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25節: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上當
寧遙嘿嘿地笑起來,手仍然沒有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上當。"
"真是沒勁。"王子楊一彎嘴角,過了幾秒,"那寧遙你喜歡我麼?"
只是時間流過一個罅隙那樣的短暫,那樣短暫的空白,卻深深地裂在頭骨裡,流下不知是什麼顏色的血。
寧遙的手些微一垂,被王子楊抓準時機,她拽過手裡的草莖,快速地將寧遙的扯斷成兩截。
不知道是輸在那裡。就像站在原野中不知道為什麼火光會消失,就像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詩歌可以騰空流進風去,就像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東西變不了音符,變不了顏色,最終只能變成一兩片腐爛在泥裡的樹葉。
不知道輸在哪裡。全是毫無憑據的疑問。卻妨礙不了自己問自己。
從她說"來玩吧",自己說"好"起,就輸了。
還是從她把自己的草讓過來起,就輸了。
還是最後,句意含糊,可謔可正地問一聲"那你喜歡我麼",頭腦裡匆匆一束的空白,徹底輸了。
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真正的原因,早在很久以前,已經從在土地下長出盤結的根,層層翻覆,交錯影響。看不見那些原因的時候,還能看見在土地上茂盛的樹,樹齡越大樹冠的陰影也越大——
因為我一直討厭著你。因為說不出口。因為心里永恆地繁殖下去的討厭,爬在靈魂的各個入口,過濾掉了一些原本簡單的物質。
所以這樣的比賽,從我討厭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輸了。輸得沒有抬頭的機會。伏在很低很低的地方勉強呼吸。我想是自己被上了惡毒的魔法,而它總有著大把指揮我的時刻。讓我把自己放在你的空間以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和平的織網。
這本是我們"朋友"之間的比賽,我卻先討厭了你,連比賽的資格也沒有,更別提會勝利。
不是朋友,不是敵人,只是個卑微的失敗者,帶著消除不了的劣跡和遺憾,惶恐地想要堵出可能已經開裂的缺口。
"那你喜歡我麼?"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
但我卻又這樣地希望,無論我討厭你,喜歡你,你都永遠能夠一次次喊我的名字,語氣又親切,又嬌俏。
永遠希望你能喜歡我。
體育課結束後,寧遙先找到依然,又問了一遍謝莛芮的電話,再向謝莛芮打聽了陳謐的號碼。雖然被兩個女生都善意地取笑了一番,寧遙還是厚著臉皮說"謝謝你了"。深吸一口氣後,播通手裡的號碼。
"哪位?"在兩聲"嘟"之後,男聲響起來。
寧遙啪地把電話掛了。
緊張得手發抖。
沒有心理準備。有那麼多都讓自己沒準備——那麼快就接了電話,經過話筒再現後的聲音,夾雜著模糊的熟悉和清晰的陌生,還有被放大的鼻息,直吹到自己。
寧遙在電話邊反復轉了幾圈後,又拿過話筒。
"餵?是哪位?"語氣有些微的不同。但也只是很平靜和非常平靜的丁點差別而已。
"啊,你好,那個,是陳、陳謐嗎?"名字居然念不順口。
"對,是我,你是?"似乎沒有聽出來的樣子。
"那個,你好,我是寧、遙。"喊起自己來感覺更怪。
"嗯……是你啊?剛才那電話是你也打的麼?"
"什麼?不是不是,我沒打過啊。"手心裡發起潮,"剛才那電話怎麼了?"
"沒什麼,只不過我剛接他就掛了。嗯,那你找我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我想請問一下,今天傍晚有空嗎?"不知不覺用起了敬語。
"有時間。不過,怎麼?"有些疑惑。
"那個,我放學後有事,也許載不了王子楊回去,所以想問問你……"
"要我去接她麼?好,我會去的。"
臨到放學,寧遙挑準了時機,在王子楊一瘸一拐地收拾完書包走近自己時,寧遙才說: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剛想起我媽讓我等會去叔叔家拿點東西,所以可能沒法……"
"誒?!!!——"王子楊焦慮而誇張地喊起來,引得其他人紛紛看過來,"那我怎麼辦?!"
"這——我想想辦法……"寧遙一臉抱歉。
第五部分: 第26節:溫柔在塌陷處迅速溶解
"你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啊,真是的。"王子楊不滿地把書包放到寧遙面前。
"怎麼了?"旁人問進來。
"沒什麼啦!就是寧遙突然說沒法送我回去了。"
"啊,寧遙你有事?"
