笑著說:“劉唱表現不錯啊,今晚錢都不掙了來陪你呢。” “別瞎說!”小憶低聲呵斥她。 “眾所皆知的秘密啦,不知道你還隱著藏著有啥意思?”藍哼著跳上台去了。就她的性格而言,她真的是不會了解的。 那晚排得不是太順,有個男生老是記不住台詞,被導演罵得臉紅脖子粗。完事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二點,藍和他的新男朋友還捨不得分開,鬧著要去“SUN”再玩一會兒。 “一起去啦。”藍扯住小憶的衣袖說,“叫上劉唱,讓他唱兩首好聽的歌來聽。” 小憶看過去,發現劉唱已經睡著了,在劇場後方的椅子上,睡得又香又沉。 “你看他那樣能唱嗎?再說我也困了,比不得你們年輕氣盛。”小憶揮手說,“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 “算了,不擾你們的二人世界。”藍自以為是,拉著她的男朋友快步離去。小憶走到劉唱的面前,喊他:“餵,回去睡,這裡要關門了。” 劉唱沒醒,他真的睡得很沉,雖然睡著了,看上去還是帥帥的,難怪有那麼多女生會喜歡他。 “餵!”小憶再喊。 還是沒動靜。 小憶只好一腳踹到了他的腿上。 劉唱一下子睜開眼,從椅子上跳起來說:“我的媽呀,勁兒這麼大?” 第二章(5) “你老不醒嘛。”小憶不好意思地說,“快走吧,這裡要關門了。” “哎。”劉唱坏笑著嘆息說,“我還指望著你吻醒我呢,誰知道你這麼粗魯!” 原來這傢伙是裝睡的!小憶氣不打一處來,背了自己的包往外走去,劉唱一路小跑追上前來,兩人出了劇場。小憶這才發現雨真的下得很大很大了,劉唱當機立斷地把衣服脫下來往小憶頭上一蓋。小憶一面推一面躲,劉唱就威脅說:“你要是不穿上,讓我摟著回去也行!” 小憶不再掙扎了,衣服帶著劉唱的體溫紮紮實實地罩上來,有一種讓小憶不安卻依賴的溫暖。一向多話的劉唱卻不說話了,兩人保持沉默,一前一後地往女生宿舍走去,就這樣走到門口,小憶把衣服脫下來遞給劉唱說:“謝謝噢。你快穿上吧,別感冒了。” “謝謝你賞臉呃。我這衣服一輩子都不要洗了。”劉唱說著把衣服接過來問道,“門鎖了,你怎麼進去?” 小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亮鋥鋥的鑰匙說:“系主任特別關照的,特殊時期特殊待遇!” 劉唱笑笑,朝她豎一下大姆指,走了。 回到宿舍裡睡不著,開了電腦,發現S還在上面。見她一上來就問她說:“怎麼了,這麼晚還不睡啊。” “S.”小憶說,“那筆錢,我下學期之前一定想辦法還你。” “你這丫頭,老提這事兒乾嘛呢,我不少那兩個錢花!” “有個問題想問一下你。” “問。” “你怎麼一直不問我錢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呵呵。” “我把錢買了台舊電腦。”小憶說,“是葉的,他消失了,變賣他所有的東西,因為捨不得這台電腦,所以我買了下來。” “好啊好,有電腦寫作方便嘛,難怪你現在寫作速度飛快。” “S,我是不是很任性?” “還好啦。” “我老是忘不掉過去。有個男生對我很好,可是我就是沒感覺。”夜深人靜,小憶心裡悶得緊,不由自主地對著S傾吐心聲。 “有些事,刻意地去忘是忘不掉的。”S說,“不如順其自然好啦。” “我最近在排一話劇,劇本的名字真好,叫《愛你不如愛自己》。” “哈哈。”S笑說,“大家都這樣想,這世上還有什麼愛情?” “有愛情嗎?”小憶說。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哈哈。” “壞S,你嘲笑我。” “天地良心,我可沒。” “不是嘲笑是什麼?” “是心疼。” “得,嘲笑這麼快變同情!” S氣壞了:“小丫頭你咋這麼敏感呢……” 正說到這裡,宿舍裡的電話鈴聲大作,這麼晚了不知道是誰還打電話過來,小憶是抱著手提坐在床上的,怕宿舍裡其她的女生被吵醒,鞋都來不及穿趕緊跳起來去接,竟是藍的聲音:“小憶你關了手機,你叫上劉唱快來助陣,我們在SUN跟阿森幹起來了……” “啊。”小憶心裡一緊,“這麼晚了,藍,你不許亂開玩笑!” “是真的。”