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悲傷逆流成河

第8章 第八部分

悲傷逆流成河 郭敬明 8098 2018-03-13
71 城市的東邊。更加靠近江邊的地方。 從江面吹過來的風水遠帶著濕淋淋的水汽。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發黃發軟。 接近傍晚的時候,江面上響著此起彼伏的汽笛聲。 顧森西把車速放慢,靜靜地跟在顧森湘旁邊騎。 風把他的流海吹到左邊,又吹到右邊。 “頭髮長啦。”顧森湘回過頭,對弟弟說。 “恩。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去理髮。”顧森西回過頭,露出牙齒笑了笑。 紅燈的時候兩個人停下來。 “姐,你今天怎麼那麼晚才回家啊?” “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說是新的數學競賽又要開始了,叫我準備呢。”顧森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真厲害啊... ...”顧森西斜跨在自行車上,把領帶從襯衣上扯下來,隨手塞進口袋裡,“這次肯定又拿獎了吧。”

顧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了句“啊這麼晚了。”然後就沒有說話了,焦急的等著紅燈變綠。 騎過兩條主道,然後左拐,就進入了沒有機動車的小區。 騎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顧森西突然想起來,“哦,昨天媽媽的那個杯子不是摔壞了嗎,要去幫她再買一個嗎?” “哦對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沒錢。” “好,那我去超市買,你先騎回家,免得媽等急了。” 顧森西點點頭,用力蹬了兩下,車子就一個拐彎就看不到了。 顧森湘看著弟弟笑了笑,然後掉過龍頭往小區邊上的超市騎過去。 顧森西掏出鑰匙,還沒來得及插進鎖孔,門就突然從裡面拉開來。 是媽媽打開的門,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呦怎麼現在才... ...”在看到門的時候迅速的垮了下去,她把頭探出門外朝走廊裡看了看,然後回過身來,皺著眉問顧森西“你姐姐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姐姐在後面”顧森西彎下腰換拖鞋,“馬上就到。” 他走進客廳裡,把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朝沙發上一扔。 “回來了,”父親抽著煙從房間裡出來,“那快來吃飯。等你們兩個,還以為你們有什麼事呢。” 桌子上擺著平常的幾道菜,不算豐盛,卻也不簡單。 顧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裡扒飯。 父親從櫃子裡拿出那瓶喝了一個月都還沒喝完的白酒,倒了一小杯,也坐下來,夾了一顆鹽水花生。 母親從門口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說:“你們父子倆,餓死鬼投胎啊。湘湘還沒回來呢。” 顧森西沒接話,低頭繼續吃著。 父親“呵呵”的打著圓場,“沒事沒事,又沒外人,你也過來啊,先吃著。森西估計也餓了。” “就你餓,別人都不餓!就你沒吃,別人都吃了!”母親背過身去,站到門外張望著,沒頭沒尾的丟這麼句話過來。

顧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走廊里傳來電梯到達的“叮”的一聲,然後電梯門打開來,顧森湘朝家門口走過來。 母親趕緊兩步迎了上去,抓著手一連串的“哎呦湘湘啊,你怎麼晚回家也不說一聲啊,女孩子家的,這多危險啊,你又不是森西... ...” 顧森西在廳裡吃著飯也沒停下來,但耳朵裡卻一字不漏傳進了母親的話。 父親“嘿嘿”地笑著,朝森西碗裡夾了一快紅燒肉。 顧森西抬起頭,朝父親咧開嘴燦爛地笑了笑。然後他站起來,朝門外喊:“姐姐,快進來”。 森湘坐下來,母親關好了門,剛在桌邊坐下,馬上起身去了廚房。森湘回過頭喊:“媽,你還乾嗎呀,過來吃了。” 廚房里傳出母親“就來就來”的答話。