"嗯……剛剛想起來……"
"那怎麼辦?"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說,"找個男生送你回去吧。"
"我才不要!"王子楊臉色微慍。
就在寧遙有些焦急的時候,終於聽見有人長長地喊著:"王子楊你不用擔心了啦,你的男朋友來接你了——"
"哈?"寧遙顯出和王子楊一樣的錯愕。
"就在樓下等你哦!"聲音從門外一路傳進來,一個女生興奮地跑進教室後,指著樓下,"你去看哪。"
大群人都跑上走廊。寧遙也扶著王子楊跟在裡面。
從兩樓,能看見剛進入秋天的銀杏樹還不怎麼茂盛的樹冠,大半還綠著,只有零星的黃,在幾個角上耀眼。而停在樹下推著自行車的男生,抬起頭,臉上就落下一層溫和而隱約的暮色,如同哪個電影中,無限美好的特寫。緩慢的鏡頭,從他身上,一直搖過來。
女生們衝王子楊放肆地開起了玩笑,唧唧喳喳的聲音快速在空氣里傳播著。寧遙努力扶著王子楊以免她在又喜又怒的緊張之間摔倒,一邊探頭朝陳謐看去。
男生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瞬間,心裡有片山頭轟然地消失了。
無窮無盡的悲傷被溫柔在塌陷處迅速溶解,一直要衝出眼眶來……
"現在不用擔心了吧。你坐陳謐的車回去啊。"寧遙抓過王子楊的書包。
"啊,只有這樣了。"
"還只有這樣了咧,我看他就是王子楊你喊來的吧。"一邊的人繼續開玩笑。
"胡說。我才沒有。"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女生朝身後轉頭,示意著他人的附和,"難道是心靈感應不成啊?"
寧遙也笑起來:"真像心靈感應。"
"你怎麼也這麼說。"王子楊擰著寧遙的胳膊。
"好啦,走吧。"揉過女生的頭髮。
雖然我最清楚不是什麼心靈感應。
但是。
寧遙從車棚推出自行車後,看著陳謐載著王子楊穿過人群向校門外去。經過自己的時候兩人非常一致地沖自己點點頭,只不過王子楊又喊了一句:"晚上我給你電話啊。"
"行——"
在人群裡被一點點吞沒的兩個人影。
但是。這樣地想要討厭你的我,還是那麼,那麼那麼期待能夠被你喜歡。雖然聽起來十分矛盾,可我就是在那把矛和那面盾全力頂在一起時的那個接觸點。
這樣無望。
而又痛不可擋。
蕭逸祺這天依然沒有去打籃球,明天就有個政治測驗,估計不是靠一次險象環生的作弊能夠過得了關的。為防萬一,各種措施一定要準備完全。首當其衝的就是小抄,不回家準備上幾個小時估計擺不平。因此當他在籃球場邊轉上一圈,以史無前例的意志命令自己離開時,心裡多了點自我讚美的竊喜。
剛出校門,有個六班的女生要搭便車,男生就拍後座說,要我載你當然可以,不過要幫
我抄1000字的小抄哦。女生已經跨上的腿頓時收了回去,又猛捶向他的背罵他缺德。
"才1000字而已啊。我原本還想說2000字的呢。"無限委屈的樣子。
"你真受歡迎咧。"突然出現在腦後的聲音,全然嘲諷的語氣。
"啊?"蕭逸祺回頭,看見寧遙冷漠的臉,笑起來,"妒忌?"
"妒忌你要抄小抄?"
"哈,正好,幫我忙吧。"
"幫你?你還是邊數摩天輪邊抄小抄去吧。"女生推著車徑直走過自己。
"何必呢——"收過腿,踩兩步趕上去,"反正你們班也會考試,我到時候用完了送給你。互惠互利。"
"誰要啊。"頭也不回。
"你今天不和你朋友一起走?"男生有些納悶,看向寧遙的車胎,"啊,原來因為這個?"