藍拖著哭腔說,“你快來,他們人多勢重,我男朋友被啤酒瓶砸好幾下了。” 小憶立馬就信了,要不是出了非常的狀況,藍不會用這種語氣講話。 她穿好衣服飛奔下樓,出了宿舍門就打劉唱的手機,還好他沒關機,在那邊睡意濃濃地說:“哪個神經病這麼晚想俺呢?” “對不起,我是小憶。” “呀!”劉唱顯然醒了,“我這不是做夢吧,仙女闖進俺夢裡來了?” “別貧了。”小憶說,“阿森跟藍在SUN打起來了,你快來幫忙。” “你在哪裡?” “正往那邊趕呢。” “在校門口等我。”劉唱說,“我沒來你不許去!” 雨越下越大,小憶打著傘跺著腳站在校門口等劉唱。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男生女生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再從大門口“擠”進來,用“擠”這個詞一點兒也不過份,學校的鐵門上有個很大的空隙,可以輕輕鬆松過一個人,很多晚歸的學生都是採取這個方法堂而皇之地進學校,葉每次送她回來都慶幸地說:“你看,我們小憶瘦的好處就顯露出來了吧。” 小憶輕巧地進門,隔著鐵門跟他說再見。他把手伸進來,放在小憶的唇上,溫柔地撫摸一下,這才離去。 “想什麼呢?”劉唱突然出現嚇了小憶一跳,也把小憶給嚇回神了。 “沒想到你這麼快。”小憶說。 “嘿,仙女召喚我能不快點?”劉唱說,“走吧,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等劉唱和小憶趕到SUN的時候,一場戰爭已經平息。酒吧的老闆湊過來對劉唱說:“我知道是你朋友,所以硬沒讓報警,好不容易才拖開他們,你看看怎麼收場吧。” 小憶放眼望去,場地裡到處都是啤酒瓶的碎玻璃渣子,藍流著淚抱著他的男朋友小高躺在牆邊,小高一臉都是血。明顯喝多了的阿森撲在桌上,嘴裡還唱著歌。 老闆指著阿森說:“本來有幾個幫她的,一看出了事,都跑掉了,就留她一個在這裡。” “藍。”小憶在桌上拿了一條白手巾跑到藍面前,蹲下來說,“不要緊吧,快替他把血擦掉趕快送醫院。” 第二章(6) “我跟她沒完!”藍一見小憶和劉唱來了,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人直直地往阿森面前衝過去,一幅要跟她幹到底的狠樣兒。 “別衝動!”劉唱一把拉住她說,“有什麼事好好說。” “你們先送他去醫院檢查。”劉唱說完,走過去拍拍阿森的背說,“你喝成這樣了,我找個人送你回宿舍吧。” “非禮!”阿森尖叫起來,把劉唱一推說,“有人非禮啊,快給我打110.” 劉唱怒吼一聲:“鬼喊什麼,你給我住嘴!” 阿森這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劉唱,她的眼睛裡突然全都是淚水,放低聲音說:“好,好,你不讓我吵,我就不吵,我乖乖的,好不好?” 小憶清楚地看見阿森眼裡的淚水,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分外的心酸。她和藍一起奮力地扶起小高往外走,走過劉唱身邊的時候,她對他說:“你陪著她吧,我們這邊沒事了。” 劉唱有些左右為難的樣子。 小憶又說:“她喝成這樣,沒有人照顧不行的。” “小憶……” 小憶並沒有聽清他又說了句什麼,因為他們已經走了出來。漫天的雪,一輛出租車也找不到,藍一面用白色的大手巾替她的男朋友擦著頭上的血一面罵著小憶:“那種人你也同情,你不讓劉唱陪咱們嗎,讓他去找輛出租車也不過份啊,你看他都被打成什麼樣子了,有沒有人性啊。” “怎麼回事啊?”小憶說,“怎麼就真的給人家放血了?” “賭喝酒唄,喝不過就耍賴了。”藍氣急敗壞地說,“下次別讓我遇見她。” 等了好半天終於有車來了,小憶坐到前面,藍抱著小高坐在後座,車子一路朝著醫院駛去。藍這才想起來:“小憶你身上帶錢了沒有?” “有。”小憶說,她今天剛拿到了天天媽媽六百塊錢的家教費。 “先藉著,這筆帳我回頭跟阿森算的,她要是不認,我就找劉唱還!” “看醫生要緊,現在扯這些有什麼用。”