之後,母親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盤子出來,放到桌子上後,看清楚了裡面是兩條鯉魚。 “來,趁熱吃啊,剛一直放在鍋裡熱著,一直等你回來啊,就怕冷了。” 顧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小會兒,然後伸向了那盤百灼藕片。 顧森湘皺著眉看了母親一眼,然後伸筷子夾起一大塊魚肚子上的肉放到森西的碗裡。 顧森西抬起頭,嘴裡還嚼著飯,含糊地“呵呵”笑著,說:“姐,你自己吃,不用給我夾,我自己來。” “你當然知道自己來.你只知道自己來!你看姐姐多向著你... ...”坐對面的母親憋著嗓子。 “媽!”顧森湘從桌子低下輕輕地踢了下母親。 顧森西低頭往碗裡扒著飯,沒說什麼。 吃完飯,顧森湘站起來要幫著收碗,被母親嚴厲的拒絕了。理由是“放在這裡不用你收,我會收,你進房間看書去。”

顧森湘點點頭,朝房間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來,拉開書包,掏出買的杯子,“媽,剛回來的路上買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時候不是摔碎了嗎。” 母親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伸過去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杯子,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線,回過頭來看到坐在沙發上把長腿伸在茶几上的顧森西,臉立刻就垮了下來.她對著顧森西說:“果然人家說得沒錯,女兒就是媽的貼身寶,要多暖新有多暖心,不像生個兒子,哪兒能想得到媽... ...” “那你現在送我去泰國啊,還不晚。”沙發那邊顧森西沒頭沒腦地接過來一句。 “你!”母親深呼吸一口氣,一張臉一瞬間就漲紅了。 “媽!這杯子是森西叫我給你買的,我根本沒想起來,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沒帶錢,才叫我去買,您別有事沒事就亂數落人啊... ...”

“哎喲你就別護著他了,他能想得起來?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兒我就每天掃祖墳去。”母親轉身進了廚房,嘴裡念個沒完。 “媽......”顧森湘還想跟進去,話出口,就被顧森西打斷了,森西朝她咧開嘴笑了笑,說:“別理她。你快看書去。” 顧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心裡像是被人用檸濛汁澆了一遍。 弟弟伸過手,輕輕地把她的手握起來。 顧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沒有反應,低下頭去看她,她抬起頭,眼圈有點發紅。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說:“美女。” “帥哥。”顧森湘輕輕地笑出來,抬起手揉了柔發紅的眼眶。 這是顧森西發明的無聊的遊戲。 而遊戲的結束總是顧森西伸出手指,做出個做作的POSE,然後說:“誒?你認識我?”

但今天顧森西換了新花樣,他做作地撩了撩劉海,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顧森湘刷的站起來,拿沙發靠墊砸過去,一連砸了七個。然後轉身回房間去了。 顧森西把靠墊從頭上拿下來,咧開的嘴慢慢收攏,笑容消失在日漸銳利的臉龐上。 眼睛堆積起來的,不知道該叫做難過,還是悲傷。 72 易遙等到了八點半,然後提著書包回家。拿起鑰匙試著開了下門,結果門輕鬆地打開了。 林華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噁心味道。 胃裡又湧起一陣噁心的感覺,易遙深呼吸一口氣,壓了下去。她撩了撩劉海,說,“媽,我回來了。” 桌子上擺著吃剩下的飯菜。 易遙去廚房盛了碗飯出來,將就著吃。 林華鳳看了看,然後說:“你把菜熱一熱吧,都涼了。”

易遙剛夾起一筷子蠔油生菜,又放下,她抬頭問:“媽,你還沒吃啊?” “我吃過了。”林華鳳在沙發上躺下來,面朝靠背,“你去熱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壞肚子的。” “我沒事,不要緊。”易遙笑了笑,起身去廚房盛飯。 易遙打開鍋蓋的時候,聽見了身後林鳳華吼過來的聲音。 “你裝什麼苦情戲啊?你演給誰看啊你!” 易搖把碗裡的飯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轉身走出廚房,對著躺在沙發上的林鳳華說:“演給你看!你看了幾年了你都還是看不懂!” 易遙從房間裡望出去,只能看到門沒關上的那一小塊區域。 林鳳華的臉朝著沙發的靠背裡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僂著,顯得人很小。 她鬆垮著紮起的頭髮裡,有一屢白色的頭髮,從黑色的頭髮裡,刺眼的跳出來。