"……嗯。"其實車胎爆了是之後發生的突然事件,不在自己的計劃裡,不過,有什麼辦法呢。人倒霉,車胎也能自爆。
"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推啊,推到哪裡哪裡有修車的再說。"
第五部分: 第27節:,遲早有一天被撞死
"沒有的話呢?"男生坐在車上,半騎半走地跟著。
"那就推到家。"
"我帶你嘛。"
"不用了。我不想替人抄小抄。"
"你不用幫我啦。你車胎爆了啊,和她們不一樣。"
"得了得了。"
"上來啊。"伸手抓住寧遙的車籠頭。
"說了不用了呀!"寧遙瞪他,"而且你送我回去,明天我怎麼來讀書?"
"也是。"
"你走吧。"寧遙撇嘴,"我自己會找個修車的地兒的。"
男生若有所思地看看她,隨後一咧嘴:"好,那我就先走了。"
"滾啦滾啦,唧唧歪歪那麼多話。"
"拜拜。"一拍寧遙肩膀,騎過車,幾下後就已經跑出去很遠。
"車騎那麼快,遲早有一天被撞死。"寧遙暗暗地罵。
雖然之前惡言相向,其實心裡還有一點嚮往,能夠找個人帶自己回家就好了。畢竟不知道哪裡才有修車的地方,也許真要一路推回家也說不定,那到家的話,可得幾點?還得抗著車過兩個天橋吧?想想也會頓感無力。
不過這樣一來,好像王子楊被陳謐接走,是更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你看,你連車胎都爆了嘛。
應該快五點半了。看天色在那邊已經濃得像半凝固。等到自己推車時才發現,原來自行車也是一種很快捷的工具。比起這樣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好像每個騎車的路人都有足以讓
第五部分: 第28節:從眼睛裡揉出溫暖的水
自己羨慕的速度。想起自己以往總抱怨騎車既累又慢,又覺得果然是太天真。
走了,也許1/4的路還不到。
修車攤都哪去了。
好像在附近也沒怎麼見過有那東西的出現。
自己真夠命苦。
不知怎麼,好像每件壞事總會害怕自己的力量不夠去震撼一個人似的,每次都拉上三五個同伴一起降臨。
爆了車胎,輸了比賽。
還有。
那張從低樓望向自己的清寡的溫和的臉。平靜地點點頭。是一個多麼細微的動作,卻能在迅速降溫的心裡,被放大成一眼就能捕捉的畫面。隨後又迅速消失,只留下宛如當時他身邊的空氣。一呼一吸間,侵吞到肺裡。
那是壞事麼。
怎樣的壞事。讓自己損失了什麼?錯過了什麼?毀壞了什麼?
寧遙停了下來。
好似睫毛掉進眼裡去了。眨幾下也掉不出來。難受。
她抬手去揉。很快地,從眼睛裡揉出溫暖的水。
一點點包裹住指尖。
突兀的眼淚。
以至於,在這個時候逆著人流來到寧遙面前的人,讓她在抬頭後的許久時間裡,也沒能看清楚。
"……你怎麼了?"蕭逸祺神經噌地緊張起來,"被欺負了?"
"……"寧遙只拼命低頭擦臉。
"早說我帶你了嘛。唉真是……別哭了啊。"以往已經成了習慣地抓她的胳膊拍她的肩,現在卻突然不知道該按住身體的哪個部分。
"不是這個啦——"拖著哭腔喊。
"行行行,不是這個。那你別哭了呀。"
"要你管——你怎麼又回來了啊——"
"在錦林路上,有個修車攤。我找到了。"
"……啊?"就為這個?
"你走過頭了,得倒回去一點。"
"……你剛才怎麼不說,笨蛋!"
"我剛才也不知道啊,這不也是剛剛去找到的麼?"
"什麼?"找什麼?
"我帶你過去。"
"……你剛才是去找修車攤了?"
"對啊。哦,"男生伸腿撐住自行車,從包裡摸出什麼朝寧遙扔過來,"接著。"
熱的。
寧遙看清是個麵包。
"……這是什麼?"
"你不餓?"
"……"早就餓了,可是,"……這算什麼?"
"什麼什麼。讓你吃啊。不過別再哭了啊。嚇死活人。"
"……我幫你。"
"啊?"
"我說我幫你抄小抄!"
男生一愣後,大笑起來:"算了吧。你的字太好看了,真幫我寫,我還內疚咧。"
"……你哪有見過我的字啊!"
"那行粉筆字。在牆上的粉筆字。"蕭逸祺轉過頭,"行了,我們先去修車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