小憶心裡恨著藍的衝動,卻也不好罵她,其實發生這種事,誰都有責任。 那一刻阿森眼裡的淚水,小憶深刻懂得。 醫院到了,小憶下車,和藍一起把她男朋友扶出來,剛走到大門口,只見一個人拎著個保溫瓶面對面走過來。 小憶如遭雷擊。 是葉。 就在那一刻,葉也看到了小憶,他好像比小憶還要驚訝,人在瞬間定格,連同他的面部表情。 “把錢給我。”藍見狀,低聲對小憶說,“我先帶小高去急診室。” 小憶和葉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裡,如被點穴,兩眼已瞎,雙耳已聾,哪能聽見藍在說什麼呢。 藍只好搖搖頭,騰出一隻手,自己從小憶的背包裡把她的錢包掏了出來。走的時候,她嘆口氣拍拍小憶說:“有什麼事慢慢說,別來火!” 藍說完,扶著她受傷的小高走遠了。醫院空曠的大廳裡只剩下葉和小憶,靜得不可思議的幾分鐘過去了,小憶終於恢復思維,她衝上前,一聲不響,開始閉著眼,瘋狂地朝著葉的身上打去。 葉不躲也不閃,任小憶對著他拳腳相向。手裡的保溫瓶被打掉了,咕嚕嚕地朝著遠方滾去,一直一直滾到大門邊,又被門擋回來,打了個旋,終於停住。 小憶卻是不肯停,手打累了,就扯下身上的包來打,布包打在葉的棉衣上,發出一下一下沉悶的迴響。眼看小憶打到精疲力竭,葉這才捉住她的雙手,嘶啞著嗓子問:“夠還是沒夠?” “為什麼?”小憶流著淚連聲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冷靜點。”葉放開小憶,表情真的冷漠得可以。 小憶絕望地後退一步,用幾近哀求的口氣說:“我們認識這些年,你說走就走,我不要求任何,只求一個原因,難道也算過份嗎?” 葉看著小憶,眼神空洞地說:“算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你這個白痴,傻瓜,不負責任的瘋子!”小憶高喊。 “隨便你怎麼想。”葉說,“我還有事,我要走了。” 說完,他徑直朝著大門外走去,就在他彎腰拾起地上的保溫瓶時,不肯死心的小憶朝著他直直地衝了過去,她從後面攔腰抱住葉,將氾濫的眼淚流到他的衣服上,低聲說:“我可以忍受這些,忍受這一切的一切,但是,請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葉,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訴我原因,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葉的背僵直了一下,然後,他掰開小憶的手,費力地轉過身來,對著小憶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我和你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過去的一切已經結束了,要知道這樣的糾纏,沒有任何的意義。” “糾纏?”小憶放開葉退後一步,在剎那間蒼白了臉,葉用的這個形容詞讓此刻的小憶毫無自尊可言,恨不得將自己撕的粉碎再灰飛煙滅,在這個無情的男人面前消失個乾乾淨淨。從此一了百了,只當紅塵滾滾從不相識。 或許,這只是夢,因為太想重逢,所以才會有此刻? 葉沉默著,不做聲。因為絕望,小憶雙腿發軟,站也站不住。她凝視著葉,葉也凝視著她。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小憶以為葉會伸出手來擁抱她,可是,這一切最終只是一個可怕的幻覺,葉只是站在那裡,隔著很近很近卻是今生再也無法觸及的距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第二章(7) 就在小憶感覺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身後一把扶住了她:“小憶,你怎麼了,藍呢?” 不用看,也知道是劉唱。 