易遙抬起手用力摀住了嘴。 面前攤開的試卷上,黑色的字跡被吧嗒吧嗒砸下的水滴暈染開來。 73 屋子裡空調開太久。悶得慌。而且冬天本來就乾,空調再一開久了,整個屋子繃緊得像要被撕開來一樣。 顧森湘起身開了半扇窗戶。外面的冷風吹了進來。 舒服多了。 轉過身,寫字台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翻開蓋子,屏幕上的發件人是“森西” 打開短信,只有兩個字,“姐姐”。沒有標點。但是顧森湘閉著眼睛也能想得出他一幅不高興的表情。 森湘揚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鍵盤上的打出幾個字:“你怎麼了?過來吧。” 合上手機,過了兩分鐘,森西在外面敲門。 “不高興了?” “沒有。”顧森西躺在床上,隨手拿過靠牆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個把玩著,“多大的人了啊你。還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們男生都這麼土嗎?你可以叫它們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顧森湘有點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關心這個。”顧森西翻白眼。 顧森湘轉身過去,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參考書來。 “其實我能理解媽是怎樣想的。” 顧森西從背後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就沒了下文。 顧森湘回過頭去,看見他拿著那個巨大的流氓兔壓在自己的臉上。 “別亂想了你,小孩子懂什麼。” “你也就比我早鑽出來那麼一兩分鐘。”流氓兔下面傳來翁聲翁氣的聲音。 “要是換作我,”他拿開兔子,從床上坐起來,“我也喜歡你。一個是拿著一等獎學金,被學校捧在手裡的高材生,一個是成績雖然下不墊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惡劣學生——這是我老師說的——,我也會更加喜歡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親罵是愛,我以後總歸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媽最愛的總歸是你。她現在是被你起、氣的。要是換了我,你整天這麼遊手好閒,我早把你腿兒打斷了,好由得你在這裡發牢騷。” “那你可別潑出去。”森西嬉皮笑臉地粘上來,雙手從姐姐肩膀背後抱過去,把額頭貼到她的後頸窩上蹭來蹭去。 “沒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點去!” 顧森西剛直起身子,門被推開了。母親端著冒著熱氣的杯子站在門口,兩眼要冒出火來。 “你自己不唸書,不要過來騷擾你姐姐!” “媽,弟弟過來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麼事?” “我沒事兒我也能來找我姐,我和她從娘胎裡就一起了,比跟你還親。”顧森西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聳聳肩膀。 母親把杯子往寫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裡面的水濺出來一半,“什麼話!” “好了森西你回房間睡覺去。”顧森湘站起來,把他推出門去。 母親轉過身來,臉色蒼白。過了半晌緩過神來了,拿著杯子對森湘說:"你看這都灑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幫你衝." 說完轉身出門去了。 又衝了一杯蜂蜜水過來,看者森湘喝了以後,母親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森湘房間的門。轉過身,看到隔壁顧森西的房間門大看著。 裡面沒有開燈。客廳透進去的光把房間裡照出微弱的輪廓來。顧森西鞋也沒脫,穿者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書就早點睡。別去影響你姐姐。”母親壓低著聲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間里傳出的回答聲。 聽不出任何的語氣。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親離開之後,顧森西翻了個身,把臉重重地埋進柔軟的枕頭里。 74 寫完一整頁英語試卷,易遙抬起手揉了揉發脹的眼睛.順手把檯燈擰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電視的聲音從隔音效果並不好的另一面傳過來.是粗製濫造的台灣言情劇. "你為什麼不能愛我?"一個女的在矯情地哭喊著. "我那麼愛你,你感受不到麼?"答話的男的更矯情. 易遙忍了忍胃裡噁心的感覺,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剛站起來,看見林華鳳靠在自己房間的門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 "沒睡呢?"易遙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側過身出去客廳倒水.易遙拔掉熱水瓶塞,抬起熱水瓶朝杯子裡倒. "我櫃子裡的衛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嗎?"身後林華鳳冷冷的說. "沒啊,我沒用."易遙頭也沒回,順口答道. 身後林華鳳沒了聲音,整個房間寂靜一片. 等到易遙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她兩手一軟,熱水嘩啦一聲倒滿了一整個杯子,手背上被燙紅一小塊. 易遙塞好瓶塞,把熱水瓶放到地上.靜靜的站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裡.弄堂裡的光從窗戶透進來,照著易遙發白的臉.她沒有轉過身來,身後的林華鳳也一言不發.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才聽到背後傳來的林華鳳平靜的聲音,她說,兩個多月了,你為什麼不用? 75 就像是這樣的,彼此的任何對話,動作,眼神,姿勢,都預先埋藏好了無限深重的心機. 這樣一直持續了十年的母女之間的關係. 不經意的對白,不經意的表情,在黑暗中變成沿著固定的路線撒下的針,在某一個預設好的時刻,毫不手軟地刺進對方的身體裡.然後去印證對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像的一致. 很明顯,林鳳華看到了易遙如自己想像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動不動地靠在門邊上,等著易遙. 易遙轉過身來,望著林鳳華,說,你知道了. 林鳳華張了張口,還沒說話,易遙抬起臉,接著說,是又怎麼樣,我就是去找他拿了錢,我自己有錢買衛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鳳華慢慢走過來,看著易遙,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有本事的啊? 黑暗中突然甩過來的一巴掌,和易遙預想的也一模一樣. 在臉上火燒一樣的灼熱痛感傳遞到腦子裡的同時,身體裡是如同滑坡般迅速坍塌下去的如釋負重感. 而與此同時,自己沒有預想到的,是林華鳳突然伸過來的手,抓著易遙的頭髮,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對自己的,是林華鳳一張抽動著的漲紅的臉,以及那雙在黑暗中、,也依然燒得通紅的眼睛. 76 很多很多的水草.密密麻麻,頭髮一樣地浮動在墨綠色的水面之下. 齊銘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無邊無際的水域在月光下泛著陰森森的光. 緊貼腳底的是無法形容的滑膩感. 嘩啦嘩啦的水聲從遠處拍打過來.像是前方有巨大的潮汐. 最後的一步,腳下突然深不可測,那一瞬間湧進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銀一樣朝著身體裡的每一個地方衝刺進去. 耳朵裡最後的聲響,是一聲尖銳的哭喊. _____"救我." 齊銘掙扎著醒過來,耳朵裡依然殘留著嘈雜的水聲.開始只是嘩啦嘩啦的噪音,後來漸漸形成了可以分辨的聲響. 是隔壁易遙的尖叫. 齊銘掀開被子,裹著厚厚的睡衣打開房間的門,穿過客廳,把大門拉開.