對面的葉看著劉唱,嘴角竟然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微笑讓小憶的心裡如被一把尖刀硬生生地拉了一把,刺痛過後,有溫熱得如血一樣的東西湧出來瀰漫了全身。 “沒事吧?”劉唱問道。 “帶我走。”小憶回身低聲對劉唱說,“帶我走。” “好。”劉唱看著葉,心裡早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把攬住正在顫抖的小憶說:“我們走吧。” 不再看葉,小憶任劉唱摟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醫院,發現雨越下越大了,鋪天蓋地,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給活活地淹沒。好不容易攔住一輛出租,劉唱細心地扶小憶坐進去。司機問:“去哪裡?” 劉唱在小憶耳邊輕聲問:“去哪裡呢?”小憶把頭死死地埋起來,不肯講話。劉唱只好無可奈何地報出學校的地址。車緩緩啟動了,車窗外除了一點迷離的燈光,什麼也看不清。縮在那裡的小憶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痛苦的呻呤,劉唱把頭伸過去,發現她把衣袖擼起來了,正在死死地咬自己的手臂。 “你做什麼?”劉唱心疼地抱住她說,“快放開!放開!” 小憶不聽,仍在死勁地咬。 劉唱心疼到心悸,他急忙俯下身來,把唇輕輕地印到她額頭上,溫柔地哀求她說:“放開啊,乖,聽話呵。”劉唱貼在額上的溫熱的唇讓小憶慢慢地安定下來,她終於放開自己,熱熱的眼淚流到劉唱的手背上,就著車內微弱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手臂上已經有了一圈深深的紫痕。 “原來是真的。”小憶靠在劉唱懷裡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我不是做夢,原來是真的……” “傻不傻啊,傻丫頭。”劉唱抱著小憶嘆息。 小憶不想在劉唱面前流淚,只好拼命地咬緊了嘴唇。 劉唱下決心一樣地說:“你不可以再這樣傷害自己,我不允許!” 見小憶不言語,劉唱又得意地說:“呵,我今天總算是放下心來了。看你失魂落魄這些日子,我原以為那位仁兄不是高過F4就是帥過王力宏,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比起我來,貨色還差上二成呢。” 劉唱的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像話。小憶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躺在他的懷裡,她如夢方醒地推開他,坐直了身子。 劉唱笑笑,也坐直了。不說話了。 出租車司機見慣不怪,頭也不回,一直往前開。 小憶抱著雙臂,腦子裡浮上來的是剛才葉的樣子,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不好,鬍子也很長了,好多天都不刮的樣子。以前,他是那麼乾淨的一個男人,每天要洗兩個澡,和她親吻之前,喜歡嚼上一種特別的口香糖。他是那麼溫柔的一個男人,從來都不用很重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不管什麼,都是好好好,小憶是對的小憶說得好。 一夜之間,他到底被誰換了血,換了脾氣,換了一切的一切! 小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丁點兒可信的緣由。 出租車在校門口停下來,他們下了車,鐵門上那個大大的縫隙依然在那裡,在黑夜裡如同一個巨大而裸露的傷口。 “我送你回宿舍?”劉唱問。 “我要再回醫院!”小憶忽然跳起來說,“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問清楚是什麼樣的原因,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說完,她就急切地往前跑,一副想要去追剛才那輛出租車的樣子。 劉唱一把抱住她:“別這樣,就算是你現在回去,他也不在那裡了!” “你放開,你討厭!”小憶用力掙脫劉唱。 劉唱不肯放,小憶開始尖叫。怕被校門口的保安聽見,劉唱嚇得一把摀住了小憶的嘴,小憶出不了聲,只好用腿拼命地踢他,一下踢得比一下重,劉唱緊咬著牙不住聲,等小憶終於停下來,這才抱住腳呲牙咧嘴地原地打轉。 精疲力盡的小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失聲痛哭。 “我的姑奶奶!”劉唱蹲下來求她說,“要是被保安聽見,我估計要背個強姦未遂給關起來呢,你能不能不哭了?” 小憶不理會劉唱的胡說八道,繼續哭。 劉唱只好來硬的,伸出雙臂,一把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好在小憶身材嬌小,也不重,此時的人又虛弱得一點兒反抗的力氣也沒有,掙扎了兩下也不掙扎了,而是索性把頭埋在劉唱的胸前,並緊抓住他的衣袖嗚嗚地哭了起來。 劉唱抱著小憶飛奔了半天才把她放下來,人已經累得直喘氣,啼笑皆非地看著小憶說:“世間一物降一物啊,你被那小樣兒的折騰,我呢,就被你折騰,哎!” 小憶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趕緊站直身子把淚給抹一抹,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SUN的門口。 SUN本來是通宵營業的酒吧,但因為晚上才發生了一場鬥毆,天氣也不好,酒吧里早就沒人了,老闆正拉下厚重的捲簾門要回去休息。劉唱上前一步阻止他說:“哥們儿等等,今晚這裡借我用用。” 老闆回頭看看劉唱,再看看低著頭的小憶,說:“哪裡不好去,非來我這裡?” 小憶又羞又惱轉身想走,劉唱一把拉住她,兇老闆道:“哪來這麼多話,把門打開!” 第二章(8) “你放假後還替不替我唱?”商人可真都不是吃素的,逮著機會就提條件。 “你他媽再不開我明兒就歇!”劉唱也厲害著。 老闆投降,乖乖把門打開,迎他倆進門,還客氣地對劉唱說:“想喝啥儘管喝,別跟我客氣。” 劉唱把他送走,把門關上回來,小憶已經自己坐到靠窗的一個座位上,頭埋在臂彎裡,肩膀時不時地抽動一下。 “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劉唱泡杯茶過來遞給小憶說,“要不,開瓶紅酒給你喝?” 小憶抬起頭來搖了一下:“不用了,我想靜一靜。” 劉唱笑:“跟電影裡的台詞一樣哦,每個失戀的女主角都是這樣的,難怪都說戲文系最好念,失戀個把回,什麼樣的劇本都會寫了,你說是不是?” 小憶知道劉唱在努力地調侃,心裡對他有感激,可是卻實在笑不出來,只好把頭扭開。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發現自己有些不敢看劉唱的眼睛。 “真不要我陪?”劉唱笑著說,“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 “不要!”小憶說,“拜託。” “可是你這樣,我這顆小心心怎麼可能放得下?”劉唱的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卻也有著令人不能懷疑的誠懇。 “是。”小憶說,“我是很沒出息,我現在真想去死。” “嚇死我咯。”劉唱拍拍胸脯。 “你失戀過嗎?”小憶對劉唱說,“我第一次失戀,才知道自己原來脆弱和卑微得如此一錢不值。” “這是愛情真正的面目。”劉唱說,“可是不管如何受傷,我們還是要在愛情裡一往無前,就像我,遇到自己喜歡的女生,絕不罷休。” 小憶再次躲開劉唱的目光說:“我想,我再也沒有勇氣回頭去找他了。” “當然。”劉唱自信滿滿,“你以後會沒時間。” 小憶不明白劉唱在說什麼,劉唱於是文縐縐地補充說:“我會用我的真心填滿你所有傷心和空白的歲月。儘管冒著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我不怕,呵呵呵。” “我想喝酒。”