深夜寒冷讓齊銘像是又掉進了剛剛夢裡深不可測的水底. 易遙家的門緊鎖著,裡面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 齊銘舉起手準備敲門的時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齊銘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把扯了回去,李宛心披了條毯子,哆嗦著站在自己身後,板著一張臉,壓低聲音說,人家家裡的事兒,你操什麼心! 齊銘的手被緊緊地抓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又一聲尖叫之後是玻璃嘩啦摔碎的聲音.林華鳳的罵聲鑽進耳朵裡,比玻璃還要尖銳. "你就是賤貨!我養大你就養成了這樣一個賤貨!是啊!他給你錢!你找哪個男人去啊!賤逼丫頭你回來幹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撞倒的聲音,還有易遙尖叫著的哭聲:"媽!媽!你放開我!啊!別打了!我錯了!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齊銘隔壁的門也打開了,一個中年女人也裹了件睡衣出來.看見李宛心也站在門口,於是衝著易遙家努了努嘴,說,作孽啊,下輩子不知道有沒有報應. 李宛心撇撇嘴,說,也不知道是誰作孽,你沒聽見林華鳳罵些什麼嗎,說她是賤貨,肯定是易遙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齊銘摔開李宛心的手,吼了句:"媽!人家家裡的事你清楚什麼啊!" 李宛心被兒子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住了,而回過神來,就轉成了憤怒:"我不清楚你清楚!" 齊銘不再理她,摔開被她緊緊抓住的手,朝易遙家門上咣咣地砸. 李宛心抓著齊銘的衣服往回扯:"你瘋了你!" 齊銘硬著身子,李宛心比兒子矮一個頭,用力地扯也扯不動. 在林華鳳把門突然嘩啦一下從裡面拉開的時候,隔壁那個女的趕緊關了門進去了.只剩下站在易遙家門口的齊銘和李宛心,對著披頭散發的林華鳳. "你們家死人啦?發什麼神經?半夜敲什麼門?" 李宛心本來沒想說什麼,一聽到林華鳳一上來就觸眉頭,火也上來了:"要死人的是你們家吧!大半夜吵成這樣,還讓不讓人睡了?" "哦喲李宛心,平時拽得像頭傻驢一樣的人不是你嗎?你們家不是很有錢嗎?受不了他媽的般呀!老娘愛怎麼鬧怎麼鬧,房子拆了也是我的!" 李宛心一把把齊銘扯回來,推進門裡,轉身對林華鳳說:"鬧啊!隨便鬧!你最好把你生出來的賤貨給撕爛了!"說完一把摔上門,關得死死的. 林華鳳抄起窗前的一盆仙人掌朝齊銘家的門上砸過去,咣當一聲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下來掉在門口堆起一個小堆. 齊銘坐在床邊上.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他用力地憋著呼吸,額頭上爆出好幾條青筋,才將幾乎要頂破喉嚨的哭聲壓回胸腔裡. 眼淚像是打開的水閘,嘩嘩地往下流. 母親帶著怒氣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齊銘你給我睡覺.不准再給我出去." 門外一陣嘩啦的聲音,明顯是李宛心從外面瑣了門. 齊銘擦掉臉上的眼淚. 腦海裡殘留的影像卻不斷爆炸般地重現. 昏暗的房間裡,易遙動也不動地攤坐在地上,頭髮披散著遮住了臉,身上扯壞的衣服耷拉成好幾片. 滿地閃著光的玻璃殘渣. 77 晨霧濃得化不開。 窗戶上已經凝聚了一層厚厚的霜。 昨天新聞裡已經預告過這幾天將要降溫,但還是比預計的溫度更低了些。 剛剛回暖的春天,一瞬間又被蒼白的寂寥吞噬了。依然是讓人感到壓抑的慘白色的天光,均勻而淡寡地塗抹在藍天上。 齊銘走出弄堂口的時候回過頭看看易遙家的門,依然緊閉著。聽不到任何的動靜。身後母親和幾個女人站在門口話短話長。齊銘拿出單車,拐彎出了弄堂。 “哦喲,我看齊銘真是越來越一表人才,小時候不覺得,現在真是長得好,用他們小孩子的話來說,真是英俊。”那個頂著一頭花卷一樣的頭髮的女人獻媚著。 “現在的小孩才不說英俊,他們都說酷。”另外一個女人接過話來,顯得自己跟得上潮流。 李宛心在邊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是啊,我每天早上看見他和易遙一起上學,易遙在他旁邊,就像個小媳婦似的。”對面一家門打開了,剛出來的一個女人接過她們的話題。 李宛心的臉刷的垮下來,“瞎講什麼呢!”