小憶說。 可是劉唱卻反悔了,不肯給,只是把熱茶往小憶的面前推。 “幹嘛呢?”小憶不滿,“我會自己掏酒錢的。” “我怕你醉了非禮我。”劉唱胡說八道起來。 小憶生氣,不再理他了。 “真不理我了?”劉唱喋喋不休地問小憶,“真是不理我了?” 小憶就真的一句話也不再說,把頭埋到臂彎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吉他聲,小憶抬起頭來,發現劉唱已經懷抱吉他坐到了那個小小的舞台上,唱出一首深情的歌: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也許明天不再相遇放你的真情在我的衣襟風雨吹不進我心的寧靜眼前多少艱難漫漫長路有誰來陪伴你同行眼底藏著秘密只願與你同心要把世界喚醒放你的名字在我的內心我們一定會再相聚放你的歌聲在我的記憶讓人間多些愛的傳奇小憶記得,這應該是一首女聲演唱的歌曲,但是劉唱將其演繹得別有風味。間奏的時候,劉唱衝小憶點點頭,微笑著臭屁地說:“著名歌星劉唱個人演唱會處女作,送給可愛的小憶同學,我愛你。” 劉唱那句“我愛你”說得極為抒情,嚇得小憶做了一個捂耳朵的誇張動作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台上的的劉唱見狀更來勁了,給小憶唱了很多很多的歌,有張學友的,齊秦的《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朴樹的,張棟樑的《當你孤單會想起誰》…… “你的快樂傷悲,只有我能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小憶就在那樣的歌聲裡忘卻煩惱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房間的一張小沙發上,房間裡暖氣開得很足,身上蓋著劉唱的大衣。 而劉唱就坐在旁邊的圈椅上閉著眼睛,小憶一有動靜,他便醒來了。 “嗨!早上好。”他坐直了身子。 “這是哪裡?”小憶茫然地環顧四周。 劉唱摸摸後腦勺說:“是SUN的休息室,以前唱完歌不想回宿舍,我們就在這裡打麻將!” “我不記得……” “是我抱你過來的!”劉唱看出小憶眼裡的疑問,笑嘻嘻地說,“你昨晚把我的歌當催眠曲了,我唱到第十首的時候,你睡著了。” “十首?”小憶說,“有那麼多?” “如果你沒睡著,我會一直唱下去。”劉唱說,“唱到你不想听為止。” “謝謝你。”小憶由衷地說。 “不用謝啊。”劉唱的嘻笑勁又來了,“我也是有企圖的嘛。” 小憶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於是不理會他,起身來拉開了窗簾,發現雨已經停了,金色的陽光照在雨後乾乾淨淨的屋頂和樹梢,美不勝收。 “每一天都是新的。”劉唱站到她身後說,“要相信那些不愉快很快就會過去。” “啊!”小憶忽然想起來,“幾點了?” “九點五十。”劉唱打個大哈欠說,“這正是我睡覺最黃金的時間呢。” “那你睡吧。”小憶抓起外套說,“我得趕快走了,天天還等著我呢,我答應他十點前到,看樣子要遲了!” 第二章(9) “我送你啊。”劉唱跟著小憶出來,“我的摩托車一直放在這邊車庫裡。” 小憶看看手機上的時鐘,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好吧。” 劉唱把車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天天的家門口。小憶從車後跳下來說:“謝謝你,回去的時候反正也不趕時間,開慢些。” 劉唱也跳下車來,靠著車子站著,笑笑地問:“我很想知道,我要是出車禍死掉了,你會不會傷心呢?” “胡說什麼呀!”小憶說。 “我沒胡說啊!”劉唱一臉認真:“人生聚散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所以我的原則就是遇到自己喜歡的,決不放手,決不錯過,決不讓自己後悔!” 