說完轉過身,把門摔上了。 剩下的幾個女人幸災樂禍的彼此看了看,扯著嘴笑了。 ——我看齊銘和易遙就不正常。 ——是啊,那天早上我還看見易遙在弄堂門口蹲下來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齊銘在邊上拍著她的背,那心疼的表情,就是一副“當爹”的樣子。 ——要真有那什麼,我看李宛心應該要發瘋了。 ——最好有那什麼,這弄堂死氣沉沉的,有點熱鬧才好。 79 路過學校門口的小店時,齊銘看了看時間還早,鑽了進去。 兩三個女生擠在一排機器前面。 齊銘不好意思也擠進去,就站在後面等。 面前的這排機器是店里新到的,在日本非常流行的扭蛋。投進去錢,然後隨即掉出蛋來,裡面有各種系列的玩具模型。而吸引人的地方在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得到哪一個模型。 前面的女生回過頭來的時候,齊銘“啊”了一聲,然後立即禮貌的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唐小米的臉在齊銘目光的注視下迅速地紅了起來。 “你想買'這個'啊?”齊銘指了指眼前的機器,因為不能確定到底該怎麼稱呼,所以用“這個”來代替。 “恩……想買。”唐小米微微低著頭,臉上是顯得動人的一點點紅暈。 “你們女生都喜歡這種東西?”齊銘摸了摸頭,表示有點不可理解。 “女孩子嘛,當然和男孩子不一樣咯。”唐小米笑起來,招牌一樣的動人微笑。 齊銘盯著唐小米看了幾秒鐘,然後一步上前,說:“哦,那我來吧。” 他背對著唐小米,伸出手扭動起機器上的轉扭。 掉出來的蛋裡是一隻熊貓。齊銘拿著朝收銀台走過去。 他並沒有註意到在自己身後突然開始呼吸急促緊張起來的唐小米。 唐小米摸出手機,臉上是壓抑不住興奮的表情。 ——我和齊銘在校門口的小店裡,他看我想買扭蛋,他就自己買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我,怎麼辦? 迅速傳回來的短信內容是:你買一個別的東西,當他送扭蛋給你的時候,你就拿出來送給她。哈哈,大小姐,他吃錯藥了還是你對他下毒了? 唐小米沒有理睬短信後半句的內容,他轉過身在旁邊的玻璃櫥窗裡拿出幾個藍色的膠帶護腕來,最近學校幾個醒目的男生都在戴這個。 挑了一個好看一點的拿起來,然後朝收銀台走過去,靜靜的站在齊銘邊上,低著頭。 裡面的人在找錢,齊銘回過頭,對唐小米笑了笑:“前幾天我一直聽易遙提到這個,我還在想到底是什麼東西,今天正好看到了,買來送她。”說完低頭看到了唐小米手上的護腕,說:“這個是男生用的吧?你買來送人?” 唐小米臉上的微笑像綻開的花朵一樣動人,“是啊,同學快過生日了,他籃球隊的。” “嗯,那這樣,我先走了。”齊銘接過找回來的零錢,揮手做了個“拜拜”。 “嗯。”唐小米點點頭。然後從錢包裡掏出錢遞給收錢的人。 齊銘撥開店門口垂著的掛簾走出去的同時,唐小米的臉一瞬間暗下來。 她迅速地翻開手機的蓋子,啪啪打了幾個字,然後“啪”的一聲用力合上。 牙齒用力地咬在一起,臉上的肌肉繃得太緊,從皮膚上透出輪廓來。 79 被風不小心吹送過來的種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著。沉睡著。 但是。一定會在某一個恰如其分的時刻,瞬間就甦醒過來。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迅速地頂破外殼,紮下盤根錯節的龐大根系,然後再抖一抖,就刷的一聲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與肥厚的枝葉。 接著,慢鏡頭一般緩慢地張開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盤。 這樣的種子。一直沉睡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等待著有一天,被某種無法用語言定義的東西,解開封印的咒語。 80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一隻塗著五彩斑斕指甲油的手,伸過去拿起來,掛在手機上各種繁雜的吊綴叮叮噹當響成一片。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發件人:唐小米。” 信息打開來,非常簡單的三個字,清晰地映在發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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