小憶很怕他的長篇大論又來了,於是跟他揮揮手說:“沒空聽你演講了,我要進去了。” “那好吧。”劉唱調皮地向她敬個禮說:“小憶老師再見!” “再見。”小憶說。 “就這樣,微笑,很漂亮。”劉唱說完,跳上車,絕塵而去。 小憶還沒來得及按天天家的門鈴,門卻自動地開了,門裡閃出一張古靈精怪的笑臉,看著小憶說:“哦,跟男朋友難捨難分啊,難怪你遲到!” “小孩子別亂講!”小憶拍拍天天的頭。 “你的男朋友好帥哦,個子那麼高那麼高!”天天把腳踮起來,手吃力地舉過頭頂,用這個動作來表達對劉唱個頭兒的嚮往和崇拜之情。 “好啦。”小憶把他的手按下來,故意板著臉說,“語文作文本拿出來,我要檢查。” “你哭過了?”天天人小鬼大,“你的眼睛有些腫哦。” “昨天沒睡好而已。”小憶說,“小孩子知道什麼!” “我們班的女生一哭眼睛就腫啊。”天天不折不撓地說,“我媽媽要是哭過了,眼睛也會腫成這個樣子的。所以,你一定是哭過了!” “那關你什麼事呢?”小憶啼笑皆非。 “我會保護你。”天天把手握成拳頭說,“我最近在學少林拳,等我學成了,就可以做你的保鏢了!” “好。”小憶微笑著翻開他的作文本說,“哇,這麼高的分,讓我來看看你寫的是什麼!” 天天抿著嘴神秘地笑著,他的作文叫《我的姐姐》,寫的竟然是小憶! “我來念給你聽!”天天一下把作文扯過去,搖頭晃腦地念起來:“我有一個姐姐叫小憶。小憶姐姐美麗得像一朵花,我最喜歡她把頭髮紮成兩個小辮兒的樣子。媽媽不在家的時候,都是小憶姐姐陪著我,她給我講好聽的故事,還說小朋友不可以撒謊,如果撒謊就會長出長長的舌頭。其實我根本不相信,但是我裝出一幅好害怕的樣子來,因為這樣小憶姐姐就會開心。 有時候,我覺得小憶姐姐不是太開心,因為她很少笑。可是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 在天天清脆的童音裡,小憶忽然失了神。就連一個小孩子也可以這麼容易地看出自己的悲傷和不快樂,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難道沒有了葉,就真的失去了自己嗎?還是應該像劉唱所說的那樣,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呢? 就這麼想著,多日鬱悶的心情好像忽然就有了一點點透徹的意思。忍不住衝著天天笑起來,還豎了一下大姆指。 就在這時,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小憶拿出來,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呢,旁邊的天天喊起來:“小憶姐姐,為什麼不接電話啊?” “哎。”小憶按下接聽鍵。 那邊傳來的是一個著急的陌生的聲音:“我是交警支隊,你的一個朋友剛才騎摩托車撞上了一個大卡車,他身上沒帶證件,只有個通訊錄,第一個就是你的電話,你能來協助我們調查一下嗎……” 小憶放下手機,搖搖晃晃,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 壞消息好像總是這樣,來的時候一點招呼也不打。 那邊的電話只說了一個地址,讓小憶快去之後就匆忙地掛斷了。 小憶呆了一下,疑心是惡作劇,於是撥打了劉唱的手機,沒想到竟然是關機!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小憶的心頭,她知道劉唱的習慣,一般都不會關機的,好幾次很晚了打他的電話,他都開著呢。 天吶天吶天吶! 把天天交待給保姆,小憶慌不擇路地奔出大門,一面跑一面打藍的電話,可是藍不知道在忙什麼,竟然沒有聽見!天天家住在市郊的高檔別墅區,每次出了小區還要步行大約一刻鐘才能到公車站台。如果運氣好,可以遇上帶客過來的出租車。就在小憶焦急地四處張望的時候,一輛殘疾車忽然“突突突”地開了過來,車主戴著副黑色的墨鏡,呲著牙問小憶說:“小姐去哪裡,要不要帶一帶?” 這種電動三輪車最髒,因為駕車的多半是殘疾人所以又叫做殘疾車。小憶平時從來都不坐,不過今天情況緊急,也沒時間多想了,於是咬牙跳上車說:“帶我到前面路口能打車的地方就行。” “五塊。”簡直就是漫天要價。 “行,快走吧。”小憶看看自己的衣服,猶豫著坐下,手緊緊地抓住車邊金屬架子的護攔。 “坐穩了”。車主說完,車就“呼”的一聲啟動了,車速飛快,嚇得小憶心裡一陣亂跳。最重要的是,小憶很快發現,它並沒有朝著該去的方向而去,而是猛一拐彎,朝著另一個小憶從沒去過的方向直奔而去。 第二章(10) “你這是去哪裡?”小憶發現方向不對,在車後驚呼起來。 “我看你有急事,這條路往市區近些。”車主並不回頭,而是加速朝前開。 小憶將信將疑地又坐了幾分鐘,發現方向越來越不對,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陌生,忍不住在車後大喊起來:“我不要到市區!你把我送到前面可以叫到出租的地方就行!” “收了錢就要送到目的地嘛。”前面的人根本不理會小憶,而是繼續加快了車速一個勁地朝前開,小憶開始覺得不妙,於是扯開嗓門大喊大叫起來:“快停快停,再不停我就要跳車啦!” “小姐別性急,你坐穩啦,”車主說,“前面很快就到了,跳車危險,摔斷了腿我可不負責任!” “你給我停下來!停下來!”小憶見那司機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好不容易從包裡掏出手機說:“你要不停我打110了!” “你要敢打,我就把你甩下去!”車主一面威脅她一面把車開得左右搖晃,要不是抓得緊,小憶很容易就會被甩到車外。 更糟糕的是,由於車晃得實在是太厲害,電話還沒撥通,就失手掉到了車外! 四周顯得越來越冷清,要是沒有車和人經過,看樣子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什麼用。自己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心裡最牽掛的還是生死未卜的劉唱,心急如焚的小憶橫下一條心,當機立斷地跳了車! 雖然車速真的很快,但身材嬌小的小憶非常靈巧,反應也很機敏,憑著一股勇氣跳下車來,竟只是搖晃了幾下身子就站直了。殘疾車車主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姑娘有這麼勇敢,他迅速地掉頭,看樣子是要朝著小憶撞過來。小憶折身往後飛奔,想去撿起落在不遠處地上的電話,電話被撿起來了,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撥打110,就感覺自己的腰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整個人朝著路邊的田地飛過去,頭碰到一棵樹,劇痛過後,就失去了知覺。 中間醒過一兩次,好像是在不斷搖晃的車裡,又好像是被一個巨大明亮的燈照著,可是每次,費盡了全身力氣都睜不開眼睛,人猶如在深海裡浮浮沉沉,一波一波的海水帶著壓力衝過來,要將自己生生地淹沒,再淹沒。 終於醒來後,小憶首先看到的是藍焦急和關切的眼眸。一見小憶睜開眼,藍立刻驚喜地尖叫起來:“醒了醒了,她醒過來啦!” 小憶嫌她聲音太大,於是想伸出手去捂她的嘴,可是她猛然發現腰上的疼痛讓她是動彈不得,只能睜大了眼睛看著藍,眼神裡全是恐懼。 “沒事的,沒事的。”到底是死黨,藍很快就明白了小憶眼裡的意思,當下安慰她說,“只是斷了一根肋骨,醫生說休息兩三個月就沒事了。” 小憶一顆狂跳的心這才歸位。 PART3小憶張大了嘴,記憶不應該騙她啊,她匆匆忙忙地從天天家出來不就是接了一個電話說劉唱出了車禍嗎,可是現在怎麼會沒事呢?小憶正滿心狐疑的時候護士帶著兩個警察進來了,見了小憶就問:“目擊者說看見你跳車,還看見那輛殘疾車衝過去撞你,到底是什麼恩怨,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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